重生後我成了渣攻他叔的天命omega番外

重生後我成了渣攻他叔的天命Omega by 黑貓白襪子

文案:

ABO文學。

小受重生B變O。

火葬場。

換攻。

溫柔弱受X別扭陰鷙獨占欲爆表攻

……雖然屬性是這樣但實際上是兩只笨蛋談戀愛。

小甜餅。

====================

上輩子,作為beta的蘇涼膽大包天勾引著陸家未來棟梁陸之昭私奔了。

結果奔完以後,蘇涼才發現,自己的破釜沉舟義無反顧,不過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蘇涼付出了一切,最後無聲無息地死在了陸之昭與別人結婚的第二天。

重活一世,當年恣意無畏的笨蛋終於學會了認命。

蘇涼這次老老實實當著自己不受寵的平庸beta,覺得平平淡淡無欲無求的日子其實也挺好。

畢竟鹹魚才是王道。

可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他便被派去了高門大院深處的禁地。

陸太攀——曾經是大佬,現在也是大佬,一旦出現眾人噤若寒蟬膽戰心驚的那種陰鷙大佬。

然而正是這個一手撐起了陸家的頂尖級Alpha,卻備受信息素紊亂症的折磨。

而他靜養的別院,便是眾人眼中的禁地。

大家都知道,蘇涼成了別人的替死鬼,然而蘇涼自己卻只是笑笑,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在那個人的地盤,他再也不會遇到那對命中注定配備度超過90的AO伴侶。

結果千算萬算,蘇涼卻沒算到,陸太攀會在信息素紊亂發作的狂亂中一把抱住了他,

然後一口咬在他的頸後。

“你身上的信息素……很好聞。”

惡鬼一般的男人宛若野獸,嗅聞著他身上的信息素,發出了貪婪的囈語。

而蘇涼則是十分驚恐地發現,隨著陸太攀與他之間的日益親密。本應是beta的他,莫名開始了非常規信息腺再次發育。

他從beta,變成了omega。

而且,是與陸太攀匹配度百分之百的那種Omega。

======================

就是非常想寫套路狗血文捂臉。

木有文筆。

慢熱。

有私設。

純粹為了開腦洞亂寫,嚴格說起來就是那種落後於時代超級古早味!

以為太過於落伍已經沒得看了只能自割腿肉!

再次強調是自·割·腿·肉,謝絕寫作指導.

會有非常扯淡純粹為了談戀愛而搞出來的土味弱智微科幻設定。

=========================

內容標簽: 幻想空間 情有獨鐘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蘇涼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歡迎圍觀老房子著火

立意:真愛可以戰勝一切黑暗。

劇情:2.5/5
文筆:3/5
人設:3/5
肉肉:0/5
整體:2.5/5

Tag:古早味蘇文,金手指,反派同渣攻噁心,配角萌有副CP傾向想要番外但無,整體普通

重生後我成了渣攻他叔的天命Omega by 黑貓白襪子2021.12.31 (Fri) 11:59

文案:

ABO文學。

小受重生B變O。
火葬場。
換攻。

溫柔弱受X別扭陰鷙獨占欲爆表攻

……雖然屬性是這樣但實際上是兩只笨蛋談戀愛。
小甜餅。


====================

上輩子,作為beta的蘇涼膽大包天勾引著陸家未來棟梁陸之昭私奔了。
結果奔完以後,蘇涼才發現,自己的破釜沉舟義無反顧,不過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蘇涼付出了一切,最後無聲無息地死在了陸之昭與別人結婚的第二天。


重活一世,當年恣意無畏的笨蛋終於學會了認命。
蘇涼這次老老實實當著自己不受寵的平庸beta,覺得平平淡淡無欲無求的日子其實也挺好。
畢竟鹹魚才是王道。

可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他便被派去了高門大院深處的禁地。

陸太攀——曾經是大佬,現在也是大佬,一旦出現眾人噤若寒蟬膽戰心驚的那種陰鷙大佬。
然而正是這個一手撐起了陸家的頂尖級Alpha,卻備受信息素紊亂症的折磨。
而他靜養的別院,便是眾人眼中的禁地。
大家都知道,蘇涼成了別人的替死鬼,然而蘇涼自己卻只是笑笑,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在那個人的地盤,他再也不會遇到那對命中注定配備度超過90的AO伴侶。

結果千算萬算,蘇涼卻沒算到,陸太攀會在信息素紊亂發作的狂亂中一把抱住了他,
然後一口咬在他的頸後。

“你身上的信息素……很好聞。”

惡鬼一般的男人宛若野獸,嗅聞著他身上的信息素,發出了貪婪的囈語。

而蘇涼則是十分驚恐地發現,隨著陸太攀與他之間的日益親密。本應是beta的他,莫名開始了非常規信息腺再次發育。

他從beta,變成了omega。

而且,是與陸太攀匹配度百分之百的那種Omega。

======================
就是非常想寫套路狗血文捂臉。
木有文筆。
慢熱。
有私設。
純粹為了開腦洞亂寫,嚴格說起來就是那種落後於時代超級古早味!
以為太過於落伍已經沒得看了只能自割腿肉!
再次強調是自·割·腿·肉,謝絕寫作指導.
會有非常扯淡純粹為了談戀愛而搞出來的土味弱智微科幻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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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標簽: 幻想空間 情有獨鐘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蘇涼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歡迎圍觀老房子著火

立意:真愛可以戰勝一切黑暗。





第1章 楔子
  蘇涼又做夢了。
  夢中的陸之昭還是那麼溫柔,那麼沉穩,眉眼清澈,當他看著誰時,總是顯得格外可靠。
  依舊是那種令人安心的模樣。
  “我會回來的。”
  蘇涼平靜地聽著夢裡的陸之昭一字一句地說。
  這個夢很還原,就連陸之昭死死握住他的手,眼圈微紅的模樣都跟當初一模一樣。
  “小涼,你一定要等我!這一次回去,我就是要跟寧嘉逸,跟陸家把事情徹底說清楚,我喜歡的人是你,從一開始到現在就是你,之前是你,之後也只可能是你!”
  “我從來都不在乎什麼Beta,不在乎什麼Omega,我不可能為了那個可笑的適配率就跟寧嘉逸在一起的,我相信他也會懂的!所以,這一次我回去一定可以徹底解決這麼多年來困擾我們的問題。”
  “我只是不願意讓你再這麼跟著我東躲西藏下去了,我們只是相愛,並不是犯罪,我們不應該這樣子躲躲藏藏。”
  “小涼,你等我,等我回來,我們兩個就能真正的在一起了。”
  “小涼……”
  黑暗中,蘇涼在冰冷的床上睜開了眼睛。
  遠處傳來了一些模糊的聲音,聽上去像是有人在酗酒鬧事,當然也有可能是不走運的人遇上了打劫。類似的噪音幾乎每一個晚上都有,這很正常,因為蘇涼如今暫居的地方位於正好位於整個華區48區中最貧窮,最破敗的區位。
  這裡是徹頭徹尾的貧民窟,是被生活篩選然後漏下來的最底層最可悲之人最後的歸處。
  而這裡,也是蘇涼唯一的去處。
  ……作為陸家從小大的寵兒,身為頂尖Alpha的陸之昭在某些方面無疑是天真的。
  他永遠都想像不到,作為地球聯盟頂級豪門之一的陸家,如果它想讓一個人不好過,那麼那個人就一定會身處地獄。
  哪怕蘇涼也曾經是陸家的一員也一樣。
  蘇涼艱難地喘息著,摩挲著打開了床頭的燈。
  電流聲滋滋作響,天花板上的節能燈閃爍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穩定地亮了起來。光線很暗,照得整間小屋愈發破敗而凄涼。
  蘇涼慢慢地從床上做了起來,他全身都在發冷,一陣劇烈的痛苦湧上胸口,讓他忍不住一陣干嘔。
  破敗小屋外凄涼的慘叫聲和小流氓們的狂笑更是讓蘇涼頭痛欲裂。
  【“如果你還想活久一點,你就必須靜養,蘇涼,你不要拿你的命開玩笑。”】
  上一次去看醫生好像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但奇妙的是,此時此刻蘇涼卻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個板著臉的小醫生對他發出來的警告。
  他忍不住覺得好笑。
  不過是死得早點和死得晚點的區別,真的還有靜養的必要嗎?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撐著床頭櫃勉強起身,他倒了一點水,然後從抽屜裡掏出止痛藥,囫圇吞了小半瓶之後等了片刻,幾乎快要讓人發狂的劇痛緩緩地消退了一點。
  像是有一層朦朧的,含混的薄膜,將身體與疼痛溫柔地隔絕了開來。
  他慢慢地朝著房間另一角移去,他得抓緊時間,在那些廉價非法止痛藥失效之前換好衣服——他還有一整天無比繁重的工作要做。
  不然的話,他甚至連這間“垃圾場”裡的破敗出租屋都無法保下來。
  不湊巧的是,他還沒有來得及走兩步,極度虛弱的身體忽然脫力,他踉蹌了一下,摔在了一張椅子上。
  他不小心壓到了電視遙控器,下一秒,那可能已經有兩百歲的古董電器閃爍了一下,竟然破天荒地成功啟動了。
  微微變色,還有點失真的屏幕上跳出了一道朦朧的影子。
  那是一名非常當紅的美女記者。
  這一刻記者姣好的臉上滿是笑容,她正站在聯盟首府最知名的地標建築星空廣場邊緣激動地向屏幕前的無數觀眾播報著:“……大家都知道今天是陸家最受矚目的繼承人陸之昭與寧家少主寧嘉逸的婚禮。這場婚禮被譽為‘世紀之約’,是的,我們都知道陸之昭前兩年的精神力就已經抵達了S級,而寧嘉逸的精神力也在去年同樣突破了S,可以說他們兩個確實是天作之合,匹配度更是罕見地超過了百分之九十……我們已經可以期待陸寧兩家將會因為這場婚禮達成更深入的合作……是的,在民間陸之昭與寧嘉逸的結合也受到了廣大群眾的祝福……”
  電視機太過破舊,記者的聲音時不時便會變得刺耳模糊。
  蘇涼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他想要關掉電視,但不知道為何,他的身體卻變得有些不聽使喚。
  冰涼的感覺慢慢從四肢滲到軀干,明明身處在自己的房間裡,蘇涼卻覺得自己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拖拽到了無邊無際的冰海之中。
  他動彈不得,只能木然地睜著眼睛,看著屏幕上晃來晃去的人影。
  記者已經從屏幕上消失了,導播已經迫不及待地將鏡頭切到了婚禮的現場。
  在奢華的布景中,人造的漫天星辰璀璨奪目,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那麼虛幻。
  而一步一步走上紅毯的那兩個人更是顯得光彩照人,英俊得仿佛是從童話中步入現實的王子。
  好吧,嚴格說起來,陸之昭與寧嘉逸,也確實算得上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王子”吧。
  蘇涼怔怔地看著屏幕上緊緊相擁的那兩個人。
  他忽然意識到,他現在看到的大概是那場婚禮的錄播。
  原來那個人已經結婚了啊。
  蘇涼聽到自己心裡有個聲音小聲的說。
  陸之昭……
  他無聲地念著這個名字。
  男人在鏡頭前,依舊面色沉穩,他的笑容顯得有些陌生,蘇涼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陸之昭這樣笑過。
  但不管怎麼說,他依然是英俊的,寧嘉逸也依然是美貌的。
  頂尖的Omega眉目如畫,精致美艷,他依靠在陸之昭身邊時,當真稱得上般配。
  大概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吧。
  電視屏幕忽然又變得模糊起來。
  蘇涼只能聽到婚禮現場的人在陸之昭與寧嘉逸入場時,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原來兩人相愛,是可以受到這樣熱烈的祝福的啊。
  這個念頭閃過了蘇涼的腦海,然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其實兩個人相愛確實是應該受到這樣的祝福——只有他和陸之昭在一起,才會被所有人阻撓與嘲笑。
  因為蘇涼是beta。
  而陸之昭,是Alpha。
  他們兩個根本就不應該在一起。
  ……
  其實當時陸之昭離開的時候,蘇涼就已經有所感覺,也許自己不會再見到陸之昭。
  而他的預感總是很准。
  當他終於在電視上後知後覺地再一次看到陸之昭之後,蘇涼身體深處卻還是閃過一縷酸澀。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忽然間,原本已經不聽使喚的手腳竟然又能動了。
  蘇涼覺得自己應該趕緊爬起來去上班,可他真正的動作,卻是異常艱難地摸到了自己的通訊器。
  他看著屏幕,一串號碼早已在心底翻來覆去很久,但他許久都沒有真正按動那些按鈕。
  他還記得陸之昭的通訊號碼。
  但這兩年,他也只有在最開始的那幾個月打給過他。
  【“我還在跟他們談判,煩死了,陸家這幫老頑固腦子簡直還停留在上個世紀,難怪我叔他要避到別院去……不對,這幫家伙要是看到我叔早就屁滾尿流跪下了,根本不會是這幅嘴臉!”】
  【“小涼……我好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們不讓我見阿逸……”】
  【“小涼,以後不要再打這個號碼了,我懷疑這幫老不死的在監聽。乖,等我這邊事情搞定了,我會打給你的!”】
  【“小涼,等我好消息。”】
  ……
  後來蘇涼便再也沒有聯系過陸之昭。
  直到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要最後一次再打給對方。
  就好像連老天爺都察覺到了蘇涼這一刻的猶豫,他還在按號碼,數不清的欠費信息源源不斷的湧入了老舊的通訊器。
  同時還有些老熟人發給他的訊息。
  其中有這片區域的地下診所那位臉色很臭,說話難聽的黑醫,這段日子以來,蘇涼靠著他違規開給自己的非法止痛藥好受了許多。
  【“小白臉你的藥到了,給你搞了點新藥,副作用挺大吃了可能會死。要的話晚點來拿。”】
  蘇涼看著冰冷的訊息,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下一秒,另外一條訊息彈了進來。
  【“姓蘇的,你他媽最好還是別太指望那庸醫給你搞的這些垃圾藥,再不去正規醫院你就是在找死了,你可別死我房子裡。”】
  這是房東的消息。
  房東和醫生平日裡算是酒友,想來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早就被那個面冷心熱的大叔知道了。雖然表面上惡狠狠的,但蘇涼知道,房東其實一直都很擔心他。
  甚至就連蘇涼之所以能活到現在,也全靠這個“垃圾場”中諸多看上去嘴毒心毒的“壞人”們幫忙。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老舊通訊器上的訊息,讓蘇涼幾乎快要無法呼吸的沉重感竟然在淡去。
  在被陸家追捕的那段時間,陸之昭一直以為,蘇涼的身體很差是因為常年的東躲西。
  可他們都不知道,其實蘇涼已經病入膏肓。
  在陸之昭走後沒多久,蘇涼就因為昏迷而被送入了醫院。
  然後,他診斷出了末期的信息腺體瘤,這是一種徹頭徹尾的絕症。
  “你應該早一些來醫院做檢查的呀。我看看……你之前是信息腺發育不全症?理論上來說你得這種病的概率很小……”
  好心的醫生痛惜地看著年輕蘇涼,滿臉疑惑。
  可蘇涼當時卻只能苦笑。
  他甚至都沒有等到做進一步診療,就因為所有賬戶資金被凍結而無力支付醫療費,最後只能狼狽地離開那家醫院。
  在離開醫院前,當時醫生給他的診斷是,他可能活不過三個月。
  可現在兩年過去了,蘇涼依然還活著。
  只是他已經筋疲力盡。
  一直以來蘇涼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像是如此頑強,簡直就像是蟑螂一樣掙扎著活在這個世界上,可在今天,蘇涼覺得,自己好像不用再繼續掙扎下去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不再那麼疼痛了。
  壓抑在心底的期盼,迷茫,與等待,在得到答案的那一瞬間,忽然間就消失了。
  蘇涼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電視機屏幕上還在播放著那場漫長而奢華的世紀婚禮,蘇涼聽著悅耳的婚禮進行曲,撐著牆壁一步一步離開了破舊的小屋。
  他來到了外面,在堆疊成山的垃圾山上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他拿起通訊器,這一次他沒有任何猶豫,而是輕快地按下了那串熟悉的通訊號碼。
  通訊器接通得比想像得快。
  “喂……”
  一個帶著濃濃睡意的陌生聲音從通訊器的另一頭傳來。
  蘇涼並沒有說話。
  “喂喂?哪位啊……”
  那是寧嘉逸的聲音吧,蘇涼勉強辨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寧嘉逸的聲音有點沙啞。
  然後蘇涼忽然想起來,現在的時間對於通訊器那一頭的人來說,正是睡覺的時候。
  畢竟如今也只有很少的一些人,那些真正走投無路的人,才需要在天色未亮的時候強撐起身體去工作。
  “是我——”
  “滴——”
  蘇涼開口的同時,話筒另一頭傳來了通訊器被掛斷後的電子音。
  蘇涼眼眸低垂,卻並沒有什麼表情。
  “我只是來祝你新婚快樂。”
  他平靜地對著已經無人應答的通訊器,一字一句,鄭重地說道。
  天空已經變成了瑰麗的紫粉色,一道璀璨的金邊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太陽出來了。
  “滴滴滴滴……”
  老舊的通訊器自垃圾山頂部一路滾落而下,最後在垃圾與垃圾的縫隙中卡住。
  它發出了一陣急促的鈴聲,已經出現裂紋的屏幕上閃爍著不久之前蘇涼曾經撥出去的那串號碼。
  那鈴聲響了很久,很久,但自始至終,無人接聽。
  ……
  蘇涼平靜地死在了陸之昭與寧嘉逸婚禮的第二天。


第2章
  “阿涼……阿涼……阿涼!”
  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逐漸變得清晰。
  蘇涼猛然打了個機靈,回過神來的時候,女人已經直接湊到了他身邊,擔憂地伸出手來探向了他的額頭。
  “你到底什麼了,是生病了嗎?怎麼這幾天這麼沒有精神啊?”
  蘇涼看向對方,連忙搖頭:“我沒事,姐你別擔心了,我就是……就是沒睡好。”
  之前一直在跟蘇涼說話的人正是蘇涼的姐姐蘇暖,雖然已經得到蘇涼的再三保證,她還是顯得有些擔憂。
  “真的嗎?你可別騙我,我之前可沒見你這樣過。”
  女人嘆了一口氣,眼底是掩不住的關心。
  璀璨的陽光自窗外落入房內。
  這是一棟樸素的三層小屋,而如今蘇涼正坐在廚房裡,手邊是一盤剛烤好的小餅干。
  蘇涼對上面前女人那雙與自己十分相似的眼睛,胸口倏然微微一痛。
  這是他的姐姐,蘇暖。
  在上輩子,他和陸之昭那場可笑的私奔後沒多久,姐姐和姐夫就因為陸家的事務前往外地,然後遭遇車禍身亡了。
  偏偏當時他重病纏身,所有賬戶和信用檔案都被陸家徹底凍結,甚至都沒能夠及時趕回去參加葬禮。
  到了後來好不容易跑回去,能夠見到的也只有冰冷的墓碑。
  哪怕到了現在,蘇涼想起上輩子的那一幕,還是會忍不住眼眶發熱。
  真好啊……
  他貪婪地看著面前的姐姐,在心底不住地低語。
  姐姐還活著。
  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一切都還來及挽回。
  這已經是他重生回來以後的一個星期後了,可一直到這兩天,蘇涼才勉強能夠收斂好自己的情緒面對現實。當然,偶爾還是會忍不住出神,引來蘇暖的擔憂。
  其實蘇涼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重活一次——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
  他在破敗的垃圾山上閉上雙眼沉入死亡的深淵後,仿佛睡了一覺一樣。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竟然重新活了過來。
  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還是無比感激老天爺給了他這樣寶貴的第二次機會。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一切都還在最好的時候。
  再回想起上輩子,就連蘇涼自己都覺得十分可笑。
  明明他都已經擁有那麼多了,為什麼還要貪心不足去招惹陸之昭,為什麼還不知天高地厚搞什麼私奔,最後讓自己淪落為那副凄慘的模樣。
  當時的姐姐若是在天有靈,看到他那麼糟蹋自己,該有多難受啊。
  想到這裡,蘇涼忍不住站起身來,直接給了蘇暖一個擁抱。
  “姐,對不起。”
  蘇涼忍不住低語道。
  蘇暖一怔,隨即表情看上去就更加擔心了。
  “阿涼,你真的沒事吧……”
  “我沒事,就是有些難過。
  蘇涼把頭埋在姐姐肩頭,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姐,我是不是很蠢啊。”
  他喃喃道。
  蘇暖忍不住抱了抱蘇涼:“怎麼忽然這麼說?你可是拿一等獎學金的人,誰說你蠢?等等,是陸家那幫混蛋又招惹你了?!我去找他們算賬——”
  “不,不是他們。”蘇涼連忙抓住了蘇暖,“這回真的沒有他們的事情,是我胡思亂想。”
  “真的?”
  蘇暖還是滿臉狐疑。
  “真的。”蘇涼衝著蘇暖笑了笑。
  但他看得出來,蘇暖其實還是很不放心。
  其實回想起來,上輩子的這段時間,他好像確實也不太好過。畢竟,在陸家,蘇涼確實是一個尷尬到極點的存在。
  ……
  在十二歲之前,蘇涼只是地球聯邦華區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少年。
  他有著平凡的家室,平凡的生活。
  唯一跟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他只能跟自己的姐姐蘇暖相依為命。
  蘇涼以為自己會平淡地長大,就跟自己身邊所有普普通通的人那樣。他很早就已經計劃好了,自己要努力讀書,然後爭取早點找到工作,這樣就可以減輕姐姐的負擔。
  可十二歲那年,蘇暖進入分化期,而蘇涼的生活也因此而天翻地覆。
  蘇涼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姐姐最後會分化為等級為雙A的omega。
  高等級的Omega對於高等級的Alpha來說是相當重要的存在,他們的信息素可以輔助Alpha們的精神力成長,甚至有可能讓他們在成年之後依然達成二次突破,而且,同等級的AO結合更可能生出優質的後代。
  但是高等級的Omega分化率極低,甚至遠遠低過同等級的Alpha。
  所以在姐姐分化成功後沒有多久,她便被陸家的人注意到了。
  再然後,沒過多久,姐姐便成為了一位“陸太太”。當然,作為徹頭徹尾的平民,即便是雙A級別的Omega,蘇暖也只可能嫁給陸家旁支中一個默默無名的陸家人。但對於聯盟的許多人來說,這也已經是麻雀變鳳凰,想都無法想像的好事。
  畢竟,陸家……可是“陸家”。
  擁有幾百年來唯一雙S級別的軍神陸太攀的陸家。
  大概是考慮到蘇暖的等級,當時尚未分化的蘇涼也被帶入了陸家。
  “我們家蘇涼這麼漂亮的小孩,將來一定可以成為高級的Omega吧……”
  蘇涼還記得,姐姐曾經不止一次撫摸著自己的頭,溫柔地說過。
  是的,在蘇涼分化之前,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他們認為蘇涼很有可能會分化為比姐姐更高級的Omega——因為蘇涼實在太漂亮了。
  Omega中,越是高等級,通常就越是擁有優越的外貌。
  而蘇涼,恰恰就是那種漂亮到讓人根本一步開眼界的美人。
  然而在一年又一年過去了,蘇涼的分化期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到。
  終於,在十四歲那一年,他被診斷為了信息腺發育不全。蘇涼的信息腺終身都不會發育,所以他也不可能擁有分化期。
  他成為了一個非典型的Beta。
  在這個世界上,Beta就像是工蜂一樣的存在,沒有人在乎,沒有人在意。
  陸家放在蘇涼身上的所有期待與投資,都相當於打了水漂。
  不過好在姐姐與姐夫自始至終都沒有因為Beta的身份對蘇涼有任何冷待。
  姐夫雖然是因為姐姐的Omega等級才跟她結婚的,可這個出生於陸家旁支的男人卻有著與絕大多數陸家人截然相反的溫吞個性和好心腸。
  在蘇涼的診斷下來之後,他甚至還找到了蘇涼,真心實意地安慰了一番。
  “其實在陸家,你當個Beta也挺好的。你看你姐,她雖然是高等級的omega,壓力其實特別大。這個社會對Omega實在是……”
  男人口舌笨拙,溫柔的心意卻跟姐姐一模一樣。
  蘇涼當時便忍不住笑了。
  “其實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蘇涼調皮地做了鬼臉,小聲嘀咕道。
  蘇涼還以為,在分化為beta之後,自己就會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一生,可是命運總是在給他開玩笑。
  那一年,蘇涼替姐姐前往了陸家本家參加例行的年會。在那枯燥無聊的晚宴中,他認識了一個爽朗開朗的年輕人。
  他總是讓蘇涼叫自己“阿昭”。
  就跟姐夫一樣,“阿昭”跟陸家那些眼高於頂,高高在上的陸家人也完全不一樣。不過姐夫是性格溫吞不善言辭,而“阿昭”卻是平易近人,開朗率真。
  他有的時候甚至就像是個沒長大的男孩,總是能做出一些膽大妄為,又叫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來。
  蘇涼從小到大都不曾跟這樣開朗不羈的人接觸過,難以控制的,他也對“阿昭”生出了幾分奇妙的向往。
  “阿昭”簡直就像是蘇涼夢想中的年輕人應該有的樣子。
  笑容清澈,熱情洋溢,不被任何事情所羈絆,自由自在的,宛若一陣狂風。
  之後又過了好久,也發生了很多事情,蘇涼才知道,原來“阿昭”竟然就是那個整個陸家引以為豪並且寄予重托的少主候選人。他是整個聯盟內部罕見的幾位能夠達到S級別的Alpha,而且當時他的年紀非常輕,未來還有很強的潛力。如果運氣足夠好,能夠找到一個高等級的Omega替他梳理精神海,他甚至有可能進行二次突破。
  然而,這樣的陸之昭,最後在莫名其妙地愛上了平凡無奇,身為Beta的蘇涼。
  現在回想起來,蘇涼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麼衝暈了頭腦。
  他其實從來都不是那種肆意妄為的性格。
  年少時父母雙亡讓他過早的磨掉了少年人應該有的棱角,而被姐姐帶入陸家之後,他雖然不太在意,卻也知道自己跟權貴圈子格格不入。
  他是個特別溫吞,特別討厭麻煩的人。
  上輩子自己明知道會引來一連串的麻煩,他卻還是膽大妄為地跟陸之昭談起了戀愛。
  哦,對了,不僅談起了戀愛,最後,還私奔了。畢竟若是留在陸家,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繼續相愛。
  一想到這裡,蘇涼就有一種,嗯,撫額的衝動。
  他真的不明白上輩子的自己是怎麼了。
  說好聽點,大概是“戀愛腦”,說現實點,大概就是……蠢吧。
  幸好他還有機會。
  這個時候,姐姐和姐夫並沒有死,他也不會讓他們遇上那場慘烈的車禍。
  而且他已經察覺到了,其實蘇暖和姐夫,現在正在商量著想辦法脫離陸家,自立門戶。
  至於蘇涼,他的學業依舊優秀,他敢肯定,只要自己不戀愛腦搞什麼私奔,完全可以完成學業,拿到心儀的offer然後徹底脫離陸家的掌控。
  一切都是這麼完美,完美得就像是老天爺送了他一個禮物。
  如果要說一定有什麼不好,那就是他回來時時間還是不夠早。
  因為這個時候他,已經在宴會上認識了陸之昭。
  而且陸之昭也已經表明了身份,現在,他已經成為了他在陸家最好的朋友。嚴格說起來,他和陸之昭這個時候的關系,比朋友可能還要更加親密一點,更加曖昧一點。
  蘇涼當然不會允許這樣的關系繼續下去。
  還是要想辦法跟陸之昭斷絕關系啊……
  然而白天蘇涼剛在心底暗下決心,當天晚上,他房間的窗口就傳來了有節奏的“咚咚”聲。
  蘇涼當時正在補這個星期因為自己精神恍惚而拉下的課業,驟然聽到窗口的聲音時候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以為是風吹樹枝刮到了窗子才有那樣的聲音,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窗外,他才意識到,那“咚咚”聲壓根就不是什麼風吹樹葉,而是陸之昭偷跑到他房間,敲窗發出的暗號。
  上輩子,他和陸之昭,也確實有過這樣一段類似於小情侶的曖昧時光。
  但這輩子的蘇涼看著那在窗外手舞足蹈的男人,心中卻只剩下驚嚇。
  “小涼,開窗開窗,我只中斷了你家防衛系統一分鐘,再不開門我就要被發現了!”
  陸之昭還在拼命手舞足蹈,他將臉貼近窗縫誇張地說道。
  其實以他的身份,真的被發現了也不會怎麼樣,不過蘇涼還是被這句話提醒——他可不希望自己與陸之昭的事情被蘇暖知道。
  蘇涼木著臉直接打開了窗子。
  陸家最受器重的Alpha連滾帶爬地鑽進了他的房間,身上依稀還殘留著房子外面香樟樹的清香。
  “小涼!”
  陸之昭一把抱住了蘇涼。
  “哇,外面冷死了。”
  他嘟嘟囔囔,然後像是大狗一般,在蘇涼肩頭蹭了蹭。
  蘇涼的身體有點僵硬。
  他有點恍惚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對於重活一次的他來說,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未曾見過真正的陸之昭了。
  電視屏幕中,婚禮上的那個陸之昭遠比現在他肩頭的的男人要顯得陰沉冷峻很多,一直到此刻,蘇涼才遲鈍地意識到,原來那幾年的私奔,也讓陸之昭改變了太多太多。
  蘇涼的沉默顯然被陸之昭誤會了。
  眼看著蘇涼許久沒有回應自己,陸之昭訕訕地摸了摸鼻頭,然後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身側的少年。
  “那個,這幾天你都沒回我通訊。”
  陸之昭說。
  蘇涼眨了眨眼。他沒吭聲,這個星期他都沉浸在自己重活一次的復雜心緒中,即便在通訊器上看到了來自於陸之昭的訊息,他也完全沒有任何心思去理會,他甚至都沒有打開看過。
  陸之昭見蘇涼沒說話,變得有些遲疑。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有些干巴巴地繼續開口:“……你該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他說。
  “生氣?”
  蘇涼問道。
  他是無意識地反問,他是真的想不起來自己上輩子這段時間跟陸之昭有什麼矛盾,然而陸之昭卻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小涼,你大人有大量,別生氣了,我替寧嘉逸道歉好不好!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3章
  “寧嘉逸?”
  驟然從陸之昭嘴裡聽到這個名字,蘇涼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一張精致而姣好的臉緩緩浮現在他的腦海裡,最後跟記憶中婚禮上那個漂亮精致的頂尖Omega的面容重疊在了一起。
  蘇涼自然是知道寧嘉逸的。
  就像是陸之昭之於陸家,寧嘉逸也是寧家備受寵愛的小少爺。
  最重要的是,寧嘉逸剛剛進入青春期,各項身體數據就已經表明他有極大可能分化為最為頂尖的Omega,當然這也讓他的身體有點不太穩定。恰好,因為某些十分特殊的緣故,陸家擁有整個聯邦最為頂尖的信息素梳理設備,為了能夠讓寧嘉逸萬無一失地進入分化期,寧嘉逸十多歲便被寧家送到了陸家生活,好定期在陸家接受身體調理。
  寧家甚至是比陸家還要資深的老牌世家,這樣的小少爺留在陸家,自然也就成為了陸之昭的密友。
  他是陸之昭的死黨,青梅竹馬……
  而蘇涼如今再回想,他應該也是陸寧兩家默認的,屬於陸之昭的未婚妻。
  也就是上輩子的他足夠蠢,才會真的相信陸之昭無比坦然的再三解釋。
  “我跟寧嘉逸?拜托,我跟他真的就是超級清白的哥們關系好不好!那家伙那時候長青春痘在被窩裡哭了半天的糗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你也知道,到了這個份上,就真的沒法有別的感覺了。”
  當年的陸之昭皺著臉,伸出胳膊,然後強迫蘇涼仔細看他手上的寒毛。
  “你看,我都起雞皮疙瘩了!我和寧嘉逸這輩子都不可能發展成那種關系的!太惡心了好不好!他自己都說了如果我敢打他的注意讓我小心自己的屁股,”陸之昭一臉嫌棄,“嘖,他想得也太多了,誰要跟他那種家伙搞在一起……我早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記憶中的陸之昭在說到最後一句時,眉眼驟然變得溫柔了許多。
  專注的目光率直的落在了蘇涼的身上,讓蘇涼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大概是因為當時陸之昭的態度真的太過於有說服力,蘇涼便也真的相信了。
  相信了陸之昭和寧嘉逸,是最為親密的好友,僅此而已。
  而且,自從跟蘇涼關系密切之後,陸之昭也時不時地便會蘇涼帶到寧嘉逸面前。寧家小少爺在蘇涼面前,並不像陸之昭說得那般任性討嫌。
  甚至可以說,他其實很親切。
  他年紀比蘇涼要小,總是甜滋滋的,微笑著衝著蘇涼,喊著“蘇涼哥哥”。
  【“蘇涼哥哥,幫我跑個腿去買個小蛋糕好不好,他們都不准我吃外面的東西,可是我真的好想吃小蛋糕啊……我聽說你們都是從外面的甜品店裡買蛋糕的?真好,我都沒有吃過。陸家的廚子滿腦子都是營養啊熱量什麼的,做出來的蛋糕好難吃。”】
  【“蘇涼哥哥對不起啊,我不知道明天是你跟阿昭的約會……好啦好啦,不是約會,我就是擔心我跑過去會打擾到你們。”】
  【“蘇涼哥哥,昨天阿昭跑去陪我了,對不起啊,我在陸家其實也沒有什麼朋友,發病的時候其實心裡好害怕,阿昭也知道,所以每次都會守著我……”】
  ……
  當然,偶爾蘇涼還是可以從寧嘉逸的舉手投足間窺見與自己格格不入的傲慢,但是當時,蘇涼一直都覺得,像是那樣被嬌寵長大的小少爺,傲慢一點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
  “小涼,你也知道嘉逸他脾氣就是這樣的,而且醫生也說他已經進入預分化期了,這段時間他都很難受,所以整個人都是迷迷瞪瞪的……”
  耳邊的陸之昭還在喋喋不休。
  一直聽到這裡,蘇涼才緩慢地想起來陸之昭說的事情。
  是啊,上輩子,似乎確實這麼一件事情——他送給陸之昭的生日禮物,被寧嘉逸直接毀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至少對於陸之昭和寧嘉逸這樣的人來說,確實不是。
  不過是陸之昭心心念念的限量版模型而已,價格對於蘇涼來說,屬於需要打工很久攢下來的數字。陸之昭念叨過幾次,不過因為一直困在陸家進行Alpha的訓練,一直未曾買到手。
  蘇涼咬著牙買了下來,帶著某種隱秘的期待,將模型仔仔細細地包好,然後提前送到了陸之昭的床頭。
  然而他並沒有等到陸之昭拆包裹時的驚喜。
  因為當他再次看到那架模型時,它已經成為了某個小孩手裡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零件。
  是陸家某個大人物十分心愛的小孫子,因為無聊而吵吵嚷嚷要玩具,而寧嘉逸剛好看到了陸之昭床頭的模型,於是不假思索地將模型送給了年幼的孩童作為消遣的玩物。
  “啊?那是你送的禮物?抱歉,我不知道,我還以為是阿昭的東西。他每年也會收很多有的沒的禮物,好多都是包裹都沒拆就丟在那裡。我就以為這個包裹也是這種東西。”
  事情發生之後,寧嘉逸異常無辜地睜大了眼睛,帶著淡淡的吃驚解釋道。
  “你知道阿昭向來不太在乎這些玩意,而且當時小孩吵得太厲害了,我很怕小孩哭,所以……對不起,蘇涼哥哥,要不我買一個賠你吧?”
  寧嘉逸輕聲地說著這樣的話。
  “嘉逸你這些天腦子真的不太好使吧!我的生日禮物你拿去逗小孩?!”陸之昭用手肘撞了撞寧嘉逸,卻並沒有在用力。
  他的語氣聽上去似乎是生氣,然而眼裡卻沒有任何責怪。
  “拜托你下次長點心吧!還有你賠一架模型就算了?那可是我家小涼送我的心意……你好歹也要多賠點東西這事兒才能過去!快快快,把你的星卡賬戶拿出來!”
  陸之昭伸出手,很快就笑嘻嘻地同寧嘉逸鬥起嘴來。
  ……
  模糊的記憶閃過腦海。
  上輩子的自己當時是什麼心情呢?
  蘇涼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記不清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件事情最後大概是平靜地度過了吧。
  畢竟,像是寧嘉逸這樣的小少爺,似乎也並沒有真的做錯什麼。
  而那個讓蘇涼必須咬著牙買下的模型,對於陸之昭來說,也不過是個並不需要太在意的小東西。
  但這輩子,蘇涼因為重生的事情,整整一個多星期沒有時間去理睬陸之昭。
  反而引來了陸之昭夜訪他的房間,這樣小心翼翼,異常誠懇地對他道起了歉。
  想到這裡,如今的蘇涼忽然忍不住自嘲地淺笑了一下。
  他又一次地確定了一件事——上輩子的自己,真的蠢得好可笑。
  其實他自始至終,都跟陸之昭和寧嘉逸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已經發生了那麼多看似小事的波折,但他卻完全沒有注意到。
  當年的他,為什麼會傻到跟陸之昭私奔?
  重生一次,蘇涼覺得自己好像終於變得聰明了一點。又或者,是清醒了一點。
  至少這一次,看著自己面前還在解釋和道歉的陸之昭,蘇涼心止如水。
  “陸之昭。”
  他面無表情地開口。
  “小涼,要不我替他再賠你別的東西好啦?我發誓我這回一定會宰得他錢包出血,再也不管隨便亂動我房間裡的東西……”
  “陸之昭,你和寧嘉逸是什麼關系?”
  蘇涼打斷了陸之昭。
  男人一怔,然後因為蘇涼那過於平淡的聲音,有些迷惑地看向了他。
  “小涼?”莫名的,陸之昭覺得自己舌頭有些發僵,明明是最為頂級的Alpha,可此時此刻的他,卻有種無法解釋的緊張感,“……不是都說了好多次了,我和他就是死黨。”
  “是嗎?”蘇涼冷笑了一下,“因為是死黨是,所以寧嘉逸可以替你‘處理’掉你房間裡的東西,而你又可以‘替他’來跟我道歉。”
  “這個……他不是故意的。”
  “這句話你已經重復了很多遍了,陸之昭。”
  停頓了片刻之後,陸之昭怔怔地看著蘇涼說道:
  “小涼,你真的生氣了啊?”
  其實蘇涼說話時語氣依然是柔軟的,平靜的表情上也看不出絲毫怒氣。
  然而陸之昭卻比以往任何一次惹惱了蘇涼還要慌。
  “嗯,是的,我很生氣。”蘇涼越過陸之昭,然後推開了窗,冰冷的夜風自從窗外直灌入房內,他依在窗口,然後轉過頭來對上了陸之昭的視線,“請讓寧嘉逸自己來跟我道歉。”
  “小涼……”
  “我給你的禮物裡,有我送你的生日卡與署名。”蘇涼忽然道,“寧嘉逸根本不可能沒有發現那是我送的禮物——他就是故意的。”
  然後他指了指窗外。
  “好了,你現在可以滾了。”


第4章
  陸之昭離開的時候顯得有些錯愕。
  蘇涼記得陸之昭的各項數據都稱得上完美,可就是這樣一個Alpha,被蘇涼“請”出窗外時,卻差點從陽台上滑下去。
  年輕的男人也確實是迷茫的。
  陸之昭完全不明白為什麼不久之前還那麼溫柔,那麼善解人意的蘇涼忽然間變了——簡直就像是另外一個人一樣。
  一個陸之昭完全陌生的,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的蘇涼。
  按照陸之昭對蘇涼的理解,蘇涼壓根就不可能會為這種小事大發脾氣,他也根本不可能跟寧嘉逸計較。他明明都已經解釋過了,寧嘉逸已經進入了預分化期,這個階段的人會因為荷爾蒙的劇烈變化而產生嚴重的不適,而蘇涼從來都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
  可蘇涼異常冷淡的臉色,卻讓陸之昭的自信動搖了。
  他不懂,明明這麼小的一件事情,為什麼會鬧成這樣。
  【“他就是故意的。”】
  蘇涼沒有起伏的聲音仿佛還在耳畔。
  陸之昭站在蘇涼樓下,看著毫不猶豫被拉上的窗簾,不由出神。
  寧嘉逸,真的是故意的?
  ……
  蘇涼下樓,重新設定了姐姐家的自動防護系統。
  在確定防護機器人開始巡邏,而監控範圍內已經沒有了陸之昭的身影,蘇涼垂著眼眸關上了控制面板。
  “阿涼?”
  樓梯上忽然傳來了蘇暖帶著睡意的聲音。
  蘇暖應該是聽到了客廳的動靜被驚醒了。
  蘇涼知道,自從嫁入陸家,蘇暖的壓力就非常大。這麼幾年下來,原本大大咧咧的姐姐竟然也患上了嚴重的神經衰弱,哪怕只是些小動靜也很容易讓她驚醒。
  而此時此刻,蘇暖正站在小夜燈旁一臉迷惑地看著自己的弟弟:“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覺?你還要不要你的身體了……等一下,你擺弄防護系統做什麼?”
  蘇暖因為休息不好臉色不太好看,看見蘇涼還站在控制面板旁邊,顯得有點緊張。
  “是來了外人?!”
  她睜大了眼睛問道。
  蘇涼一看到蘇暖的表現就知道她被嚇到了——陸家早些年是靠著與迦南人的戰爭起家最後一步一步躋身聯邦權貴階層。
  而且一直到現在,還有二十多個區的軍團勢力掌控在陸家,或者說陸家的“那條毒蛇”手上。
  這樣的背景,這樣的勢力,難免會有某些勢力派來的不怕死的入侵者潛入陸家。
  蘇暖也不走運的遭遇過幾次,當時就被血淋淋的場面嚇得動彈不得,迄今為止還有嚴重的心理陰影。
  蘇涼連忙調整了自己臉上的表情,他安撫性地衝著蘇暖笑了笑,語氣十分輕松地開口道:“哪裡有什麼外人。是我剛才聽到廚房有窸窸窣窣的響動,查了查發現有老鼠進來了。”
  然後蘇暖的臉色瞬間更差了。
  “明天讓人上門處理一下就好了,姐,你先回去睡吧,交給我處理就好。”
  蘇涼鎮定自若地敷衍道。
  順便在家政系統上補了一條安排除蟲公司上門的訊息。
  好不容易將蘇暖打發走,蘇涼也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想起蘇暖離開前還皺著眉頭,一直嘟囔著蘇涼壓根就不應該管這種雜事,他只需要專心讀書就好……
  蘇暖永遠永遠都不知道,在另外一個時空,她放在掌心,連一點尋常家事都不舍得讓他做的弟弟,曾經為了一個男人,淪落到了最底層的垃圾場,為了幾個星幣的收入,要拼命干活,磨到手指的指紋都消失,指甲都剝落。
  最後,那個她以姐姐的身份好不容易養大的人,狼狽地死在了垃圾堆裡。
  “姐,我聽你的話。”
  蘇涼站在窗邊,看著樓下已經空無一人的庭院,喃喃出聲。
  “我會專心念書,我會好好的。”
  寧嘉逸……陸之昭……
  蘇涼默念著熟悉的名字,輕輕地冷笑了一下。
  其實上輩子剛跟陸之昭私奔的那段日子,過得並沒有太艱難。
  當然,按照常理,他們兩個人應該歷經現實生活的柴米油鹽,從而認識到貧賤夫妻百事哀最後一拍兩散才對。
  可實際上,私奔的那兩年,蘇涼與陸之昭還是相愛的。
  是啊,生活很辛苦,賺錢也遠比私奔前想得難得多。
  但他們的日子過得並不算太難熬。
  陸之昭這種頂級Alpha能找的活很多,蘇涼也不是那種真正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富貴花,父母雙亡與姐姐相依為命的日子讓他很小就學會了精打細算過日子。
  只不過是沒法過奢華的生活而已,尋常的人間煙火,嘗起來也是有滋有味的。
  在上輩子某些短暫的時刻,蘇涼發自內心地以為,自己和陸之昭,是可以白頭偕老的。
  可是,他們私奔後的第二年。
  陸之昭的青梅竹馬,寧家的小少爺,寧嘉逸進入了真正的分化期。
  沒有一絲意外的,他變成了Omega。
  甚至就連後面發生的事情,嚴格說起來也是沒有超出人們的期待——根據系統裡留存的數據,寧嘉逸分化之後,可以跟陸之昭達到百分之九十的匹配度。
  ……
  再然後,陸家對陸之昭的追捕,忽然間就認真了起來。
  他們的財產被凍結。
  信用檔案忽然轉黑。
  他們再也找不到工作,也沒有了經濟來源——陸家也不會允許他們有任何的經濟來源。
  最糟糕的是,其實從那個時候起,蘇涼的病症也已經開始出現征兆。
  只不過當時,無論是陸之昭還是蘇涼,都以為他們只是居無定所太過疲勞而已。
  他們兩個人原本平靜的生活,在轉瞬間變得支離破碎,無以為繼。
  那是真正的絕望和辛苦。蘇涼甚至病到吐血也沒有喘息的余地。光鮮亮麗,自由不羈的大少爺陸之昭承擔了所有的重擔。
  他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陰沉。
  就這樣,逃了一陣子之後,陸之昭終於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他對蘇涼說,他只是回去敷衍一下陸家。
  他說,只要陸家停止搜捕,蘇涼至少能穩定一段時間好好調理一下身體。
  他還說,即便陸家會為了那無聊的匹配度不依不饒也沒關系,他可以好好跟寧嘉逸談談。
  寧嘉逸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到最後總是會幫他的。
  “呵。”
  這一世的蘇涼洗漱完畢,穿著舒適的睡衣躺在了床上。
  在入睡前最後一瞬,回想起過往,他嗤笑了一聲。
  這個晚上,他的夢境一片平靜。
  ……
  不過就連蘇涼自己都沒有想到,寧嘉逸會那麼快的找上他。
  一天後,蘇涼正准備回學校,卻在路上被一輛低調卻昂貴的私人懸浮車攔住了去路。
  “蘇涼哥哥。”
  寧嘉逸臉色有些蒼白。
  他努力壓抑著輕咳,好一會兒之後才繼續望向蘇涼說道:“……我,我是來跟你道歉的……咳咳……咳……阿昭已經跟我說了,我覺得我們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咳咳咳……”


第5章
  “道歉?”
  蘇涼眉頭微挑,淡淡地望向面前孱弱漂亮的少年。
  已經進入預分化期的寧嘉逸如今已經有了幾分Omega的氣息,只不過跟日後比起來,現在的寧嘉逸似乎確實備受信息素混亂的困擾,那張精致秀美的臉上透著濃濃的病容。
  再加上他喉中壓抑不住的輕咳,愈發顯得纖細,好像一陣風吹來都能把他瞬間吹倒一般。
  蘇涼已經可以察覺到許多路過的人投於自己與寧嘉逸身上的打量目光。
  這讓蘇涼感到了一絲淡淡的煩躁。
  “阿昭跟我說了,你覺得我那天是故意毀掉你的東西的,”寧嘉逸抿住了嘴唇,聲音裡染上了一絲顫抖,“我想我們之間一定有誤會!蘇涼哥哥,我……咳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是beta,可能不知道,轉化成Omega之前人的身體負擔真的很大,這些天以來我一直都是暈暈沉沉的,我真的一點兒都沒有注意到那個盒子的包裝紙和裡頭的卡片,當時的我只想讓那個孩子不要哭出來。”
  一邊說著,寧嘉逸的眼眶就已經開始微微發紅。
  “蘇涼哥哥,我求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針對你。我其實很喜歡跟你在一起的。”
  “哦。”
  蘇涼含糊地應道。
  他看了看手上的個人終端,查了一下時間。
  寧嘉逸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蘇涼的動作,他抽了抽鼻子,隨即做了個手勢。
  豪華懸浮車的司機當即打開車後箱,然後抱出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蘇涼瞥了一眼,透過透明的防護罩,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頭擺放的正是他之前送給陸之昭的模型——不,仔細看的話,這個盒子裡的模型跟蘇涼買的那架只是外形相似而已,細節卻要精美許多許多,色彩層次也豐富了不止一點兩點。
  寧嘉逸拍了拍手,司機便將盒子遞到了蘇涼的手邊。
  “蘇涼哥哥,我把模型賠給你,你不要再發脾氣了好不好。”
  在司機後面,寧嘉逸可憐巴巴地衝著蘇涼說道。
  “這架模型是嘉時大師親手制作的原型版,你看,底座上還有他的親手簽名!”寧嘉逸眨了眨眼睛,很殷切地補充道,“這是世上僅此一件的手制品呢!特別特別珍貴,我也是搶了好久才從別的藏家手中買下來的,你把這架送給阿昭,他一定會高興死的!求求你了,蘇涼哥哥,你不要生氣——”
  蘇涼在寧嘉逸還沒有說完的時候,已經接過了司機手中的盒子。
  即便是寧嘉逸,在這一刻也不由卡了一下。
  那雙泛著水光的眼睛裡更是透出了一絲錯愕。
  他確實沒有想到蘇涼會收下這架模型,更沒有想到蘇涼會面無表情,異常平淡地望向他,然後開口道:
  “好的,我原諒你了。”
  “那,那真是太好了。”
  寧嘉逸干巴巴地應了一聲。
  ……其實,如果是上輩子的蘇涼,大概會帶著真正溫柔的微笑原諒“任性而笨拙”的寧家小少爺吧。
  至少,他也不會這樣干脆地收下名家手制版的模型。
  寧嘉逸在某些事情上倒也確實沒有說謊,大師手制的模型向來有價無市,不然也不會連量產品都變成限量品。
  這確實是一份格外昂貴的道歉禮物。也確實是曾經的蘇涼無論如何都不會收下的。上輩子的蘇涼在陸家數量眾多的小少爺小小姐中一直都是異類,他個性很溫和,但自尊心卻是該死的高。
  所有屬於陸家的,價格過高,過於奢侈的東西,他一根手指也不會碰。不然作為陸夫人蘇暖的弟弟,他也不至於在上大學的課余時間還去打工。當然,給陸之昭的那份禮物,也不會讓他買得那麼吃力。
  “好了你可以走了。”
  蘇涼接過模型後便將模型盒隨意地夾在胳膊下,然後便要轉身。
  寧嘉逸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下意識的,他企圖攔住蘇涼。
  “蘇涼哥哥,你——”
  蘇涼猛然一個閃身,格外突兀地躲開了寧嘉逸探向自己的手。
  “你是不是還沒有消氣啊。”
  寧嘉逸眼看著蘇涼仿佛在躲避蟑螂一般的動作,頓時更加惶恐不安了。
  蘇涼回頭望向寧嘉逸。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電視屏幕裡,婚禮上的那張臉。
  其實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其實一直到現在,他都對那場婚禮的另外一個主角沒有什麼強烈的惡感,哪怕對方直接搶走了陸之昭也一樣。
  但這並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
  上輩子,在陸之昭離開之後,其實陸家已經收回了對蘇涼各方面的制約與壓迫。
  然而,蘇涼短暫恢復的資產和檔案,卻很快又一次被封凍了。
  而且比之前封得更死,更縝密,更沒有理由。
  除此之外,蘇涼身上還莫名其妙多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信用黑點與指控。
  如果不是因為那些無法解釋的案底,蘇涼最後也不至於連最基本的醫療都得不到。
  而一直到了48區,那個被人認為是人間地獄的垃圾場,蘇涼才非常偶然地得知,自己似乎是得罪了“寧家”才會那麼慘。
  再聯想一下最後那場陸寧兩家的聯姻,有很多事情就變得格外清楚了。
  更何況……在陸之昭離開之後,蘇涼曾經無數次翻來覆去地想,為什麼那個人一去不回。
  只要不是一個傻子,在這樣的回想中也能察覺出寧嘉逸那掩飾得並不巧妙的惡意與厭惡。
  重活一世,蘇涼對於姐姐還活著,還有自己能有第二次機會這件事情已經足夠感激,他並沒有太多心力和情緒去糾結,去痛苦,去仇恨。
  寧嘉逸討厭蘇涼。
  正好,到了這輩子,蘇涼也不太想看到寧嘉逸。
  “我記得你一直都是在陸家接受家教?”
  蘇涼甩開了寧嘉逸的手,後者的手掌又濕又冷,仿佛就像是一條剛剛出洞的蛇。
  寧嘉逸仿佛也完全沒明白兩人為什麼忽然就轉到了如此不相干的話題上。
  “啊,是的,我的身體不太好,所以……”
  寧嘉逸怯弱地說道。
  “難怪。”蘇涼便抬起手,在寧嘉逸的面前展露出了自己個人終端上的時間表,“寧少爺,真的很抱歉,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在校學生,而我們普通人如果上課遲到,是會被老師點名的。”
  寧嘉逸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蘇涼上的星川大學是整個地球聯邦最好的大學沒有之一,能夠進入其中的人無一不是天之驕子中的天之驕子。
  對比起來,寧嘉逸的陸家私教,也確實有些叫人臉紅。
  寧嘉逸臉上嬌弱可憐的表情消失了一瞬,他忍不住狠狠地瞪著蘇涼。
  蘇涼也在看著他。
  一直到此時此刻,寧嘉逸才愕然意識到,原來蘇涼也可以又這麼冷漠的視線。
  “你耽誤我去上課了,寧少爺。”
  蘇涼淡淡地笑了笑,瞥了寧嘉逸一眼,然後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寧嘉逸自然沒有錯過那一瞬間蘇涼眼底漆黑的惡意與嘲諷。
  就像是芒草上的細刺,平時細若無物,可一旦落入皮肉,那細細的刺癢卻能讓人坐立不安,難以忍受。
  “你說什麼?!”
  寧嘉逸下意識地要攔住蘇涼,但蘇涼的動作卻遠比寧嘉逸迅速太多。
  即便夾著偌大一個貴重模型,蘇涼跑起步來依舊迅捷得像是林間生機勃勃姿態輕靈的野鹿。
  沒幾步他的背影便已經被拉遠了。
  “少爺,要不要追上去?”
  來自於寧家的司機微微躬身,在寧嘉逸耳邊恭敬地問道。
  “……”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寧嘉逸臉色陰沉地轉身坐回了車上。
  “不用。”
  他說,臉色異常難看。
  幾乎就在他坐上車的同時,他的個人終端震動起來。
  是陸之昭的通訊接了進來。
  寧嘉逸垂著眼眸凝視著那則通訊,他閉上了眼睛。
  而當他再睜開眼時,在蘇涼面前出現的那個可憐,孱弱,仿佛一朵顫巍巍的小白花般的少年,再一次出現在了通訊另一頭。
  “嘉逸!你去哪裡了?!你今天上午的治療倉療程還沒結束,為什麼你不在醫院?!”
  陸之昭焦慮緊繃的臉出現在了頻道上。
  他嚴厲地瞪著寧嘉逸,很快就發現寧嘉逸竟然身處在懸浮車上:“你不要告訴我你真的跑出去了!你的身體還要不要了!”
  陸之昭的聲音再一次提高了。
  “我……咳咳……我……”
  寧嘉逸抽了抽鼻子,他努力地向著陸之昭擠出了一個看上去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不是有意讓你們擔心的,我就是想來跟蘇涼哥哥道個歉。”
  “……”
  陸之昭瞬間啞然。
  停頓了好一會兒之後,陸之昭才繼續開口,但聲音卻變得干澀了許多。
  “你可以在治療結束之後再去找蘇涼。這樣治療都不做就偷偷跑出去干什麼。”
  “可是你也說了,蘇涼哥哥真的很生氣,而且他還以為我在針對他……我怎麼可能還能老老實實躺在治療倉裡接受治療?!阿昭,你也知道的,你和蘇涼哥哥是我在陸家最好的朋友了,我不想失去你們中的任何一個。”
  “可——”
  “你替我去道歉,蘇涼哥哥已經生氣了。我當然要自己去找他啊,就是……”
  寧嘉逸正說著,終端上忽然插入了一則二級消息。
  寧嘉逸用眼角余光一掃,目光不由微凝,表情也僵硬了一瞬。
  陸之昭立刻察覺到了寧嘉逸的不對,忍不住皺眉然後追問道:“嘉逸,你怎麼了?”
  寧嘉逸垂下眼睫掩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聲音中的惶恐意味卻愈發濃重。
  “我,我來道歉,我特意陪給蘇涼哥哥一架大師手制的簽名模型。蘇涼哥哥他也收下了我的賠禮,我,我還以為他真的已經原諒我了,可是……可是……剛才我發現,他好像立刻就把它賣掉了。”
  因為寧嘉逸之前特意搜索過關於模型的訊息,再加上這並非普通模型,星網上一旦出現售賣消息,智能系統就自動推送給了寧嘉逸。
  寧嘉逸眼睛裡已經浮現出了些許淚光。
  “阿昭,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不知道蘇涼哥哥到底要我怎麼樣,我真的已經很努力在道歉了,可他好像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原諒我。他這樣做,一定還是在生我的氣。”
  “你想多了。”
  通訊器另一頭傳來了陸之昭斬釘截鐵的聲音。
  “小涼不是那種人。他這個人很單純,沒有什麼小心思的。如果他收下了你的賠禮,就說明他已經接受了你的道歉。至於他賣掉那玩意,應該就純粹是因為那什麼大師手制模型太過於華而不實而已,畢竟一直以來,喜歡模型的只有我。你向他賠禮,你送模型干什麼?他估計就是不太好直接跟你說,所以才這樣做的。你別想太多了。”
  寧嘉逸低下了頭,在通訊攝像照不到的地方,少年的拳頭已經握得發白。
  “真的是這樣嗎?那樣我就放心了。”
  寧嘉逸仰起頭,勉強笑道。
  陸之昭道:“也就是小涼這樣的人才會這麼體貼,換個人大概只會更加生氣……”
  寧嘉逸身形忽然微微一晃,他咬著嘴唇,呼吸明顯變得急促起來。
  他用一只手按住胸口,喘息著,艱難地打斷了陸之昭喋喋不休地對蘇涼的誇贊:“阿昭,對不起,我……我好像喘不過氣來了。”
  說完,他猛然朝著座位上倒去。
  “嘉逸——”陸之昭惶恐地喊出了聲。但這一次,寧嘉逸卻沒有回應他。
  寧嘉逸因為身體不適,暈厥了過去。


第6章
  在這個世界上,高等級的Omega之所以如此稀少,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越是高等級的Omega,就有著越是艱難的分化期。Omega的身體是天生的柔弱,偏偏高等級的Omega又有著異常澎湃的精神力。一旦進入預分化期開始進行轉變,高等級Omega就像是用一張薄膜去抵擋狂風暴雨中的浪潮——他們有極大的可能會因為精神力的過度活躍而身體崩潰。
  而像是寧嘉逸這種年幼時便已經展露出各項Omega生理特征的人更是格外嬌弱。
  不然的話,寧家也不可能早早的就將他送到陸家來接受信息素和精神力的調理——寧家的家長也十分擔心,寧嘉逸會因為自己的等級過高而無法成功完成分化期。這一次寧嘉逸私自從醫院跑出來找蘇涼,若是放在普通的Omega身上只不過是一件平平無奇的小事。奈何做出這樣的事情的人是寧嘉逸。
  也許是清晨的微風,也許是乘坐懸浮車的輕微負擔,又也許是跟蘇涼還有陸之昭說話時情緒上的轉變……總之,結果就是寧嘉逸不僅暈倒了,而且在暈倒後他就不得不被送入了醫療艙進行深度治療。
  他的各項指標都變得十分糟糕,糟糕到足夠讓陸之昭忘記一切,臉色慘白地守在了病房外面,並且因為他而陷入了極大的擔憂之中。
  當然,剛剛完成了今日所有課程的蘇涼對於陸家私人醫院裡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此時此刻的蘇涼正坐在星川大學的教室裡,他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周圍那些青春洋溢,吵吵鬧鬧的同學。
  對於自己的同學來說,他只不過是因為身體不適所以一個星期都沒有來上課而已,然而對於蘇涼來說,身邊的朋友,這間教室,還有教授剛才講的那些課程……對於蘇涼來說都宛若隔世。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確實是“隔世”。
  上輩子,蘇涼為了愛情選擇了跟陸之昭逃離陸家,在那樣緊迫的條件下,蘇涼自然也不可能繼續自己的學業。
  當年,在情況還沒有那麼艱難的時候,蘇涼還時不時地可以接到教導他的教授和幾個要好朋友的通訊。
  他們無一不是暴跳如雷,氣呼呼地不斷責罵著蘇涼過於草率的行動,然而上輩子的蘇涼自然不可能放棄陸之昭回到課堂上去,他只能沉默地聽著那些人恨鐵不成鋼的責罵,後來隨著日子一天比一天艱難,他們的通訊也越來越少。
  然後,就再也沒有了聯系。
  想到自己曾經犯的錯誤,蘇涼必須要用極大的意志力,才不至於在教室裡紅了眼眶。
  “蘇涼,等等,你先別走,之前你大概是因為生病沒有看通訊,教授已經在催人交畢業後的就職意向表了。全班就剩下你了,你待會兒記得去一趟辦公室,在教授那把意向表給提交了!這可關乎到人生大事,你可千萬記得!"
  最後一堂課結束,同學們一個一個背著包已經離開了教室。
  班長在最後關頭忽然從門外衝回來提醒道。
  “啊?”
  蘇涼一愣,這才想起來正常的生活裡還有這樣一件大事。
  “謝謝提醒,我會去的。”
  他感激地說道。
  星川大學的學生全部都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在畢業之前,他們幾乎全部會被星區各大集團內定,跟其他普通人不一樣,他們根本就不需要擔心未來的生計。
  只要能夠順利畢業,他們將會自然而然地進入各個集團的機構和公司中任職,然後拿到不菲的薪水,擁有極其優渥的生活。
  當然這種內定也會遵循學生自己的意見,畢竟能夠進入星川的學生背後通常也都有著不同的勢力,一個鷹牌嫡系的學生不可能進入鴿派旗下機構任職,而激進派的集團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孩子前往保守派的公司深造。
  所以在畢業前,星川所有的學生都需要向學校提交一張看似平凡無奇的就職意向表格——這將意味著他們將來人生將依附於哪個勢力,成為哪個集團的新血。
  在重生前的那個世界,蘇涼尚未私奔時,自然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陸家,哪怕當時的他其實一點兒都不喜歡陸家盤根錯節的勢力鬥爭和壓制,但是在當時的那個陸家裡,有陸之昭。
  蘇涼只是想要跟陸之昭在一起。
  但這一次,蘇涼看著意向表,並沒有猶豫多久就刷刷輸入了自己的選擇。
  ……
  “蘇涼啊,你這個表……你是認真的嗎?”
  即將退休的教授脫下了眼鏡,用手絹擦了擦。
  她確認了一遍蘇涼的意向表,然後擔憂地望向自己心愛的學生。
  “嗯,我是認真想過的。”
  蘇涼有些忐忑地站在教授面前。
  在重生前,教授是罵他的人裡頭罵得最凶,最不留情面的那個人,他這一次本來也做好了准備迎接教授的責怪,卻沒有想到教授只是沉思了良久,最後一句重話都不曾出口。
  被細密的皺紋包裹的眼睛裡只有對自己學生的擔憂和關懷。
  “我知道你是陸家的人,但是……你並不姓陸。一旦這個表格提交上去,你後悔了,想要再進入核心部門,將會是非常艱難的事情。這些集團都非常看重你們這些孩子的誠意,你這一次拒絕它們,就意味著徹底失去了它們對你的信任。而如今這個世道,核心區之外的日子都很難過的。而且你想去的那個地方還是48區……”
  “老師,我知道的。四十八區是垃圾場,是人渣聚集地,也正因為如此,幾乎沒有人願意去那裡。只要是出生在那裡的孩子,哪怕他們有心學習,也不可能找到老師。甚至連政府撥給他們的教育機器人都是最落伍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從機器人那裡學到任何有用的姿勢。所以,他們只能在垃圾堆裡打滾,然後早早地出來討生活,最後一輩子都在最底層的生活裡蹉跎。那些孩子需要有人能夠帶他們走出四十八區。老師,我知道這個念頭很天真,甚至也不太可能成功,可是,我想試試。”
  蘇涼小聲地開口重復著自己的想法。
  在說話的同時,腦海裡浮現出了自己上輩子在四十八區掙扎求生時那些幫助過他的人。
  其實重生回來以後沒多久,他就已經做出了這個決定。
  老天爺之所以給了他第二次機會,大概也是想讓他好好的回饋曾經幫助過他的那些人。
  “陸家永遠都不會缺為他們效勞的精英,但是四十八區無人教導的孩子,他們需要一個老師。”
  教授沉默了。
  良久之後,她無比溫柔地衝著蘇涼微笑起來。
  “既然你這麼想,那麼就不要後悔,不要猶豫地堅持下去。”
  教授其實還是很擔憂的,蘇涼能夠看出來這一點,但她還是替蘇涼提交了表格。
  臨走前,她甚至還額外塞給了蘇涼一大堆提綱外的資料。
  “既然想要當老師,你需要學的東西可比那些坐在全息辦公室裡的人多太多了,這些東西你最好都給我研究透,我會定期考你的。”
  教授這麼說道。
  “啊?”
  蘇涼原本一身輕松,這時候也不由自主地傻眼。
  只不過,帶著無比繁重的課業走出教學樓時,蘇涼卻覺得自己嘴角總是在往上扯。
  他今天的課不算多,這個時候也不算太晚。
  蘇涼看了看天色,打算再到圖書館去一趟,把這段時間自己落下的功課再鞏固一下,順便再看看教授給他的“加餐”。
  星川大學的圖書館有好幾個,但蘇涼想要找個清淨點的地方,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很少人會去的老圖書館。
  老圖書館稱得上是整個星川大學裡最古老的建築物,甚至在迦南戰爭之前就已經建好了。不過也正是因為太過老舊,連基本的全息設施都無法安裝,只能在裡頭翻看一些古老的紙質書籍。
  而且星川大學裡不少校園怪談都發生在老圖書館,說什麼那裡會鬧鬼,晚上還總是會出現不可思議的事情什麼的。
  久而久之,即便是最好學的學生,也很少會去那裡。
  “蘇學弟,怎麼這麼晚了還在學校裡逛?就這麼愛學習啊?”
  去老圖書館的路上,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忽然竄到了他的身側。
  “學長?”
  蘇涼一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表情有點僵硬。
  身側的男生面容端正身材高大,仿佛每個細胞都在衝著路人叫囂:我可是一個高等級的Alpha。
  蘇涼也不知道為何這位外系的學長會看上自己這樣的beta,但想來想去無非也是因為他的臉。
  畢竟進入星川以來,也有不少人因為蘇涼的漂亮而對他有所企圖,不過那些人都沒有這位學長的厚臉皮,在蘇涼拒絕了好幾次之後依然可以若無其事的纏上來。
  “我去老圖書館。”
  蘇涼帶著一絲冷淡,禮貌地衝著學長說道,順便還晃了晃手中的書。
  “哇,正好,我其實過幾天也要考試了,要不我們一起?”
  Alpha學長眼睛一亮,隨口便說道。
  “隨便。”
  蘇涼輕聲道。
  有上輩子的經驗,蘇涼很清楚,再過不久,這位厚臉皮的學長便會找到自己命中注定的Omega,每天為那位Omega痴為他狂為他哐哐撞大牆根本不會再糾纏自己。
  所以他也沒有太過於在意學長的糾纏。
  ……而且以他對學長的認知,後者在圖書館那種地方大概待個半個小時就會因為實在無聊而迅速溜走,本身也不算礙事。
  就這樣,蘇涼與學長肩並著肩開始朝著老圖書館走去。
  身側的學長仿佛得到了莫大的獎勵,整張臉上都滿是傻笑,顯得格外志得意滿。
  然而這樣單方面快活的時刻只維持了很短一段時間。
  因為走著走著,蘇涼就發現學長的腳步開始變慢了,就好像他忽然身體不適,連腿都邁不動了一樣。
  “學長,你不舒服?”
  蘇涼轉過頭,禮貌性地詢問了一下學長。
  他本來還沒有太在意,但如今一看學長的臉,也不由自主地嚇了一跳。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學長的臉色竟然變得煞白,額角也滿是冷汗。
  “哈,哈哈,我沒事。”學長強撐著說道,“就是覺得有點頭暈……你有沒有覺得,這裡的氣氛有點讓人不太舒服啊?”
  他試探性問道。
  蘇涼迷惑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夕陽璀璨,晚風清涼。
  “沒有啊。”
  事實上,沒有學長的提醒,蘇涼並沒有覺得有什麼,而如今仔細體會一下,蘇涼竟然莫名地覺得空氣中隱隱浮動著一種讓人很舒服的氣息。
  被風這麼一吹,他就連心情都變得很好了。
  “這樣啊。”
  學長干巴巴地說道。
  他咬著牙又跟在蘇涼身後走了幾步,最後還是滿臉發白地喊住了蘇涼:“抱歉,我真的有點兒不舒服,今天可能沒法約了。”
  沒等蘇涼說話,在過去一直因為自己的等級而格外驕傲的,無比強悍的Alpha已經跑了,他離開時背影竟然透著一股倉皇與恐懼。
  就好像……他正在逃避著什麼一樣。
  蘇涼對於學長的突然離去其實有點不明所以,而這位學長在離開了老圖書館的區域後,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靠,我他媽在干什麼?!”
  學長捶胸頓足,完全不明白自己剛才為什麼會那麼莫名其妙。
  他其實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模糊地記得,僅僅只是靠近老圖書館,他就感到一陣背後發涼,等他反應過來時候他已經下意識地逃跑了。
  就好像是他身為Alpha的本能在身體裡不斷的尖叫,尖叫著讓他快點離開。
  不然的話……
  會發生什麼呢?
  年輕的Alpha並不知道。
  他甚至不確定讓他狼狽逃竄的那種氣息是否是另外一名Alpha的信息素:高等級的Alpha倒是確實可以通過威壓和信息素迫使低等級的Alpha迅速離開領地。
  然而作為一名雙A級別的Alpha,學長根本想不到有什麼人可以釋放出那麼恐怖的氣息。
  那根本就已經不是人類可以散發的威勢了。
  簡直就像是什麼怪物從地獄裡爬出來了一樣。
  強大如他,都被嚇得抱頭鼠竄,甚至都忘記帶上蘇涼——
  等等,蘇涼。
  學長忽然想起來,蘇涼要去的地方正是老圖書館。
  無數之前還被他認為是無稽之談的可怕校園怪談閃過學長的腦海。他暗道不妙,想要給蘇涼發條通訊讓人快點離開圖書館,然而,在伸手拿通訊器的時候,學長才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抖得根本無法握住通訊器。
  發生了什麼?
  學長看著自己發抖的手有些茫然。
  忽然間,他隱隱有所察覺,抬起頭,他看向自己周圍。
  他很快就發現,有好幾個alpha都跟他一樣虛弱無力,臉色慘白,而且全身都抖得像是鵪鶉一樣。
  偏巧這其中還有很多人都是他認識的。
  而這些alpha,都是A級以上的高等級。
  作者有話要說:
  陸太攀進度條:蓄力中。


第7章
  夕陽下的圖書館被茂密的樹叢遮掩著,光線有些暗淡。
  老實說蘇涼之前偶爾幾次過來,都隱隱覺得老圖書館的氣氛有點陰森。而今天的圖書館更是格外人少且寂靜,偌大的借閱室裡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唯一發出動靜的只有在圖書館各處忙碌的自動機器人,許久未曾保養的齒輪和滑帶發出的嘶嘶聲,遠遠聽上去倒像是什麼隱藏在暗處的鬼怪在竊竊私語。
  然而,呆在這樣的老圖書館中,蘇涼卻一點都未曾感覺到不安。恰恰相反,他甚至覺得這裡比任何地方都要讓他感到放松和舒適。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蘇涼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沙沙作響的灌木,享受著微風吹拂過自己臉頰時柔和的觸感,從手指到頭發,都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下來。明明是特意來看書的,可蘇涼卻有點兒走神,整個人都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懶洋洋中。
  蘇涼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放松過了。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蘇涼幾乎無時無刻都在繃緊神經。上輩子跟陸之昭的私奔愚蠢而艱難,這輩子想要改變人生軌跡,蘇涼內心深處的發條就上得更緊了。
  要努力念書。
  要幫助姐姐和姐夫離開陸家。
  要攢錢。
  要想辦法跟陸之昭和寧嘉逸拉開距離……
  蘇涼要面對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根本容不得他有半分喘息。
  直到此時此刻,他坐在空無一人的老圖書館,原本焦躁的心一點點地變得安靜下來。
  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他正在漫不經心地翻弄著指尖的書頁,可身體卻越來越靠近窗邊。
  風很涼爽。
  空氣中隱隱浮動著一抹若有若無,異常幽微的氣味。那氣味讓蘇涼想到了濕潤的霧氣,苔蘚,還有冰雪所掩埋的焚香。
  那種香氣已經已經清淡到幾乎無從辨別,可蘇涼還是覺得很好聞。
  是什麼人之前留在這裡的香水嗎?
  蘇涼想。
  要是能打聽到是什麼香水就好了——對香水什麼的完全不感興趣的蘇涼,卻在此刻遺憾起來。
  這種氣味讓蘇涼感到了一點兒微妙的熟悉感。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他曾在哪裡聞到過。
  但蘇涼努力回想了一下,還是沒想起來。
  但不管怎麼說,即便只是因為此刻空氣中裊裊的余香,還有整座圖書館的寂靜與安寧,蘇涼都願意在這裡繼續呆下去。
  然而沒多久他的通訊器就亮了起來,是陸之昭的消息。
  【小涼,我們需要談談。】
  陸之昭來了好幾則通訊,從留言來看,似乎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蘇涼盯著屏幕微微皺眉,原本的好心情也瞬間淡去。
  【談什麼?】
  他回了一句。
  陸之昭這一次的消息來得很快:【小涼,我就在星川門口,我們見面談。】
  蘇涼看著這句話,垂下了眼眸。
  【好。】
  他說,然後他長嘆一口氣。
  雖然並不想見到陸之昭,可蘇涼也覺得,也許趁著這個機會,跟陸之昭面對面把有些事情說清楚比較好。
  收拾好東西,蘇涼壓下了心底那一絲淡淡的抗拒,快步離開了老圖書館。
  可就在他邁下圖書館大門的台階時,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後頸微微發脹,莫名的,蘇涼覺得似乎有什麼人正在自己背後凝視著自己。
  蘇涼下意識地轉過頭望向身後,然而寂寥的圖書館門廳裡依然是空無一人。
  “是錯覺嗎?”
  蘇涼嘟囔道,他皺了皺眉頭,隨意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然後便繼續朝著外面走去。
  纖細而遲鈍的beta自然不會知道,老圖書館的最上層,在某個陰暗而隱蔽的房間裡,一個男人將視線從老圖書館的前坪收了回來。
  這是一個非常高大而消瘦的男人,皮膚蒼白,發色和眼睛都是暗夜一般的漆黑,他的五官異常英俊深邃,俊美到了幾乎有些邪惡的地步。
  然而無論是什麼人,在看到他的時候,都很難察覺到他的俊美。
  因為這男人身上縈繞的氣息實在是太過於可怖。
  即便只是看他一眼,人們身體深處那屬於動物的生存本能便會立刻發揮作用。在劇烈的恐懼感和關乎生死的危機感面前,沒有任何人能夠分出精神來關注外表上的美醜。
  而且,男人此刻的裝束其實也相當詭異。
  某種類似於外骨骼金屬脊柱一般的部件宛若鋼鐵怪物,牢牢地覆蓋在男人的背脊到後頸處。
  好幾根手指粗細的金屬管更是直接從金屬部件中蔓生出來,扎入了男人脖頸後側的血管中。
  男人的下半張臉都被類似於止咬器一般的面具所遮蔽,露在外面的只有一雙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深淵一般的雙眼。
  他的雙手與雙腳也都被厚重的金屬環所束縛,懂行的人若是看到這些東西,會發現那是用來禁錮最高等級生物兵器才會用到的禁錮器。
  這個男人就連手指都被牢牢束縛著,仿佛他真的是什麼窮凶極惡,陰狠可怖的罪犯。
  可他坐在破舊的古老木椅上時候所展露出來的氣質與神情,卻讓人想到了千百年前某位極端集權,掌握著至高權利和所有人生死的暴戾君王。
  一扇布滿灰塵的窗子就在男人身側,微微敞開了一條細縫。
  “嗯?圖書館區域內竟然還有人類活動?是迦南那邊派來的人又在找死啦?”
  一個輕快的人工合成機械音在房間裡響了起來。
  男人的身側,一個面容木訥,身形異常勻稱的“人”正盤腿坐在一台機器面前,無數根金屬觸手自它身後伸出來與機器相連。
  機器的屏幕上不斷閃動著復雜的符號與數據。
  從外形上來看,正在開口說話的人是標准A-K125型家政仿生人。
  然而即便是最高端的家政機器人也不可能像是它這樣快速地破解面前機器的防火牆,同樣的,也不可能有它這樣人性化的談吐。
  “不是。”
  男人破天荒地回應了某位特殊仿生人的疑惑。
  而這讓仿生人瞬間提高了聲音。
  “哇,這就有趣了,從理論上來說,只要你出現,正常人類哪怕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也會基於生存本能遠離你所在的區域。當然我也不是在形容你像是那種生化武器啦,但我們現有的禁錮裝置真的很難控制住你的精神力外溢,你變得人憎狗厭也是難以避免的結果,想想那些可憐的Alpha刺客吧,前幾天我剛抓到的那幾個,壓根還沒來得及靠近內院已經被嚇得尿褲子了……你真的確定現在還能在你的領域內行走的人形生物不是什麼高級生物兵器?”
  “只是一只野貓。”
  男人卻淡淡地說道。
  他看上去並沒有對那個不應該出現在他領域內的人有任何多余的情緒。
  可熟悉他的人會知道,他此刻到底有多麼的古怪——在他平淡開口的同時,他手指極輕地椅子的扶手上敲動了幾下,一條隱秘的指令瞬間通過內置通訊裝置發給了他麾下的所有人。老圖書館的灌木叢中,建築物的陰影中,樹蔭下的陷阱中……潛藏在暗處的頂級私人護衛們在接受到命令的瞬間,倏然停下了所有動作。
  也正是因為男人的默許,那個纖細而遲鈍的身影才得以一步一步十分平靜且安全地離開了老圖書館。
  男人的動作並不可能瞞過他身側的那位仿生人,畢竟它實際上應該可以稱得上是整個地球聯邦最頂級人工智能之一。
  察覺到男人竟然直接撤銷掉了“將所有進入老圖書館範圍內的非授權人員抹殺”的命令,仿生人的眼睛開始閃閃發光。
  “野貓?”它的頭忽然一百八十度旋轉,木訥的塑料面容盯住了男人,“你說的是那種兩腳著地,長得非常非常漂亮,性別是……啊,好遺憾,竟然是beta……的野貓啊?”
  在用古怪的電子合成音發出奇怪的八卦腔調的同時,仿生人從身體裡分出了一根探知觸肢在窗口晃了晃。
  “我怎麼不知道你喜歡貓?”
  它絮絮叨叨地嘀咕道。
  它調整位置,十分好奇地企圖看清楚那道早已遠去的人影,可就在此時,男人挑了挑眉,望向了仿生人的大腦中樞位置。
  然後那根觸肢就瞬間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就連看一眼都不行嗎?你也太小氣了吧?”
  人工智能不滿地抱怨道。
  它還在繼續破解面前那台機器的防火牆。
  男人沒有做出回應。
  他一如既往的陰沉而冷漠。
  此時的他已經微微合上了雙眼,他沒有對自己方才那一刻古怪的反應做出任何解釋。
  輕盈而柔和微風從窗外飄過,帶了了一絲很淡很淡的香氣。
  那香氣已經淡到近乎於無,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察覺,甚至包括那個極其可怕,被所有人認為是怪物的男人。
  但是它確實是存在的。
  所以,金紅色的暮色中,已經被病症折磨了很久很久的男人久違地感受到了一絲輕松。
  他覺得今天的風很舒服,吹在身上時候,那一直糾纏在他四肢百骸中的劇烈疼痛,仿佛都淡了許多。


第8章
  蘇涼在校門口看到了陸之昭。
  他正依靠在懸浮車的車門上,臉色十分難看,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出來籠罩在他身上的低氣壓,以至於此時的他身邊甚至都沒有往日三兩成群趕都趕不走的套近乎的人和小跟班。大概就連他們也能察覺到陸之昭此時情緒不佳,於是都聰明地選擇了避開以免觸霉頭。
  ——無論平時表現得多麼和善,開朗,善於結交,但陸家的繼承人始終都是高高在上的權貴,不會有人蠢到以身犯險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除了上輩子那個過於愚蠢的,名為蘇涼的家伙。
  蘇涼在看到陸之昭的身影時腳步頓了頓,但很快他就繼續朝著對方走了過去。
  “陸之昭。”
  他喊了一聲。
  陸之昭立刻抬起了頭。
  “小涼,你終於來了!”
  陸之昭按照以往的習慣想要了拉起蘇涼的手,卻被蘇涼巧妙地避開了。陸之昭有些錯愕地望向了蘇涼,蘇涼卻只是無比坦然地回看著面前的人。
  不過,陸家繼承人與學校裡資優生的會面,實在是足夠引人注意。蘇涼已經感覺到學校裡有些人的目光開始往這邊瞟,他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
  “我們先上車吧。”
  蘇涼坐進了懸浮車,很快陸之昭也做到了駕駛座位上。
  車子騰空,平穩地行駛起來。
  “小涼你的課程不是很早就結束了嗎?為什麼這麼晚才出來,這讓我很擔心,差點就直接進去找你了……”
  陸之昭一邊開著車,一邊衝著蘇涼說道,聽上去語氣倒還是跟以往一樣溫和,然而上輩子跟這個男人一起生活了太久太久,蘇涼毫不費力地就察覺到了陸之昭隱藏在柔和腔調之下的緊繃。
  他沒有理會陸之昭看似閑談的鋪墊,而是目視著前方,直接了當地問道:“你要跟我說什麼?”
  陸之昭聲音一頓。
  片刻後,陸之昭才沉沉地說道:“嘉逸他今天進了急救醫療艙。”片刻後,他又補充了一句,聲音更加低了,“你對他說了什麼嗎?他是在去找你道歉之後身體直接惡化。”
  雖然早就已經做好了准備陸之昭要跟自己談的大概不是什麼叫人愉快的事情,但聽到陸之昭含糊的話語後,蘇涼還是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他轉過頭,無比迷惑地看向了自己身側那個已經顯露出幾分焦頭爛額之色的男人。
  “寧嘉逸來找我道歉,我接受了。之後他進了醫療艙,跟我有什麼關系?”
  蘇涼說得無比坦然。
  但也許正是這份坦然到幾乎漠然的態度,讓方才還顯得格外虛弱的陸之昭變得強勢了幾分。
  陸之昭踩下了剎車,將車聽到了一處僻靜的道路胖。
  他直直地凝視著蘇涼,好像這樣就能看出蘇涼這段時間來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會如此異常。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
  “嘉逸他正處於預分化期,這點我之前就已經跟你說過了,你應該知道的,他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也不能受刺激,因為一旦他的情緒失控,甚至有可能有生命危險。”陸之昭臉色陰郁,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小涼,他這個人從小就是被寵著長大的,他這輩子都沒有受過什麼委屈,所以他來找你道歉,可能態度上會有些不太對……但即便你還是對他有所不滿,也可以忍一忍,至少等他成功分化以後再說!”
  說著說著,陸之昭的語氣就變得冷凝起來。
  他想到了自己今天上午跟寧嘉逸的那次通訊,心中異常痛楚。
  在寧嘉逸昏迷過去之前,蒼白脆弱的男孩一直很委屈,很小心地告訴他,是蘇涼不願意接受他的道歉。可偏偏那個時候的陸之昭還滿心信任著蘇涼,以為寧嘉逸是在鬧脾氣,根本就沒相信寧嘉逸。
  直到寧嘉逸被送去急救,陸家的醫生無比確定地告訴他,這一次寧嘉逸的發病完全就是因為情緒波動引起的,陸之昭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也許寧嘉逸並不是在亂發脾氣……
  而且,就連陸之昭自己也感覺到了,這幾天的蘇涼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那個讓陸家繼承人朝思夢想,心跳如擂的溫柔少年,好像在忽然間就披上了滿是尖刺的外衣。
  在過去比春水還要溫柔的雙眸,如今望過去只有一片冰封。
  陸之昭已經完全搞不清楚蘇涼到底在想什麼了。
  而這讓陸之昭有種無法言說的焦躁。
  當他提高了聲音無比嚴肅地說完剛才那段話之後,車廂裡瞬間陷入了一片寂靜。
  陸之昭感到胸口有些憋悶,他不由自主地又多看了蘇涼一眼,他已經做好了跟蘇涼大吵一架的准備,可是,蘇涼什麼都沒有說。
  蘇涼眼裡甚至連一絲絲憤怒都沒有。
  甚至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麼不可救藥的傻子一樣。一個奇怪的念頭滑過陸之昭的心底。
  一直被苦苦壓抑的焦躁感在這一瞬間有點失控,陸之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對蘇涼發出那麼凶狠的指責:
  “小涼,為什麼你忽然變得這麼任性,這麼不可理喻?你知不知道你白天那麼刺激嘉逸還讓他急救,寧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也就是我出面替你遮掩了過去,嘉逸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以後也沒有追究你的責任,你才可以安安穩穩地坐在教室裡上完今天的課!可是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我會沒有辦法保護你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
  蘇涼眨了眨眼睛,終於緩緩開口。
  “你……”
  沒等陸之昭再開口,蘇涼唇邊忽然綻開了一個小小的笑容。
  那笑容幾乎讓陸之昭看呆了。蘇涼原本就是那種可以讓人魂牽夢繞的美人,但以往的他總是溫和得過了頭,就像是已經被摩挲打磨了許久的玉雕,溫潤瑩潤,沒有一丁點兒棱角,相處久了,難免會覺得他的性格似乎有些配不上那妍麗精致的美貌。
  可此刻蘇涼唇邊那帶著一絲譏誚的冷笑,卻讓他整個人都變得異常鮮活,他的眼眸亮如寒星,嘴唇紅如薔薇,冷漠,鋒利,好像隨時都能割傷人的眼睛。
  “相信我,陸之昭,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不會保護我。”
  陸之昭心慌了起來。
  他朝著蘇涼探過身去:“小涼,等等,你聽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為了避免讓我自己陷入更多的麻煩,就比如說今天這樣的,陸之昭,我們最好徹底絕交,從此再也不要有往來。這樣的話,無論是對寧嘉逸還是對我都更好。”蘇涼衝著陸之昭說道,“當然,絕交這事主要是為了我自己。你也好,寧嘉逸也好,對我來說都是徹頭徹尾的麻煩,我真的不希望再攪和進你們的破事裡頭去。”
  “小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陸之昭愕然地看著面前語氣冷漠,眼神更加冷漠的蘇涼。
  “我在說,我希望你和寧嘉逸都滾遠點,不要再來煩我了。"
  蘇涼唇邊微笑不變,眼神異常冷漠,他一字一句衝著陸之昭說完這句話,就解開了安全帶,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看著蘇涼決然的背影,陸之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小涼,等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太衝動了語氣重了點,但我真的只是很擔心你而已。你不要生氣!我向你道歉!”
  陸之昭緊跟在蘇涼身後衝下了車,他已經徹底失去了之前的氣勢,語氣中只剩下惶恐與卑微。
  來找蘇涼之前,他並沒有想過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
  其實就像是他說的那樣,寧家那邊的問題早就由他解決了。在寧家的高級管家義正言辭地要求陸家就寧嘉逸的身體狀況作出解釋時,陸之昭直接告訴他們,是自己跟寧嘉逸吵架才會導致寧嘉逸昏迷急救,為此他還要接受為期三周的精神力懲罰程序。但接受那些懲罰也好,被寧家人追責也好,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後悔過。他只是很後怕。
  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如果不是寧嘉逸也配合了他完成那個拙劣的謊言,寧家人很可能會找到蘇涼。
  陸之昭很清楚,寧家人早就已經注意到了跟他交往過密的蘇涼,而且他們很可能會想辦法解決掉蘇涼。
  蘇涼的存在,對於陸寧兩家的聯姻,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陸之昭唯一想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蘇涼。
  因為他真的很喜歡對方。
  可是……
  蘇涼卻告訴他,他要跟自己斷絕往來?
  陸之昭也不知道為什麼,僅僅只是想到蘇涼要離開自己,一種幾乎快要把他靈魂都碾碎的巨大痛楚就瞬間湧上了他的心頭。
  【“阿昭,你別發瘋了,他已經走了!”】
  【“阿昭,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你讓他好好離開,給他最後一點體面不行嗎?他已經不在了!他不會回來了!”】
  【“陸之昭,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是無可挽回的,人死不能復生,你也要學會接受這件事情。”】
  ……
  仿佛有什麼模糊的話語在他腦海中閃過。
  同時浮現的是一些飛快變幻的畫面。
  陸之昭發出了一聲低呼,無比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他完全無法捕捉到那些只言片語和畫面的真正含義,因為一股熱流自他後頸噴湧直上,直接湧入了他的頭顱。
  “滴滴滴滴——”
  “警告!警告!中央星區A-23大街坐標153·15·1處,檢測到Alpha精神力失控。”
  “初步檢測,該Alpha登記為S,觸發三級警告——”
  ……


第9章
  對於這個世界上的人來說,Alpha比起其他人似乎天生就更加擁有優勢,他們體能強悍,感知敏銳,而且還擁有強大的精神力。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樣,一旦Alpha精神力失控,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事故。這也就是為什麼幾乎所有出生在聯邦的Alpha從懂事開始就會接受嚴格的精神力控制教程。
  當然,因為種種原因,即便是接受了漫長的教育,Alpha的精神力失控在這個社會依然不算太過罕見。
  可是,這種情況,從理論上來說,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陸家人身上的。
  作為聯邦以軍事能力起家的權貴家庭,陸家比起別家要更加注重精神力的掌控與培養。
  所有出生在陸家的Alpha都將接受嚴密且苛刻的精神力訓練,畢竟他們將來很有可能是要駕駛機甲的人,這要求的是魔鬼一般的精神力掌控力和精度。
  也正是因為這樣,精神力失控這樣的事故發生在陸之昭身上,就顯得格外不可思議了。
  因為他是陸之昭。
  是S級的Alpha,是最有可能,最有競爭力的未來掌權人。
  在其他幼童跌跌撞撞,還在含著眼淚接受基本訓練的時候,陸之昭已經可以成功地用精神力操控低等級的機甲進行戰鬥訓練了。
  他的成績向來都很讓人滿意,即便是以最苛刻最吹毛求疵的眼光來看,他的精神力控制依然稱得上完美。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想得到,有朝一日,陸之昭既然也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陷入精神力失控的困局。
  就連倒霉的蘇涼也被這莫名其妙的事故所波及。陸之昭和他都被趕來的自動防衛機器人所逮捕,只不過陸之昭很快就被送往了專門的控制中心,而蘇涼則是被留在了安防所接受一遍又一遍的問詢。
  那一天,當姐姐和姐夫趕到星區安防所把他從那裡頭接出來的時候,時間都已經到了深夜。
  可以猜得到,陸之昭的這次意外讓整個陸家都變得人仰馬翻。蘇暖和姐夫把他接走的時候,甚至沒有太多的人注意到他們。
  這讓蘇涼松了一口氣,只不過沒有被陸家注意到並不代表他真的可以逃過一劫。
  回家的路上,蘇暖的臉已經黑得跟鍋底一樣。
  蘇涼僵硬地坐在懸浮車上,求救地把目光瞥向了姐夫。
  然而往常總是會站在蘇涼這一邊幫忙打圓場的姐夫,這時候卻是滿臉惶恐,噤若寒蟬,連眼神都不敢往他這邊瞟一下。
  完了……
  蘇涼一看姐夫的模樣就知道,這回蘇暖絕對已經氣瘋了。
  “蘇涼,你眼神亂瞟干什麼?怎麼,還想要有人來給你求情嗎?”
  蘇暖陰森森地問道。
  蘇涼連忙正襟危坐,目視前方,一臉乖巧。
  “沒有沒有,姐,我知道我錯了,不值得有人替我求情。”
  少年小心翼翼地說。
  蘇暖冷哼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用力地戳著蘇涼的額頭:“哦,原來你也知道啊?蘇涼啊蘇涼,你平時看上去也還挺聰明的樣子,怎麼每次一遇到陸之昭那個家伙,腦子就像是被狗吃了一樣?之前就跟你說,少跟他們那樣的人來往,陸家的繼承人,是你能夠招惹的嗎?更何況那家伙還有一個Omega未婚妻,人家寧家小少爺,都住在陸家都多久了?就等著分化成功然後訂婚了!也就你這種傻子,才會相信那種家伙說的鬼話,什麼跟寧少爺是單純的朋友……”
  蘇涼被蘇暖罵得頭都不敢抬起來。
  但不得不說,雖然耳邊蘇暖的罵聲這麼凶,可是蘇涼越是聽,心反而就越是溫暖。
  同樣的話,上輩子的蘇暖也曾對他講過。
  但是當時的蘇涼卻一直覺得姐姐對陸家的人有偏見,並沒有將蘇暖苦口婆心的勸說聽進心裡。反而是陸之昭離開他之後,蘇涼才有時間無數次地將蘇暖的話放在心裡翻來覆去的想。
  然而在那個時候,他哪怕願意付出一切去聽一次蘇暖的責罵,都是不可能的了。
  好這一次他終於有機會能夠在姐姐的身邊聽她說話。
  他垂眸斂目,將蘇暖的每一聲告誡都聽到了自己心裡最深的地方去。
  絕對不要再靠近陸之昭。
  絕對不要再讓那個人帶給自己不幸。
  蘇涼聽到自己心底有個聲音在說。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所以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自己重蹈覆轍。
  ……
  “白天的時候,為什麼讓我替那個家伙遮掩?!為什麼不能讓那個姓蘇的賤人滾出陸家?!我討厭他!你們難道看不出來嗎?阿昭都已經快被那個家伙迷得暈頭轉向了!這樣下去我怎麼可能跟阿昭順利結婚?!”
  就在蘇涼與蘇暖談論陸之昭的時候,在陸家的私人病房裡,寧嘉逸也在狠狠地詛咒著他的名字。
  他身上還掛著吊瓶,身上披著病號服。明明脫離危險沒多久,可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尖銳高亢。
  如果陸之昭有機會看到這樣的寧嘉逸,大概會大吃一驚。
  因為眼前這個滿臉猙獰,連肌肉都扭曲了的人,跟他知道的那個可愛任性但善良天真的小少爺完全是兩個人。
  寧嘉逸憤怒地望向自己病床前的人。
  一個面色冷淡的男青年就站在那裡。他年紀比寧嘉逸大,眉眼倒是依稀與寧嘉逸有些許相似,不過寧嘉逸身上已經有了些許屬於Omega的氣息,而這個年輕人,是個徹徹底底的Beta。
  在絕大多數家族裡,占據主導地位的都是Alpha,其次是他們的伴侶,那些等級高貴的Omega。
  其實寧家基本也遵循這這個權利模式,可在此刻的病房裡,氣氛卻有些微妙。
  在寧嘉逸因為憤怒而不斷地咒罵時,青年只是不耐煩地輕聲地說了一句“閉嘴”,氣到面目扭曲的寧嘉逸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雞,恨恨地噤聲了。
  可他的表情,他的目光,都在昭顯他的不滿。
  “白天受到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青年無比冷淡地說道,“之前我們是怎麼囑咐你的?你不能有太過於強烈的情緒波動,不然你會死。而你死了,就意味著家族在你身上投資的那麼多心血全部都打了水漂。寧嘉逸,你是想要大家這麼多年的付出,因為你那愚蠢的嫉妒心就此化為烏有嗎?”
  “我沒有,二哥,我就是……”
  寧嘉逸咬了咬嘴唇,努力想要解釋。
  被他稱之為二哥的青年厭煩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少年。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後頸,那裡一片平滑,beta的信息腺散發著稀薄而普通的氣息,勾不起任何一名Alpha的注意力。想到這裡,寧二哥的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如果當初實驗成功的人是他而不是他面前這個蠢貨,之後一切的爛攤子都不會出現。
  寧家的第二子,寧棠生,在心底無比煩躁地想道。
  他有自信,如果他跟寧嘉逸交換身份,他現在早就已經接近那個人了。可現實卻是,寧嘉逸現在還坐在病床上為了個beta嘰嘰歪歪,連陸家那個白痴陸之昭都搞不定。
  “按照你的說法,將蘇涼趕出陸家,然後呢?你覺得在你跟陸之昭結婚之後,你可以二十四小時貼身守在他身邊,不讓他繼續去找蘇涼再續前情?而且,想想看,你仗著自己的身份以這樣的方式趕走蘇涼,陸之昭會怎麼樣?這種被迫分開的少年戀人,只會讓陸之昭對他心懷愧疚,然後魂牽夢繞。”
  寧棠生沒有一絲起伏地說道。
  “年少時未曾圓滿的感情,因為兩人的分開反而會變得愈發的刻骨銘心。嗯,而你這個連命都不要也要趕走他的愛人,強迫他娶自己的人,只會成為他最惡心的存在。”
  “阿昭不是那樣的人……”
  寧嘉逸囁嚅著,企圖為陸之昭辯解,然而對上二哥嘲諷的目光,他的聲音也不知道為何,漸漸弱了下去:“是蘇涼那個家伙一直在破壞我們的感情。”
  “讓我提醒你一句,家裡之所以讓你想辦法勾住陸之昭,可不是為了滿足你那愚蠢的戀愛腦。我們需要陸家成為我們的助力,最好還能成為我們的資源,而這一切都需要你能夠牢牢地掌控陸家。”寧棠生坐到了病床前,他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寧嘉逸的臉,迫使後者抬起頭來,“一個不受寵愛的Omega可做不到這一點。寧嘉逸,你最好不要浪費你這根昂貴的信息腺。”
  冰冷的,好像爬行動物一般的手指沿著寧嘉逸的下巴一直探到他的後頸。
  “那你們為什麼還要讓蘇涼留在陸家,你們也知道,只要那家伙還在。阿昭就不可能對我一心一意。”
  寧嘉逸聲音越來越低,整個人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寧棠生看著自己手裡可憐巴巴的寧嘉逸,忽然笑了起來,他探出手來,拍了拍少年的臉頰:“放心,小弟,會讓那家伙從你和陸之昭之間消失的。”他說。
  然後他看了看手上的通訊器,眉梢微挑。
  “你的運氣很好,陸之昭今天剛好去找了蘇涼,而且還莫名其妙引發了一場精神力暴動。這下陸家的那幫老東西也不會放過你最討厭的蘇涼。我會想辦法讓他們把蘇涼打發到‘蛇窟’裡去。”
  “啊?蛇窟?”
  寧嘉逸詫異地睜大了眼睛,他迷惑地看著自己的二哥。
  “你是說,你們要把蘇涼送到那個人的別院裡去?可是這有什麼用?蘇涼不還是在陸家啊。”
  寧嘉逸不滿地說。
  雖然在提起“那個人”時他還是瑟縮了一下。
  整個聯邦都知道,陸家的“那個人”,“那條毒蛇”指的是誰。
  那是有史以來唯一達到了雙S級別的頂級Alpha,也是一手將陸家帶到聯邦權貴階層的野心家與屠夫。
  以一人之力擊退了迦南軍隊的怪物。
  陸太攀。
  可以說,沒有陸太攀,就沒有如今的陸家。
  不過因為身體緣故,陸太攀這些年已經很少出現在人前了。
  如果不是二哥忽然提起陸太攀,寧嘉逸都快忘了,其實陸家現在的家主,就是陸太攀。
  寧嘉逸也承認,陸太攀確實是足夠可怕。屠殺了迦南人幾十萬的軍隊,心狠手辣,行事怪僻詭秘的男人,就連住的地方都會被人直接成為“蛇窟”。
  據說他的精神力已經強悍到可以無需任何精神力驅動裝甲,直接殺人。
  就像是毒液一樣,只需要一丁點兒,就能收割成千上萬個人的生命。
  極其凶狠,極其冷血。
  就連靠近他都讓人感到恐懼和戰栗。
  但即便是這樣,寧嘉逸還是不知道,將蘇涼送進陸太攀的修養別院到底有什麼用。
  寧棠生憐憫地看著自己面前愚蠢的小弟,半晌,終於決定大發慈悲地替他解答一番,以免這家伙又干出什麼別的蠢事來:“陸家對外宣稱陸太攀是因為過往舊傷發作才一直在別院修養。但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那條毒蛇之所以這麼久都不敢露面,是因為他已經半瘋了。”
  “什麼?半瘋?!”
  “陸太攀的等級太高了。”
  寧棠生給出了結論。
  “呵,你以為變成有史以來唯一的雙S級Alpha,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嗎?你看,就為了一個S級的陸之昭,陸家都願意把你這麼個分化都沒完成的家伙好吃好喝的供這麼多年,怕的不過就是陸之昭精神力太過強悍導致精神海不穩,最後變成個廢人。”說到這裡,寧棠生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寧嘉逸的後頸,“他們可以為一個S級的Alpha找到你,但是,他們又從哪裡去找一個可以匹配得了雙S級別的陸太攀的Omega?”
  似乎是想到了十分愉快的事情,寧棠生輕快地笑起來。
  “所以,陸家的陸太攀,已經是重度信息素紊亂患者啦!哈哈哈,他現在壓根就不敢出現在外界,因為只要有一點點旁人的信息素刺激,他就會開始暴動發狂,算一算,那只老怪物的精神海,現在大概已經完全崩潰了吧哈哈哈。陸家一直扣著這個消息,完全不敢外傳,就怕被人知道他們的主骨心已經倒了。”
  “信息素紊亂症?這個病不是絕症嗎?只要得了沒多久就要死了?這個消息是真的?”
  寧嘉逸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信息素紊亂症,就像是字面表示的一樣,指的是高等級的Alpha或者Omega在長期無法得到跟自己等級匹配的信息素紓解時產生的嚴重信息素兼精神力錯亂。就像是無法泄洪的水庫那樣,隨著精神力“水位”的不斷上漲,最終洪水將徹底衝垮大堤——得了病的人,也將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徹底死亡。
  “不是有人工合成的信息素嗎,就算匹配度低也可以緩解……”
  他喃喃地問道。
  “陸太攀的等級已經完全超出常理了,他不過是一只怪物。所有人工合成的信息素都對他無效,還會導致他身體嚴重惡化。”寧棠生道,他拍了拍手,“順便說,我們也打算利用這點除去那個beta。”
  “陸家別院前些日子一直往外面運死人,查出來都是因為那些人身上的信息素有輕微溢出,直接導致了陸太攀發狂。但是‘蛇窟’裡的那些系統和裝置無論如何都需要人進行操控。我們得到消息,這段時間‘蛇窟’會從陸家內部選擇一些可靠的beta前去補充人手。”
  寧嘉逸皺了皺眉頭:“你是說?”
  寧棠生笑嘻嘻地道:“這不是很好嗎,蘇涼剛好就是個味道很‘干淨’的beta,他一定可以被選上的。把他送進去的時候,想辦法在他身上注射一點強效信息素催發劑,然後陸太攀自己就能幫我們解決掉這個小麻煩。”
  “可是,那樣的話,蘇涼會被殺掉吧?”
  寧嘉逸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了。
  寧棠生欣喜地點了點頭:“這不是正合你意嗎?他死了,你只需要在陸之昭悲痛欲絕的時候守在他身邊,哄著他,順著他。相信我,就算他不喜歡你,也會永遠記住你這份相知相守的情誼。而他作為陸家的人,也不可能真的對陸太攀動手……直到他真的掌權的那一天。到時候你再哄哄他們兩個人內鬥一下。我們寧家之後做事也會輕松很多。小嘉逸,你覺得二哥想得周不周到啊?”
  寧棠生微笑著看著寧嘉逸,少年看著面前的二哥,訥訥地點了點頭。
  只是,在點頭的同時,寧嘉逸也不由自主開始打起了寒顫。
  雖然全聯邦的人都知道陸家的“那個人”是條最凶狠,最致死的毒蛇,但是在這一刻,他看著自己面前的二哥,卻覺得他比惡名昭彰的陸太攀,更像是惡魔。
  蘇涼,你別怪我。
  寧嘉逸在心底念叨道。
  不是我想殺你的,誰讓阿昭那麼喜歡你。
  誰讓你,出現在我和阿昭之間呢?
  ……
  蘇涼在自己房間裡打了一個噴嚏。
  他皺起眉頭,本來還以為是誰在背後念叨自己,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不對,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後頸。
  他的脖子後側一直有些發脹,身體也有些瘙癢。
  蘇涼將袖子拉高,然後便在手腕上看到了幾顆紅疹。
  “有沒有搞錯?!”
  他皺著眉頭嘀咕道。
  蘇涼對於自己如今的症狀倒是並不陌生,因為在上輩子,他也有過相似的症狀。
  說起來也是諷刺,蘇涼其實對陸之昭的信息素過敏。
  當然用醫生的說法,就是他與陸之昭信息素生理性相斥。當然,這個病症可嚴重可輕微。蘇涼算是比較幸運的那個人,因為他患有信息腺發育不良,所以即便是對陸之昭的信息素過敏,表現也十分輕微。頂多也就是會引起一些頭痛,噴嚏還有身體上的瘙癢。
  今天之所以會出現症狀,大概就是因為陸之昭在精神失控時候信息素大量外溢,讓他產生反應了吧。
  要知道,平時跟陸之昭相處的時候,蘇涼是完全沒有感覺的,上輩子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在戀愛的前期,乃至於於私奔的最開始那段時期,蘇涼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毛病。直到後來,一旦他們想要做些更親密的事情,陸之昭的信息素就會自然而然地會變得格外的濃烈。
  然後蘇涼就覺得頭痛欲裂,噴嚏不斷,身上還會不停地往外冒紅疹。
  在無比狼狽的幾次嘗試之後,兩人便也沒有再繼續折磨彼此了。
  當時他們還以為自己會有辦法,在安定下來之後去醫院解決問題。
  之可惜,在那之後,他們再也沒有機會真正地安定下來。
  重活一次,蘇涼也沒有想到,原來自己在這麼早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對陸之昭的信息素過敏了。
  明明連陸之昭的信息素都完全感覺不到……
  想到這裡,蘇涼不由地苦笑了一下。
  此時的時間已經很晚了,家裡也沒有准備這種特殊的信息素過敏專用藥,蘇涼在床上輾轉反側躺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後頸腫脹,整個人十分難受。
  他在床上實在待不下去,又不想吵醒蘇暖,於是干脆躡手躡腳溜出了房子,借著月色在外面走了走。
  按照蘇涼的本意,他不過是想借著微涼的夜風,讓發燙又腫脹的後頸能舒服點,但他暈暈沉沉的,走著走著,竟循著風來到了陸家大宅的某個格外偏僻的角落裡。
  他在一座熟悉而又陌生的花園前停下了腳步。
  今晚的月色明亮極了,銀色的月光將他眼前的小花園照得明晃晃的。
  蘇涼愕然地看著眼前的花園,這才清醒過來。
  自己怎麼突然跑到這裡來了?
  他不由地問自己。
  面前的小花園,跟陸家別處精心打理過的園林完全是兩種模樣。
  這裡花木森然,完全沒有任何人工修剪過的痕跡,巨大的薔薇已經長成了大樹,而層層疊疊的常春藤散落在灌木叢上,看上去幾乎已經成了一道綠色的牆。經年累月積累下來的枯枝敗葉就隨意地鋪在地上,連原本精美的地磚都看不見。暗色的影子落在院中,隨著夜風微微晃動,宛若鬼魅。
  可以說,這座小花園看上去完全跟“精美”或者是“漂亮”無緣,甚至都可以說得上蕭條可怕。
  但對於蘇涼來說,這裡是最讓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不過,前世跟陸之昭私奔後,他也不可能再回到陸家,算起來,他也可以說是很久很久都沒來過這裡了。
  想到這裡,蘇涼心中騰起一陣懷念。雖然不在計劃中,他還是熟門熟路地朝著花園走去。
  幾只冰冷漆黑的防衛機器人在他靠近的瞬間騰然而起,微紅的光點聚攏在蘇涼額角眉心。
  蘇涼面不改色,平靜地看著這些可以致命的武裝機器人——幾秒鐘後,機器人倏然收起了騰空裝置,像是什麼確認了安全的小動物一樣回到了原本隱蔽的位置。
  “啊,換了型號了啊?”
  蘇涼嘀咕了一聲,然後繼續朝前走去。
  他很熟悉地在花園中心那座早已干涸的噴泉旁坐了下來,看著月色發了會兒呆。
  這座對於許多人來說無法踏足的隱秘花園,對於蘇涼來說,卻是他在陸家找到的第一個避風港。
  當時他剛來陸家不久,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分化成一名Omega。
  蘇暖為了應付陸家的新生活,早已焦頭爛額,自然不會知道,在陸家陰暗的角落裡,開始出現了一些極其惡毒的流言:流言說,蘇暖之所以會將蘇涼帶進陸家,就是為了讓蘇涼在分化成Omega之後,可以爬上某個大人物的床。
  蘇家的兩姐弟,都是靠著Omega身份,給自己撈金的賤人……
  這流言在不知不覺中愈演愈烈,以至於陸家某些性格惡劣的Alpha少年竟然也真的信了,其中有些人甚至會成群結隊地攔在蘇涼面前,然後對他動手動腳。
  蘇涼當時不過是個剛剛進入陸家的平民少年,蘇暖更是在陸家如履薄冰。
  他不想讓自己的姐姐再為自己操心,於是面對這些騷擾,只會傻傻地咬牙躲避,而不敢對大人們說上半句。
  Alpha們在完成每日訓練後,便會在大宅中游蕩,想法設法攔截上學歸來的蘇涼,而蘇涼就像是被野狗追獵的小動物,只能拼了命地想辦法逃跑。
  有一次,他在陰差陽錯中,躲進了這座花園。
  那個時候的他,不知道這座花園為什麼會跟其他所有地方格格不入,不知道為什麼園丁花匠完全不曾打理過這裡,更不知道這裡為什麼人跡罕至。
  自然,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可以輕而易舉把人燒成一堆灰燼的防衛武裝機器人,會任由他狼狽地逃入花園。
  然後,機器人又冷酷無情地將那些Alpha少年盡數攔在外面,用激光射線把那些身份高貴的陸家嫡系子弟燒得狼狽逃竄,再也不敢靠近這裡。
  年幼的蘇涼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這裡他是安全的。
  ……
  想到過去,蘇涼不由地笑了笑,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便在清涼的空氣中,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潮濕暗香。
  “啊?”
  蘇涼睜大了眼睛。
  他忽然意識到,下午在圖書館時,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那抹香水味會有點熟悉了。
  原來是因為那抹暗香,跟這座花園裡特有的味道很像吧……
  蘇涼忍不住感慨道。
  只不過在花園裡待了一小會兒,蘇涼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原本腫脹的發熱的後頸,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格外輕松。
  蘇涼精神了起來後,便帶著懷念的心情在小小的花園裡走了一圈。
  然後,他不經意地在某個位置停了下來,撥開雜亂的樹葉,他有些好奇地望向花園角落裡那看上去好像已經許久沒有使用過的花房。
  一張陰沉,冷漠,但格外英俊的臉,突然之間閃過蘇涼的腦海。
  那個人,之後還來過這裡嗎?
  蘇涼忍不住想道。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有一天,某人工智能震驚地發現某毒蛇的花園裡竟然還有野貓出沒。
  人工智能:……我還以為你討厭所有類型的生命。
  蛇:是的,我討厭。
  人工智能:但是你花園裡有貓!!!!!!!!!!!!!
  蛇:只是來躲雨的無關緊要的小東西而已。
  人工智能:所以??!!!!!!!!!!
  蛇:我不喜歡貓,但我允許它們來躲雨,有什麼問題嗎?
  ……
  ……
  ……
  很久以後,人工智能忽然檢索到到這段對話。
  人工智能看了看某人形貓和人形蛇:emmmmm……
  人工智能:你們人類好怪哦。


第10章
  蘇涼並不是蠢貨。
  他很快就意識到這座花園是有主人的,而他正是依靠著那個從未露面的花園主人的善意,才有可能依靠著花園的方位機制躲過陸家那群Alpha的騷擾。
  年幼的蘇涼對花園的主人充滿了感激。
  那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雖然他從未在蘇涼的面前出現過,可是蘇涼依然可以感受到對方特殊的溫柔與體貼。
  就比如說在天氣逐漸變涼之後,有幾個執著的Alpha依然在想辦法圍堵蘇涼,可荒蕪的花園早已不適於蘇涼這樣的小孩久待。
  然後忽然有一天,蘇涼就發現,花園一角竟然出現了一間小小的花房。
  原本將花房遮得嚴嚴實實的枯枝敗葉已經被清理干淨了,花房的電子鎖上閃著紅光,證明電子鎖正在啟用中。
  蘇涼看著花房的門,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將手按了上去。
  “哢嚓。”
  就像是他所期待的那樣,花房竟然也已經對他開放了進入權限。
  走進去以後蘇涼就發現,小小的花房裡竟然別有洞天。從外面看上去,花房連帶著花園都顯得無比破敗,可走進去以後就會發現,花房內部是與外面截然不同的干淨與整潔。
  說是花房,但是這裡其實並沒有什麼植物。牆壁和地板都是一種蘇涼說不上來的特殊白色材料,一塵不染,堪比什麼陸家私人醫院裡的手術室。
  房間裡幾乎沒有什麼擺設,只在正中心擺放著一張冷冰冰的鋼制躺椅,旁邊則擺放著半人高的金屬箱——那是一台半自動醫療機器人。
  這裡顯得寂靜,空曠,毫無人氣。
  就跟外面的花園一模一樣,都透著一股冷冰冰的氣息。
  ……可是,對於蘇涼來說,這裡很溫暖。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蘇涼都是在這間花房的角落裡度過的。
  他在這裡做作業,看書,甚至發呆。
  當然他也一直很小心,從來沒有碰過花房正中心的鋼椅與醫療機器人,離開花房時候,也會非常仔細地把自己待過的地方打掃干淨。
  出於某種特殊的直覺,蘇涼覺得花園的主人大概不會喜歡別人在他的領地裡留下太過於強烈的痕跡。
  蘇涼還以為自己大概永遠都不會真正的與花園的主人見面。
  畢竟這座花園也好,花房裡的擺設也好,都透著一股強烈的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氣息。
  可是,忽然有一天,蘇涼就見到了那個人。
  當時的蘇涼正苦著臉在房間角落裡跟自己的機甲作業作鬥爭,然後他就聽到了一陣陌生的嗡嗡聲。
  他詫異地轉過頭,只見他原本以為是白色牆壁的位置竟然出現了一扇暗門。
  一個男人身形微晃,筆直地走了進來。
  蘇涼愕然地看著忽然出現在房間裡的男人。
  那是一個極其高大的青年,全身上下都泛著一種奇異的,冷峻而鋒利的氣息。他很英俊,但是普通人看到他時候大概很難察覺到他的英俊,因為他的氣質實在是太特別了——就像是那種非常可怕的野獸,又或者是在戰場上所向無敵的兵器。
  肅殺。
  冰冷。
  無機質。
  幾個單詞閃過蘇涼的腦海,他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Alpha,好像只要看他一樣都會被他身上縈繞的氣息所刺傷一樣。
  一頭漆黑的長發束成一束,垂在青年的腦後。發辮末端被銀白色的機械管所覆蓋。上面還閃爍著讓人看不懂作用的紅光。
  其實不僅僅是發辮,那個青年的大半個身體都鑲嵌在冷冰冰的機械外骨骼裝甲中,肩頭上甚至還還有半截尚未來得及縮回去的等離子能量槍口,手臂上的機械刃也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淌著看上去十分可疑的黃綠色粘液。
  當然這一切都不是最讓人在意的。
  讓人在意的是他的傷口。
  一道狹長的刀口自從左肩一直劃到了男人的腹部,仿佛只差一點就要將男人劈成兩半了。即便有機甲擋了一下,猩紅的鮮血依然在汩汩往外流淌。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蘇涼根本無法想像有人竟然可以在受了如此嚴重的傷之後還能自由行動,臉上連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
  “你——”
  蘇涼跳起來,膝頭的作業散落了一地。
  忽然出現在房內的青年只是淡淡地瞥了慌慌張張的蘇涼一眼,他表現得異常冷淡,仿佛蘇涼的存在完全是空氣一樣,然後他收回了那種冷漠的視線,徑直邁向了花房正中間的鋼制躺椅。
  隨著他的步伐,早已破損的外骨骼機甲一塊一塊自動從他身上脫離,摔落在地上。
  等男人躺在躺椅上時,他的絕大部分身體都展露了出來。
  他的每一塊肌肉都結實得要命,然而他的身體越是完美,那道傷口愈發顯得怵目驚心。
  半自動醫療機器早在那個人躺上鋼椅的時候便已經自行啟動,原本方方正正的箱子展開來,蜘蛛一般的醫療臂齊齊的朝著男人探過來。激光射線直接落在了青年身上綻裂的傷口上,一縷青煙騰起,空氣中竟然浮起了一層皮肉燒焦的可怕氣味。
  蘇涼只是不小心看了那場面一眼,就嚇得頭腦一片空白,連腿都是軟的。
  可作為受傷者,男青年自始至終都顯得無比平靜,好像差點兒連內髒都流出來的人壓根就不是自己一樣。
  直到幾根醫療臂小心翼翼地從男人的後頸處拔出了某些看上去已經完全空掉了的玻璃膠囊丟在了鋼盤之中,那個男人才發出了一聲極其低微的悶哼聲。
  濃烈的血腥味中似乎染上了一絲古怪的甜膩香氣,但仔細嗅聞時候,湧入鼻端的還是只有那種濕漉漉的的腥甜氣味。
  蘇涼手腳冰涼,整個人就像是被夜晚車燈照到的野鹿一樣,動彈不得。
  那個青年的態度實在是太過淡漠,讓他甚至都不知道該做出任何反應。
  他只能憑借著從青年小臂上被血跡染得斑駁的編號紋身猜出來,對方應該是屬於陸家軍隊中的成員。
  姐夫就提到過,陸家最頂尖的Alpha基本都是直接在一線跟迦南人戰鬥的機甲精英戰士。
  “……他們都是‘毒蛇’部隊的成員,直接隸屬家主。你還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理論上來說應該不會跟他們那樣的大人物有交集,不過萬一遇到了,你就遠遠避開就是了。那些人……在戰爭中遭受了太多,所以性格通常都比較奇怪和冷漠,最好不要惹到他們哦。”
  姐夫提起“毒蛇”小隊的人時,態度其實很矛盾,蘇涼可以感覺得到姐夫其實相當尊敬他們,但是那種尊敬中又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害怕。
  而現在蘇涼面前赫然出現了一名活生生的“毒蛇”戰士,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姐夫在提起同為陸家人的Alpha時態度會那麼矛盾了。
  因為真正的“毒蛇”戰士,看上去真的更像是人形的武器,而不是活生生的人類。
  就在蘇涼手腳發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看著滿身是血的青年自我療傷時候,後者的身形忽然晃了晃。
  蘇涼聽到了幾聲金屬摩擦聲,他下意識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才發現青年那邊的治療似乎出現了什麼問題——醫療機器人的治療臂正抓握著一只粗大的針管企圖刺入對方的後頸處。
  但是那名“毒蛇”的後頸與常人完全不一樣,猙獰冰冷的金屬脊正牢牢地覆蓋在他的脖頸處,治療臂的嘗試只是在白費力氣而已,針管在金屬部件上來回摩擦,卻壓根無法成功刺入青年的體內。
  蘇涼並不知道那根針管裡裝著的藥液究竟有什麼用,但他猜大概是非常要緊的藥物吧,因為短短幾十秒鐘的耽擱而已,那名身體差點兒要被劈成兩半也沒有任何動容之色的青年,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發青。
  甚至就連他的身形都晃了晃。
  “過來。”
  蘇涼忽然聽到一聲沙啞而冰涼的聲音。
  “啊?你是說,我?
  蘇涼愣了一下才發現,那聲吩咐竟然是那個青年對自己發出來的。
  “是你。”
  “毒蛇”冷漠地說道。
  蘇涼戰戰兢兢地朝著對方靠了過去。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即便對方真的是“毒蛇”小隊的成員,他的舉動也十分可疑。他受了這麼重的傷,卻跑來一座廢棄花園裡用自動醫療機器人治療自己足以致死的傷口,而不是前往陸家私人醫院接受更好的治療。可面對這樣的一個人,蘇涼卻發現自己一點兒都提不起懷疑的心思,當然,他更不可能生出任何反抗之意。
  甚至……
  他還十分奇怪的,沒有任何緣由地開始擔心起了對方如今格外難看的臉色和傷勢。
  很快蘇涼就到了青年的身側。
  血的味道更重了,熏得蘇涼愈發頭暈眼花。
  反倒是那名男青年還是一幅面無表情的模樣。
  蘇涼毫不懷疑,即便現在站在對方面前的是一只史萊姆,可能他還是這這幅沒有情緒起伏的冷漠模樣。
  就在蘇涼這麼想的一瞬間,“毒蛇”忽然向前湊了湊,他似乎在嗅著什麼,鼻尖在蘇涼頸側一閃而過。
  蘇涼嚇得打了個激靈,正要往後退時聽到了青年的低語:“你沒有分化?”
  “我,我沒有……”
  蘇涼結結巴巴地說道。
  “很好。”
  青年平靜地說。
  然後他就那麼側過身體,十分坦然地把自己的背脊展現在了蘇涼面前。
  除了看上去就非常可怕的金屬脊之外,那個男人的背上還有一條蛇——
  那是一條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能從皮膚之下一躍而出的可怖蛇形紋身。
  蘇涼被嚇得呼吸都重了,幾乎是在同時,那個青年的身體也顫抖了一下。
  伴隨著肌肉的緊繃,那條蛇似乎正在對方的背上緩緩游動。
  “雙手按在脊椎第7節 ,拇指抵住雙側金屬部件用力,在露出來的空隙中,把藥劑注射進去。”
  青年清晰了當地對蘇涼發出了指令。
  “什,什麼?”
  蘇涼這才從紋身帶給他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他吃驚地望著男人。
  他看得很清楚,男人的金屬脊是完全扣入軀體內部的。
  可現在他卻要在這麼復雜的金屬部件的間隙中給男人進行注射?
  “我我我沒有經受過醫療訓練,”蘇涼幾乎都快哭出來了,“你的金屬脊跟神經相連吧,如果我打偏了會讓你癱瘓的——”
  “現在,注射。”
  “毒蛇”沒有理會蘇涼的抗拒,他只是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命令。
  ……
  就連蘇涼自己都不知道最後自己是如何鼓足勇氣替那名“毒蛇”戰士完成了注射的。
  他只是很慶幸自己似乎並沒有犯下太過嚴重的錯誤,對方最終還是站著離開了花房。
  只留下了滿花房腥到發甜的濃烈血味。
  在對方離開時,蘇涼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也許他就是那個幫助了自己的花園主人。
  “我,我叫蘇涼!”
  蘇涼鼓足勇氣,非常小聲地在青年背後訥訥地說道。
  “謝謝你開放了花園的權限……你救了我。”
  背對著蘇涼的高大青年腳步只是微微一頓,他甚至都沒有回頭。
  “嗯。”
  還是那種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情緒起伏的聲音,他只是這樣淡漠地應了一聲,然後就一步一步踏入了暗門之後的陰影中,也不曾回頭再看蘇涼一眼。
  自始至終,蘇涼都不知道那個臭著臉卻長得很帥的大哥哥究竟叫什麼名字。
  在那之後,他也再也不曾在花房裡見到過對方。
  後來又沒過多久,那些騷擾蘇涼的惡劣Alpha忽然因為某些未知原因,全部被流放到了偏遠星區。
  在陸家也再也沒有奇怪而惡毒的流言針對蘇暖姐弟。
  當時地球聯盟與迦南人的戰爭終於來到了終末,陸家家主陸太攀以一人之力屠殺了迦南人最後的精英部隊,最後奠定了地球聯盟的勝利基石。不過據說也正是因為那一戰的緣故,陸太攀受了重傷,所有“毒蛇”們盡數退入暗影之中,消失在人前。
  整個陸家也因為陸太攀的重傷變得格外“安靜”,而蘇暖與蘇涼,也終於勉勉強強在陸家安頓了下來。
  蘇涼從那之後就不用再躲在破敗花園裡逃避其他別有用心的Alpha了,但時不時的。他還是會去花園裡轉轉。
  偶爾,他也會在午夜夢回中想起花園的主人。
  那個人眼睛裡是一片死寂,好像隨時都可以放棄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一樣。
  是因為戰爭嗎?
  迦南人已經戰敗了,那個人是不是也恢復過來了呢?
  他之後應該不會再受那麼嚴重的傷了吧?不對,他應該重新設定好機器人,針對那條金屬脊做了特殊程序設定吧……
  紛亂的念頭在蘇涼小小的心靈中飛快閃過。
  當然,這種獨屬小孩的天真和柔軟,也在之後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淡了。
  漸漸地,蘇涼不再來這座花園,也很少再想起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毒蛇”戰士。
  直到今日。
  ……
  “唔?”
  回到現實,蘇涼打了個哈欠,睜開了眼睛。
  他有些驚訝地看了看自己周圍,這才發現自己昨天回憶著過去,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在花房裡睡了一覺。
  “糟糕!”
  蘇涼立刻跳了起來。
  若是讓蘇暖發現自己不在房間裡,大概又會開始胡思亂想,擔心這擔心那的。
  蘇涼慌慌張張地推開了花房的門,有些狼狽地連忙跑了出去。
  也正是因為這種心慌意亂,他才完全沒有注意到,在完全沒有任何藥物治療的情況下,他身上的信息素過敏症狀,竟然也完全消失了。
  同樣的他也不會知道,就在他離開後不久,那道已經很多年都沒有打開的暗門,再一次被推開了。
  一個男人踉蹌著,走進了花房。
  作者有話要說:
  忍不住多寫了點之前的故事。
  就是超級老土的大佬受傷,小白兔小受去救助的劇情啦捂臉……
  ……
  小小蘇涼根本不知道整個陸家能夠靠近陸太攀的人屈指可數。
  ps,按照瞎扯淡設定(正文中應該不會出現),按照陸家的傳統,除了老婆之外,陸家家主的紋身是不允許任何分化後的Omega看到的。
  也就是進入現代社會後這條傳統才慢慢變得沒有那麼嚴苛了。


第11章
  劇烈的疼痛在身體裡野蠻地四處衝撞著。
  每一根神經仿佛都像是被同時浸泡在硫酸和火焰之中。
  幾乎所有地球聯邦諱莫如深的男人,陸家的家主,也是整個人類歷史上唯一的雙S級ALpha,男人一步一步走進了自己多年前布置在陸家老宅中的秘密醫療據點。
  即便正在忍受著地獄一般的痛苦,陸太攀臉上卻並沒有過多的表情。
  只有微微踉蹌的腳步多少顯示出了一些不對勁。
  另一方面,覆蓋在他身上,幾乎把他變成一具人形機械的抑制器也發出不堪重負的嗚咽,即便不看屏幕,陸太攀也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精神紊亂數值已經爆表了。
  “恕我直言,我親愛的主人,根據我收到的數據顯示,如果你再不對自己進行自救處理,你有相當大的可能在三個小時內精神海徹底潰散外加信息腺壞死,作為你親手訓練出來的高級人工智能管家,我十分誠摯地建議你采取PlanB。而不是繼續按照原計劃回到這裡接受你那幾位兄長的試探。”
  伴隨著自動醫療機器人的啟動聲,同時出現在花房裡的還有另外一個聲音。跟在星川大學舊圖書館裡的一樣,也是人工合成的電子音,唯一的區別就是發出聲音的載體已經不太一樣了。在星川大學中游刃有余地進行防火牆破解的那具仿生人軀體早已灰飛煙滅,如今正在陸太攀口袋裡喋喋不休的,不過是一枚電子芯片而已。殘留在電子芯片周圍的燒焦和切割痕跡顯示出它是在不久之前剛被某人粗暴地從仿生人的軀殼中剝離出來的。
  他們剛剛遭遇了一場相當激烈的戰鬥:除了情況有點凄慘的某位人工智能之外,出現在陸太攀外骨骼輕型機甲上的硝煙痕跡多少也能證明這一點。
  “你需要立刻返回‘蛇窟’進行深層精神鎮定催眠和信息素補償治療,畢竟你現在距離變成那種只剩下攻擊本能的高危險性狂暴瘋子只有一線之隔……”
  在某些方面倒是稱得上忠心耿耿的人工智能,開始以一種苦口婆心的態度,衝著花房中間面無表情的男人勸慰道
  就在十幾個小時前,陸太攀帶著代號為“管家”的高級人工智能,從星川大學的舊圖書館內秘密取走了某樣東西。這是當初迦南那位極其瘋狂的皇帝在戰敗之前留給地球聯盟的最後殺著:某種不明原理和作用的宇宙級高能武器模塊。
  陸太攀的行動很可能替地球聯盟贏回了下一個平靜的十年,但這並不沒有代價的。
  就跟很多人已經明裡暗裡打探到的一樣,陸太攀的身體確實有嚴重的隱患。
  他的等級實在是太高太高了。
  過於強大的精神力在他的精神海裡不斷震蕩,不斷衝擊著他的身體,而他的信息素也完全處於不受控的狂亂情況中——而陸太攀偏偏根本不可能找到能夠安撫他精神力的高等級Omega。
  在人生的絕大多數時候,陸太攀都靠著背脊上的抑制器和精神力阻隔藥物維持著搖搖欲墜的理智,但五年前那一戰之後,這種原本就脆弱的平衡就被徹底打破了。
  這幾年來,陸太攀身上的抑制器在不斷加碼,服用的藥物也越來越多,可他的精神力依然在瘋狂的暴漲,信息素紊亂程度更是在很早之前就超過了醫生規定的危險值。
  事實上就連醫生都很奇怪,為什麼在這樣可怕的數值下,陸太攀可以如此正常,如此冷靜。
  按照常理,陸太攀現在本應該因為漫長而劇烈的痛苦徹底崩潰了才對。
  可他卻表現得一具沒有任何感知能力與人類情感的機器一樣。
  但無論是多麼可怕而強悍的自控力終究還是有極限的,陸太攀在之前的行動中動用的精神力無疑讓他身體再次惡化了。
  而且這種惡化程度甚至讓本應不存在情感這種程序的人工智能都表現得格外絮叨,啰嗦,喋喋不休。
  陸太攀卻沒有理會對方不斷的勸說。
  他的臉色蒼白得簡直就像是一張白紙,瞳孔卻因此而愈發顯得漆黑幽深。
  他微微起身,指尖在自動機器人的屏幕上輕敲了幾個鍵,然後他熟練的轉過身,將自己的背脊展露在醫療臂的前方——在多年前重新設定過治療程序的某只機器人,在這一次相當順利地將備用的強效抑制劑刺入陸太攀的金屬脊下。
  眼看著陸太攀已經自顧自地開始了治療,“管家”的聲音也逐漸變得絕望起來。
  “看在圖靈的份上!你現在該不是已經瘋了吧?你現在試用的抑制劑只過是好多年前的二代版本!依照你現在的信息素紊亂程度這玩意壓根就不可能起什麼作用!我親愛的主人,我依然覺得你應該立刻返回‘蛇窟’,這樣至少能夠保住你的基本理智和智商……”
  “然後打草驚蛇,讓我那幾個蠢貨哥哥察覺到不對,徹底消滅掉他們與迦南間諜勾結的痕跡?”
  隨著抑制劑的注入,陸太攀仿佛終於騰出了些許精神,他帶著一絲淡淡的厭倦反問道。
  “即便是回到‘蛇窟’接受了最完備的治療也不過是讓我苟延殘喘而已,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想把這件事情快點解決掉。”
  他的語氣中還是沒有什麼情緒。
  但“管家”很清楚這句話背後蘊含著多麼血腥和殘酷的決定。
  “可是我真的覺得這種早已過時的二代抑制劑對你沒有任何效用,你也許可以考慮別的措施,比如說用更低等級的Omega信息素短暫壓制住你的狂亂狀態……”
  但說著說著,“管家”的聲音開始漸漸低了下去。
  作為一名“性格豐富纖細”的人工智能,“管家”認為自己信息流中閃現出來的那一連串代碼大概能對應上人類情緒中的“意外”。
  是的,“管家”無比震驚地發現,在注射完那早已過時的低效二代抑制劑後,原本已經完全處於失控狀態的生理數值竟然開始回落。有一些看上去甚至比之前留在“蛇窟”接受了最高等級深入治療後的狀態還要完美。
  “你竟然在好轉?這是怎麼回事——你做了什麼?!"
  “管家”在陸太攀的口袋中發出了震動,它開始不斷地追問。
  陸太攀抬起眼,然後瞥了一眼面板上自己的身體監控數值,也不由挑了挑眉。
  一直以來都沒有太多情緒的眼底閃過了一絲驚訝。
  是的,就連陸太攀自己也完全沒有想過抑制劑會起到這種作用。按照常理來說,這種曾經對他十分有用的抑制劑,在早已有了嚴重抗藥性的他身上頂多也就是起到輕微的止痛作用。
  他不過是想借著那短暫的鎮痛失效,盡快完成自己的計劃而已。
  可現在,陸太攀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如同地獄一般地痛楚正在緩慢消退,一直以在灼燒的神經仿佛被浸在了清涼的泉水中,慢慢開始舒展。
  陸太攀甚至都不記得上一次感受到如此美妙的舒適感是什麼時候。
  就好像有一陣清涼的風,吹進了烈火焚燒的煉獄。
  又像是浸了蜜的泉水,流淌被黑火燒得龜裂的大地。
  ……
  莫名的,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一道纖瘦的身影。
  【“我,我叫蘇涼!”】
  耳邊依稀響起了多年前屬於男孩清亮的聲音。
  而記憶中男孩可憐巴巴,簡直就像是淋了雨的小貓一樣的身形,逐漸與他前一天在舊圖書館裡驚鴻一瞥所看到的妍麗青年重疊在了一起。
  一種很陌生的感覺,在陸太攀的心頭微微一閃,隨後稍縱即逝。
  “‘管家’,取樣調查一下我現在使用的抑制劑成分。”
  陸太攀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恢復了原本的極度冷靜。
  他看了看時間,陸家現在的代理家主,陸正恩已經回到了陸家大宅。
  陸太攀對“管家”發出了指令,然後重新給自己穿上了機甲和外衣。
  就在陸太攀即將離開這間花房,或者說,他秘密設立在陸家大宅內的醫療點時,他不經意地經過了很多年前,某個怯生生的小男孩曾經待過的角落。
  事實上如果陸太攀當年所設置的安防系統不是那麼落後古老的話,他大概還會知道,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出現在他腦海中的那名漂亮得驚人的Beta青年,剛在這裡度過了甜美的一夜。
  一抹幽微的香氣掠過陸太攀的鼻尖。
  很甜。
  很……柔軟。
  讓人覺得有點兒熱。
  ……
  “主人?”
  來自於“管家”的關切問候讓陸太攀倏然回神。
  “你在發呆。”
  “管家”說道。
  “這很反常,你確定你使用的抑制劑沒有什麼別的副作用嗎?”
  “……”
  在回應“管家”之前,陸太攀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他企圖找回方才那一絲細若游絲的暗香,可無論他如何辨識,雙S級Alpha的感知中依然空蕩一片。
  他什麼都沒有聞到。
  “回到‘蛇窟’後我會對自己進行深入檢查。”
  最終,陸太攀這麼回應道。
  他也開始懷疑起自己使用的備用抑制劑大概有什麼特殊的成分——此時此刻,從他胸口深處掠過的奇異的空虛感,讓所有人眼中“怪物”感到了無比的陌生。
  作者有話要說:
  嘬一口老婆,百病全消。
  順便說陸太攀自己都沒發現,就算沒有信息素的吸引他也會被蘇涼的顏徹底擊中。
  簡簡單單的一見鐘情。
  就是這樣。


第12章
  蘇涼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午夜夢回時的一次閑逛,讓世界線的走向變得跟他曾經經歷過一遍的那個世界完全不一樣了。本應精神力失控導致身體嚴重受損的陸太攀,在這個世界順利地與陸正恩進行了一場笑裡藏刀的談判。
  他也不會知道,星川大學裡秘密消失的“某樣物品”,引發了迦南政府與地球聯盟之間又一次的暗流湧動,但這一次,地球聯盟站了上風。
  此時的年輕beta滿心只想著趕緊想辦法與兩位麻煩人物徹底斷絕關系。
  然後幾天後,他的面前就出現了一份來自於陸家高層的協議。
  當然,說是協議書,倒不如說是根本沒有任何可能拒絕的命令:作為一名信息素溢出數值極低的Beta,蘇涼被陸家選中了前往陸家別院,也就是陸家家主陸太攀調理身體的保密區域,進行為期半年的家族內部服務。
  “家族內部服務期嗎……我同意。”
  蘇涼看著面前的文件,只思考了非常短的一段時間便點頭了。
  “我們非常誠摯地希望你能認真思考這一次的選擇,考慮到你之前牽涉進了陸之昭陸少爺的精神失控事故,這不失為一次將功贖罪的——你同意了?!”
  在他面前穿著老式長袍的中年男人正在醞釀各種威逼利誘的言論,驟然聽到蘇涼無比干脆的回應,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他吃驚地看著蘇涼,好半天才調整好臉上的表情。
  “你能夠對陸家抱有如此強烈的回報之心,很,很不錯。”
  他干巴巴地說道。
  但看向蘇涼的眼神中卻帶上了一絲嘲弄和同情。
  即便對陸太攀如今的真實狀況一無所知,普通的陸家人在接到這份家庭內部服務的命令時,也應該感到猶疑和抗拒才對。陸太攀所居住的別院保密程度極高堪比地球聯盟中某些軍事設施,去往“蛇窟”進行服務,就意味著這半年時間裡都要與家人朋友隔絕開來。考慮到“蛇窟”中森嚴的規章制度與死氣沉沉的氣氛,去往“蛇窟”工作基本已經等同於坐牢。
  最重要的是,作為一名星川大學的學生,蘇涼的學業也會因此而中斷。
  當然,按照陸家這位所謂的“管事”的說法,他們會知會星川大學並且將這半年的服務期登記為集團內部實習。但即便這樣也不能改變蘇涼會有半年離開課堂的現實。
  也就是對現實狀況一無所知,完全被排除在陸家核心之外的這種旁支人員,才會這麼單純地同意去“蛇窟”服務吧。
  那名管事顯然是這麼想的。
  蘇涼自然不曾錯過管事怪異的打量,他垂下眼簾,目光掃過面前的協議書,並沒有顯露出絲毫多余的情緒。
  事實上,蘇涼當然知道前往“蛇窟”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不僅僅是因為表面上的那些問題,他還比絕大多數人知道得更多——比如說,他很清楚,“蛇窟”的主人陸太攀狀態相當糟糕,有非常大的可能會精神海完全崩潰,徹底變成廢人。而像是陸太攀這樣的雙S級別Alpha一旦徹底崩潰,將會造成異常可怖的精神暴動,到時候所有籠罩在他的精神力範圍內的人大概都會被衝擊並且受傷。
  而且,陸太攀有嚴重的信息素紊亂,即便是非常輕微的信息素溢出也可能導致他暴起傷人,嚴重的話甚至可能直接死亡。
  但是……
  蘇涼更清楚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陸家本來就不可能放過他。
  上輩子的他完全被愛情衝暈了頭腦,才看不出如今陸家暗流湧動的高壓狀態。
  陸家與寧家的聯姻對於陸之昭的父親,同時也是陸家現在的代理家主陸正恩來說,是無論如何都需要的一步棋。畢竟,也只有靠著聯姻獲取寧家的幫助,將來在陸太攀去世之後,陸正恩才有可能變成真正的陸家家主。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會讓陸之昭心心念念,牽腸掛肚的年輕Beta,簡直就是最糟糕的存在。
  蘇涼甚至懷疑,如果前世他沒有跟陸之昭私奔而是留在陸家,他很有可能會因為某些“意外”而死去。
  對比起來,看似危機四伏,壓抑封閉的“蛇窟”,反而是一個不錯的去處。
  即便之前被陸之昭告知了許多陸太攀的可怖事跡,蘇涼卻還是很難對那個傳聞中的男人生出真正的惡感。
  在看到協議書上關於“蛇窟”的字眼時,蘇涼腦海中首先浮現出來的,卻是那名不願意留下姓名的“毒蛇”戰士冰冷但是無比英俊的面龐。
  所有人都知道,陸太攀麾下的“毒蛇們”對他有著狂熱的忠誠和愛戴。
  而能夠讓記憶中那樣冷冰冰心卻很好的大哥哥以性命擁戴效忠的男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個壞人吧。
  至少,陸太攀可不會刻意去找一名寂寂無名,弱小平凡的beta的麻煩。
  比起陸太攀,還是陸之昭還有寧嘉逸,更加讓蘇涼感到麻煩。
  一想到前往“蛇窟”後自己能夠有長達半年的時間不用理會陸之昭和寧嘉逸之間的爛事,在協議書上簽下自己大名時,蘇涼的心情甚至是輕松的。
  唯一費事的,是說服蘇暖接受這件事情。
  好在蘇暖和姐夫不過陸家的邊緣人物,自然也沒有什麼渠道得知陸太攀如今的真實情況。
  蘇暖純粹擔心蘇涼的學業,更舍不得蘇涼離開自己。
  關於前一點,蘇涼早就跟教授說好了,這半年他會著重梳理前往四十八區擔任基礎學科老師所需要的各種知識和細節。畢竟他所需要研究的,本就跟那些畢業後就注定要進入大集團企業的同學完全不一樣。
  至於後一點就更加簡單了……
  “我離開這半年時間裡,應該足夠讓陸之昭和寧嘉逸發展出真正的感情了。到時候他們兩個成為了戀人,就不會再想著來找我了。”
  蘇涼真心實意地這麼跟姐姐分析道。
  蘇暖:“你說得倒是也對。”
  ……
  花費了點口舌努力安撫好蘇暖之後,蘇涼很快就跟那位陸家高級管事敲定好了前往陸家別院,也就是“蛇窟”的時間。
  速度之快,態度之期待,甚至讓那名暗地裡收了不少好處費的管事都猝不及防,對待蘇涼的態度也變得格外古怪。
  幾天後——
  “其實服務期有半年,你倒是也不用這麼草率。”
  管事對著提著行李准備上車的蘇涼說道。
  蘇涼衝著他甜甜的笑了笑,卻並沒有說什麼。
  當然,在蘇涼的心裡,他只差沒有大喊出聲了——
  【怎麼可能不迅速!】
  蘇涼已經打聽過了,陸之昭的禁閉時間馬上就要到期了!
  老天在上,蘇涼可不想在自己去陸家別院之前跟陸之昭再碰面。
  他都可以想像得到,以陸之昭對陸太攀的抵觸之心,一定會用盡一切辦法,以保護為名,拼命阻止自己去別院。
  前世的時候,蘇涼就知道,雖然名義上陸之昭就是陸家欽定的未來繼承人,可他跟自己小叔之間的關系可說不上親密。畢竟,陸之昭的父親陸正恩,跟陸太攀的關系就一直很微妙。
  當然,這種豪門繼承人之間隱秘血腥的權利鬥爭,蘇涼可不感興趣,他只是不想再跟上輩子一樣傻傻地卷進去,然後死得那麼狼狽了。
  一想到陸之昭和寧嘉逸,蘇涼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他簡直迫不及待要快點走了。
  不得不說,蘇涼的計劃很完美,對陸之昭的認知也非常充分。
  然而蘇涼算到了一切,卻沒有算到,到了最後他竟然還是在半路被攔下了。
  “嘎吱——”
  蘇涼乘坐的懸浮車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剎車聲,然後猛然停了下來。
  緊急剎車之後,司機臉色煞白地看向自己前方。
  “哪裡來的家伙,這是不要命了嗎?竟然敢這麼攔車——”
  陸家的那位司機剛要開口責罵對方,可在看到那個無比莽撞且不要命的罪魁禍首的臉之後,就迅速地閉了嘴。
  “陸少爺?!”
  從另外那輛車上跳下來的身影十分熟悉,正是蘇涼一直避之不及的某人。
  “小涼!你下來!”
  陸之昭微微發青的臉出現在了車外。
  他看上去比上次一見面時要憔悴了太多太多,整個人仿佛都已經瘦得脫了形,甚至讓人有點兒擔心起他是否經受了什麼精神力創傷。
  他用力地拍打著車窗,嘶啞的低吼自窗外清晰地傳入了車內。
  蘇涼有些遲疑地隔著車窗看著變得有些陌生的陸之昭。他還在猶豫時,對方已經先行一步直接扯開了車門。本應無比堅固的懸浮車車門,在S級的Alpha的蠻力面前,脆弱得簡直就跟紙糊的一樣。
  “陸之昭?”
  蘇涼只來得及喊出陸之昭的名字,下一秒,陸之昭就直接探出手來,抓著他的手腕,將瘦弱的beta硬拖下了懸浮車。
  “陸少爺,你這是在干什麼?”
  可能司機也察覺到了陸之昭有點兒不太對,他鼓足勇氣想要上前來勸阻,可陸之昭連頭都沒有回,屬於Alpha的威壓瞬間鋪展開來,司機的臉色一青,轉瞬間就捂著頭痛苦地蜷縮起了身子,再也沒有余力上前。
  “陸之昭,你在對普通人動手!你怎麼了?!”
  看到眼前這一幕,蘇涼背後寒毛直豎。
  也許陸之昭對於他來說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麻煩制造者,可這麼多年來,蘇涼也得承認一點,他所知道的那個陸之昭,在其他人面前永遠是可靠,沉穩,值得信賴的那種人。
  眼前這個滿眼血絲,臉色陰鷙的人,跟他認知中的那個陸之昭相差實在太大了。
  “陸之昭,你不是應該在禁閉期嗎?”
  陸之昭卡著蘇涼的手腕,他好像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了上來,蘇涼的手腕一陣劇痛,他差點兒痛呼出聲。
  但他還是忍住了。
  基於某種難以解釋的自覺,蘇涼本能地不敢做出過激舉動,他不敢刺激到陸之昭,只能強自鎮定,假裝平靜地問道。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逃出來了。”
  陸之昭直勾勾地盯著蘇涼,然後說道。
  “有人告訴我,你被派去我小叔的別院了。”他補充道,“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話音落下,陸之昭轉過身,扯著蘇涼的手就要往外走。
  “你不適合去那種地方,那裡太危險了。小涼,你別怕,我去跟我爹說,讓他撤回命令。”
  “事情倒也沒有那麼糟糕,我其實是自願的……陸之昭,你等等,你沒事吧?”
  即便蘇涼再不想刺激陸之昭,差點兒被陸之昭拖著走時,也不由地提高了聲音。
  他已經注意到,陸之昭身上有很多傷口,而雙手和脖頸處更是鮮血淋漓:簡直就像是,陸之昭是強行扯壞了什麼禁錮器具,然後逃出來了一般。
  “陸之昭,你受傷了?”
  聽到蘇涼的問話,陸之昭的動作忽然頓了頓,他猛然轉過身,還是用那種直愣愣的,叫人發毛的目光看著蘇涼。
  片刻後,他露出了一個有點兒扭曲的笑容。
  “我沒事。”陸之昭聲音沙啞地說,“不過,這幾天我一直在做噩夢,所以休息得不太好。”
  “小涼,看到你沒事,我自然也沒事了。”
  他喃喃低語道。
  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把蘇涼給嚇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之昭:想起來了一點兒,但是沒完全想起來。
  今天也是企圖搶男嬸子的一天!


第13章
  “可是你看上去情況很糟糕。”
  蘇涼異常警惕地觀察著陸之昭。
  陸之昭身上的異樣感讓他感到格外緊張,他嘗試了幾下想要掙脫對方,但換來的卻是陸之昭更加用力的禁錮。
  就這樣,僵持中蘇涼已經不知不覺就被陸之昭拖向了某個方向,在那裡,那輛不知道經由什麼方式弄到的懸浮車正嗡嗡響著懸浮在離地面幾十釐米的位置,隨時可以開走。
  如果蘇涼真的是什麼動物的話,那麼發現陸之昭企圖把自己推上那輛車的時候,估計他連尾巴上的都全部蓬炸開來了。
  “你放開我,陸之昭!你到底在發什麼瘋?”
  蘇涼提高了嗓音。
  “我沒有瘋。”
  陸之昭卻帶著古怪的語氣這麼回應道。
  “我只是要保護你而已,小涼,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我根本就不需要什麼保護,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啊——”
  就在蘇涼忍無可忍打的時候,又是一輛懸浮車急停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一道瘦小的身影從車上急急忙忙跳下來,直衝陸之昭而來。
  “阿昭,你別這樣!”
  來人正是寧嘉逸,本應還在醫院裡休息的他身上甚至還穿著病號服,看上去焦急又惶恐。
  “你放開阿涼哥哥好不好,服務期的事情就是正常的家族內部征召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樣……”
  寧嘉逸放軟了聲音在陸之昭身後小聲地說道。而蘇涼從未覺得寧嘉逸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像現在這麼順眼過。
  要知道,寧嘉逸這種處於預分化期的人,身上已經有了些許屬於Omega的氣息,他們這麼嬌嬌軟軟跟人說話的時候,不要說是Alpha了,就連蘇涼這種徹頭徹尾的Beta都覺得心頭一軟。
  按照蘇涼的想法,被寧嘉逸這麼勸一下,就算在熱血上頭,陸之昭好歹也要松開自己一下吧。可現實卻是陸之昭竟然直接當著蘇涼的面,衝著寧嘉逸露出了異常可怖的冰冷眼神。
  “滾——“
  他冷漠地吼道。
  順著陸之昭的視線望過去,蘇涼目光一凝:寧嘉逸眼角有一團明顯的淤青。
  從顏色來看,那道痕跡是新鮮的,而且動手之人完全沒有留情面。
  再結合陸之昭此時的問話和表情,一個不可思議的可怕猜想現出來。
  難道,陸之昭竟然對寧嘉逸……
  蘇涼呆滯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陷入了徹底的茫然之中。
  而另一邊的寧嘉逸,臉色也是白得近乎透明。
  “阿昭,你這樣說很嚇人,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沒生氣,你也不要繼續這麼賭氣好不好……”
  寧嘉逸努力維持著表面上對陸之昭的依戀,可發抖的聲音和畏懼的目光,無一不證明了蘇涼的猜想。
  事實上,要是寧嘉逸有的選,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特意跑到發瘋的陸之昭面前來自討苦吃。
  這段時間,也就是蘇涼一直被蒙在鼓裡以為陸之昭只是因為之前的精神力暴動而被陸正恩關了禁閉。寧嘉逸早就得知了消息,陸之昭的精神海出了問題。
  在那一次精神力暴動導致的昏迷後,他看上去一切正常,然而,他的睡眠時間開始不斷延長,而每次長時間睡眠過後再醒來時,陸之昭就表現得像是另外一個人一樣。
  他開始變得異常冷血,陰郁,伴隨嚴重的嗜血傾向,但隨之而來的,是他精神力上的暴漲和精神控制能力的純熟精妙,對他的能力值評估幾乎每一天都在刷新記錄,可以說,單從儀器上的數據來看,他甚至堪比當年年輕時的怪物Alpha陸太攀。
  最開始陸家人對此是異常欣喜的,他們還以為陸之昭人格上的改變是因為精神力二次覺醒的緣故,但很快,高層們就有點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們發現,陸之昭,似乎是瘋了。
  他經常會陷入恍惚的妄想之中,然後時不時做出各種駭人的舉動。
  而當他回過神來時,他又會有一段時間變回那個開朗,沉穩,人人喜愛的陸家大少爺,而他站在自己制造出來的事故現場,對自己所做的事情記憶一片模糊,甚至壓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忽然發狂。
  然後一直到這個時候,陸家豢養的那群研究人員才驚駭地意識到,他們當初對陸之昭精神力的評估可能出現了嚴重的錯誤。在這之前,他們是以雙S級別的陸太攀作為數據藍本的:作為最頂尖,最可怕,最駭人的頂級Alpha,陸太攀的精神力一直處於狂亂狀態,但他一直到幾年前那場與迦南人的最終之戰,才因為過度透支精神力陷入了失控中。
  陸家人因此而一直認為,只有S級的陸之昭可能會安全許多,他的精神力滿溢導致的狂亂起碼要到好幾年後才會到來。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陸太攀。
  陸家人完全沒有想到,他們為陸之昭准備的高等級Omega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完全分化,陸之昭就已經因為過於強大的精神力而失去了控制。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寧嘉逸的存在,變得愈發重要了起來。
  為此,寧嘉逸還沾沾自喜過。
  他特意在私下裡去偷偷見了陸之昭一面,本來還以為,多少能夠讓陸之昭的精神力安定一點。
  然而,他見到的卻並不是熟悉的“阿昭”,而是一個陰冷,古怪,脾氣暴躁的怪物。
  陸之昭對於寧嘉逸的到來甚至都沒有表現出一丁點兒的欣喜,反而在寧嘉逸有意無意告知他,蘇涼今天就要進入“蛇窟”進行半年服務期後,忽然變得異常暴躁。
  他直接暴起,強行突破了禁閉室的封閉設施,那種暴力的模樣嚇了寧嘉逸一跳。
  不過寧嘉逸也知道,按照陸之昭如今的情況,精神力不穩導致的狂亂上外加個強行突破緊閉設施,陸之昭在陸家的地位一定會受到嚴重影響。
  於是他還是硬著頭皮上前阻攔了一番——代價就是他臉上的淤青。
  陸之昭毫不留情地打了他。
  然後陸之昭搶了一輛車一路追趕,最後直接截停了蘇涼的車,這才有了接下來的事情。
  “阿昭,你這樣會讓陸叔叔很生氣的……”
  寧嘉逸咬著嘴唇還准備阻止。
  “閉嘴,滾。”
  結果話還沒有說完,就再一次被陸之昭罵得噤聲了。
  寧嘉逸這輩子除了害怕寧棠生之外,還從來沒有被什麼人這麼呵斥過。
  原本可憐巴巴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怒火。
  但這種失態也只維持了很短一瞬。
  因為他抬頭看到了陸之昭望向蘇涼的眼神——跟以往任何時候都完全不一樣的眼神。
  陸之昭現在看蘇涼的樣子,壓根就不是之前那副情竇初開,單純喜歡的樣子。
  他現在看著蘇涼的那副模樣,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蘇涼完全吞噬,完全占為己有。
  原本心不甘,情不願,只差一點兒就要掉頭就走的寧嘉逸,心中瞬間閃過了一絲奇異的恐慌。
  之前無論陸之昭在他面前對蘇涼有任何偏愛,寧嘉逸都有恃無恐,因為他很清楚,像是陸之昭這樣的Alpha,到了最後總歸會回到他這樣的Omega身邊來。
  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好像馬上就要失去陸之昭了。
  在這種無法言說的恐慌中,寧嘉逸甚至忘記了對陸之昭的憤怒,還有對方暴力相向時候心中騰起的一點兒恐懼,他直接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陸之昭
  “阿昭,你別這樣——”
  他喊了一聲。
  聲音中甚至帶了些許哭腔。
  寧嘉逸的身體其實並沒有完全痊愈,他一直是孱弱的,病得整個人都瘦瘦小小的一團,光是看著都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可是,面對著這樣可憐巴巴,閃著淚光的寧嘉逸,陸之昭竟然只是用力地一揮手,直接把寧嘉逸推到了一邊。
  猝不及防中,寧嘉逸身體一晃,整個人瞬間就倒在了地上。
  這樣的衝擊讓他咳了一聲,嘴角瞬間滲出了一絲血。頭暈眼花中,寧嘉逸甚至連撐著身體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能倒在地上急促地呼吸著,許久都動彈不得。
  已經略長的頭發遮蓋下來,掩住了寧嘉逸的面頰。
  他原本就瘦到了極點,如今倒在地上,愈發顯得皮包骨頭,瘦弱不堪。
  “寧嘉逸?!”
  這樣的變故是蘇涼沒有想到的。
  一想到寧嘉逸往日如同琉璃娃娃一般的身體,饒是並不喜歡他的蘇涼也擔心起來。
  他企圖扶起寧嘉逸,而陸之昭也因為他的動作,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看向地面。
  倒在地上的少年一動不動,氣若游絲。
  有那麼一瞬間,好像已經死去了一般。
  陸之昭原本狂亂的目光瞬間凝住。
  他的踉蹌了一下,然後身形開始搖晃了起來。
  他按住了自己的頭
  “不……”
  “不要……”
  陸之昭痛苦地低喃出聲,而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原本混沌如同野獸般的目光,終於漸漸轉為澄清。
  就像是剛從一場無比逼真的噩夢中醒來。
  陸之昭驚慌失措地看了看自己周圍,目光在寧嘉逸的身上停頓了半晌。在辨認出那並不是他臆想中的某個身影之後,他整個人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
  然後他又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蘇涼。
  “小涼。”
  陸家的大少爺現在看上去異常狼狽。
  他嘴唇顫抖著,看著蘇涼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自己會把對方看得破碎了一般。
  最後,他的視線停留在了蘇涼身後不遠處的懸浮車上。
  那輛車的車門上有陸家的紋章。
  但是在紋章之外,環繞著一條猙獰的毒蛇的圖樣。
  這是陸家專用的,用來運人去“蛇窟”的車子。
  在私下裡,他們都把這輛車稱之為“運屍車”。
  陸之昭的呼吸又一次變得急促。
  隱隱約約的,他終於勉強想起了自己為什麼要掙脫所有禁錮器,強行闖出禁閉室來找蘇涼的理由——
  “小涼,你跟我回去。我一定能想辦法撤銷掉你的服務期。”
  陸之昭立刻急切地開了口。
  “那裡太危險了,不適合你!”
  而就在他說話的同時,無數輛車子的轟鳴聲越來越近了。
  蘇涼沒有理會陸之昭,而是帶著一絲無奈地越過面前高大的男青年,望向了後者背後越駛越近的車隊。
  陸家,還有寧家的人,終於都趕到了。
  “寧少爺,你怎麼了?”
  “寧少爺受傷了,快,快讓救護車來這邊!”
  “已經定位到了陸少爺的位置,是的,他沒有受傷!”
  “沒錯,蘇涼也在這裡。”
  ……
  嘈雜的聲音淹沒了陸之昭的呼喊。
  齊齊衝下車輛的護衛,醫生,以及陸家的執事們讓現場變得有些混亂。
  蘇涼木著臉看著眼前的場面,眉心隱隱有些作痛。
  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被卷了進來。
  陸之昭倒是很快就被陸家那些私人護衛控制了起來,寧嘉逸則是被寧家人抱在了懷裡,正准備送上了救護車。
  “這件事情我們一定會找陸家要個說法!”
  抱著寧嘉逸的寧家人臉色鐵青,看著蘇涼和陸之昭的雙眼中仿佛要冒出火光來。
  “我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請務必放心——”
  ……
  而陸家的管事們一改在蘇涼面前的冷漠高傲,對著寧家人不住地道歉,聲音刻意讓蘇涼聽了個清清楚楚。
  理所當然的,陸家的這些人雖然已經把陸之昭重新控制了起來,卻也不可能真的對陸家的大少爺做什麼。
  他們只是一如既往的,把所有的厭惡和惡意,都投向了蘇涼。
  一次,兩次,三次……
  好像每一次陸之昭出問題,寧嘉逸進醫院,都有自己在場啊。
  蘇涼在心中無奈地嘲諷道。
  他對陸家那些下人們的惡意倒是並無太多感慨,但是,陸之昭卻像是不肯放過他一樣,一直到這個時候依然在大吼大叫個不停。
  “小涼,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情的,我會保護好你——”
  “即便豁出性命,我也不會讓你呆在‘蛇窟’那種地方。”
  伴隨著他的呼喚,那些望向蘇涼的目光,也都變得更加尖銳了起來。
  蘇涼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氣。
  忍無可忍之下,蘇涼異常冷漠地打斷了陸之昭的喊話。
  “抱歉,我壓根就不需要你來拯救我,因為能夠去‘蛇窟’,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
  這句話,蘇涼說得格外真情實感。
  當然,為了更有說服力,蘇涼也難免需要給自己的動機潤色一番。
  “一直以來。都非常崇拜陸家主。他是整個地球聯邦的英雄,不是嗎?能夠在蛇主陸太攀居住的地方實習,對於我來說是就是莫大的榮幸了!”
  “陸之昭,請你不要再自作主張,妄自揣測我的心情,再來打擾我的未來計劃。讓我告訴你吧,我就是崇拜陸太攀,我想跟我崇拜的英雄待在同一片區域內,所以我想去‘蛇窟’,我就樂意待在那裡!”
  蘇涼的話音落下之後,現場頓時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無比吃驚地看向人群中央的Beta,年輕纖細而且極為美貌的少年,在說出上面那一段驚世駭俗的話語時候,目光澄澈,態度坦然。
  ……非常有說服力。
  雖然完全無法理解,但從道理上來說,好像也能說得通?
  幾乎每個人心底深處都不由冒出了這個念頭。
  蘇涼十分滿意地看著面前面色不住變幻的人群,和呆若木雞,徹底失語的陸之昭。
  他在心底暗暗點頭,然後他不經意地看了看正倚靠在其他人懷裡的寧嘉逸。
  蒼白如紙的少年,唇邊還染著一縷鮮血。
  明明是因為陸之昭才受了傷,可陸之昭甚至都沒有分出太多的眼神,看一眼寧嘉逸。
  而即便是在寧家人的保護中,寧嘉逸也沒有得到什麼真誠的關心。
  寧家的人一直在以寧嘉逸受傷為由找陸家人的麻煩,卻沒有任何人問一下他,受傷疼不疼,有哪裡不舒服。
  有這麼一瞬間,蘇涼甚至對這樣的寧嘉逸感到了一絲淡淡的憐惜。
  “你……保重身體。”
  蘇涼用唇形無聲地說道,然後在少年愕然的眼神中轉過身去,一步一步遠離了陸之昭。
  蘇涼所不知道的是,他此時此刻的每一個小動作,包括他之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被微型軍用偵探機器人完完全全地記錄了下來,並且實時轉播到了一張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上。
  陸家別院,也就是“蛇窟”的地下深處。
  被層層疊疊無數信息屏幕包圍的信息室內,一具機器人發出了誇張的電子音。
  “哇,我看到陸家的人又朝著小貓靠過去了,這些酒囊飯袋不會又要找我家小可憐的麻煩吧?!好擔心!”
  名為“管家”的人工智能棲身於管家型智能家居機器人的體內,發出的聲音比身側不遠處的真正的人類要顯得情感豐富多了。
  嗯,事實上,某位“真正的人類”此時正在專心致志地觀看著自己面前飛速流過的信息數據,壓根沒有理會旁邊的管家。
  他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人工智能方才假公濟私地將本應該是F級常規信息的場景放大到了主屏幕上。
  見陸太攀完全沒有任何反應,“管家”依然沒有氣餒。
  他還在繪聲繪色地實時轉播著蘇涼那邊的情形。
  “那輛運屍……呸,那輛運輸車倒是沒有被毀,不過司機的精神力受到了那位好侄兒的攻擊,如今他恐怕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過來了。唉,小貓現在就被卡在那裡了,新司機要一會兒才會趕到,而那幫陸家小蒼蠅一定會抓緊事件在這段時間裡努力將所有問題都推到他的頭上。說起來,今天的陽光倒是不錯,就是風有點涼,也不知道那麼瘦的小家伙會不會著涼……”
  就像是終於被“管家”的聒噪煩到了一般,陸之昭終於從監控台後抬起眼睛,冷冷地瞥了管家一眼。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管家”的話倒也不能說是完全誇張。
  在機器人的身後,大多數人都已經離開了。
  陸之昭被押送回了老宅,在高級別的禁錮器中,他顯得目光空洞,臉色茫然。
  寧嘉逸也早已在救護車中躺下,此時正怔怔看著車頂發著呆。
  但陸家的人並沒有完全撤離,幾名管事正一臉冷漠地站在蘇涼進行問話。
  他們此時對待蘇涼的態度,就像是詢問犯人一樣。
  而蘇涼只是神色淡淡地與這些人周旋著,不過,在文件上簽字的時候。他露在衣袖外的手腕上,卻有一圈清晰的痕跡。
  那是之前陸之昭發狂時候用大力氣掐出來的。
  蘇涼原本就生得很白,而且他屬於那種特別容易留下痕跡的體質。這麼短短片刻的功夫裡,那一圈掐痕已經變成了青紫色,襯著雪白的肌膚,顯得異常怵目驚心。
  連最頂尖的機器人都無從察覺,某個冷漠的男人,目光在蘇涼的手腕上停頓了一瞬。
  陸太攀沉默地低下頭,再一次看起了手頭枯燥繁雜,普通人甚至需要專業儀器才能分析理解的原始數字數據。
  “哇,你也太狠心了吧!你真的不管嗎?小貓剛才可是親口說了,他很崇拜你啊!天哪,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對你擁有正面情緒!竟然有人會崇拜你,就衝著這點你也得管管吧——”
  “管家”的話音還沒來得及落下,全息屏幕中忽然傳出了一陣呼嘯的風聲。
  “額,等等,這個聲音……”
  “管家”的眼睛閃了閃。
  這是一種類似於“吃驚”的外在表現。
  而他之所以吃驚,是因為,他面前的監控畫面中,出現了按照常理來說,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那裡的玩意。
  看似普通的漆黑噴塗,流線型機身,高級別火力配置的槍炮口……
  在蘇涼與陸家人的上方,竟然出現了獨屬於“蛇窟”的軍用運載飛行器。
  飛行器引起的劇烈氣浪中,頭戴著漆黑全包覆盔甲的私人護衛一躍而下,直接落到了蘇涼與陸家人身側。
  “蘇涼先生,很高興你加入‘蛇窟’,檢測到你之前的運載器具出現了問題,你未能及時出現在‘蛇窟’,我們奉命前來接應你。”
  一名護衛轉過身,衝著蘇涼說道。
  停頓了片刻後,面具後面又傳出了聲音:“接下來為期半年的服務期,希望你能在‘蛇窟’過得愉快和安全。”
  那位人高馬大的護衛一字一句地衝著蘇涼說道。
  他說話的聲音異常的生硬,好像這麼普通而溫和的話語會讓他咬到舌頭一樣。
  至於另一邊,陸家的那幾位正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地球上不會有任何人膽敢冒充“毒蛇”,他們幾乎都要以為,眼前這兩名“毒蛇”是假冒的人了。
  什麼時候起,被所有人認為是最高效的殺戮機器的“毒蛇”,竟然還擔任起了運輸低等級服務人員的活了?
  眼看著蘇涼被“毒蛇”們護送著朝著飛行器走過去,某個因為過度震驚而有些智商下降的管事驚慌失措地在他們身後開了口:
  “等,等一下,我們這裡還沒有問詢完蘇涼,這次事故跟陸少爺有關……”
  結果,迎接他的,卻是“毒蛇”之一異常冰冷懾人的詢問:
  “你要問詢我們‘蛇窟’的人?”
  那名管事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臉色煞白地閉上了嘴。
  好吧,現在他可以確定了,他面前的,卻是是真正的“毒蛇”。
  因為只有“毒蛇”們,才會僅憑著一句話,就讓他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第14章
  飛行器騰然升空,帶來了輕微的失重感。
  單從內部裝潢上來看,蛇窟專用的軍用運載飛行器其實並稱不上很舒適,純黑的噴塗,以及冷冰冰的座椅,在加上座位周圍配置的武器儲備設備,都清晰地顯示出,蘇涼如今正坐在一件純粹為了殺戮而制造出來的戰爭機器內部。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就連坐在他對面的那兩個人,在很多人看來,也能算得上是戰爭機器。
  沒有人可以忘記蛇主陸太攀麾下的“蛇群”們是多麼可怕。在屠殺了那麼多迦南人之後,就連地球聯邦的普通人類,難免也開始害怕起他們手上的鮮血。
  毒蛇們就是死亡的代言人。
  是最可怖,最殘忍的血腥屠夫。
  這個認知幾乎是烙印在了所有人的腦海裡。
  而此時此刻,原本可以塞下幾十人的飛行器裡空蕩蕩的,只有臉色有些蒼白的蘇涼和他面前兩名全身上下都包裹在漆黑作戰服的毒蛇戰士。
  老實說,即便有著兩輩子的經歷,面對此情此景,蘇涼此刻心中依舊是一片茫然,完全回不過神來。
  然後更加讓蘇涼不知所措的事情就發生了——
  只見他面前那位原本坐得端端正正,滿身冰冷肅殺之氣的“毒蛇”戰士忽然動了起來,一只手在面罩後輕輕敲打了一下,流線型的作戰面罩就瞬間分解開來,露出了面罩後面顯得十分年輕的臉。
  那是一個笑起來還有虎牙的娃娃臉男青年,彎彎的月牙眼,幾乎讓人完全無法把他和“毒蛇”的名頭聯系起來。
  而他接下來的舉動也完全突破了蘇涼對“毒蛇”戰士這一群體的傳統認知。
  “你好啊,蘇涼同學!”
  虎牙青年扯下厚重的頭盔,甩了甩頭發,然後一個健步從原本的座位上跳了起來,直接坐到了蘇涼旁邊。
  他衝著蘇涼伸出手,用力地握了握:“剛才沒嚇到你吧?我們表現得是不是有點凶?唉也是沒辦法,在陸家那幫酒囊飯袋面前要是不表現得強勢一點很容易就被他們蹬鼻子上臉……啊,那對,差點兒忘記介紹我自己,我叫薛銀環,你叫我小環就行,我對面那個大高個兒叫黑曼巴,是不是特別好記?”
  如果不是很清楚地知道對方確實就是毒蛇戰士,蘇涼幾乎都要以為這時親親熱熱湊到他肩頭的虎牙青年是星川大學裡某些格外自來熟且傻白甜的小學弟了。
  “你,你好……”
  蘇涼有些遲疑地順著薛銀環的話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哇,你聲音也很好聽啊!”薛銀環笑得更燦爛了,甚至還衝著自己對面那位一直留在原本座位上,更加高大,也更加沉默的同伴嚷嚷了起來,“喂喂,曼巴,你好歹也說句話,人家也跟你打招呼了!”
  黑曼巴還是很沉默,但莫名的,蘇涼覺得他似乎嘆了一口氣。
  接著黑曼巴也收起了面罩,他的臉上滿是疤痕,看上去有點可怕,但眼神卻很清澈。
  大個子沉默地衝著蘇涼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做了一個手勢。
  “拜托,這只是來接個人而已,又不是上戰場殺迦南人,也就是你還這麼墨守成規恪守什麼任務緘默……”薛銀環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然後嘀咕道,他轉頭望向蘇涼,像是很擔心他誤會似的解釋起來,“你別在意,這家伙就是這樣古板啦,理論上來說我們來接你去蛇窟也是在任務期,是要保持全程緘默的。”
  他做了個鬼臉。
  “你好歹也是我們自家人,也不知道他緘默個什麼鬼。”
  “自家人?”
  蘇涼呆呆地重復道。
  他怎麼從來都不知道“毒蛇”是如此友善開朗熱情的一個團體?
  “哎呀,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是老大的人就是我們的人,見了面就是一家人,你別害羞!”頓了頓,薛銀環看了看周圍,然後聲音壓低了幾分,“我不是刻意刺探消息哈,但是我就是特好奇,你方便的話就跟我說說……蘇涼同學,你啥時候認識的我家老大啊?這些年我明明都一直駐守在蛇窟,也沒見過你啊?”
  “咳咳。”
  薛銀環聽到了一聲來自於黑曼巴刻意的咳嗽。
  薛銀環沒有理會黑曼巴的提醒。他當然知道自己現在這幅十分八婆十分聒噪的樣子有點惹人煩,但是他真的已經快要因為強烈的好奇心百爪撓心而亡——
  薛銀環實在是太好奇,為什麼像是他這樣的人,竟然會忽然收到來自於陸太攀的命令。
  當然,作為毒蛇之一,接受命令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不正常的是,他們這次的任務實在是太過於普通,太過於平凡,太過於安全……就連薛銀環自己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和黑曼巴,竟然會收到日常接人去蛇窟這樣的任務。
  此刻拘謹地坐在飛行器內部的蘇涼還是一臉茫然,不過因為薛銀環的“活潑開朗”,他多多少少還是放松了一些。
  然而,如果是熟悉蛇窟內部信息的特殊人士,在看到這架飛行器內部僅有的兩名毒蛇戰士時,一定會倍感驚訝然後頭皮發麻。
  在蘇涼認知中可愛善良的虎牙青年,還有沉默可靠的黑曼巴,實際上並不是什麼無名之輩,自然,他們也不是那種可以被隨意派遣出去處理無聊常規任務的普通士兵。
  即便現在在檔案上記載著“退役”,但不會有人敢小覷他們——陸太攀麾下最可怕的戰士,蛇衛中的“銀環蛇”與“黑曼巴”。
  他們是最最頂尖的“毒蛇”,也是陸太攀最信任的幾名下屬之二。
  這樣的人本應出現在地球聯盟邊緣某些不為人知的灰色區域,在那些最危險,最可怕的鬥爭露出毒牙。可現在,他們卻安安穩穩,異常安全地坐在飛行器裡,護送著一名美貌而可愛的年輕Beta前往蛇窟。
  這一路上,他們的飛行器甚至都沒有遇到一枚星際導彈?!
  薛銀環覺得這事兒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他企圖搞清楚那名叫做“蘇涼”的年輕Beta的來頭,可是他無論怎麼查,都查不到任何端倪。
  從檔案上來看,蘇涼就是最最普通的一名陸家旁支成員,跟陸太攀八竿子都打不著。可就是這麼一個人,陸太攀竟然親口要求身為蛇衛的自己和黑曼巴進行護送?
  薛銀環覺得自己老大與面前的美貌少年之間一定有什麼極為隱秘,隱秘到連他都無法探查的特殊關系。
  這讓薛銀環抓狂極了,他隱隱約約嗅著點不對勁,但對事情的細節一無所知。
  他太好奇了!
  於是乎,見到蘇涼後,面對著漂亮小beta純良的目光,薛銀環也再也忍不住了,開口便忍不住問起了對方與自老大之間的關系。
  然而,蘇涼的表現完全出乎薛銀環的意料。
  “我,我只是很崇拜陸太攀家主而已。我與他並沒有什麼特殊關系。”
  在薛銀環的各種試探下,蘇涼只是干巴巴地解釋著。
  偏偏薛銀環還能聽出來,對方說的也是真話。
  “這怎麼可能?我家老大,那麼忙,那麼木頭的一個人,日理萬機,忙得腳不沾地還能注意到你這邊——”
  你怎麼可能跟他沒關系?
  就在薛銀環喋喋不休還想繼續問下去的時候,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細微的密碼叩擊聲。
  超級厲害,超級強大的蛇衛薛銀環,瞬間噤聲。
  他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剛才,他接到了直屬命令。
  命令很簡單:【保持任務緘默】
  他往黑曼巴那邊看了看,後者顯然也收到了命令,高大的男人無奈地看了薛銀環一眼,然後便收回了目光,轉頭望向的蘇涼:“接下來,薛銀環將進入任務緘默,無法與你進行溝通和交流,請見諒。”
  他一字一句,有點吃力地衝著蘇涼解釋道。
  “他不會煩你了。請安心休息,等待我們到達目的地。”
  ……
  與此同時,蛇窟內部,“管家”轉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陸太攀一眼。
  “哇……薛銀環有多少年沒強制執行任務緘默了?十年有沒有啊?你之前不是一直懶得管他嗎?”
  陸太攀淡淡地看了一眼屏幕,在屏幕上,那被特別標紅的飛行器距離別院已經很近了。
  他平靜地收起了數據屏,然後便朝著門外走去。
  “我去進行今日的鎮定療程。關於陸家送過來的服務人員,具體事宜就交給你處理了。”
  他沒有起伏地衝著“管家”吩咐道。
  他現在的一切都表現得跟以往一模一樣,只不過這一次,在路過那具“管家”所在的仿真人的時,陸太攀腳步一頓,破天荒地多廢話了一句:“銀環的紀律性有些太過糟糕,當前任務完成之後,安排他加強一下這方面的鍛煉。”
  “咳咳……收到。”
  管家拖長了聲音,目光閃爍地回應道。
  與此同時,在某個連陸太攀都不知道,但是所有“毒蛇”都會天天登陸的極隱蔽內部論壇版塊中,多了一則匿名發帖——
  【標題:一個好心人的提醒,你們千萬不要隨便去rua老大的貓,他絕對會抓狂的!】


第15章
  飛行器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
  雖然一路上因為薛銀環和黑曼巴的陪伴,蘇涼已經放松了很多,但當他踏出飛行器並且親自踩在“蛇窟”的土地上時,難免還是感到了一絲淡淡的忐忑。
  他抬起頭望向自己面前宏偉,古樸的建築物。這間在無數人口中有去無回,仿佛囚禁著魔王的魔窟一般的“蛇窟”,實際上相當漂亮而壯麗。
  它坐落於一片浩蕩湖泊中間的小島上,一陣風吹過,墨綠色的樹林嘩啦作響,露出了在外界並不常見的飛翹屋檐。這是很多年前華區獨有的古老樣式,可以說,比起看上去金碧輝煌的陸家大宅,這座湖泊小島上古樸的老式建築更加能彰顯出陸家在很多年以前的輝煌。
  蘇涼眨了眨眼睛,他發現這裡壓根就跟傳言中的陰森可怖不一樣,甚至可以說這裡還挺漂亮的,比許多吹得天花亂墜的景點還要有韻味。
  一陣風吹過,帶來了清涼的草木氣息,伴隨著湖水潮濕的水汽,讓蘇涼感覺很舒服。
  他並沒有察覺到,在他不由自主深呼吸,然後因為小島上清新空氣而露出不自覺地放松表情時,他身後的薛銀環與黑曼巴十分有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就說了,他一定跟老大有什麼!】
  薛銀環在頻道內飛快地發出了密語。
  【普通人誰能像是他這樣,都進入老大的精神力範圍了,不僅沒有戰戰兢兢嚇得尿褲子,還露出這種好像吸了貓薄荷一樣的表情?!】
  黑曼巴瞥了他一眼。
  沒有理會薛銀環的胡言亂語,但也沒有反駁。
  確實,就如同薛銀環說的那樣,在許多年前,“蛇窟”所在的這座島嶼刨除外界的不實傳聞之後,確實可以稱得上是風景如畫十分愜意的養生之地,但自從陸太攀精神力投擲導致信息素紊亂症爆發後,這座別院對於未經訓練的怕普通人來說就是令人膽戰心驚的陰森之地——陸太攀外溢的精神力會對踏入其中的所有生物都造成極大的壓力,那是一種來自於骨髓和本能的恐懼與排斥感,也就是“蛇群”多年來一直在陸太攀身邊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精神力帶來的刺激才可以坦然自若地在“蛇窟”中自由來去。
  在飛行器抵達之前,薛銀環和黑曼巴都已經准備好了專門的精神放松藥劑緩解蘇涼初次抵達“蛇窟”產生的不適。結果沒想到蘇涼不僅沒有產生所謂的“初抵蛇窟綜合征”,反而顯得格外放松和愉快,表現得簡直比當初的薛銀環和黑曼巴還好。
  然後,在接下來的路上,就連最古板最沉穩的黑曼巴,對待蘇涼時,也顯得更加親切了一些。
  當然對此蘇涼是渾然不覺的……他只是覺得“蛇窟”也許比他想更值得期待。
  他本來還以為自己接下來半年都會在一座黑漆漆陰沉沉的“監獄”中度過,結果真實的陸家別院風景好空氣好還很清淨。不過,隨著幾人逐漸靠近“蛇窟”本體,蘇涼還是可以察覺到一些“蛇窟”的特殊之處,有很多次他都看到了從灌木叢中探身而出的特殊防衛機器人,這些冷冰冰的武器與小島上的建築有著微妙的不和諧。不過更加不和諧的則是一種比防衛機器人更加頻繁可見的,類似於電線杆一般直指指向天空的漆黑立柱。
  這些立柱跟整體環境格格不入,難看而突兀,簡直就像是漂亮華麗的生物身上長的病灶一樣,讓蘇涼感到格外的不舒服。
  但此時的他倒也顧不上詢問那些立柱究竟是什麼,因為很快,在一路上對他關照有加的兩名“毒蛇”戰士便在一扇異常高大的古老大門前停下了腳步。
  黑曼巴朝著蘇涼做了一個手勢,示意蘇涼停下步伐。
  他望著蘇涼,清澈的眼眸中透出一股淡淡的歉意。
  “我們的護送份任務到此為止。”他說,“接下來會有人來接引你進入別院中心。”
  然後薛銀環也連忙開口了,任務完成之後,他終於被解除了那該死的任務緘默:“你別怕,雖然這地方看上去有點恐怖,但我們蛇群的人都特別好,你看看我和黑曼巴就知道!到時候你有什麼問題就去找他們,反正都是自己人,別害羞。說起來,要不我跟你再交換個通訊方式吧——”
  結果薛銀環的話還沒有說完,聲音頓時又卡住。
  “唔。”
  他雙唇緊閉,一張臉憋得通紅
  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光是看著他的眼神,蘇涼就有種奇怪的感覺,薛銀環現在大概正在心裡瘋狂地罵髒話。
  好吧,蘇涼並沒有猜錯。
  薛銀環此刻確實是在心底罵人,因為他又一次接到了耳機的命令,然後,他就再一次進入了可悲的強制任務緘默期。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那該死又八卦的人工智能針對了,畢竟以老大的性格,壓根不可能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他麻煩。
  黑曼巴略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同伴。薛銀環作為蛇群中最聒噪的人,陡然間遭遇了如此嚴厲的緘默命令,也確實是難為他了。
  只不過既然是老大的命令,黑曼巴除了同情之外,實在也是愛莫能助。
  他只能試探著解讀起薛銀環此時使給他的眼神,然後轉頭望向蘇涼。
  “那麼祝你在蛇窟度過一個愉快的服務期,我和薛銀環就先離開了。”
  他沉穩地說道。
  拽著瘋狂掙扎的薛銀環離開“蛇窟”入口時,黑曼巴其實並沒有錯過蘇涼稍顯忐忑的目光,以及對方無意識流露出來的不舍。
  不過就在剛才,黑曼巴已經憑借著自己遠超於普通人類的探知能力,窺見了前來接引蘇涼的那個人。
  那可能是整個地球聯盟中最值得信任的存在。
  看到那個家伙的一瞬間,黑曼巴就確定了蛇主陸太攀對那名Beta少年的極度重視。既然無論如何蘇涼都會在蛇窟中擁有最安全和平和的生活,黑曼巴和薛銀環也應該安心下來將蘇涼托付給那個人。


第16章
  “蘇涼少爺。”
  蘇涼聽見了一聲十分溫柔的電子音,他嚇了一跳,轉過頭來,正對上了一張看上去十分普通,看上去卻很親切的臉。
  仿生人?
  蘇涼隱約記得這張臉——那是一張通用的,男性仿生人出廠慣用模型臉。
  是的,前來接引蘇涼的不是別人,而是整個地球聯盟最頂尖的人工智能,同時也是蛇主陸太攀以及整個蛇窟全體最信任的存在。
  它的名字是“管家”。
  只不過此時此刻的蘇涼尚不知道這一點。
  “你好,我的名字是‘管家’,你稱呼我為管家就好。歡迎你來到蛇窟。你的旅途還算順利吧?”
  “管家”帶著出廠臉那親切的笑容十分流暢的問道。
  “啊,非常順利,飛行器比懸浮車要舒服很多。”
  蘇涼定了定神,然後沉穩地回應道。許多大戶人家也會用帶有一定自主思維模式的仿生人與外人進行接觸,像是管家這樣的仿生人倒也不算太過罕見。
  不過,大概因為是“蛇窟”所使用的仿生人,管家的一舉一動看上去格外的人性化。
  如果不是因為那張通用出廠臉太過於熟悉,蘇涼幾乎都要以為對方是個活生生的人了。就比如說現在,明明是仿生人,蘇涼卻覺得對方在聽到了他的回答後,硅膠臉上似乎閃過了一絲笑意。
  “那可真是太好了!”
  管家顯得很親切。
  “‘蛇窟’一直都非常缺乏新血,但是外界對我們一直有一些不太美妙的傳聞。這讓我們非常苦惱,我真希望每一位能夠走出蛇窟的服務人員都能擁有一段美好的回憶,讓後人不要被外界的傳言所影響。”
  它笑眯眯地衝著蘇涼道,然後便自然而然地接過了年輕beta的行李,帶著他朝著蛇窟內部走去。
  一路上,它簡直就跟真人一樣,還能跟蘇涼自在地寒暄。
  “啊,對了,我已經看過你的體檢報告了,您的信息素溢出值非常小,小到幾乎難以用儀器探測,對吧。”
  “是的,”蘇涼很禮貌地回應道,很多人類在面對仿生人時難免會因為對方只是工具人而表現得粗魯無禮,可蘇涼從來都不是這種人。
  即便知道仿生人的交流模式很可能只是一種預置的人性化模塊表現,他依然在管家發問時認真地解釋起來:“我有信息腺發育不全,雖然性別上寫的是beta,但實際上,我可能連beta都不如。沒有信息腺,我並沒有辦法合成有效的信息素。在外表現就是我的信息素溢出非常小,因為我根本沒有信息素。”
  簽下了前往“蛇窟”的服務協議之後,蘇涼很快就被安排進行了最為詳細的體檢。
  不得不說,這恰巧又了解了蘇涼的另外一樁心事:自從重生回來之後,他就一直想去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
  不過從結果來看,此時此刻他的身體還非常的健康,各項數值與14歲那年也只有一點非常微小的差異。從信息素的數據上來看,他跟任何一名尚未分化的未成年人一模一樣,這麼多年來他的信息腺始終未曾發育。
  但他依然是健康的,當然,是忽略信息腺發育不全這個病症的前提下。病魔尚未到來,蘇涼知道,自己還有時間彌補上輩子犯下的錯誤。
  此刻的管家還在笑眯眯跟蘇涼聊天,偶爾它還會停下來,讓蘇涼感受一下陸家別院特別的風景。
  “你感覺我們‘蛇窟’怎麼樣?”
  在看到蘇涼看著風景露出愉快的表情後,它問出了跟薛銀環和黑曼巴一樣的問題。
  看樣子“蛇窟”的人真的很在意外人對自己的評價啊?
  蘇涼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無比真摯地回答道:“這裡真的很舒服,空氣很清新,風景也很好。我真高興我選擇來了這裡。”
  管家咧開了嘴,然後又問了一句:“你能喜歡這裡我簡直太高興了,對了,蘇涼少爺,我聽說你很崇拜我們的主人陸太攀?這很少見哦,畢竟在外界他的風評並不好。”
  “啊,這個……”
  自己之前在其他人面前大喇喇說出來的謊言驟然從“管家”口中傳出,蘇涼總算是知道“蛇窟”據說知曉一切的傳聞是怎麼來的呢。
  他有點遲疑地愣在原地,正在組織語言時身側的仿生人已經興致勃勃地提議道:“你既然如此崇拜陸太攀,信息素溢出又這麼低,你要不要考慮擔任一下陸家主的貼身護理員?這個工作很簡單哦,至少比‘蛇窟’裡其他工作輕松很多,畢竟那個人根本不喜歡跟普通人接觸,很多事情都是交給機器。如果不是心理醫生要求,‘蛇窟’裡根本不會有護理員這個職位呢。你如果擔任護理員的話,頂多就是每天過去在他面前打個卡,保證他一天裡至少能見到過一名活人就好了。而同時你卻能享受跟那個家伙一模一樣的生活待遇呢,那可是地球聯盟最頂尖,最奢華的生活。工資也相當不錯,在半年的服務期裡你起碼可以掙到接下來十年的薪水……”
  “抱歉。”
  眼看著“管家”越說越來勁,蘇涼不得不打斷對方殷切的推銷。
  “其實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蘇涼異常僵硬衝著“管家”苦笑了起來,縱然臉色蒼白,而且心中還是有些害怕。但蘇涼還是在“管家”面前坦白了自己在陸家格外尷尬的身份,以及當時為了說服陸之昭,只能假裝自己很崇拜陸太攀的事情。
  “……不過我確實很敬佩陸家主的行為,也覺得其他人對他的傳言並不可靠。他是一名真正的英雄,只是我並沒有自己宣稱的那樣崇拜敬仰他。哪怕他值得所有人這麼做。以我的能力,在這裡只能擔任普通的工作。但我可以保證,我一定會完美地完成那些工作。”
  “管家”的眼睛閃了閃。
  它仿佛壓根就沒聽懂蘇涼的坦白意味著什麼,依然在努力地推銷陸太攀貼身護理員的工作。
  “很多人想要這個工作哦,畢竟死了的話撫恤金也超級高可以養活很多人呢。”
  它熱情地說道。
  “對不起……”
  雖然最後那句話莫名有些打動人,可蘇涼還是只能又一次果斷地拒絕了它。
  幾個來回之後,“管家”有些傷心似的終於放棄了勸說。
  只不過跟外在軀殼表現出來的黯然不同,在系統內部,人工智能簡直生機勃勃到了有些過分的程度。
  具體表現就是,陸太攀本來還在治療倉中接受鎮定治療。
  然而他面前不斷閃動的那些催眠畫面,卻驟然被幾行血紅的大字打斷了。
  【來自代號“管家”的緊急通訊——嘿嘿,他不願意擔任護理員!】
  陸太攀:……
  【來自代號“管家”的緊急通訊——我知道你其實很希望他擔任這個職位對吧。看到陸家交過來的名單時你簽下同意時速度比以往快了0.2秒!但是小可愛他當場拒絕了哦!而且他也不是真的很崇拜你呢。】
  緊接著,屏幕上就開始重現蘇涼有些不安地向人坦白真相的錄像。
  陸太攀:……
  【來自代號“管家”的緊急通訊——你是不是很傷心啊嘿嘿嘿。】
  陸太攀面無表情地推開了治療倉,滴滴答答的治療液順著他異常健壯的身體緩緩滑落。
  陸太攀隨意地披上了浴袍,然後平靜地在空曠的醫療室中輕聲道:“事實上,我也可以降低你的自主思維權限,管家。”
  “以避免接下來的時間裡,你繼續出現類似的胡思亂想以及自作主張地行為。”
  無論是在動作時還是說話時,陸太攀都沒有顯示出絲毫的怒氣。
  他平靜得就像是一塊已經被放置在冰層之下億萬年的鐵。
  然而,在這一句淡漠地話語後,之前還活潑開朗的“管家”迅速地改變了態度。
  “管家”:“我會安排蘇涼少爺進行一些常規任務,那些任務都非常安全而且輕松。他會跟所有“正常”的服務人員一樣度過愉快的服務期,絕對不會察覺有什麼問題。”
  通訊器中傳來了電子合成音特別專業的承諾。
  陸太攀垂下了眼簾。
  “嗯。”
  他只輕哼了一聲。
  ……
  “管家”將蘇涼送到了服務人員專用的宿舍樓下。
  這裡看上去有點像是平民階層很喜歡的那種酒店,看上去很舒適,狹長的走廊兩邊對稱分布著一模一樣的金屬門。
  因為乘坐飛行器遠比懸浮車快,蘇涼到的時候宿舍樓裡還沒有其他人。他得以挑選了一個還不錯的房間。
  而他之所以會挑選這個房間,是因為房間的窗口,正對准一座小而精巧,看上去相當漂亮的花園。
  蘇涼一直以來都很喜歡花園,此時他身處“蛇窟”,又恰好看到了一座花園,某道人影再一次從他心中冒了出來。
  “那麼,有什麼需要你可以通知我……嗯,找不到我的時候你直接對著自動機器人說一聲你要找我就行。那些自動飛行機器人就跟蒼蠅一樣,在這裡到處都是。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之前還顯得很開朗的管家,這會兒看上去卻有點兒垂頭喪氣。交代完必須事項,他正准備離開。
  蘇涼卻在此時,鬼使神差的開口喊住了對方。
  “管家先生,那個——”
  “什麼?”
  管家迅速回過頭望向他。
  面對“管家”的面孔,蘇涼遲疑了一下不太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應該把心中的話說出口。
  但很快他就想起了薛銀環與黑曼巴,所以最後他還是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開了口:“管家先生,如果,我想要向你打聽一個人,他是一名‘毒蛇’戰士,是否會觸犯‘蛇窟’的規章制度呢?”
  “當然不會,我們這裡並沒有那麼嚴苛啦哈哈哈。”
  管家立刻爽朗地回應道。
  ——畢竟那些被各種集團和勢力派進“蛇窟”的間諜們怎麼樣都會想方設法打探消息的,壓根就不需要設立這種形同虛設的制度啦反正都會被干掉的哢哢哢。
  人工智能沒有告知蘇涼後面那半句話。
  畢竟按照陸太攀的吩咐,蘇涼需要在“蛇窟”度過一段平穩的服務期,這就意味著他只需要知曉表面上的事情就可以了。
  聽到管家的肯定,蘇涼咬了咬嘴唇,按捺下心中隱隱的不安與忐忑,繼續地開口道:“其實,我之前曾經在陸家接受過一名‘毒蛇’戰士無私的幫助,一直以來我都對他十分感激。他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很牽掛他。但是,我們只見了一面,當時他還受了傷,而且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蘇涼想起了當年花房裡那名面容冷峻的英俊青年身上可怖的傷口,心中的期待與緊張交織在了一起,甚至讓他心口微微發悶。
  “我並不是想要打探那個人的具體信息與名號,我只是想向你確定一下他的生死,畢竟,當年我們還在跟迦南人打仗……”蘇涼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在這一刻,蘇涼忽然又有點後悔了。
  他真的不知道如果從“管家”這裡得知那個人死亡的消息,他該如何處理自己的心情。
  是那名“毒蛇”戰士在他初入陸家時候給予了他那樣干淨而不求回報的善意,這才讓他在泥沼一般的陸家生存了下來。
  “確實有許多條‘小蛇’在那場戰爭中陣亡了。”聽到蘇涼的話,管家的聲音也變得低沉了起來,“那名戰士的名字是什麼?我想我可以給你一個肯定的答復。”
  得到肯定後,蘇涼的臉開始發熱。
  “那個,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當時大概……二十多歲,很沉穩,特別特別可靠的樣子,而且很英俊,看上去好像特別冷淡但是心腸卻很柔軟……”說著說著,就連蘇涼自己都知道這些描述太過空泛沒有任何意義,他的臉變得越來越燙,甚至有點兒後悔自己為什麼會忽然衝動地喊住管家向他打聽那名大哥哥的消息,“嗯,他的脊椎和後頸都嵌入了機械脊……”
  “機械……脊椎啊?”
  聽到這裡,“管家”忽然重復了一句,聲音有點微妙的拉長。
  “很多‘毒蛇’為了在戰鬥中發揮更好的身體能效會在身上嵌入機械輔助裝置呢。“
  單純的人類Beta完全沒有聽出來人工智能的合成音中那一絲意味深長。
  當然,“管家”也並沒有說謊,戰士們確實會在身體裡放置輔助機械裝置。
  但是,會在脊椎上嚴密地鑲嵌進金屬脊並且不間斷往神經內注射抑制劑的人,整個地球聯邦中都只有一個人。
  而那個人……
  蘇涼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管家一眼,然後補充道:“對了,他背後還有一幅特別特別漂亮的滿背蛇紋身——”
  “滋……”
  下一秒,蘇涼就聽到自己面前的仿生人體內似乎傳出了什麼相當不妙的聲音。
  之前還十分健談的仿生人一瞬間就在他面前陷入了完全僵直,閃閃發光的電子眼中如今只有兩團代表著“故障”的紅光。一縷青煙順著它的鼻孔和耳朵慢慢冒了出來。
  “管家先生?”
  蘇涼驚呆了。
  “它暫時短路了。”
  房間裡忽然傳出了一個低沉的男聲。
  蘇涼愕然地睜大了眼睛,然後在房間角落裡看到了自動通話系統。
  蘇涼猜測,系統那一頭大概是仿生人的檢測員,之前他也曾經在商場裡看到過機器人失控,當時過了一會兒就有專門的檢測員在商場廣播中安撫群眾。
  應該說不愧是蛇窟吧,就連檢測員的反應也是如此迅速。
  嗯,聲音也是……驚人的好聽。
  “不用擔心,會有人負責處理它的。”
  檢測員又說。
  不到半分鐘,蘇涼的宿舍就被推開了,全自動機器人十分迅速地抓住了那名仿生人的腳,徑直將那沉重的人造產物以臉著地的拖了出去。
  那場面看上去有點怵目驚心,但另一方面來說,看上去很粗魯的全自動機器人對待人類時卻表現得彬彬有禮——它甚至還不忘幫蘇涼關上了門。
  蘇涼呆呆地看著閉合的房門,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檢測員先生?你還在嗎?”
  遲疑了一下之後,他試探性地問道。
  又過了好幾秒,自動通化系統裡才傳出了回應:“我在。”
  蘇涼忍不住在心底再一次感慨起“蛇窟”的仿生人檢測員的聲音很好聽。
  “管家先生他沒事吧?就是它的芯片不會有事吧?”
  雖然只相處了很短一段時間,可蘇涼對管家先生已經產生了好感。
  就跟薛銀環和黑曼巴一樣,他們雖然性格不一樣,甚至都物種都不一樣,但是靈魂深處卻都有一種讓蘇涼忍不住想要親近的氣質。
  而蘇涼現在就很擔心短路之後之前還在跟蘇涼交流的智能系統也會就此消失。
  這一次他又等了好一會兒,檢測員才發聲:“不會有事,它很好。”
  蘇涼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他放松地坐在了宿舍的窄床上,衝著自動通化系統的方向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謝謝你的回答,這樣我就安心了!”
  “嗯。”
  檢測員似乎不太愛說話。
  就在蘇涼都以為對方已經離線的時候,對方卻忽然開口並且出乎意料地說道:“根據資料,你所關心的那名‘毒蛇’戰士並未陣亡。”
  “啊,真的嗎!”蘇涼欣喜地跳了起來,“那可真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他高興得幾乎都說不出別的話了,而且他敢肯定自己現在的表現一定傻得要命。
  因為系統那邊又沉默了一會兒。
  “那麼,祝你在蛇窟過得愉快,蘇涼。”
  低沉的,帶著一丁點兒沙啞質感的男聲,在念到“蘇涼”兩個字時候有一點微妙的含糊,聽得蘇涼耳郭微微發癢。
  然後那名好心的檢測員就真的離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是“好心的檢測員”。


第17章
  蘇涼一直到第二天才見到了其他人。
  作為地球聯盟上層的龐然大物,陸家每年派往“蛇窟”的所謂服務人員的數量其實遠比蘇涼之前以為的要多。
  梳洗完畢並且享受完相當美味的早餐後。
  蘇涼跟隨指引一路下樓,最後進入了一間類似任務大廳的白色房間。
  房間裡已經站了不少人,這些派來“蛇窟”的人裡,有一些讓蘇涼感到有些眼熟,也許是在陸家大宅裡見過。
  還有一些一看就是從其他星區來的,膚色與打扮都與中央星區的人不太一樣。
  不過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陸家在替自己的家主陸太攀挑選服務人員的時候,似乎也考慮到了某些方面——現在站在大廳裡的所有人,幾乎都有同樣的特征,他們都格外年輕,而且美貌。
  然而當蘇涼踏入大廳的時候,其他年輕人引以為豪的美麗面容似乎忽然間變得有些暗淡和平凡了。
  是的,在蘇涼打量他們的時候,這些人也在仔仔細細地觀察著他。
  “哇,這是哪裡找來的人……”
  “不是說不准讓Omega進入蛇窟嗎?怎麼我們這混進了一個高等級Omega?”
  “是搞錯了吧?”
  在不明所以的其他星區少年忍不住竊竊私語的時候,一個略顯尖銳的嗓音響了起來。
  “呵你們不知道他?著名的廢物beta。就是被人帶進陸家撈金用的,本來還以為自己可以變成Omega,結果卻分化成了Beta。對了,你們可別被他那張臉騙到,有的人臉長得漂漂亮亮,心裡卻惡心得很。”
  “陸家好心好意供他吃供他喝,結果他一門心思勾引陸少爺想當陸少爺和寧少爺之間的第三者……什麼?他要是勾搭上了陸少爺為什麼會來這裡?誰知道呢,可能是被厭棄了吧……”
  ……
  聽到這種老套而無聊的編排,蘇涼忍不住多看了說話人一眼。
  在一群Beta的包圍中,有個略微有些眼熟的身影。隔了一輩子,其實如今的蘇涼已經不太記得那個人的名字,隱約只記得對方與似乎是寧嘉逸的某個好友。
  寧家竟然也要送人進“蛇窟”?
  蘇涼心裡只有一點詫異,卻沒有想太多。
  那位“好友”口中的惡意編排揣測,上輩子的他早就已經見識過太多太多。死過一次的人,如今也很難再在意這些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們不痛不癢的背後諷刺。
  蘇涼收回目光,十分淡然地找了一個不太起眼的位置站住了。
  他只想清清靜靜地待一會兒,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湊了過來。
  “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的,蘇學長,你別在意。”
  蘇涼一偏頭,發現靠過來的是一名陌生的Beta。
  單就Beta而言,他已經可以說得上是英俊了,對方很高大,臉看上去卻有點稚氣,圓溜溜的狗狗眼很有親近感,年紀也不大的樣子。
  “你……”
  “蘇學長,我都沒想到能真的見到你。”
  狗狗眼Beta柔和地凝視著身側的蘇涼。
  “你不知道我,但是我知道你很久啦,學長,我叫陸何。”
  少年笑眯眯地衝著他說道。
  “我也星川大學的學生,今年才大一呢。我之前看過你作為優秀代表上台演講,當時就覺得你特別特別帥!”
  “你好,陸何。”
  蘇涼應道。
  他有些不太自在地與陸何拉開了一點兒距離。
  星川大學的一年級新生裡……有這個人嗎?
  蘇涼努力地回想著。
  而陸何又開口了:“其實我一直到都知道,你根本就不是那群家伙背後編排的那種人,我很相信你,所以你也不要因為這種事情感到困擾哦。”
  男孩看上去對蘇涼好感滿滿,說完這樣一番熱情真摯的鼓勵話語走便伸出一只手來想要跟蘇涼握手,但是蘇涼卻下意識地躲開了他的手。
  場面頓時有點兒的尷尬。
  “抱歉,我不是很喜歡跟人接觸。”蘇涼回過神,有些僵硬地衝著陸何說道。“而且,我也沒有因為任何人的無聊傳言而感到困擾。不過不管怎麼說,謝謝你。”
  聽到蘇涼這番透著慢慢疏離的話語,陸何像是受到了打擊一般垂下了頭。
  “學長,是不是我太唐突了……其實我有點緊張,大家都說這裡很可怕,剛來這裡,我就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所以一看到熟人就忍不住湊過來了。”
  陸何仿佛沒有注意到自己說著說著話,又開始朝著蘇涼靠近。
  蘇涼不得已地開始不斷往後退去,眼看著就要退到退無可退的牆角了。
  但是無論是陸何還是蘇涼,他們動作的幅度都說不上太大。也正是因為這樣,即便許多人都關注著角落裡的這兩個人,卻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有些奇怪的互動。
  他們反而更在意那名英俊的Beta對蘇涼表現出來的親近。對於他們來說,這才是最礙眼的事情,還有人直接在人群中不屑地發出了冷笑。
  “就是臉長得好看點,竟然就能讓那個家伙這麼舔,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鄉下小子?”
  “你可別說了,那一位可不是普通Beta,人家可是連Alpha都能輕松拿下的高手,糊弄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子有什麼難的……”
  ……
  有人吃吃笑了起來,有人起哄,有人冷眼旁觀。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眼前的一幕都是如此的平常普通。
  然而,在“蛇窟”的另外一端,正在與蛇群們開會的某個人,卻破天荒的在作戰會議中,恍了恍神。
  不斷外滲的精神力讓陸太攀很難控制住自己的精神力探查範圍,縱然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意的窺探,但是整座別院裡發生的一切,還是不受控制地湧入他的腦海。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會如此痛苦,並且即將瀕臨崩潰。
  他所能感知到的範圍太廣,探查到的訊息也太過繁雜,給他的精神海帶來了異常沉重的負擔。
  當然像是陸太攀這樣的人,早就已經習慣了將這些徹頭徹尾的垃圾訊息直接從自己的表層思維中過濾掉。這些訊息依然會不斷堆積在他的精神海裡,但在藥物的幫助下,它們至少不會影響到他日常的工作生活。
  然而就在今天,他的強大的過濾機制似乎出了一點小差錯。
  在距離作戰會議室十分遙遠的小島另一頭,大廳裡某位年輕Beta那異常隱蔽,甚至可以說,也許就連蘇涼自己的未曾察覺的回避動作,在陸太攀的意識中卻忽然變得格外的強烈。
  陸太攀的手指顫動了一下。
  沒有一絲猶豫,他直接調出了大廳裡各個方位傳來的詳細的監控畫面。
  而在畫面的另一邊,閃現出來的則是那個名為陸何的少年的身份信息。
  確實是陸家旁支的子嗣。
  也確實是星川大學的新生。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陸何的檔案都是干淨而安全的,不然的話“管家”也不會將蘇涼安置在這樣一群人中間。是的,雖然這群人頭腦空空態度傲慢,可他們的“身份”卻很干淨。
  至少,他們並不是某些別有用心的勢力派進來的間諜和暗殺者。
  然而,這樣一份干淨無比的檔案,還是陸太攀微微皺了皺眉頭。
  陸太攀不喜歡陸何。他一直覺得,陸何身上有一種古怪的異樣感。
  可是,從另外一方面來講,他從來也不曾喜歡過陸家的任何人。
  他的這份厭惡並不特殊。
  “管家”送來的檔案上顯示出陸何與他所熟知的那些勢力和集團沒有任何關聯。他壓根就不需要去理會陸何對蘇涼表現出來的殷切。
  畢竟根據資料顯示,蘇涼在星川大學裡也有不少的傾慕者。
  像是他這樣漂亮的少年,即便沒有信息素的吸引,也很容易得到其他人的愛慕。
  日理萬機,強悍而冷酷的陸家家主陸太攀,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去處理一名平凡無奇的孱弱Beta身邊沒有證據的安全隱患。
  可是……
  恍惚間陸太攀仿佛又看見了昨日,某個少年在房間裡如釋重負,甜甜微笑的樣子。
  “好心的檢測員”?蘇涼對陸太攀的出現,根本沒有進行任何身份探查。
  別人說什麼,便迅速地相信了。
  “蛇窟”惡名在外,即便是出於基本的安全意識也應該對這裡的人和事物報以警惕性。可是他對只見了一面的人,甚至只相處了短短一段時間的仿生人,都擁有強烈的善意與好感。
  甚至開始擔心起可以當做最強戰爭武器的人工智能“管家”來……
  明明也不是當初十四歲的弱小少年,但是在某些方面來說,這種過於天真的性情一點沒有改變。當初見到滿身是血的人,也是招呼一聲便傻乎乎湊了過來。
  簡直就像是那種沒有一點流浪技能的野貓,壓根兒就不會識別謊言與惡意,只要稍微給點甜頭,就會傻傻地湊上來露出毛乎乎的肚子讓人撫摸。
  這種人在陸家竟然也順順當當活到了現在?
  一想到這裡,陸太攀眉心的皺紋又加深了一些。
  他一點兒都不喜歡這麼天真,愚蠢,又孱弱的家伙。
  他想。
  太容易被殺死了。
  讓人很難放心。
  ……
  “咳咳,老大。”
  回過神來的時候,陸太攀察覺到,原本吵得要命的作戰會議現場,陷入了死寂。
  毒蛇們震驚地看著陸太攀,臉色都有點凝重。
  “那名星盜這次運往黑市的貨,是不是特別重要?比如說裡頭是可以炸掉半個銀河系的反物質粒子炮什麼的……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我們可以采取另外一個更加穩妥的方案來剿滅他們?”
  坐在他下手的薛銀環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陸太攀眉心微微的細紋,聲音有些發顫地說道。
  要知道上一次,他看見陸太攀皺眉,還是與迦南人進行最後一戰的前夕。
  一想到自己竟然接了能夠讓冷峻如同機器一般的老大露出凝重表情的任務,即便是日常找死的薛銀環,也難免緊張了起來。
  陸太攀倏然恢復了原本死板的面孔,他冷淡地瞥了薛銀環一眼。
  “那只是一個常規任務。”陸太攀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和黑曼巴兩個人便可以完成。”
  說完他又垂下眼眸,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屏幕,只不過在繼續作戰會議之前,他抽空發送了一道命令。
  ……
  “017號服務人員,陸何。”
  服務人員聚集的大廳裡,突然出現了一道非常機械的聲音。
  只見一架自動飛行機器人自暗格中一掠而出,直接衝向了角落裡的陸何。
  “你的任務已經發布了,接下來你將接受任務訓練。現在,請你立刻跟隨我離開這裡,前往工作地點。”
  機器人發出了冷冰冰的命令。
  陸何詫異地看著面前醜陋的飛行機器人。
  “啊?”他被嚇了一跳,“等等,我不是17號碼?這麼快就來任務了,這不對吧?”
  按照來之前的培訓記錄顯示,所有任務的分發都是按照編號順序來的,陸何本來還算好了,自己還有好一會兒才會離開這裡呢。
  陸何看了看蘇涼,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還想與自動機器人交涉一番。
  然而他面前的機器人壓根就沒有給他任何交涉的機會。
  嗡嗡作響的機械身體猛地一衝,像是在逼問什麼一般,機器人差點兒就撲倒了陸何的臉上。而為了躲避機器人身上不斷旋轉的羽翼,陸何頓時嚇得連連後退,這才跟這玩意拉開了距離。
  “等等,你這機器人是不是設置有問題——”
  “請立刻隨我離開此處,前往工作目的地。”
  “請立刻隨我離開此處,前往工作目的地。”
  機器人就這樣機械地重復著冷冰冰的話語,像是驅趕著什麼動物一般,直接將人高馬大的陸何攆出了大廳。
  當然在徹底被攆出去之前,陸何還是抓住機會,往蘇涼手中塞了一枚私人通訊器。
  “蘇學長,我們有空聯系!”
  陸何的聲音遠遠的從門外傳來。
  不得不說,“蛇窟”這麼簡單粗暴對待服務人員的方式,讓在場的所有人臉色都變得有些不太好看,之前還有閑心嘀嘀咕咕亂說話的那群Beta也迅速噤了聲,生怕也被那長得跟蒼蠅沒啥兩樣的自動機器像是趕羊一般趕出去。
  除了蘇涼。
  他臉色古怪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通訊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還是把那東西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
  “哢嚓——”
  伴隨著陸太攀面前數據面板的碎裂。
  蛇群這一次的作戰會議又陷入了寂靜。
  “老,老大你跟我說實話吧……”
  薛銀環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他看著陸太攀此刻皺緊的眉頭,表情凄涼:“其實,就算是那種必死的任務,我也會心甘情願去的。總之,不管什麼任務,你說清楚就是了。我就希望你別瞞著我,你至少告訴我這個任務的真實目的是什麼呀?我也好回去分配一下我的撫恤金,對了,也別讓黑曼巴跟著了,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這才活蹦亂跳沒幾年呢,又丟了不值當……”
  陸太攀:“……”
  作者有話要說:
  陸太攀:真的很討厭這種傻乎乎柔軟天真香香軟軟的小可憐。
  陸太攀:煩死了。
  ……
  陸太攀:就是看他可憐而已。
  陸太攀:隨便管一下。也不費事。


第18章
  隨著陸何的離開,分配工作的程序也有條不紊地開始了。
  那些表面圓滑並且帶有飛行翼的機器人會飛到每個人的面前用機械的聲音發布任務,然後帶領人離開。謝天謝地,之後出現的機器人似乎都沒有之前陸何的那一只那麼凶殘。在機器人的帶領下,一名又一名的Beta漸次離開了大廳。
  而蘇涼也得到了自己的工作。
  他需要去照顧一座花園。花園很小,小到一眼就能看盡全部區域。
  花園也很特別,因為這裡種植的植物蘇涼從來沒有在任何一種植物圖鑒上看到過——它們被種植在一種古怪的冰藍色凝膠中,看上去有點像是地球上的藤蔓植物,但枝條和葉片的質感又有點像是地球上的多肉植物。
  在光線的照射下,那些植物像是有偏光一樣,表面泛著藍色,綠色,紫色還有淡金色的偏光。
  這些植物都來自於萊亞,是一種非常珍惜的外星植物。
  但是,就跟完全靈魂化的萊亞人差不多,這個地方出產的植物也很難搞。萊亞植物極為抗拒機械和人造產物,自動園藝系統更是它們的天敵。它們只能接受活生生的,性情溫柔平和的人類來進行照顧。
  其實蘇涼也不太明白為什麼在蛇窟中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座格格不入的花園,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照顧起花園裡那些異常珍貴的萊亞植物來——讓他有點兒沒想到的是,萊亞植物照顧起來極為簡單,甚至比地球上的植物還很好搞。
  他只需要按照工作守則上說的去做,每日在花園裡待夠足夠長的時間就可以了。
  小半個月的功夫,蘇涼自己都覺得自己壓根就沒怎麼照顧它們,花園裡的萊亞植物就肉眼可見的變得茂盛舒展起來。
  看著萊亞植物中隱約冒出來的花苞,蘇涼感到很期待。
  他的日子過得非常的平靜,平靜到讓他心滿意足。
  而就在他在這樣的日子中樂不思蜀,幾乎要把那個名為陸河的Beta忘記時,對方卻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那天,蘇涼在花園裡耽擱得有些晚了。
  回宿舍時,天色已經很暗了。
  而看上去純良無害的青年就那麼突兀地從道路兩邊的灌木中跳了出來,直接堵在了蘇涼面前。
  “蘇學長——”
  陸何微微偏頭,因為背光,蘇涼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出來,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責怪。
  “我找了你好幾次,你都沒理會我呢。我也不是那麼討厭吧?如果我得罪了你,你跟我說唄,干嘛鬧得這麼生疏啊。”
  蘇涼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才平靜地回應道:“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陸何顯然聽出了蘇涼的冷漠。
  但是,他依然沒有走開,而是繼續堵在蘇涼面前。
  “那個,學長,我其實有一件事,一直都想跟你說,是關於……關於陸少的。他想讓我跟你帶一句話。”
  他說道。
  “哦?”
  “真的,蘇學長,這件事情其實很重要。”
  陸何的聲音變得急切起來。
  蘇涼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所有神色,然後,在陸何的示意下,著跟他朝著某個偏僻的角落走了過去。
  宿舍樓不遠處,似乎是荒廢了的運動場內,蘇涼與陸何面對而立。
  陸何衝著蘇涼招了招手:“蘇學長,你湊近一點,我跟你說。”
  他的一只手放在口袋裡。
  蘇涼盯著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Beta青年,忽然間,唇邊泛起一抹冷笑。
  “其實我也有話要跟你說,要不還是你湊近一點?”
  蘇涼笑著說道。
  他可以感覺到陸何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像是想通了什麼,身體慢慢靠近了一些。
  “蘇學長,你想告訴我什麼啊?”
  “我想告訴你——星川大學一年級新生裡,沒有你的名字。”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蘇涼一抬手,一把拽住了陸何從口袋裡探出的那只手,緊接著一個抬膝,重重地撞向了陸何的小腹。
  陸何本來都已經做好准備,將自己手掌中緊緊握著的那只針劑刺向蘇涼的後頸了,可蘇涼的動作卻完全打斷了他的計劃。劇烈的疼痛襲來,陸何慘叫一聲,控制不住地弓下了身。
  而在這個間隙裡,蘇涼一扭身,借著腰腹的力量直接拽過了陸何的胳膊,然後他以肩膀抵著那比自己高大許多的男人的身體,一個巧勁,一把將陸何掀在了地上。
  “你他媽在干什麼——”
  陸何在痛擊中發出了嚎叫。
  他還想起身反擊,可此時的蘇涼已經一個翻身直接跪坐在了他的背後,死死地把他壓制在了地上。
  “應該是我來問這句話吧?”他冷淡地看著自己身下掙扎不休的男人,冷淡地說道,“你想干什麼?”
  作為星川大學的學生代表,蘇涼曾經幫老師整理過這一屆新生的入學資料。
  好巧不巧,蘇涼的記性很不錯。
  而且,他很確定,如果是陸家的人進了星川,自己一定會有印像。
  之前陸何跟他套近乎時,蘇涼就隱約覺得不對勁。
  而當陸何親口說,是陸之昭有話要傳達時,他瞬間就確定了陸何一定有問題。
  跟陸之昭呆了那麼久,蘇涼多少對陸之昭有些了解——陸之昭表面上是個平易近人,不拘一格的人,可在某些方面,他也極其傲慢。這種傲慢就體現在,陸之昭絕對不會跟一名會被發配來“蛇窟”的旁系陸家人親近,更不可能通過這樣的人向蘇涼傳話。
  當然,刨除這一切線索,真正讓蘇涼動手的,卻是他上輩子在四十八區積累下來的本能。在那種地方,一個人如果不能本能地探知到其他人隱藏的惡意,是很難活下去的。
  蘇涼運用著同樣在四十八區學會的防身技能死死控制著陸何,然後便看到了陸何依然緊握的手。他挑了挑眉梢,毫不猶豫地卡住了陸何的手腕。
  “哢嚓——”
  隨著一聲骨頭的輕響。
  陸何的尖叫越發凄厲。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松弛了下來,一支內容物為淡粉色藥劑的針管直接從陸何的掌心中跌落。
  “嗯?這是什麼——”
  蘇涼目光微凝,不由俯身想要撿起針管。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背後寒毛倒豎。
  蘇涼一個翻身,直接從陸何身上跳開了。
  他的動作很快,但是來人用的是專用的發射器,速度確實是更快一些。
  蘇涼只覺得自己後頸倏然一陣刺痛,緊接著,一股冰涼的液體便湧入了他的頸部。蘇涼的視野幾乎是在瞬間變得昏暗起來,身體也一下子變得不受控制。
  “是你?”
  蘇涼在暈眩中轉過頭來,喘著氣,看著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慢慢靠近。
  那是寧家那個態度傲慢,之前還親口罵過陸何為舔狗的小跟班,他把手上的發射器放回口袋,惡毒地瞪著蘇涼。
  “你干了什麼?”
  蘇涼咬著牙,努力維持著神智清醒問道。
  “我也沒干什麼啊,就是讓你早點去死而已。”
  小跟班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給我……注射了毒藥?”
  蘇涼還想打探更多。
  可下一秒,臉上便遭到一擊重拳,蘇涼倒在了地上,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然而,他甚至感受不到太多的疼痛。
  “媽的——你不是挺厲害嗎?你問那麼多干什麼?”
  他的耳邊傳來了陸何的謾罵。
  “還敢打老子,看我不打死你——”
  陸何從地上跳了起來,之前的偽裝褪去,只剩下滿臉猙獰和痞氣。
  蘇涼此時已經動彈不得,倒在地上的樣子顯得格外蒼白和孱弱。陸何還想再報復一下,卻被寧家的那位跟班罵住了。
  “住手!還嫌不夠丟人是不是。屏蔽器起作用也就只有這點時間,你已經耽誤得夠久的了,你是想讓那只老怪物發現我們在干什麼是不是,他的精神力可是覆蓋全島的,你還不過來幫忙!是想等到屏蔽器失效嗎?!”
  “可是……”
  “反正他馬上就要死了!你別發瘋了!”
  ……
  蘇涼努力控制著呼吸,好讓自己血流速度不要太快引得藥效發作更快。
  他的頭暈得要命,身體也逐漸變得松軟。
  然後,是灼熱。
  熱流順著藥劑注射進脖子的傷口一路蔓延,讓蘇涼幾乎快要燃燒起來。
  他感覺到陸何和寧家那個beta朝著他靠了過來,然後他們拽著他,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夜色中,體內灼熱的火焰就那樣瘋狂地燃燒了起來,讓蘇涼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
  “蛇窟”的內院。
  在小島的深處,陸太攀正在平靜地躺在巨大的水缸之內。
  他沉在藍色的鎮定溶液底部,蒼白得仿佛一具來自遠古的海妖屍骸。
  精神力被藥物和機械牢牢地封住。
  信息素的灼燒被限制在了一個可以容忍的範圍內。
  而就在這個時候,管家出現了。
  “我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以往總是喋喋不休而且廢話很多的管家,這一次傳達起消息來卻顯得很簡潔。
  “好消息是,我們給‘黑護法’或者是‘骷髏軍團’那幫家伙預留許久的那個陷阱終於被觸發了,有人正在朝著你的方向前來,但壞消息是,現在跑來的根本不是‘黑護法’和‘骷髏軍團’,只是兩只無關緊要的小老鼠——”
  “你可以自行處理。”
  陸太攀沒等管家說完便十分冷淡地表示。
  但是管家卻並沒有老老實實地執行陸太攀的吩咐,有那麼一瞬間,人工智能的聲音聽上去竟然有些為難。
  “可是那兩只老鼠劫持了蘇涼少爺。”
  “什麼?”
  “他們還給蘇涼少爺注射了不知名的藥物,他們正帶著他靠近。”管家顯得有些陰郁,“我已經調來了巡防的小蛇,我想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趕到,希望在這之前,那兩名入侵者不會傷害到蘇涼少爺。”
  “嘩啦……”
  伴隨著水聲,陸太攀一聲不吭地離開了鎮定水池。
  管家的聲音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又響了起來:“順便說,我檢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數據。內院附近的信息素濃度正在增加,我不太能判斷是來自於那兩名入侵者還是蘇涼少爺,溫度檢測顯示蘇涼少爺如今正處在高熱之中……”
  陸太攀給自己披上了一件長袍。
  他有條不紊地給自己戴上了那類似止咬器一般的面罩,然後依次裝備上了武器。
  然後,他徑直走出室外,朝著虛擬屏幕上的“入侵者”,一掠而去。
  ……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妙的甜蜜的味道。
  兩名beta臉色蒼白地架著蘇涼,行走在偏僻的小路上。
  越是靠近內院,屬於陸太攀的精神力就越是強烈,明明陰謀都已經得逞,可兩名作惡的Beta如今卻滿臉冷汗,搖搖欲墜。
  陸何架著身上滾燙的少年,聲音都啞了:“怎麼還沒有到,我們把這家伙丟下不行嗎?”
  而寧家的小跟班也是臉色難看,他又看了一眼腕間通訊器上的投影,確定了一下地點。
  他們可是花了大價錢才從內應手中得到的陸太攀的時間表和內院設施的大概位置圖。
  現在距離那名內應交待給他們的安全地點也不遠了。
  “地點沒問題,藥應該也沒問題吧?”
  陸何也許是受到了陸太攀的精神力影響,整個人都變得恐慌不安起來,一邊往前走,一邊忍不住再次問道。
  “你少廢話,有沒有問題你自己感覺不到嗎?”
  跟班狠狠說道。
  蘇涼的身體已經變得異常滾燙,而且隨著他體溫的身高,一股香氣從他的身上冒了出來。
  那是一種幾乎連beta都可以感知到的,甜膩膩的味道
  寧家的跟班給蘇涼注射的是一種特殊的藥劑。
  這種藥劑可以將Beta本身稀薄的信息素最大程度地催發出來,不僅如此,它還會讓催發出來的信息素與藥劑中特別添加的,針對於特定阿爾法的誘捕劑結合起來,形成一種類似於強力迷情劑的東西。
  它甚至可以讓高等級的阿爾法瞬間進入易感期。
  也可以讓氣息寡淡的Beta也瞬間化身為讓人沉迷的尤物。
  當然,創造這個藥劑的人根本沒有指望過簡簡單單的藥劑就可以讓意志力強悍如鐵的陸太攀失去控制。
  不過,他們要求的本來也不是讓陸太攀失控,而是讓身上沾有濃烈信息素的蘇涼死在陸太攀的手上
  這種藥劑的中添加了針對陸太攀的特殊誘劑,那是根據陸太攀多年前殘留在戰場上的信息素殘留特別研制出來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除非接受了這位特定Alpha的信息素釋放用來中和掉藥力,不然蘇涼會不停地散發出這種帶有強烈引誘氣息的偽信息素。
  這樣的信息素釋放源,對於患有信息素紊亂症的陸太攀來說,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炸彈。
  考慮到陸太攀以往狠辣的手段,他最有可能做的事,就是將名為“蘇涼”的存在直接抹消。
  ……
  “到了那時候,我看你還怎麼勾引陸少,我看你怎麼欺負阿寧……”
  寧家的跟班不停地念叨著,給自己打著氣。
  好像已經走了一輩子那麼久,他們終於抵達了預定位置。
  兩人膽戰心驚地將直接丟在了地上,陸何想了想,干脆衝上去,又把蘇涼的衣服也扯碎了。
  “你干什麼?”
  寧家跟班震驚地喊道。
  “這裡離陸家那老怪物是不是還有點遠?我擔心他察覺不到——”
  “你他媽別亂來了!位置都是算過的,一定能行!我們快走,待會兒那怪物說不定就要來了!”
  寧家跟班抬起頭,遠遠的看了一眼漆黑森林彼端的燈光。
  他很清楚,那裡就是陸家家主,陸太攀今天晚上會進行鎮定精神治療的地方。
  以陸太攀怪物一般的感知力,這麼一小段距離,注意讓他察覺到蘇涼身上散發的氣息了。
  想到陸太攀很可能馬上就要到來,兩個人臉色都很蒼白。
  他們縮著脖子,轉過身就要走。
  可是,明明腦子已經尖叫著要趕緊離開了,他們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動不了了。
  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身體不聽使喚?
  為什麼,他們一直在發抖?
  濕漉漉的冷汗順著鬢角不斷下滑,兩個人過了很久,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是他們的身體在極度恐懼下產生的僵直反應。
  有東西來了。
  有真正的怪物來了。
  會死的。
  一定會死的。
  ……就在他們這麼想的時候,他們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慘白的影子。
  “救命。”
  “我錯了,我不敢了……”
  “饒了我,家主,我求求你饒了我……”
  胡亂的哭喊,支離破碎的嚎叫在夜色中蕩漾開去。
  被頂級Alpha散發出來的威壓刺激到近乎精神錯亂的兩人,在看到那個人的瞬間,倒在了地上。
  他們尖叫著,以為自己即將迎接最恐怖,最痛苦的死亡。
  然而卻沒有想到那道高大的身影直接越過了他們,直接走向了那被他們丟在地上,衣不蔽體的少年。


第19章
  蘇涼現在的狀態看上去頗為凄涼。
  陸何在撕掉他身上衣服時候可沒有手下留情,他身上原本的衣服如今變成了破碎的布料,根本掩不住他的身體。年輕的beta如今就像是被什麼人弄壞了的玩具一樣倒在地上,看上去脆弱而可憐。
  帶著惡意和陰謀研制出來的藥劑在他的身體裡發揮著邪惡的作用,他的身體虛弱無力,神智混沌。
  高熱讓他的原本白皙的幾乎染上了淺淡的粉色,僅僅只是靠近,就可以清楚地嗅聞他身上不斷散發出來的濃烈香氣——在藥劑的作用下被不斷催發出來的仿信息素,聞起來異常粘稠而甜蜜,就像是成噸的奶油,蜂蜜,糖醬被濃縮在了一起,在空氣中仿佛能凝結成粘稠甘美的實質。
  “唔……”
  蘇涼蜷縮著,身體輕輕顫抖。
  似乎是察覺到了陸太攀的靠近,像是受傷小動物一般的少年喉間滾落出含混不清的嗚咽。
  他伸出軟綿無力的雙手,眼神迷蒙地探向視野中高大的男人。
  看上去像是在抗拒。
  又像是……在期盼。
  甜蜜地香氣變得愈發濃烈。
  陸太攀在蘇涼的身側停下了腳步。
  被面罩遮住的臉很難看出什麼表情,他似乎還是那麼冷漠,然而,他的眼神很深,眸色很亮。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滑過蘇涼的面頰和軀體。
  一路前來,蘇涼身上已經有了不少細小的擦傷,細小的血珠從劃痕中點點沁出,而他臉上被陸何襲擊留下來的淤青也變得格外明顯。
  一陣冰冷駭人的氣息從陸太攀的身上溢出來,下一秒,距離他不遠處的陸何還有寧家跟班就失去了聲音。
  “砰”“砰”兩聲沉重的悶響,兩人的身體沉重地倒在了地上,他們已經完全無法抵抗雙S級別Alpha怪物一般的威壓,只能不堪重負地陷入了痛苦而深沉的暈厥。
  同樣的,感受到了陸太攀的威壓,在夜色中慢慢現身的幾道人影也瞬間停下了腳步。包裹在緊身黑色作戰服裡的“毒蛇”們也已經趕到了,但是察覺到陸太攀的氣息後,他們迅速停在了一個能夠保證自身安全的位置戒備。
  唯一能夠再靠近一點的人只有“管家”。
  仿生人拖著陸何和寧家跟班松軟的身體丟到了一邊,然後憂心忡忡地探頭過來看了看蘇涼。
  然後,又看了看陸太攀。
  “咳咳。”
  仿生人發出了不合時宜的奇怪咳嗽聲。
  眼看著陸太攀即將抱起蘇涼,他有點遲疑地開了口。
  “我親愛的主人,根據目前收集到的實時數據,我個人並不建議你與蘇涼少爺進行如此親密的接觸。現在蘇涼少爺身上散發出的偽信息素濃度已經超過了二十個常規單位,即便在隔絕裝置起作用的前提下,但是這個濃度的信息素刺激還是對你有加重信息素紊亂症的風險。”
  管家說得並沒有錯。
  在高強度的隔絕裝置作用下,絕大部分偽信息素確實被隔離在陸太攀的感知範圍外了。
  然而,陸太攀卻覺得,自己依然可以嗅到一種若有若無的,會讓他產生Alpha本能反應的氣息。
  那氣息並不甜膩。
  恰恰相反,那一抹氣息真的很淡,帶著一點清爽的微甜的香氣。
  像是尚且躲在枝頭,未曾成熟的青澀果實。
  果肉的香氣被包裹在果皮之下,只有在不經意間,才能偶爾探查到。
  陸太攀的喉頭滾動了一下。
  某些酒囊飯袋在研究信息素誘導劑的實驗中似乎取得了新的進步——這是陸太攀這一刻的想法。
  在過往的時間裡,已經有無數的人企圖用各種各樣的信息素武器襲擊過他,他們企圖讓他失控,但他們最終都失敗了,無一例外。
  即便飽受信息素紊亂症的折磨,但那些東西對於陸太攀來說卻並不起作用。
  這有點不合常理,但事情就是這樣。
  按照管家以及陸家內部醫療人員的分析,這或許與陸太攀過高的Alpha等級有關。
  【你的等級太高了,這讓你倒霉地患上了信息素紊亂症,但同樣的,因為你的各方面指標太過於異於常人——這也就意味著普通意義上的信息素對於你來說並不能算是真正的“信息素”。它們壓根無法激起你的生理本能,只會刺激到你的身體防衛機制,讓你感到劇烈的疼痛以及神經症狀,這才是你的攻擊本能產生的原因……】
  管家最後做出了最後評論。
  【恭喜你,我的主人,你應該慶幸你的信息素紊亂症會讓你死得很早,不然的話你真的可能孤寡到老,並且永遠都無法享受到正常Alpha可以享受的快樂!】
  人工智能向來准確無比的判斷似乎出現了奇怪的差錯。
  這一個晚上,面對著神志不清的年輕beta,陸太攀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麼地方變得不對勁。
  在那些濃郁的甜蜜偽信息素之下,還有另外一種東西正在不斷刺激他的身體。
  他的體溫也開始升高。
  牙床開始變得酸脹。
  “哢嚓”一聲,止咬器起到了作用。
  黑色的皮質內置口枷牢牢地嵌入陸太攀的口內。
  陸太攀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標記牙,那種屬於Alpha的原始標記工具,正在慢慢探伸。
  液態信息素分泌了出來,然後被口枷吸收完畢。
  這是以往任何一次信息素武器襲擊都不曾有過的症狀。
  然而,就在陸太攀因為自身的異狀而產生了猶豫的那一刻,纖弱的,可憐的年輕Beta卻嗚咽了一聲。
  “放開我——”
  他含糊地喘息著,聲音裡充滿了抗拒。
  隨後他就在陸太攀的懷裡掙扎了起來,然而藥物作用下,就連他的抗拒和掙扎,都顯得如此虛弱和可憐。
  朦朦朧朧中,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無法掙脫,蘇涼的眼角緩緩滑下了兩行眼淚。
  明明身體還在高熱之中,可少年的臉卻蒼白得仿佛透明的鬼魂,秀氣的眉頭緊鎖,嘴唇下方有深深的齒痕,已經滲出血來。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被困於藥物的夢魘中,蘇涼已經絕望到了極點。
  “別怕。”
  短暫的沉默後,陸太攀忽然無奈地在蘇涼的耳邊低語道。
  “是我。你是安全的。”
  其實此時此刻的蘇涼正處於混沌狀態,他應該什麼都聽不見,或者說,聽見了也無法理解。
  然而奇跡一般的,在聽到陸太攀的聲音後,他竟然掙扎著睜開了眼睛。
  當然,他的雙眸還是霧蒙蒙的,顯然還沒有恢復神智。
  濕漉漉的淚水讓他的視線一片模糊,夜色更是讓他根本無法看清身側的男人。
  可蘇涼還是朦朦朧朧地衝著陸太攀露出了一絲安心的微笑。
  “是你……”
  他迷迷瞪瞪地嘟囔著。
  下一刻,蘇涼又一次閉上了眼睛,神情卻比之前要顯得放松許多許多。
  他在陸太攀的胸口輕輕蹭了蹭,然後身體騰然一軟,放心大膽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而陸太攀再也沒有猶豫地將蘇涼抱緊了。
  “讓醫療部准備好。以及,明天我要知道這兩個人的一切。”
  他平靜地衝著沈邊德人吩咐道。
  然後,在所有人眼中都異常冷酷,異常可怕的男人,用一種不同尋常的溫柔方式,抱著蘇涼徑直朝著“蛇窟”的最深處走去。


第20章
  蘇涼在噩夢中痛苦地喘息著。
  在夢中,他成了在荒蕪沙漠中跋涉了不知道多久的旅人。
  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血管都已經快要被干渴和高熱灼燒成灰。
  他痛苦得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十分艱難。
  在精神即將崩潰的灼熱地獄裡,能夠讓他堅持下來的,只有空氣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細若游絲的冷香。
  潮濕,冰涼的,仿佛冰雪一般的細微焚香縈繞在他的身邊,成了高熱中最後的慰藉。
  蘇涼貪婪地追尋著那一抹微弱的氣息。
  飢渴的,絕望的沙漠旅人,亟需那一捧冰雪,用來消散身體內部不斷燃燒的炙熱火焰。
  而在現實中,陸太攀正面無表情地站在醫療部的大廳。
  這是一間巨大的白色房間,微藍雪亮的燈光將每一處角落都照得纖毫畢現,整個地球聯盟,甚至可以說是整個銀河文明所擁有的最尖端的醫療設備在這裡應有盡有。
  然而,蘇涼在這樣多的醫療設備的包圍下,卻依然痛苦地躺在醫療艙內,無助地顫抖著。
  年輕而纖弱的少年現在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糟糕了,他的嘴唇殷紅,呼吸滾燙,冷汗早已浸透他的發絲,一縷一縷漆黑的額發凌亂地黏在他的臉頰與額頭上,襯托得他的皮膚愈發慘白。
  “這是怎麼回事?”
  陸太攀皺著眉頭看著醫療艙外的屏幕,那上面不斷跳動的數字令人心驚。
  “我們的解毒劑沒有起到應有療效。”
  管家的聲音從一具醫療機器人的口中傳了出來。
  “我們還在分析蘇涼少爺的血樣,具體成分尚未完全解析出來,但可以確定一點,藥劑裡針對你的誘導劑嚴重地干擾了解毒劑的效用。目前可以初步判定,他正處於一種假性信息素亢奮期,這種情況有點類似於Omega在發……”
  “告訴我解決方案。”
  陸太攀打斷了管家。
  “他需要你對他施加一定劑量的信息素,用來中和掉誘導劑的藥力。”醫療機器人一字一句地說道,“不然的話,蘇涼少爺恐怕會一直處於目前的狀態中。這對他的心肺功能以及信息腺壓力非常大。但是目前的矛盾在於,如果我對你進行體外的信息素采集,然後將其注射進蘇涼少爺的體內,對於他來說依然相當危險。畢竟,主人的情況特殊……”
  不得不說,寧棠生的計劃縱然低級且惡毒,卻十分有用。
  因為,涉及到陸太攀的信息素問題向來都是棘手的。
  被譽為“怪物”的雙S級Alpha,陸太攀身上的信息素跟正常的Alpha所分泌的信息素完全是兩種東西。
  進行體外提純後,他的信息素甚至可以直接腐蝕掉金屬儀器的探頭。
  可以說,他的信息素與他的精神力一樣,對於地球上的生物都相當於是危險品。
  這也就是為什麼陸太攀的身上永遠鑲嵌著金屬脊的緣故——他必須24小時不間斷地往自己體內注射抑制劑和神經阻斷劑,再配合高等級的自我隔絕裝置,才能夠讓其他生物可以安全的,活著接近他。
  這麼多年以來,從未有人知曉陸太攀的信息素是什麼味道。
  因為根本就沒有任何人可以承受那種強度的接觸。
  “將信息素直接打入血液本身對接受者是一種強烈的刺激,再加上主人的信息素特殊。根據現有的實驗數據,我們基本上可以斷定,采用這種方式的話,蘇涼少爺會產生嚴重的免疫反應。他畢竟只是一名Beta,現在產生的信息素也是在藥物作用下產生的,他根本不可能像是普通Omega對待Alpha那樣產生O型信息素中和掉Alpha信息素的毒性。”
  醫療機器人的發聲系統遠不如仿生人來得豐富,但是對方平緩的強調中,還是透出了隱隱的擔憂。
  陸太攀神情微凝。
  他忽然伸出手,打開了醫療艙的弧形護罩。
  甜膩的香氣噴湧而出來,男人的指尖輕輕抵了蘇涼的後頸。
  在滾燙的皮膚之下,信息腺腫脹著,散發著偽信息素。
  “那麼,如果是通過腺體吸收呢?”
  陸太攀忽然問道。
  “啊?”
  醫療機器人短暫地卡殼了一下。
  即便是管家也花了一點兒時間才徹底理解陸太攀的提議。
  通過標記牙將液態信息素注射進另外一方的腺體中,讓後者通過腺體吸收信息素,是AO之間千萬年來最自然,最原始的信息素釋放方式。確實,這要比直接將信息素注射進血液要安全且溫和許多。但是同樣的,這種方式對於當事者來說,也預示著一種極為私密,極為……的關系。
  考慮到男人以往的言行舉止,管家根本沒想到,有朝一日陸太攀這樣的人,竟然也會平靜地提議用這樣最原始的方式釋放信息素以安撫他人。
  管家上一次感受到自己信息流的凌亂,還是知曉陸太攀背後那帶有特殊意味的紋身已經被他人看見那件事。
  “用那種傳統方式釋放信息素對於蘇涼少爺來說確實要安全很多,但是依然不太可行。”如果醫療機器人也有表情的話,管家現在大概已經是苦瓜臉了,“你需要撤除身上所有的裝置,這樣才有可能完整地進行信息素的釋放。但是,考慮到主人你的身體狀況,這樣做的風險實在太大了。畢竟你的身體數據現在就已經不太好看了,那些藥劑也在對你起作用——”
  “確定一下我的紊亂數值,以及精神安定度。”陸太攀又一次打斷了管家。
  “我真的不太建議你這麼做,我親愛的主人,畢竟你……嗯?你的這兩項數值目前狀況,好像,很好?”
  管家驚訝地重復檢驗了好幾遍那近乎完美的數值。
  陸太攀的一切身體數據都顯示出了那惡毒的藥劑已經對他起作用了,他甚至出現了一些輕微的易感反應,按照以往的數據推演,蛇窟的主人本應因為身體上的嚴重負擔開始變得精神不穩。可現在,刨除陸太攀略微有些亢奮的身體,他的精神與信息素狀態竟然都異常完美。
  “好吧,那麼接下來我們會采用方案二,以原初方式對蘇涼少爺進行信息素治療。”
  管家干巴巴地說道。
  在確定了自己的身體狀況後,伴隨著密碼的輸入,內置於金屬脊中的抑制劑和隔絕藥劑被盡數排出。陸太攀深吸了一口氣,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多年來在抑制程序下麻木,冰冷的身體正在一點點地蘇醒。
  宛若怪物在深淵中一點點睜開了眼睛。
  隨著體溫的不斷上升,雙S級Alpha那熾烈的,沒有任何人可以承受的信息素開始在純白的大廳中蔓延開來。
  陸太攀望向治療艙。
  就像是蘇涼可以輕而易舉地適應陸太攀令人心驚膽戰的外溢精神力一樣,此時此刻的蘇涼,也並沒有因為空氣中逐漸變濃的信息素產生任何不適。
  事實上,在那危險的信息素蔓延開來之際,蘇涼甚至表現得很……很舒服。
  “唔……”
  年輕的Beta輕哼了一聲,好像是在喊著誰。
  身體上細微的痙攣逐漸平復。
  他的呼吸還是很沉,但是並沒有之前那種喘不過氣來的急迫感。
  一直緊皺的眉心,好像也慢慢舒展開來。
  陸太攀將不遠處那名少年所有的反應都納入眼底,不易察覺地松了一口氣。
  “執行強制控制預案,執行對像,我。”
  陸太攀垂下眼眸,並沒有立刻靠近蘇涼而是開口冷然低語道。
  “控制強度調為A,一旦我失控,優先保護對像為蘇涼。”
  他繼續說道。
  伴隨著他的聲音,數條泛著幽幽藍光的高強度合金鋼纜宛若活蟒一般自從天花板垂落。鋼纜接連刺入陸太攀後頸以及後背,端頭尖銳的鋼爪倏然旋轉,然後鎖死在他的金屬脊上。
  在合金鋼纜鎖定陸太攀的那一剎那,陰沉的男人眉心微跳,連神經都被控制住的感覺相當糟糕,這讓他臉色微白,喉間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悶哼。
  但他的表情依然沒有太大變化。
  緊接著陸太攀手臂伸向自己身後,幾根懸浮臂悄然探出,將強磁扣鎖外加合金鐐銬牢牢扣緊在他的小臂以及手腕處。
  可以說,現在的陸太攀身上受到的禁錮堪比聯邦重型囚犯。
  萬一陸太攀在釋放信息素時,因為某些不明原因而陷入完全狂亂狀態,那麼這些措施就是保護“蛇窟”裡其他人能活下來的最初防線。
  在所有的禁錮設備都已經就位之後,陸太攀才一步一步來到蘇涼身側。
  陸太攀微微頷首。
  下一刻,懸浮臂自動探出,伸向他的後腦。
  復雜的解鎖程序持續了十幾秒,
  “哢嚓——”
  終於,清脆的金屬聲響起,然後是止咬器面罩掉落的聲音。
  異常英俊,卻又顯得格外陰森的面容展露了出來,那是很少有人親眼看過的面容,足以嚇哭許多不諳世事的孩童。可是,當陸太攀低頭望向醫療床時,眼底卻有一抹連他自己也不曾意識到的溫和。
  沒有了面罩的隔絕。
  沒有了口枷的控制。
  沒有了長效抑制劑的壓制。
  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如此強烈而刺激。
  人工仿制的信息素變得異常濃烈,幾乎令人作嘔,然而同樣的,在那麼惡心的氣味之下,那一抹讓陸太攀蠢蠢欲動的青澀果香似乎也變得清晰了一些。
  陸太攀宛若追尋獵物的野獸,鼻翼翕合這。
  Alpha身上某些非常原始的本能開始在他的身體裡復燃。
  高大的男人慢慢俯身,越來越靠近醫療艙中纖細的少年。
  他的兩枚犬齒就像是古老傳說中的吸血鬼一般慢慢探伸出來。
  “滴答。”
  透明的,液態的信息素自尖銳的牙尖低落,落在了蘇涼的面頰之上。
  在這一瞬間,甚至就連那濃烈的人造仿信息素都驀然消失了,充斥在空氣中的是陸太攀野蠻而凶狠的,獨屬於他的信息素。
  “呼……呼……”
  被異常濃郁的Alpha信息素包裹,昏迷中的蘇涼呼吸急促起來,似乎是本能地察覺到了那種特殊的危險,原本已經放松下來的他在夢中無力地掙扎起來,像是想要遠離即將靠近的那樣東西。
  有什麼不太對勁。
  要被……捕獲了。
  不對,是要被吞噬了。
  就像是每個人在面對獵食者時候都會產生本能的恐懼。
  原本因為雙S級Alpha的信息素而舒服了很多的蘇涼在這種時候也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離。
  但是,那是沒用的。
  根本逃不掉。
  也不可能被允許逃掉。
  機械臂自從醫療艙兩側悄然伸出,將軟綿綿掙扎個不停的年輕Beta翻了個身,牢牢固定在床上。
  陸太攀的眼睛變得很黑。
  此時此刻的他身上甚至散發出了一種非人的,恐怖的氣息。
  他克制地貼近了少年,用牙齒仔細地尋找著蘇涼後頸的信息腺。
  這個動作他做得頗為生疏。
  縱然是雙S級別的阿爾法,可在他的人生中,從未有任何一個Omega,能夠像是如今的蘇涼那樣,靠得那麼近。
  也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被他以這樣的方式親近。
  寧家特別研制出來的藥物再一次發揮了設計者想要達到的效用。
  陸太攀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開始失去規律,神經非常的緊繃和亢奮。
  這種感覺對於陸太攀來說異常陌生。
  與其說是“失控”,到不如說是……
  是什麼呢?
  冷靜的,永遠如同機器一般的陸太攀此時已經失去了余裕去思考這些。
  因為他的本能遠比他的理智更加快速,在他自己來得及反應之前,他發現自己已經找到了蘇涼身上本來並不應該出現的信息腺。
  陸太攀以人生中罕見的笨拙刺穿了蘇涼的後頸,並且往其中釋放了一些信息素。


第21章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陸太攀的判斷一如既往,是格外准確井且高效的。
  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釋放信息素,確實很快就讓蘇涼的狀況好轉了。
  當然,在最開始,蘇涼還是掙扎得很厲害,不過隨著信息素的釋放,很快蘇涼就慢慢放松了下來。
  他發出了一些意味不明的輕聲嗚咽,聲音聽上去卻很難說是痛苦。體溫開始回落的同時,如霞般的粉紅騰然湧上他的臉頰。他還在昏迷,但是各方面的檢測數據都顯示出他已經脫離了危險。
  “咳咳,我的主人,現在你已經可以松開蘇涼少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太攀聽到了管家的提醒聲。
  奇怪的是,醫療機器人明明就在他的身側,但合成的電子音聽起來卻有些遙遠。
  “蘇涼少爺可不是真正的Omega,他只是因為藥物陷入了假性的發熱,很遺憾,他永遠都不可能像真正的Omega那一樣,在契合的Alpha對其釋放信息素後之後進行回饋。”
  淡淡的果香仿佛在順著齒間不斷往上蔓延。
  自分化以來無時無刻都在焚燒沸騰不停的精神海宛若迎來了最清涼的風,變得平穩下來。
  比暢飲美酒更加舒爽。
  比品嘗珍饈更滿足。
  ……
  “根據資料表明,有百分之七十的Alpha在問卷中曾經表示過,與自己喜歡的Omega信息素交融帶來的快樂甚至勝過某些特殊運動。那個,我親愛的主人……你還好嗎?”
  陸太攀此時已經自從醫療艙邊平穩站起。
  面對管家的詢問,男人井沒有立刻回應。
  他的呼吸比平時要快許多,體溫也超出常規記錄,那雙很容易讓人想到冷血動物的雙眸如今又黑又深,瞳孔放得很大,虹膜變成了細細的一圈金色。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陸太攀的狀態都有點怪異。被合金鋼纜與鐐銬封鎖到只剩下牙齒可以只用活動的男人,身上彌漫出來的氣息卻依舊駭然。
  這讓管家不由自主地再一次調高了“蛇窟”的整體戒備級別。
  如果人工智能會感到緊張的話,那麼現在的管家光是對上陸太攀的眼睛,都快緊張到當機了。
  但是一如既往的,即便是在所有人都認為陸太攀會失控的情況下,陸太攀依舊是永遠冷酷,永遠強悍的蛇窟之主。
  “我很好。”
  終於,陸太攀緩慢地開口了。
  他的聲音沙啞極了。
  然後他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隨即也恢復了正常。
  雖然細究之下陸太攀身上還是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危險感,但表面上看他似乎確實已經恢復了原本的狀態。
  陸太攀抬起手按在醫療艙上,玻璃罩瞬間關閉,將已經平靜下來的少年包裹其中。
  無論是那種刺鼻的人工信息素也好,還是那種仿佛只存在於陸太攀臆想中的青澀果香也好,都被密閉的醫療艙徹底隔絕在內,再也無從探查。
  陸太攀不著痕跡地看了蘇涼平靜的睡顏一眼,然後一步一步轉身,遠離了醫療艙。
  在房間的另一側,懸浮臂協助著醫療機器人,將之前被剝離的抑制劑和神經控制藥劑模組重新嵌入陸太攀的體內。
  模塊重新納入帶來的劇烈疼痛,讓蛇窟的主人臉色更加難看了一些。
  但也正是這種仿佛連神經都要碾碎的疼痛,消減了一些第一次釋放信息素所帶來的恍惚還有高熱,對此,陸太攀井不感到抗拒。
  幾個小時後,他終於恢復了完全的正常。
  當他再一次來到了醫療艙旁時,屬於他的信息素也已經被淨化裝置完全稀釋干淨了。冰冷空曠的大廳一如既往的明亮,慘白,幾個小時前那場氤氳著果香與高溫的治療仿佛從未存在過。
  但陸太攀很清楚,有什麼東西……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
  此時此刻,蘇涼還在醫療艙裡靜靜地睡著。在最高級別的治療下,少年嘴角的淤青變得不那麼嚴重,身上的劃痕也早已愈合。此時的他臉色紅潤,睡顏靜謐。
  那副無憂無慮,安然甜美的樣子,讓陸太攀胸口騰起一股無法言說的古怪感覺。
  如此脆弱的人,似乎只要稍微放松一點看顧,隨便就會變得傷痕累累,虛弱殆死。
  在自己完全沒有理會對方的那幾年裡,這樣的小東西究竟是怎麼才在陸家那樣的地方活到現在的?
  他忍不住這樣想道。
  ……
  “他會有什麼後遺症嗎?”
  感覺到身邊出現了管家的影子,陸太攀面無表情地問道。
  管家已經換回了原本的仿生人驅殼,它不著痕跡地記錄下了陸太攀靜靜凝視蘇涼的影像以作數據對比,然後回答道:“我們目前還很難確定,畢竟藥劑成分還在分析。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蘇涼少爺絕對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
  “那為什麼他還在治療倉內?”
  陸太攀追問道,似乎井沒有注意到他對於蘇涼有些太過關心了。
  “因為我正在對他的各項身體數據進行深入分析。”說到這裡,管家身側忽然出現了一道虛擬屏,上面滾動著之前那一段時間蘇涼與陸太攀的詳細數據,“蘇涼少爺身上似乎有些非常特殊的地方。雖然目前來說他的各項指標都與普通人差不多,嗯,當然他患有一種罕見的疾病即信息腺發育不良症,但基本上他與普通Beta差別不大。然而,他卻可以完美地適應你的精神力,在這之前我一直推定,他能做到這一點,是因為低信息素溢出值導致的感知遲鈍。然而之前你對他進行的信息素釋放治療推翻了我的想法。”
  管家的電子眼中閃過了一道銳利的紅光。
  “他在之前那種高敏感,高亢奮的情況下,依然可以完美地適應你的信息素。這絕對不是所謂的感知力低下,而是因為他對你的親和度相當高。我根據之前的數據做了推演,如果蘇涼少爺是Omega的話,你們兩人之間的適配度很可能會超過百分之九十五。這將會是一個非常驚人的數字。”
  說到這裡,管家忽然像是真正的人類那樣,發出了一聲無奈的嘆息。
  “只可惜,他是一名Beta。”
  “那又怎麼樣?”聽到管家的感慨,陸太攀冷哼了一聲,莫名的,他井不喜歡管家此時的態度,“別忘了,對於我來說,Beta與Omega,亦或者是Alpha,都沒有任何意義。”
  “高契合度對於你來說是有意義的,我親愛的主人。”管家完全沒有意識到到自己的主人的維護言論其實相當失常,它沉浸在了新鮮出爐的數據之中,“你在今天的各項身體數值都不太妙,而且你還卸載了隔離裝置與抑制劑模塊,藥劑的反復裝載對你來說也會造成精神負擔。在這種情況下,你現在本來應該呆的地方是鎮定池,可你現在卻站在了這裡。”
  管家直勾勾地看向了陸太攀。
  “——跟蘇涼少爺進行了如此親密的接觸之後,你精神穩定值竟然非常完美。我們大概可以推斷出這與蘇涼少爺與你的契合度有關。”
  “哦?”
  “我非常強烈地建議你直接將蘇涼留在蛇窟,最好能讓他待在你的身邊,相信我,有很大概率這會改善你那可悲的身體狀況。除此之外,我還建議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對蘇涼少爺進行進一步的研究,也許,他的存在可以挽救你的性命也說不定。”
  “我不需要任何人來挽救——”
  陸太攀剛開口,管家罕見地打斷了他。
  “從星川大學圖書館回來開始,你的指標就很不對勁了。主人,你的信息素分泌正在呈現遞增趨勢,身體各項機能也在變得活躍……你正在逐步進入每一個傳統Alpha都要忍受的艱難時刻,易感期。你看,你甚至對那種拙劣的信息素武器都產生了反應,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管家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陸太攀之前的失常。
  而當“易感期”這個單詞從管家口中傳出來時,陸太攀的眼神就變得冰冷起來。
  管家井沒有說明太多,但是陸太攀比任何人都清楚“易感期”的到來對他來說代表著什麼。
  當然,對於普通的Alpha來說,易感期是他們人生中必然要經歷的時期。
  對某個Omega心生好感。
  產生身體反應。
  信息素旺盛分泌。
  性情變得急躁,易怒,狂暴……他們會變得跟千萬年前的動物沒有什麼兩樣,因為信息素會把進入易感期的Alpha變成純粹為了爭奪配偶而拼盡全力的原始野獸。
  即便是普通的Alpha到了這個階段都會變得相當危險,有些甚至必須采取特殊措施才不至於讓他們惹出事來。
  陸太攀,卻是聯邦歷史上唯一的雙S級Alpha。
  更加糟糕的是,他人生中最不需要的就是變得狂暴和易怒。因為從分化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跟自己身體裡瘋狂,暴虐,凶蠻的原始本性作鬥爭。
  “值得慶幸的是,目前你井沒有失控。”
  管家觀察著陸太攀。
  男人的臉上總是缺乏表情,但微微繃緊的面頰還有陰冷下來的眼神,讓管家可以輕松判斷出對方目前的心情。
  嗯,看上去真的很糟糕。
  “我想蘇涼少爺也會很高興的,他一直都很崇拜你——”
  “那只是為了敷衍那群蠢貨而說的謊言。”陸太攀涼颼颼地說道,“別忘了,當時他承認這一點的錄像是你親自放給我的。”
  “額,這個……”
  “不用再說了。”
  陸太攀揮了揮手,示意管家與他的討價還價到此為止。
  “蘇涼只是毫無自保能力的旁系人員,跟我這種人牽扯太深對他沒有任何好處。”陸太攀平靜地說道,“你只需要盡快確定蘇涼的身體狀況,如果……如果他還需要信息素中和身體裡殘留的藥劑,那麼就盡早施行治療措施。”
  說到這裡,陸太攀停頓了一下,他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繼續道:“在確定他完全康復之後,將他送往月球基地,我記得蛇窟在那裡另外備了幾座度假莊園。”
  “等等,月球基地?”管家納悶地瞪著面前的人類,“那幾座度假莊園倒是很舒服啦這點我承認,可是,為什麼是月球?!我想蘇涼少爺大概不會為此感到高興的,月球距離地球太遠了,把他送到那種地方去只會讓他對你產生抗拒的心理,哦,順便說,他目前可不知道好心的大哥哥和好心的檢測員都是你哦,沒有感情基礎,你這樣的行為會讓他感到非常厭惡的。”
  聽到“好心的大哥哥”和“好心的檢測員”這兩句時,陸太攀的眉心挑了挑。
  但他井未對膽大妄為的人工智能做出什麼過激行為。
  “陸家大宅裡沒有什麼好東西。”陸太攀沒有什麼情緒的說道,“這麼弱小的人類,送回去只會死。”
  陸太攀開始朝著門外走去。
  “他需要待在更安全一點的地方。”
  “按照這個道理來說,讓他留在你的身邊不是更好嗎?畢竟整個地球聯邦外加銀河系,我想都不會有人會傷害到你身邊的人。”管家顯然還是沒有放棄自己之前的建議,作為人工智能,它也有著自己的傾向。
  就比如說這一次,無論是數據庫,又或者是混沌算法(人類通常將這玩意稱呼為“直覺”),都讓管家覺得,蘇涼最好是可以留在陸太攀的身邊。
  “有。”陸太攀忽然應道,他轉頭,對上了管家的視線,然後他指了指自己的口枷,以及隱藏在他身上各處的禁錮裝置。
  他在止咬器面罩後面咧開了嘴。
  “別忘了,我進入易感期——會變成瘋子。”
  無辜的。
  脆弱的。
  很隨便就可以受傷甚至死掉的人,還是老老實實呆在最安全的地方比較好。
  這句話自陸太攀心頭一閃而過,井未出聲。
  ……
  良久之後,管家湊到了陸太攀的身邊。
  “你好像很喜歡蘇涼少爺。”人工智能用電子眼仔細地觀察著面前的人類,“我還從來沒有在你身上看到如此細膩的感情。”
  陸太攀腳步一頓。
  “人類收養的流浪貓,即便是不喜歡,也會好好安置,絕不會任由對方待在野狗群凄慘地死去。”
  男人沒頭沒腦地說道。
  似乎是在解釋,但是,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管家嘆氣。
  “你們人類的思維模式果然還是好奇怪哦……”
  它有些迷惑地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第22章
  幾天後——
  “姐,你別哭啊,我真的沒關系啊,你別緊張!”
  在蘇暖與丈夫努力經營的小樓內,通訊器裡傳來了蘇涼無奈的聲音。
  只見客廳裡的懸浮屏上正清晰地顯示出少年Beta血色充足的面容,他正無奈地隔著屏幕與自己的姐姐對視著,如果不看他腕間的點滴,很難看出來他還在因為之前那件事接受後續治療。
  “你還敢說我緊張,我能不緊張嗎?!”
  蘇暖眼淚汪汪地看著屏幕裡自己的弟弟,自從蘇涼進入蛇窟之後積累在心頭的所有擔憂瞬間爆發了出來。
  “你這才去幾天啊,再跟我聯系就是這幅鬼樣子,你去的又是那種地方……嗚嗚……我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去。你就花言巧語糊弄我吧,反正把我急死了你就滿意了!”
  忽然接到蘇涼的通訊,要說蘇暖不開心當然是假的。
  畢竟按照正常的保密條理,所有前往“蛇窟”的人都是不允許跟外界聯系的。
  可是,當蘇暖打開屏幕之後,就發現蘇涼受傷了。
  縱然從氣色上看蘇涼確實沒什麼大礙,可蘇暖還是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
  “我真的沒事,就是不小心從儀器上摔了下來。”眼看著姐姐眼淚都出來了,蘇涼哪裡敢說真話,也就是幸好他真正的傷口在脖子後面,如今正被生物敷料穩妥細致的包裹著,不然蘇暖要是看到他脖子後面的齒痕,很可能會當場強闖蛇窟搶人吧。
  “‘蛇窟’這裡真的沒外面說的那麼玄乎,這裡的人對我都特別好,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這句話蘇涼倒是說得十分真心實意,“你就看我今天能聯系你就知道啦,這就是為了安撫我的精神而破例允許的,你看,我就受了點皮外傷而已,這個針也是營養針!他們都這麼細心的照顧我了!我在這裡真的過得很開心,對了你要不要看我之前養的花!這可是萊亞植物,特別珍貴……”
  屏幕上的畫面有了一絲細微的波動。
  蘇涼的話語也有了一瞬間的頓卡。
  但很快,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無論是蘇暖還是蘇涼,都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小的細節。
  但他們卻不知道,蘇家客廳裡的通訊,在這一陣輕微的干擾之後,竟然也同時出現在陸家大宅深處某處戒備森嚴的豪華房間裡。
  “小涼養的花,我當然想看啊。”
  極度沙啞的男聲,回應著畫面裡笑意盈盈的少年。
  【“姐,這裡哪兒都好,唯一一點不好就是我特別特別想你!”】
  屏幕上的蘇涼一無所知地,依然在對著自己的姐姐撒嬌。
  “是嗎?我也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而男人又一次地衝著他甜蜜地低語了起來。
  一只手搭在了屏幕上,輕柔的,小心翼翼地撫摸起了屏幕上蘇涼的臉頰。
  那是屬於陸之昭的手。
  作為陸家的未來之星,所有人心目中下一任家主的繼承者,陸之昭現在的模樣有些過於憔悴了。
  自從那一天突破禁閉室逃到外面然後又被抓回來之後,他就一直被嚴密地軟禁起來。
  尤其是陸正恩,在得知陸之昭甚至為了蘇涼弄傷了寧嘉逸之後,氣得臉色扭曲,差點兒對陸之昭動手。
  而陸之昭被徹徹底底軟禁起來之後,陸正恩下了死命令,誰有人都不允許向陸之昭透露關於蘇涼的任何消息。
  昔日的天之驕子,如今瞬間變成了被囚禁起來的猴子。
  陸之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焦躁,如此絕望。明明只是被軟禁而已,只要接受完治療,他一旦出去,依然是陸家風光無限的大少爺。
  而蘇涼也不過就是在“蛇窟”呆了半年而已,不管怎麼說,等他回來,陸之昭還是能找到對方好好道歉,好好解釋的。
  他的蘇涼性格那麼軟,那麼溫柔,陸之昭相信他一定會原諒自己。
  一定會!
  然而,無論怎麼在心底說服自己,陸之昭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腦海深處仿佛住著一只魔鬼,而魔鬼一刻不停地在那裡恐嚇著他——一旦放手,蘇涼可能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甚至有可能,他已經失去他的蘇涼了。
  畢竟分開時,那個溫柔的少年看向他的眼神,是那麼那麼的冷漠。
  在極度的焦躁中,陸之昭非法地入侵了蘇暖家的智能設備,開始一刻不停地監視起了蘇暖。
  畢竟,蘇暖是蘇涼唯一的親人,若是蘇涼真的有什麼消息,蘇暖一定會知道!
  這是無望的最後一步棋,陸之昭也沒想到,竟然真的可以成功。
  蘇涼竟然真的從蛇窟中聯系起了蘇暖!
  他飢渴地凝視著自己面前的人,自分開之後一直在鼓噪不安的靈魂,在這一刻終於安寧了下來。
  “小涼。”
  陸之昭痴痴地喊著蘇涼的名字。
  “我的小涼……”
  其實多多少少,陸之昭內心也隱約感覺到,自己的狀態不太對。
  明明已經接受了非常密集的治療,明明之前人們口中那個“暴虐”“凶狠”的第二人格也再也沒有出現。
  可陸之昭還是沒有真正地恢復正常。
  他的情緒一天比一天壞,而且,一天比一天更加想念蘇涼。
  一定要細究的話,對蘇涼的思念與渴望,應該是來自於那延綿不絕,好像永遠都不會離開的噩夢。
  是的,還是那些揮之不去的夢。
  每一天晚上,只要陸之昭閉上眼睛,他就會跌入到深深的,絕望的夢中去。
  夢裡的蘇涼就如同記憶裡一樣,很溫柔,很愛他。
  所以在夢裡,陸之昭拼了命地說服了對方,跟自己私奔。
  而蘇涼也真的同意了。
  夢裡的蘇涼望向他的眼神,讓陸之昭陷入了沉醉。
  他可以感受到那種深深的,沒有一絲猶豫和算計的愛。
  在夢裡,私奔後他們的日子真的過得很辛苦,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是第一次知道生活的苦。然而,無論內心有多麼疲倦和煩躁,只要回到家看到蘇涼,陸之昭就感到很滿足,很開心。
  他是真的很愛很愛蘇涼。
  然而,噩夢之所以是噩夢,就是因為夢的結局永遠是絕望和痛苦的。
  他夢到蘇涼最後還是死了。
  他永遠都記不清為什麼自己會和蘇涼分開,為什麼蘇涼死去時候,他不在對方身邊。
  在扭曲的,可怖的夢境中,唯一清晰的是蘇涼慘白的,沒有一絲生機的屍體。
  明明是笑起來如同清風般的少年,躺在那簡陋的棺材裡時,卻那麼瘦小,那麼骨瘦如柴,那麼傷痕累累。
  陸之昭心痛得無法呼吸。
  身體好像已經裂開了,靈魂也是。
  那些自稱是蘇涼朋友的下等人每一個都長得奇形怪狀,面目可憎,陸之昭甚至覺得也許就是他們傷害了蘇涼,才讓他最心愛的人死得那麼凄涼。
  在夢裡,葬禮是灰蒙蒙的雨天。
  那群人甚至十分可笑地,企圖把他的蘇涼埋葬在那麼簡陋的墓地裡。
  而且他們竟然還有臉驅逐他,唾罵他。
  “哢嚓”。
  有什麼東西徹底的碎掉了。
  陸之昭聽見了那虛無的聲音。
  他忍無可忍地衝進了人群,然後強行帶走了蘇涼。
  那是他的蘇涼。
  他的蘇涼不應該死得那麼慘,那麼可憐。
  魔鬼的聲音依然在陸之昭的腦海裡竊竊私語。
  後來發生了什麼呢……
  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陸之昭努力地想要改變噩夢的結局,他想要讓一切回到最開始。
  他想要讓少年醒過來,溫柔地看著自己,微微笑著,叫一聲“阿昭”。
  然後他就可以同樣笑著對對方說:“小涼,我回來啦!”
  陸之昭抱著蘇涼在陸家的大宅裡呆了很久。他用上了最好的技術,最好的材料,企圖讓蘇涼醒過來。
  但是沒有用……
  蘇涼還是在那裡,不動,不呼吸,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動作。
  【“求求你,小涼,我錯了,你醒來好不好……”】
  【“小涼,你別怕,我都做好准備了,我們醒來就結婚,你不是一直想跟我結婚嗎?”】
  【“我都回來了,小涼,你醒來啊,我回來了!”】
  夢裡的自己,似乎每個晚上都蜷縮在浸泡著蘇涼的棺材旁邊,嗚咽著,哭喊著。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但終於有一天,似乎是有人創進了他與蘇涼最後的小世界,然後看著滿地屍首和殘留的試驗體發出了驚恐的呼喊。
  但陸之昭只是覺得很吵。
  明明,只差最後一點蘇涼就可以醒來了。
  你看,浸泡在防腐液裡的少年是不是還在微笑。也許冥冥之中,他已經感覺到了呢?
  他已經知道他的阿昭回來了,正努力地想要喚醒他?
  噩夢中總是有很多人。
  很多,很多,很多的人,他們都在企圖搶走他的小涼。不得已中,陸之昭只能抱著蘇涼的屍體不斷地與那些人戰鬥著。
  他們都好脆弱,好渺小,很輕易就可以殺死。
  陸之昭開始用那些屍體做試驗。
  蘇涼會醒來的。
  魔鬼,他,夢中的囈語,全部都在重復這句話。
  他愈發確定這一點。
  在噩夢的最後,陸之昭看到自己帶著巨大的水晶棺,一路逃到了銀河系邊緣最荒野的星域。
  有人輕而易舉地撕碎了他布下的層層防御,一步一步,踏進了實驗室的最深處。
  那是消瘦到了極點,看上去好像隨時就會化為齏粉的病弱男人。
  很難想像,昔日人們口中的怪物,蛇主陸太攀,最後也會變成那副可悲的模樣。他身上散發著行將就木的殆死氣息,但是,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陸太攀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顯得更加可怕,更加像是某種從深淵爬出來的怪物。
  陸之昭衝了上去,他以為眼前病弱的男人會像是之前那些人一樣孱弱不堪,卻沒想到最後被輕而易舉碾壓在地的,是他自己。
  【“真是惡心的東西。”】
  恍惚中,他似乎聽見對方發出了一聲冷漠的嘲弄。
  在劇痛和撕心裂肺的尖叫中,陸之昭癱軟在地,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眼前惡鬼一般陸太攀,一步一步挪到了棺材旁。
  那個男人沉默地凝視了棺材中雙眸緊閉的少年,仿佛在回憶什麼。
  然後,他直接敲碎了那口棺材,抱住了蘇涼的屍體。
  【“放開他!不要帶走小涼!那是小涼啊!”】
  【“你殺了我啊!你殺了我不行嗎!讓我跟他一起死!讓我跟他一起死!”】
  噩夢終究來到了最可怖的那一幕。
  而每一次,陸之昭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令人發狂的結局到來。
  陸太攀抱著少年的屍體,徑直離開了。
  而他,陸之昭,只能躺在原地,絕望的哭嚎著,他想撲過去,但是他動不了。
  因為他的四肢已經被那個怪物捏碎了。


第23章
  “小涼……”
  陸之昭輕聲念著蘇涼的名字,因為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忘記那一場又一場噩夢帶給他的恐懼。
  只不過,對於陸之昭的眷戀,蛇窟中的少年一無所知。他還帶著笑意,努力地安撫著自己姐姐,言語中不乏對蛇窟和“毒蛇”們的親近。
  “是啊,他們人真的很好。我覺得蛇主他應該也不是大家說的那麼可怕……”
  屏幕另一端傳來了少年清澈的嗓音。
  寥寥幾句話,讓陸之昭的臉瞬間扭曲了起來。
  “不要信他們,小涼,你被騙了,蛇窟裡怎麼可能有好人。他們不過都是一群瘋子,一群屠夫!”
  明知道蘇涼根本不可能聽到自己的聲音,陸之昭還是啞著嗓子低吼了起來。
  是夢的影響也好,亦或者是多年來自己父親對自己的不斷提醒也罷——此時此刻的陸之昭僅僅只是想到陸太攀,心中便會控制不住地騰起一股怨毒的惡意。
  沒過多久,蘇涼的通訊結束了。
  禁閉室裡陷入了安靜,死寂中,只有陸之昭粗重的呼吸聲格外清晰。
  而就在幾個小時後,本應無人出現的禁閉室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陸之昭眼神一亮,然而,伴隨著一陣復雜的密碼確認和身份確認機械音後,陸之昭很快就辨認出了來人。
  是寧嘉逸。
  也許是陸正恩覺得讓陸之昭這樣的Alpha多跟自己契合的Omega多呆一會有助於讓他“迷途知返”吧,在這麼多天的軟禁生涯後,陸之昭終於引來了訪客,而這唯一的訪客正是寧嘉逸。
  容貌秀麗,氣息甜美的Omega款款走進了房間,在看到陸之昭之後,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他臉上一點一點,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阿昭,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寧嘉逸難過地說道。
  確實,陸之昭現在看上去異常潦倒憔悴,光是看他的樣子,幾乎都已經看不出昔日陸家大少風流倜儻,一呼百應的桀驁模樣。
  “你怎麼來了?”
  在確認來人是寧嘉逸後,陸之昭眼底有一絲掩不住的失望,但他還是收斂起心情,努力打起精神跟自己的青梅竹馬的好友打了個招呼。
  “是我爸讓你來勸我?”
  他又說道,仿佛能猜到陸正恩對寧嘉逸說的話似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他大概又在說什麼為了我好最好讓我早點跟蘇涼一刀兩斷的話吧……真無聊。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你最好一句都不要跟我復述。”
  寧嘉逸此時已經來到了他的床邊,目光不著痕跡的在陸之昭腕間和腳腕上的鐐銬上看了一眼,然後他才在陸之昭身側坐下。
  “我當然不是來說這些的,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有多喜歡蘇涼哥哥。”寧嘉逸的語氣中帶著心疼,“可是,如果是蘇涼哥哥在這裡,知道你為了他變成這個樣子,他也一定會很難過的。其實,你真的不用為了他這麼跟陸叔叔對著干,他會傷心,我也會很難過。而且蘇涼哥哥不是說了嗎?他其實一直都很崇拜蛇主大人,你就等他半年……”
  一聽到寧嘉逸提起陸太攀,陸之昭就又覺得自己的太陽穴似乎正在不停跳動。
  “閉嘴,你知道什麼?!你根本就不知道蘇涼是怎麼想的!他那個人永遠都只會委屈自己,永遠都會照顧別人的想法而忘記自己也是應該被照顧的那個人。我當他朋友這麼久,從來都沒聽他說過崇拜那個怪物!他一定是顧及到我……”陸之昭的聲音一點點低了下去,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對,一定是這樣,他是被我牽連了所以被發配到蛇窟那種地方,但是他怕我為他闖禍,他還在顧忌我,所以不敢表現出不願意。”
  “啊?可是,我覺得蘇涼哥哥他……”
  如果當時寧嘉逸不在現場的話,他可能真的就信了陸之昭的話了。
  他側過頭,看著自言自語努力說服自己的陸之昭,心頭驀地閃過一絲厭倦。
  如果有選擇,寧嘉逸真想就這麼扭頭就走。
  可是,他的耳邊仿佛又響起了不久前寧棠生帶給他的話。
  【“我們好不容易買通的那兩個人失手了。”】
  【“目前我們也查不到那個怪物有沒有追查到我們頭上,但是情況還是很危險。”】
  【“寧嘉逸,你最好是能快點跟陸之昭確定關系,把寧家和陸家的關系穩定下來。不然的話,寧家一旦完蛋,你也會死無葬生之地,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寧嘉逸搖了搖嘴唇,忍下了打冷戰的衝動。
  怎麼會失手呢?
  寧嘉逸感到又無措又絕望。
  不是說好了一切都計劃好了嗎?陸家那只怪物是個瘋子,會殺掉所有靠近他的人。蘇涼應該很容易就被干掉啊?
  可現在寧棠生卻告訴他,計劃失敗。
  在最壞的結果到來前,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將自己跟陸之昭死死地綁在一起,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有可能在陸太攀對他們的所作所為進行清算時,靠著陸家與寧家之間的聯姻關系控制住局面。
  要做到這一點,僅僅憑著他尚未完全分化的Omega身體,還有那個所謂的“未婚妻”名頭,還遠遠不夠。
  他必然要做出行動……還有付出一些犧牲才行。
  “其實,我有個想法,說不定能幫到你。”
  寧嘉逸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臉上綻開了一抹隱忍而羞澀的笑意。
  “阿昭,要不,你釋放一些信息素在我身上吧?”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果不其然,陸之昭立刻拒絕了,他疑惑地望向寧嘉逸:“我們之前不是說開了嗎?我對你真的沒有那種感覺。”
  AO之間的信息素交換代表的實在太多了,是最親昵,最私密的一種行為。
  陸之昭一直都把寧嘉逸當成自己的死黨,所以之前就跟他說過,無論家長們怎麼撮合,他還是沒有辦法跟寧嘉逸形成那種關系。
  “我知道啊,我也一直只想當你的好朋友。但是你現在還被困在這裡,不采取一點特殊措施我想陸叔叔根本不會放你出去。”寧嘉逸掩去眼底的陰暗,裝出了輕快的聲音應道,“我的Omega腺體還沒有完全成熟,但是,我已經進入了預分化期,阿昭,你記得那個方法嗎——對尚未完全分化的Omega釋放少量Alpha信息素,是可以讓這名Omega的信息腺提前發育成熟的。”
  “我知道,可是這跟我出去有什麼關系?”陸之昭顯得很迷茫,“你的生理課沒認真上嗎?用這種方法提前催熟分化很危險,會產生後遺症的——”
  “特定Alpha信息素成癮症。”
  寧嘉逸忽然握住了陸之昭的手,他直勾勾地看著對方,然後說出了一個幾乎只會出現在生理課本上的單詞。
  特定Alpha信息素成癮症,在幾百年前曾經是社會動亂以及Omega高自殘率的重要原因。
  Alpha自古以來都比Omega數量要多得多,所以幾百年前,社會中流行一種陋習:就像是寧嘉逸之前說的那樣,在Omega尚未完全分化前,某位Alpha便會強行禁錮對方自由,然後對其進行少量的信息素釋放。
  此時的Omega尚未完全成熟的信息腺還沒有構建好腺體屏障,而通過這樣的方式提前催化的Omega,會對那名釋放信息素的Alpha產生病態的渴求與極度依賴。
  這就是信息素成癮症。
  Omega們會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智和身體,他們會貪婪地糾纏著對方,無時無刻渴求從Alpha身上汲取到更多的信息素。一旦沒有辦法定時攝入該名Alpha的信息素,Omega便會產生戒斷反應:發燒,暈厥,極度消瘦,惶恐不安。
  這種強烈的成癮一直延續到他們徹底分化成功。
  當然,身體上的成癮症狀會隨著Omega信息腺的完全成熟逐漸褪去,但是通常來說,這時候AO之間已經有許多不可挽回的悲劇和惡果產生了。
  因此,在進入文明社會後,出於保護Omega權益的考慮,這種行為至少在表面上,已經完全被完全禁止了。
  ……
  “只要我不承認,也不會有人發現的。”
  寧嘉逸一字一句的勸說道。
  “反正我的身體就那樣,出什麼狀況都有可能。因為契合度過高所以在預分化期產生非典型性的信息素成癮症也有前例。等我產生反應,無論如何他們都會讓你出去陪我好穩定我的身體狀況的。畢竟,我家也好,你家也好,都指望著我度過分化期,之後好作為你的……”
  寧嘉逸含糊地略過了“伴侶”這個單詞。
  “反正在醫院總比在禁閉室好辦,到時候我就幫你打掩護,而你,就可以去找蘇涼哥哥了。”
  原本堅定地打算在心底拒絕寧嘉逸的陸之昭,在聽到寧嘉逸最後一句話時候,心裡倏然松動了一下。
  去找蘇涼。
  這件事對他的誘惑是如此之大,大到讓他甚至開始動搖了起來。
  “信息素成癮症對於Omega來說很危險也很難熬,你身體本來就不好,這樣做太冒險了。”
  他遲疑地說道。
  寧嘉逸沉默了一瞬,片刻後又體貼溫和地笑了起來:“只是一小會兒,問題不大的,反正也有成熟的戒斷藥物可以暫時抑制住那種病態依賴嘛。而且,最差最差的情況,我相信你也不會完全不管我的,對吧,阿昭。”
  他很清楚地看出來,隨著他的勸說,陸之昭臉上的動搖之色越來越濃。
  而寧嘉逸的心,也變得越來越苦澀。
  所謂的戒斷藥物當然是有的,然而那只是針對普通匹配度的AO才有用。像是他這種與陸之昭匹配度已經到了九十的人,一旦產生成癮症,反應將會異常強烈。
  更何況他的信息腺……
  寧嘉逸忍不住輕輕摸了摸自己的信息腺。
  “不行,要不你就假裝是信息素成癮症好了!但是向你釋放信息素這件事情還是太奇怪了。”
  陸之昭還在拒絕。
  “身體上的數據是沒有辦法造假的。”
  寧嘉逸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恐懼,苦澀地說道。
  其實他壓根就不想讓自己落到那種地步去。
  然而……
  一想到寧棠生的那些話,巨大的恐慌還是讓他不得不用這種方法綁住陸之昭。
  就像是他說的那樣,一旦產生信息素成癮,陸之昭就不可能不管他了。
  而到了那個時候,他就算是想要當寧嘉逸的“好朋友”,也有人會想辦法讓他當不成。
  陸之昭注定是寧嘉逸的專屬Alpha。
  所有知情人都清楚,陸家的怪物陸太攀根本就活不了多久了,到了最後,唯一能掌管陸家的,就只有陸之昭。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忍耐到那個時候。
  想到這裡,寧嘉逸也不顧陸之昭微弱的抗拒。
  纖細的Omega倏然壓向陸之昭,然後他解開了衣領,向那個人露出了自己的後頸。
  “阿昭,你只要輕一點就可以了。”
  柔軟的,楚楚可憐的聲音。
  甜甜的,帶有強烈誘惑力的信息素的氣味。
  以及……蘇涼。
  等他出去以後,就可以去找蘇涼了。
  他可以跟蘇涼把所有的事情說清楚。
  他甚至可以像是夢裡那樣,帶著蘇涼私奔?
  陸之昭很確信,自己絕對不會讓噩夢裡的那些事情發生在蘇涼身上,他會保護好蘇涼,他會愛蘇涼,而他們兩個,也會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陸之昭急促地呼吸著,面頰上泛起微紅。
  “算我對不住你,阿寧。多謝了。”
  他沉聲說道。
  然後,他低下頭,用力地咬住了懷中的少年。
  對不起,小涼。
  與此同時,陸之昭也在心裡不斷地低語著。
  這不是背叛。
  他想。
  這只是……為了能夠盡早地見到小涼而已。
  這是為了之後更加長久,更加幸福的未來。
  ……
  同一時刻的“蛇窟”內院。
  “唔……”
  蘇涼掛掉了電話,忽然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蘇涼少爺,是有什麼不適嗎?”
  明明只是輕微的顫抖,可身邊的仿生人卻立刻察覺到了。
  管家關切地詢問著蘇涼的身體狀況,弄得蘇涼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我沒事,可能是有人在罵我吧。”他說道,然後他想了想,忍不住苦著臉嘀咕了一聲,“就希望罵我的人不是我姐——我還以為通訊時她會對我溫柔點呢,結果最後還是把我教訓了一頓。”
  表面上蘇涼是在抱怨蘇暖的嘮叨,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他眼裡滿滿的都是對蘇暖的愛。
  “我很高興看到你這麼愉快。就像是我之前推演的一樣,跟親人的聯系可以有效地緩解被襲帶來的緊張和恐懼,並且有助於放松你的精神,”管家說,正是它提出來讓蘇涼跟蘇暖聯系的,“而放松的精神狀態對於你的傷勢是有好處的。”
  傷勢……
  想起幾天前的那場遇襲,蘇涼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後頸。
  “請不要碰到你的傷口,那會刺激到你的信息腺。”
  管家見到他的動作立刻提醒道。
  “Alpha的信息素帶有輕微的毒性,這是一種類似於標記的行為,也正是因為這樣,初次釋放產生的傷口需要時間來恢復。” 仿生人認真地衝著面前的Beta科普道,“對了,待會兒我會對你進行醫療檢查以確定你今天的身體狀況。”
  “好,好的,麻煩你了。”
  聽著管家若無其事地說著什麼“信息腺”“標記”“釋放”,即便是身為Beta的蘇涼,臉也有些發熱。
  他當然還記得自己在“蛇窟”中遭到的襲擊,也很清楚自己被注射了某種藥劑。
  然後,他在藥劑的作用下產生了一些……嗯,不太好描述的變化。
  他的信息腺腫脹得就跟Omega一樣,而且身體竟然還能像是Omega那樣往外散發人造信息素。
  最糟糕的是,想要緩解這種簡直只會出現在xxoo小說裡的症狀,唯一的辦法就是攝入一名Alpha的信息素?!
  蘇涼非常慶幸,當時自己正處於神志不清的狀態。
  不然的話……
  嗯,他都不敢想像“不然”的場面。
  總之就是,很羞恥。
  非常羞恥。
  從昏迷中醒來,又被管家告知了一切後,蘇涼在床上躺了小半天都沒法平復情緒。
  這其中除了常規意義上的不好意思之外,更加隱秘的原因則是……隨著管家的解釋,他腦海裡竟然隱隱約約地出現了一些讓他想一想都要耳朵冒煙的畫面。
  他隱約可以記起之前的事情,雖然對於後續的發生卻完全記不得。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是被什麼人救了,而且,蘇涼一直到現在都能記得起那種荒誕,強烈,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的奇妙感覺。
  就比如說現在,他與管家僅僅只是聊到那一晚而已。
  蘇涼的理智已經說服了自己:這很正常,一切都只是單純的治療行為。
  可他的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仿佛有一陣電流倏然竄過他的背脊,他的心跳快了一拍,後頸的皮膚也開始繃緊。
  就好像冥冥之中,依然有人正在用齒間抵著他後頸的那一塊區域。
  模糊的記憶裡,冰冷的,鋒利的,仿佛可以摧毀一切的冰風暴似的強烈氣息縈繞著他,混沌的意識壓根無法賦予那個人影具體的形態,但他的靈魂卻牢牢地記住了對方信息素帶給他的感受。
  他覺得自己像是被潮濕的巨蟒所纏繞然後慢慢吞噬入腹的可憐獵物。
  但同時,又像是被冷血而殘暴的巨龍死死環在身體之下的某種珍貴寶物。
  冰冷風暴的肆虐之下,某種東西泛著潮濕而晦澀的幽香,如同妖魔的低語一般,不斷地誘惑著他朝著那個人貼過去。
  ……
  “我我我覺得我應該那名Alpha道一聲謝。我真的非常感激他在那種時候……救了我。”
  蘇涼強迫自己從回憶中回到現實。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強忍著羞澀,把這些天一直縈繞在心頭的話說了出來。
  不管前因後果是什麼,可那名救了他的Alpha確實做出了犧牲。
  蘇涼很清楚,像是釋放信息素這種事情對於Alpha來說意味著親密行為,但偏偏,他壓根就不是Omega,而是一名Beta。
  除非是性向特殊,不會有Alpha願意接受這種事情。
  他感到非常害羞,同時也非常抱歉。
  管家在聽到蘇涼的話後,電子眼睛微微閃爍了一下。
  在蘇涼清醒之後,他按照陸太攀的吩咐,並沒有把事情完整的真相告知對方。
  嗯,用陸太攀的話來說,就是……
  【“沒有必要讓他受到這種驚嚇。”】
  所以,管家只是避重就輕的告訴蘇涼,是一名好心的Alpha貢獻出了自己的信息素中和了他的藥物反應。
  “啊,我想沒關系的,蘇涼少爺,你不用為這件事情而感到愧疚。救了你的那名Alpha有著非常崇高的志向和格外正直的品格,我可以用我的數據庫向你保證,他很高興自己的信息素可以幫助到你。”
  仿生人非常努力地說道。
  蘇涼眨了眨眼睛,因為管家的話而放松了一點。
  然後他想了想,忽然忍不住撲哧一笑。
  “你在笑什麼?”
  管家問道。
  蘇涼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真的笑出了聲:“我笑是因為,在來這裡之前,其實我聽到了很多可怕的傳聞。如果是那時候的我,聽到有人說蛇窟裡的人有著崇高的志向和正直的品格,一定會覺得天方夜譚。”
  “可是,來了之後我才發現,其實這裡每一個人,都很好。”
  多年前救了自己的臭臉青年。
  自動通訊系統裡主動替自己查資料,回應問題的好心檢測員。
  還有那位品格正直,犧牲自己釋放信息素幫他中和了藥物毒性的善良Alpha。
  “我很高興能夠遇到他們。”
  聽到蘇涼的低語,管家詭異地陷入了沉默。
  片刻後,它開始轉移話題。
  “啊,對了,醫療檢查!”
  它提高了聲音。
  “你的各項指標都已經恢復了正常,不過頸部的傷口涉及到信息腺的消腫一直沒有檢查,今天應該可以仔細探查了。一般來說,只要你的信息腺消腫,就意味著那種惡心的藥劑已經完全代謝完畢了哦,你也算是完全恢復了正常……”
  一邊絮叨著檢查細則,管家一邊控制著醫療機器探向蘇涼的後頸。
  最開始一切都顯得順利平穩,直到蘇涼後頸的信息腺的檢查圖完整地出現在管家的數據庫裡。
  事情變得有點棘手了。
  管家想。
  作為一名信息腺發育不良患者,此時此刻的蘇涼,他的信息腺表現出來的並非是藥物導致的腫脹。
  反而更像是……
  發育?
  作者有話要說:  蘇涼:哇,我遇到的都是好人。天真.jpg
  (管家:噗——)


第24章
  “抱歉,我想再確認一遍,你是說……我的信息腺,開始發育了?”
  在折騰了好幾個小時後,蘇涼坐在病房裡有些茫然地衝著面前的管家問道。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你也可以這麼理解。”管家說道,“出於我們尚且未能查明的某些原因,你的身體對於藥劑中的誘導成分反應非常強烈,而你遇襲的位置恰好又在後頸,再加上之後的治療……幾個原因綜合下來,確實刺激到了你的信息腺並且誘導其開始了重新發育。”
  “這樣啊……”
  蘇涼面色怔忪地喃喃道。
  脖子後面受傷的部位至今還殘留著輕微的腫脹感。
  但被告知自己信息腺重新發育之後,那種感覺就變得奇妙起來。蘇涼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能遇到這種事情。
  對於這個世界的絕大多數人來說,信息腺發育不良其實是一種相當糟糕的殘疾。
  上輩子的蘇涼表面上接受了自己身體的殘缺,但心中難免還是擁有一絲絲不甘,現在想起來大概就是這一份不甘心讓他做出了那麼大膽的決定:跟陸之昭這樣的頂級Alpha戀愛,私奔。
  但最後他的結局已經讓蘇涼徹底醒悟了過來。
  沒有怨恨,沒有憤怒,也不再有任何不甘心。
  當他擁有了重新再來一次的機會後,他已經徹底地接受了自己的身體,也對未來做好了詳盡的計劃。
  可是現在,他的人生似乎又出現了完全不曾預料的轉變。
  “如果我的信息腺真的可以重新發育,我會分化成什麼性別?”
  蘇涼越想臉色就越是難看,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問道。
  管家的電子眼閃爍了一下,是在結合數據進行推演。
  “不出意料的話,你最終會分化為Beta,蘇涼少爺。”
  正常人在分化成Omega和Alpha的時候,除了信息腺的發育之外身體也會產生巨大變化。
  為了孕育子嗣,男性的Omega身體裡會生長出孕囊。至於Alpha,他們無一例外會變得身體高大,強壯,並且會生長出可以自由探伸出來的標記牙。
  ……已經過了成長期的蘇涼身體已經發育完全,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他毫無疑問會分化成Beta。
  聽到管家的恢復,蘇涼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整個人瞬間連呼吸都順暢了。
  “你之後會變得更健康一些,畢竟信息腺發育完全之後可以抵抗很多信息素方面的侵擾。”管家溫和地安撫著蘇涼,“除此之外,你的生活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謝天謝地。”蘇涼嘟囔道,“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工作?”
  “啊?你想回去工作?”
  管家似乎是感到了震驚。
  “你明明是人類,為什麼會想要回去工作?”
  “額……”
  蘇涼得承認,“蛇窟”內院的醫療中心堪比中央星區最豪華奢侈的頂級醫院Vip病房。恐怕就連寧嘉逸那樣備受寵愛的Omega在陸家私人醫院裡也沒有這麼好的條件。
  然而,大概是因為“蛇窟”主人陸太攀的信息素紊亂症吧,戒備森嚴的內院實在是有些過於冷清了。
  這麼久以來蘇涼甚至連其他活人都沒有見過,每天就只能看著一群機器人發呆,唯一可以交流的對像也只有作為仿生人的管家。
  即便是並不太喜歡熱鬧的蘇涼,也覺得待在醫療中心有些難熬了。
  而且……
  “我有點擔心我要照顧的花園。”蘇涼眉頭微蹙,輕聲說道。
  他在蛇窟的工作是負責打理擁有萊亞植物的花園,那些外星植物無法適應機械,必須由活生生的人類照顧才會生長茂盛。離開前蘇涼已經觀察到有幾棵萊亞植物在他的照顧下生長出了花苞……他可不希望因為自己這次受傷,再回去的時候看到的又是一院子荒草。
  “你的工作熱情令人感動。”
  管家干巴巴地說道。
  “不過,很遺憾,你目前恐怕還不能立刻恢復工作。”管家補充道,“你還需要在內院多待一陣子。不管怎麼說,在成年期經受信息腺的重新發育對於你的身體來說依然是不小的考驗,你可能會經歷肌肉疼痛,荷爾蒙失調,精神不穩定,情緒起伏,暈眩,頭疼等一系列問題。在整個信息腺發育期間你都需要接受嚴密的醫療支持,而內院有最好的醫療資源,為了你的健康,你需要在這裡住下並且觀察一段時間直到你的信息腺發育完全。”
  對於為什麼蘇涼要留在內院,管家給出的理由十分正當。
  雖然真實的原因壓根就不在於此。
  幾個小時前——
  “信息腺重新發育?”
  從管家那裡得知了蘇涼的最新身體狀況後,陸太攀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
  而在他手邊,是毒蛇們送過來的口供:寧家為了避免陸之昭跟寧嘉逸之間的聯姻被影響,決定動手除掉蘇涼這個隱患。若是使用普通的手段殺死蘇涼,指向性實在太強,很容易讓陸之昭對寧家起懷疑,於是采用了如此膽大妄為的方法設計讓陸太攀動手。
  對付陸何和寧家跟班這樣的小角色,毒蛇們其實根本不需要太多手段,兩個人便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這種低級且惡毒的小手段本來不至於讓陸太攀產生任何情緒。
  不過大概是因為易感期即將到來,陸太攀發現,自己的心底,竟然會因為這件事騰起了陌生的,近乎於“憤怒”的情緒。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管家又告訴他,蘇涼因為之前的藥物,信息腺開始重新發育了。
  “……考慮到蘇涼少爺的情況,我十分不贊成你之前的決定,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月球的環境會對他身體造成太大負擔。”
  在管家的絮絮叨叨中,陸太攀面無表情地翻開了另外一份相關文件。
  那並不是什麼重要的情報,只是一份例行的數據報告。
  然而這一次,在看完情報後,陸太攀的眉頭卻緊緊地皺了起來。
  “那麼就讓蘇涼留在蛇窟。”陸太攀忽然開口打斷了管家的勸說,“找一個有足夠安全距離和防衛設施的地方。”
  短暫的停頓後,他又補充道:“最好有花園。”
  那個小家伙似乎還挺喜歡花園……
  “收到命令,已執行。”人工智能表現出了相當明顯的疑惑,“順便說,從我觀察到的身體數據表明,這個決定是你忽然做出的。這不符合你一貫的決策習慣,是你發現了什麼重大隱患嗎?”
  陸太攀沒有理會管家的問詢。
  他只是不自覺地用指尖敲打著桌面,然後合上了之前那份文件。
  那份文件上的情報異常普通:陸之昭在之前竊聽了蘇涼自蛇窟發出的通訊。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例行背景調查,其中詳細而客觀地描述了陸之昭跟蘇涼之間的曖昧互動。
  陸之昭無疑是喜歡蘇涼的。
  而蘇涼……雖然情報上顯示蘇涼似乎因為某事跟陸之昭產生了矛盾,可從他之前的種種行為上來看,他也是喜歡陸之昭的。
  他們兩個人的感情是如此明顯,甚至讓寧家不惜買通人在“蛇窟”動手也要除掉蘇涼。
  想到自己那位名義上的侄子,陸太攀神色冷淡。
  對於這位被整個陸家推舉,並且被認為是他的接班人的S級Alpha,陸太攀其實並沒有太深的印像。但這並不妨礙他從收集而來的情報中准確地判斷出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那並不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壞人,可是對於蘇涼這樣過於單純且天真的少年來說,他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甚至可以說,陸之昭越是想要追求蘇涼,蘇涼的處境就越是尷尬和危險。也就是涉世未深的beta完全看不清真相,才會像是情報上說的那樣,對陸之昭這樣的麻煩無比親近甚至心生愛慕。
  這種不諳世事的小東西,放到外面去恐怕根本用不了多久又會被某些人的花言巧語哄得頭暈腦脹最後墜入深淵。
  出於某種姑且可以稱之為“責任心”的情感,陸太攀覺得自己有必要稍稍看顧一下那個名為蘇涼的少年,好讓他不至於被騙得太慘。
  至少,在他找到合適的地方安置蘇涼之前,還是讓對方待在更安全一點的地方比較好。
  陸太攀有些頭痛地想道。
  生平第一次,蛇窟之主體會到了“操心”的感覺。
  ……
  管家按照陸太攀的吩咐,在內院的角落給蘇涼找到了符合要求的居所。
  一棟精巧的小別墅,與陸太攀日常起居的住宅有一定的距離,外置了完備的防御裝置,安全,舒適。
  順便說,窗外還有一座小小的花園。
  這裡一切都很完美,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按照陸家腐朽的家規,這座精巧舒適,跟整個蛇窟格格不入的小別墅,是專屬於蛇主的伴侶的居所。
  甚至就連那些過於扎實的防御也是因此而來:根據記載,歷來的蛇主都有著相當糟糕的習性,他們對自己的伴侶有著極其旺盛,甚至是病態的獨占欲以及渴求。
  這種不知節制的索取有的時候甚至會讓倒霉的蛇主伴侶們不堪重負。
  而這棟別墅就是他們的喘息之地,一旦開啟防御,即便是粘人而強悍的Alpha們,也只能灰溜溜地守在外面,可憐巴巴地等待老婆們消氣。
  久而久之,這裡也就被默認為只有蛇主認定的伴侶才可以入住此處。
  當然,隨著時間流逝,以及這一任蛇主陸太攀的特殊身體狀況,蛇窟裡的這座小別墅早已空置已久。偏偏也只有這裡能夠完美符合陸太攀的要求。
  管家在確定地點時倒是有提醒過陸太攀,這棟小別墅的默認含義,奈何陸太攀確實不會在意這些陳腐的規矩。
  ……蘇涼一無所知地搬了進去。
  其實蘇涼的行李很少,但搬進內院的新住宅時,還是引起了一些騷動。
  當然,這種騷動指的是“蛇群”內部的騷動。
  對於蘇涼而言,他經歷的不過是在搬東西時,偶爾會在那座小小院落外看見一些一閃而過的黑色人影。
  黑色的作戰服,精干的身手,凌厲的氣質……
  那些人影無疑都是屬於“毒蛇”戰士的。
  “不用管那些人。”管家的臉上笑容一成不變,他語氣淡然地解釋道,“這裡是‘蛇窟’的內院,驟然來了新人,那些‘毒蛇’們當然要來看看。之後你應該也會經常看到他們,他們巡邏經常要經過這裡。”
  “啊……好,好的。”
  蘇涼這才放下心來。
  但是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在表面的平靜下,“毒蛇”內部的通訊有多激烈。
  ……
  【我不會看錯吧,內院來人了?】
  【超漂亮的小美人,我特意去看了一眼。】
  【窩草窩草為什麼內院竟然會忽然來了一個小美人?】
  【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老淚縱橫,我們家老大終於要擺脫單身狗的稱號了嗎?他終於要帶領我們脫單了嗎?!】
  【感動嗚嗚嗚,老大不容易啊!】
  ……
  【是Beta,已確認。】
  【怎麼可能?那麼漂亮的人是Beta?】
  【Beta也可以啊,又不是沒有Beta成為蛇主伴侶。】
  【是啊,那麼漂亮的美人,別說是Beta了,就算是Alpha也算是我們老大賺了。】
  ……
  【悲報,得到內部消息,小美人不是蛇主夫人。】
  【內部消息已確認】
  【老大心如止水,據說是為了保護對方才讓他留在這裡的。】
  【以上消息可靠度已確認。】
  ……
  【靠,老大是不是不行?】
  【老大不行……】
  【其實嚴格說起來,老大好像真的不行。】
  ……
  管家默默將注意力從內部通訊中收了回來,順便替蛇群們祈禱了一下,陸太攀永遠不會發現這個通訊群的記錄。
  蘇涼東西不多,而且蛇主伴侶專用的別墅裡確實異常舒適,也壓根不需要再額外添置太多東西。
  但即便是這樣,簡單的布置完後,蘇涼的臉上已經略顯疲態。
  他揉了揉後頸,那種酸溜溜的酥麻感讓他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
  “蘇涼少爺,你需要好好休息。”
  管家關切地說道。
  “唔……好的。我會的,好像真的就跟你說的一樣,我現在很容易疲憊。”
  蘇涼打了個哈欠,苦笑著說道。
  見到這種狀況,管家便叮囑了幾句離開了,好讓蘇涼能夠更加放松的休息。
  看著仿生人離開,蘇涼嘆了一口氣。
  疲憊感如同潮水,伴隨著後頸的酸痛,讓他有點頭暈目眩。
  然而,周遭無比陌生的環境和四下裡的空曠寂靜,卻讓他的神經不自覺的緊繃。
  躺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蘇涼反而越困越睡不著。
  最後他只能哈欠連天,又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披了一件外套,走出了別墅,有氣無力地在花園裡閑逛起來。
  “喵——”
  然後,他就聽見了細小的,顫巍巍的貓叫聲。
  是貓?!
  跟普通的貓叫聲不太一樣,此時傳入耳中的喵叫又凄涼又可憐,充滿了無助感。
  蘇涼的哈欠卡在了喉嚨裡,他抬起頭,循聲在花園裡到處找了一圈,最後,在一棵大樹的樹枝上,看到了蹲在那裡的毛團子。
  就野貓而言,那只貓好像確實有些太胖了,圓鼓鼓的身體和圓鼓鼓的臉,看上去就笨拙得要命。
  如今它正蹲在樹杈上,扯著嗓子叫喚個不停,一雙眼睛裡仿佛都充滿了淚光。
  這是上了樹下不來了?
  蘇涼皺著眉頭在樹下研究了好一會兒,勉強得出這個結論。
  上輩子他在四十八區他也遇到過類似的事情,所以蘇涼也沒想太多,看了看那棵樹也還算結實,便脫了外套,抓著樹枝慢慢地爬上了樹杈。
  “咪咪,乖,我帶你下去。”
  蘇涼跨坐在樹杈上,微微俯身,小心地朝著那只貓探出了手。
  然而……
  那只貓忽然停下了那可憐巴巴的叫喚,它一臉迷惑地看著蘇涼,然後輕巧地在樹枝上站起身來,輕盈地一跳,熟練地下了樹,鑽入了灌木叢。
  蘇涼:“……”
  好吧。
  眼見自己自作多情,蘇涼哭笑不得。
  他隨後就想從樹上下去,然而就在這一刻,一抹微風吹來,帶來了一縷若有若無的,濕漉漉的馨香。緊接著,蘇涼只覺得後頸一麻。
  之前都只是一閃而過的酥麻感順著脊椎一路向下,最後蔓延到四肢百骸。
  轉瞬間,蘇涼整個身體都變得軟綿綿的了。
  “唔……”
  他發出一聲悶哼,要不是咬著牙穩住了身體,只差一點兒就要從樹上滑落下去。
  但是就他目前的狀況而言,他也壓根再也沒有多余的力氣,能夠支撐著酸軟的身體爬下樹去。
  “真是……有沒有搞錯……”
  蘇涼皺著眉頭,萬萬沒想到到了最後,掛在樹上下不去的動物竟是他自己。
  就很尷尬。
  之前管家提醒他信息腺發育會給身體帶來一系列轉變,蘇涼還沒太放在心上,結果現在他就開始吃到苦頭了。
  也許是錯覺吧,風中那種讓他覺得酥酥麻麻,全身酸軟的香氣好像變得更濃重了一些。
  熱流緩緩滑過背脊,蘇涼眼前一陣暈眩。
  好像要掉下去了。
  這個念頭劃過蘇涼腦海。
  然後,就在他已經做好准備迎接撞擊的那一瞬間,忽然有人朝著他伸出了手,拎著他的衣領,從樹上一躍而下。
  “唔——”
  蘇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樹上一下子就落到地上的。
  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低呼,然後,雙腳著地,胳膊被人穩穩扶住,好讓他能夠站穩。
  再抬頭時,蘇涼首先看到的,是一雙黑沉沉的雙眸。
  那是一個全身黑衣的男人,長發被緊緊束在腦後。
  下半截臉被掩在類似止咬器一般的面罩之後,只露出了上半張臉。
  但那半張臉也依然是英俊到極點。
  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髒怦怦狂跳的那種英俊。
  “以後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就連聲音也很好聽。
  而且,莫名有點熟悉。
  “是你——”
  蘇涼不由自主地,直接反握住了男人的手。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會一眼就認出對方。
  “你果然還活著!”
  他驚喜萬分的喊道。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陸太攀:我那不叫吃醋,我不過就是擔心小孩子在外面被壞男人騙!
  (操心)


第25章
  時隔多年,蘇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是一眼就認出對方。
  大概是因為當年記憶太深刻,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男人那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英俊和氣質太過特別。又或者,這麼多年下來,對方似乎壓根沒怎麼變過。當然,跟多少還泛著些許青澀氣息的青年當初相比,如今男人身上的氣息更加冷漠也更加凜冽。
  就像是已經被徹底打磨好,鋒利,飲滿了鮮血的長刀。
  仿佛僅僅只是看著,都會被那過於銳利的刀鋒割傷眼睛一般。
  然而,蘇涼看向他時,腦海中卻依然可以清楚地勾勒出,當初在陸家破敗的花園裡隱忍溫柔,面冷心軟的大哥哥的輪廓。
  對方甚至就連外冷內熱這一點也沒有改變——兩輩子加起來的第二次見面,男人又一次的救了他。
  雖然掛在樹上下不來這點確實很丟臉吧,但方才發生的事情,還是讓蘇涼心底騰起一抹的親近感。
  “我一直都想跟你說謝謝,我都沒想到能夠再見到你……你還活著真的太好了,我的意思是……我很高興。”
  蘇涼仰頭凝望著面前的男人,臉頰微熱,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他的心跳得好快。
  陸太攀垂眸看著面前眼睛都變得濕漉漉的少年,良久才輕輕地低語道:“我知道。”
  短暫的沉默了一下之後,陸太攀又道:“那天的人也是我。”
  他說得非常簡短,可奇怪的是,蘇涼卻在瞬間意識到了這句話的意思。
  那天的人,指的是……當初在通訊器裡跟他說話的,好心的檢測員?
  蘇涼整個人像是短了路的機器人瞬間卡在了原地。
  年輕纖弱的Beta呆呆地仰著頭,臉卻已經布滿紅暈,甚至連脖子都已經變成了粉色。
  按照的狀況來看,好心的檢測員無疑清楚他與管家之間的所有對話。
  而他是如何向管家描述的來著……
  好像是特別強調了對方很英俊,很可靠,看上去很冷淡心腸很好什麼的。
  ……
  如果蘇涼真的有幸可以變成短路機器人,現在他的耳朵大概正在往外冒煙。
  少年的臉上表情變幻莫測,羞恥得咕咕冒泡。
  上輩子加這輩子,兩輩子的時間加起來,即便是再算上當初陸之昭熱烈至極地向他告白的那一刻,蘇涼也沒有感受過如此強烈的情緒衝擊。
  “對,對不起——”
  他張口結舌,頭腦空白地衝著男人嘟囔道。
  “你不需要說對不起。”陸太攀目光在蘇涼漲紅的臉上停頓了片刻,然後開口道,“你只不過是合法合規地詢問了一下我的下落而已。而且你對我的評價都很正面——不過其中絕大多數都不算太准確。我並不是什麼好人,當初對你的幫助也不過是順手為之而已。你並不需要對我報以感激之情,而且我也建議你之後若是遇到跟我類似的人,最好遠離他們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啊?可是……”
  陸太攀看著呆若木雞的年輕beta,向來冷硬的心底倏然閃過一縷陌生的擔憂。
  其實陸太攀的計劃中,壓根沒有打算在蘇涼面前現身這一項。
  他不過是來對別墅附近的防衛設施進行一些調試而已,畢竟之前歷代蛇主固然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們的等級最多也不過是S,而如果想要抵擋住進入失控狀態的雙S級Alpha的攻擊,原本的防護強度就有些不夠了。
  當然類似的工作也可以交給管家,但哪怕是最強大的人工只能也很難真實地估算出陸太攀的真實戰鬥力,想到這裡,陸太攀覺得還是需要自己親手來更加穩妥。
  他也沒有想到,抵達別墅的第一時間,看到的不是別的,就是某個少年坐在樹上搖搖欲墜的身影。
  在來得及思考之前,他條件反射性地將對方救了下來。
  這確實不算什麼。
  跟當初一樣,一切都是順手。
  陸太攀可不覺得自己真的是什麼溫柔的好心人,可他面前的少年儼然不是這麼想的。
  傻乎乎的……
  難怪會被陸之昭那樣的Alpha哄一哄就暈頭轉向了。
  陸太攀對上蘇涼的眼神,莫名覺得有點棘手。
  而此時此刻,蘇涼也終於從方才的羞恥中緩緩回過了神。
  他多少也察覺到了些許來自於陸太攀的冷淡態度,這很正常,他想,就好比他在星川大學裡遇到太過於自來熟,見面就不管不顧粘上來的學弟學妹們時也會感到為難一樣。
  出身於“蛇窟”的毒蛇戰士更加不可能隨意接受一個陌生人莫名其妙的親近。
  道理是這個道理……
  原本終於可以見到當初那個人而變得輕飄飄的心,忽然間墜了石頭,重重地壓回了胸口。
  “我明白了,我……我其實沒有想太多。總之,能夠再見到你真的太好了,對了,還要謝謝你從樹上救了我,我也沒有想到那只貓比我靈巧多了哈哈哈。”
  蘇涼勉強笑了笑,衝著男人說道。
  “以後小心。”
  面前的男人冷聲說道。
  “嗯,我知道我知道,謝謝你。”
  蘇涼干巴巴地應道。
  “……”
  樹下陷入了沉默。
  然後蘇涼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死死地握著對方的手,他連忙松開手想要拉開一點距離。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風中又傳來了那種若有若無的暗香。
  似曾相識的熱流再一次於血脈中翻騰起來,蘇涼呼吸一滯,身體驟然變得松軟無力。
  “抱歉——”
  他自來及發出一聲急促的道歉,然後整個人便不由自主地朝著面前的男人倒了過去。
  他跌在了一個冰冷,堅硬的懷抱裡。
  說話淡漠,神情冷漠的男人,胳膊卻格外堅實有力,把蘇涼抱得很穩。
  蘇涼的臉貼在對方的胸口。
  也不知道“毒蛇”們的作戰服究竟用了什麼材質,總之那漆黑的皮革質地觸感很奇怪——蘇涼幾乎都可以感覺到被緊緊包覆在作戰服下的,屬於男人的胸肌。
  “我不是故意的。”
  蘇涼急促地呼吸著,面紅耳赤到無語凝噎。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跟他之前曾經見到過的某些手段拙劣的追求者沒有什麼兩樣,但身體的異狀卻讓他根本無從申辯。
  倒在男人懷裡的那一瞬間,身體就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抽掉了骨頭一樣,蘇涼想要撐起身子結束這無比尷尬的狀況也無能為力。
  動不了……
  就連手指都是軟的。
  細微的,潮濕又冰冷的焚香氣息包裹著他的神經,若有若無,卻讓他產生了酒醉一般的暈眩感。
  就連他的後頸都開始產生呼應,尚未痊愈的傷口深處,有什麼地方變得又燙又癢。
  在他反應過來時,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在男人胸口輕輕蹭了蹭。
  簡直就像是撒嬌一樣……
  蘇涼窘迫得幾乎快要昏迷過去。
  下一秒,他驟然感覺身體一輕——
  “你正處於腺體發育導致的信息素失調狀態。”
  他清楚地聽見男人低語道。
  “我帶你回去休息。”
  也許是因為頭暈的緣故,男人冰雪般的聲音似乎比之前低沉了一點。
  蘇涼被“毒蛇”戰士直接抱了起來,然後送回了別墅。
  對方把他放在了沙發上,然後給他端來了水。
  因為蘇涼此時正在輕輕顫抖,雖然知道並非是氣溫原因,陸太攀還是在短暫的遲疑後,直接脫下了上衣披在了蘇涼的肩頭。
  蘇涼暈暈乎乎的,雙手不自覺地抱緊了屬於對方的外套。
  他就著對方的手喝了小半杯水,清涼冰冷的清水湧入喉嚨,縱然治標不治本,多少還是讓他身體深處不斷湧動的熱潮消退了些許。
  “謝謝你。”
  蘇涼此時已經自暴自棄到連羞恥都懶得再去在意了,只能垂頭喪氣,可憐巴巴地重復著那兩個字。
  “我也沒想到腺體發育導致的頭暈會這麼嚴重。”他恨不得能把自己整個人都縮到外套裡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很久之前,蘇涼也曾經遇到過Omega追求者。
  那是漂亮又嬌弱的美少年,跟他說話時總是是不是就要摔倒一下,投懷送抱得很明顯。
  當時蘇涼面對這麼拙劣的追求手段簡直頭痛欲裂,到了後面哪怕只是不小心瞥見那個人的身影都背後直冒冷汗,生怕對方一個“不小心”又撲到自己懷裡來。
  蘇涼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變成這樣——雖然他真的是無心的!
  “我知道。”
  男人垂首站在蘇涼身側,身體筆直,氣息沉靜。
  好像並沒有受到太多影響。
  他微微俯身,極為克制地觀察了一下蘇涼的後頸。
  “你需要休息。之後會有人前來對你進行檢查。”男人說道,頓了頓,又道,“你不要太緊張。”
  安頓好蘇涼後,對方顯然已經准備離開了。
  蘇涼懨懨地抱著外套,內心十分絕望。
  他已經徹底把今天的見面搞砸了……
  自暴自棄中,蘇涼無比艱難地衝著陸太攀的背影喃喃道。
  “我……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大概之後也不可能再見面了吧。
  蘇涼想。
  如果是那樣的話,至少,他想要知道對方的名字。
  陸太攀的腳步一頓,然後他轉過頭來,在看到蘇涼垂頭喪氣,好像連身形都小了一圈的模樣後微微一怔。
  他忽然想起來,當初的自己好像就是直接忽略掉了身後少年的詢問離開了。
  當初的蘇涼在他身後,也是如今這樣的表情嗎?
  “……”
  他沉默了好幾秒。
  就像是他之前堅持的那樣,他並不想讓蘇涼受到太多驚嚇。
  陸太攀很清楚自己可怕的名聲和過於尷尬的地位,一旦表露身份,像是面前這麼容易害羞受驚的小家伙,大概會完全陷入驚慌失措中吧。
  陸太攀可沒有忘記方才蘇涼表現出來的羞恥難耐,他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蘇涼:因為過度緊張,少年甚至連眼瞼都泛著紅,眼睛裡泛著濕潤的水光,呼吸也略微急促。
  有點可憐的樣子。
  “我叫巳。”終於,陸太攀沉聲開口,“你可以叫我巳先生。”
  這並不是一個常用字,蘇涼顯得有點茫然。
  “四……先生?”
  陸太攀輕嘆一聲,他脫下了漆黑的皮質手套,抓過蘇涼的手,輕輕在對方的掌心勾勒出“巳”的字樣。
  做這一切的時候他表情淡然,眼眸低垂。
  有那麼一瞬間,籠罩在他身上冰冷的氣息仿佛倏然淡去,看上去依稀是溫柔而專注的。
  明明是各方面都顯得無比冷峭的人,指尖落在蘇涼手心時,觸感卻很熱。
  蘇涼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在這一瞬間,他的掌心很癢。
  心跳……
  心跳如擂。


第26章
  蘇涼離得有點太近了。
  陸太攀垂眸看著自己身側的少年然後這麼想道。
  年輕beta的臉還很紅,濃密的睫毛掩住了那雙濕漉漉的眼睛。
  少年井不敢看他,一直低著頭,仿佛只是在專心致志地研究著陸太攀留在掌心的痕跡。
  一股很淡很淡的香氣從對方白皙的皮膚深處滲透出來,是一種讓人聯想到青澀的果實和未綻放的花蕾般的香氣。
  陸太攀神色如常,但是在面罩之下,他不由自主地用舌尖抵住了自己的齒間。
  冷酷,死寂的身體裡有細小的火星在閃爍。
  那是一種讓陸太攀自己也感覺到陌生的,隱秘的悸動。
  ……是誘導劑的副作用與信息腺發育共同作用引發的信息素溢出反應。
  陸太攀冷靜地分析著,然後對現在的狀況給出了答案。
  來之前他已經看過蘇涼的醫療報告。
  蘇涼身體裡還有少許誘導劑未能完全代謝完畢,再加上他以現在這樣的年齡經歷信息腺發育,必然會導致信息素的輕微紊亂。
  最可能的情況就是,他會像現在這樣,明明是尚未分化完全的Beta,身上卻會散發出類似Omega的氣息。
  這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陸太攀自己,他正經歷著每一個Alpha易感前期都會有的,那種野蠻而原始的敏感和衝動。
  這種感覺相當糟糕。
  畢竟陸太攀最厭惡的就是失控。
  “我應該離開了。”
  陸太攀果斷地站起來遠離了蘇涼。
  “啊?巳先生現在就要走了嗎?”
  蘇涼有點兒吃驚地望著他,眼神還是濕漉漉的,透著一抹尚未來及掩飾的依戀。
  【信息素釋放治療,會讓患者在之後幾天到幾個星期內,依然對Alpha信息素來源者產生生理性的親近感。】
  醫療報告上沒有感情的分析字樣劃過陸太攀的腦海。
  但對上蘇涼此刻的眼神,陸太攀還是不自覺地又舔了一下牙尖。
  “嗯。”
  他冷淡道。
  然後無視了蘇涼的目光徑直朝著門外走去。
  但是尚未來及跨出房門,就又聽到蘇涼有些忐忑地詢問。
  “巳先生,你之後還會來這邊執行公務嗎……那個,我的意思是,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陸太攀在原地沉默了兩秒鐘。
  其實按照他的計劃,他與蘇涼之間不會再有任何聯系了。
  他固然會庇護這名過於天真且笨拙的Beta,但即將發瘋殆死的蛇主陸太攀,注定不可能跟這種柔弱的普通人有過多的牽扯。
  然而在所有冷靜的思考過後,陸太攀聽見自己聲音微沉地回應道:“如果條件允許的話。”
  ……
  回到了蛇主陰冷死寂的宅邸,陸太攀面無表情地踏進了醫療中心。
  “管家,准備抑制劑,強度上調2個單位——”
  他無意識地抬手探向領口,例行公事地打算脫掉作戰服迎接機械臂和藥劑注射,然而下一刻指尖觸及到的卻是自己的皮膚而非皮質的作戰服,男人眼底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才想起自己的作戰服如今大概正在蘇涼的懷裡。
  難以解釋的愉悅感在陸太攀心底一閃而過,但在來得及仔細探究之前陸太攀的耳邊卻響起了管家的電子音: “駁回醫療請求。我剛檢查了你的身體各項指數,讀數表明你現在的身體狀況良好,信息素紊亂值甚至到了可控範圍內,精神穩定度也十分良好。當然我可以理解你對抑制劑的要求,但恕我直言,從你的生理數據來看,你只是單純的因為性荷爾蒙旺盛分泌而產生的身體亢奮,換而言之就是,你只是產生了每一名正常成年雄性哺乳動物都會擁有的x衝動而已,你無需因此而產生恐慌,更不需要用藥物來壓制住這種正常的生理反應——”
  “閉嘴。”
  陸太攀冷冷道。
  “好吧,”管家乖巧地說道。
  但是在短暫的安靜了幾秒鐘之後,它又開口補充了一句:“需要我暫時封閉該處設施方便你進行自我紓解嗎?根據我的推演這其實對你的身心狀況都有好處。”
  陸太攀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不是因為剛好又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物,他甚至有種直接把某位過於活躍的人工智能直接關機的衝動。
  “我已經重新調試完完謐園的防衛設施,發現了一個小的漏洞,該設施附近完全沒有裝備小型動物驅逐器——你記得修補好這個漏洞。”
  他若無其事地吩咐道。
  而陸太攀口中的謐園指的正是蘇涼如今所住的那棟小別墅。
  管家微微偏了偏頭,不得不說它的各項人性化模塊都被加強到了極致,以至於明明沒有太多表情卻依然表現出了它內心的迷惑。
  “小型動物驅逐器?為什麼要在那裡安置這種東西——”
  “因為貓會跑進去。”陸太攀道,“這對於蘇涼來說有些危險。”
  管家沉默而一會兒才開口回應:“我不是很能理解。”它顯得很納悶,“但是我已經收到命令,正在目標地點附近裝配小型動物驅逐器。”
  “很好。”
  陸太攀沒有理會人工智能此刻的疑惑,他隨後又發出了新的指令:“蘇涼還在服務期,而且他既然還是十分在意之前負責照顧的那座萊亞植物的花園,就讓他繼續好了。在三天內重新布置好土壤井且將萊亞植物移栽過去——”
  “可憐的蘇涼少爺倒是確實提到過他的工作尚未完成,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管家的電子眼閃爍了起來,“等等,你該不是又監聽了蘇涼少爺的日常對話?”
  陸太攀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我親愛的主人,作為你的人工智能,我有義務提醒你一件事……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在某些方面有些非常危險的傾向?”
  陸太攀此時已經開始例行地處理起個人終端上的加急文件。
  管家的嘮叨對於他來說一直都只能算得上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背景音,然而聽到它此時的疑問後,陸太攀還是眉梢輕跳了一下。
  危險的傾向?
  陸太攀井不這麼認為。
  在直接接觸蘇涼之後,陸太攀反而覺得自己更有義務對其進行應有的保護。
  如果不仔細排除掉蘇涼周圍的危險訊號,誰知道那個傻乎乎的Beta會落入什麼樣的陷阱中去呢?
  畢竟,就連貓都可以把他騙得團團轉。
  ……
  【“你可以叫我巳先生——”】
  與此同時,在距離蛇主宅邸不遠處的小別墅內。
  蘇涼正在床上輾轉反側。
  “啊啊啊真是的!”
  蘇涼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最終忍無可忍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用看鏡子他也知道,他現在的臉色一定相當不好看,估摸著黑眼圈都已經掛上眼底了。
  蘇涼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自己現在的狀況,這就是所謂的信息腺發育導致的負面反應嗎?
  身體明明已經疲憊到了極點,蘇涼甚至覺得自己哪怕躺在野地裡也能一秒鐘睡著。然而,在別墅那張無比舒適,寬敞,連床品都之前見都沒見過的奢侈品的大床上躺下後,蘇涼卻依然睡不著。
  那是一種根本無法解釋的強烈空虛感。
  無法安心,更無法睡著。
  後頸明明已經不再腫脹了,但傷口最深處的神經卻在跳個不停,無時無刻地提醒著他它的存在感。
  即便是在前世,自己飽受病痛折磨時,也不曾體會過這樣的感覺。
  簡直比那種蝕骨的劇痛還要難熬。
  蘇涼最開始還企圖用被子裹住自己好填補那種無處可尋的空虛感,但之後他還是無法忍受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也許是出於本能吧,等他的意識回神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衣櫃前。
  巳先生留下來的作戰服已被他小心翼翼地掛在了這裡。
  男人離開時井沒有帶走自己的作戰服,而按照蘇涼原本的計劃,下一次見面的時,他可以把作戰服還給對方。
  但現在情況似乎變得有些尷尬,蘇涼發現自己正緊緊地抱著那件作戰服。
  那上面依稀殘留著巳先生身上獨有的氣息。
  那是一種非常非常淡的氣息,就跟巳先生本身一樣,是冰霜,苔蘚,草木,以及焚香似的味道。
  當然,因為味道太淡,蘇涼其實壓根聞不到這麼細致的氣味……然而那一絲一縷極其淡薄的味道沁入鼻腔的瞬間,蘇涼卻像是曾經被類似的味道徹底浸透包裹過一樣,輕而易舉地就在腦海中重現了那種令人暈眩的美妙香氣。
  強烈安全感瞬間填補了那種仿佛有什麼小爪子在抓撓心靈似的空虛感。
  蘇涼聞了聞作戰服。
  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蘇涼慌慌張張地連忙把作戰服壓回了胸口。
  明明四下空無一人,可他還是面紅耳赤,羞澀到快要全身冒煙。
  心髒裡仿佛住進了一頭笨頭笨腦的大頭鹿,正在他胸口裡橫衝直撞,砰砰撞牆。
  很奇怪……
  而且,也很變態。
  蘇涼在心底瘋狂地唾棄著自己,可身體還是不聽使喚。
  他緊緊地抓著黑色的作戰服,回到了床上。
  這一次,他把臉深深地埋在了作戰服的領口。
  靠近後頸的部分似乎,那種無比好聞,無比讓人安心的味道似乎更濃一點,只有一點點。
  然後,蘇涼閉上了眼睛,他蜷縮在陸太攀的作戰服裡,沉沉地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涼:我是變態。(晴天霹靂.jpg)


第27章
  第三天,蘇涼在醒來之後呆滯了很久。
  前一天晚上困擾他的焦躁與空虛感就像是幻夢一樣早已消散不見,甚至就連信息腺發育帶來的疲憊感也早已在深沉的睡眠後一掃而空。
  身體的負面狀態消失了,可蘇涼卻一點舒爽快樂的心情都沒有。
  他完全不想面對現實。
  因為,就在這個早晨,清醒之後的他發現自己竟然是完完全裹著巳先生的作戰服睡著的。而他原本的睡衣皺巴巴的揉成了一團,被隨意地堆在了牆角。
  如果說這還不夠糟糕的話,那麼依然殘留著些許記憶的夢境,就是讓蘇涼心態崩掉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是說睡得很好的話是記不住夢的嗎?可偏偏蘇涼卻能清楚地想起昨夜夢裡曖昧到極點的交疊與喘息。
  有人壓在了他的身上,凶狠如同野獸一般咬著他的脖子。
  可是,那不留情面的侵蝕中卻透著蝕骨的歡愉與快樂……
  夢中那個男人的身形異常模糊,可是氣息卻是那樣的清晰。
  ……
  蘇涼抱著自己的頭,無語問蒼天。
  緊接著,他從床上跳了起來衝進了浴室,他在冰冷的水柱中衝了很久,才勉強撿回了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冷靜下來。
  無論多麼不願意承認現實,但是他還是得面對這件事——
  他,蘇涼,變成了變態。
  ……
  十幾分鐘後,蘇涼裹著浴巾瑟瑟發抖地站在床邊,與床上那件已經微微發皺的黑色作戰服面面相覷。
  又過了半個小時,蘇涼咬著嘴唇,開始努力地對作戰服進行必要的清潔工作,當然,那件作戰服上並沒有什麼可疑的液體(不然的話蘇涼懷疑自己大概會因為過度的羞恥而選擇自我了斷),它只是變得有些皺,而且似乎是因為裹在蘇涼身上太久了,皮質的作戰服上也沾染上了些許屬於這名羞憤欲死的Beta的氣味。
  蘇涼皺著眉頭嗅聞了好一會兒,很勉強地聞到了一丁點兒像是水果似的氣味。
  那種很淡很淡的香氣與作戰服上原本就有的氣息交織在一起,混合成了一種……一種讓蘇涼莫名其妙又開始瘋狂臉紅心跳的氣味。
  蘇涼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強打起精神,清理並且疊好那件作戰服的。他只知道自己之後又衝了好一會兒冷水澡,才勉強讓臉上的溫度退燒。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最後只能硬著頭皮開始重新翻看當初管家傳給自己的各種資料。然後他就在資料中找到了類似案例:某位同樣是信息腺出了問題產生了信息素紊亂的倒霉蛋,因為激素緣故變得神志不清,產生了嚴重的“築巢”行為,他盜竊並且非法占據了鄰居以及室友等五位Alpha的私人用品用以安撫自己的生理本能。然後,在信息腺恢復正常後,這名患者清醒了過來並且在之後患上了嚴重社交障礙。
  蘇涼迅速關掉了電子屏,不敢再去看這名倒霉蛋的後續發展。
  情況還沒有太糟糕。
  蘇涼對自己說。
  至少他只是像是痴漢一樣抱著別人的衣服睡了一晚上而已,而沒有像是安利中的某人那樣直接用他人貼身衣物解決生理上的衝動。
  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
  “叮咚。”
  門鈴的響聲打斷了蘇涼的自我建設。
  他條件反射地直接將巳先生的作戰服塞進了枕頭底下,然後格外心慌意亂地衝下樓。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敲門的人並非是管家(謝天謝地,也不是巳先生),出現在門口的娃娃臉青年滿臉都是開朗的笑容,在蘇涼開門後,他愉悅地衝著蘇涼做了個飛吻。
  “嗨,蘇涼同學!怎麼樣,你過的還好嗎?!”
  “薛銀環先生?”
  蘇涼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叫我小環,小環就可以了!又不是中年老男人誰會喜歡被人‘先生’‘先生’的叫啊。”
  薛銀環一聽到蘇涼過於恭敬的稱呼頓時做了個受不了的鬼臉,笑嘻嘻地說道。
  “那倒也不是啦……”蘇涼下意識地咕噥了一句,不過,在薛銀環的強烈要求下,他還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直接將對方喊做了“小環”。
  對於薛銀環的出現,蘇涼無疑是高興的。
  他本來還以為自己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再見到他們了。陸家的“蛇群”名義上早已在迦南戰爭後退居三線,但只要待在權貴圈子裡,即便是像蘇涼這樣的邊緣人物也隱有耳聞——如今很多危險的任務,還是得靠陸家的“毒蛇”們前去解決。
  甚至可以說,陸家如今在整個地球聯邦中的超然地位,也是憑借著“毒蛇”們的戰績而來。
  按照常理推斷,薛銀環這樣的戰士應該也有著繁重的任務才對。
  “啊,你說任務啊……”
  薛銀環坐在沙發上,大喇喇地衝著蘇涼揮了揮手。
  “別擔心別擔心,我這麼厲害的人,那種小任務很隨便就能解決。我就是聽說你竟然被留在了內院,換了新地方所以特意來看看你。畢竟你可是我親自接到‘蛇窟’的人,我呢,當然也好好好看顧一下你啦。”
  薛銀環含笑說道。
  當然,他沒有告訴蘇涼的是,其實就在不久前他才半死不活地從飛船上爬下來,然後在聽說謐園有了新主人,而且這個人竟然就是蘇涼後,他完全沒有顧得上黑曼巴的阻撓,冒著被陸太攀再操練一回的風險,也要偷偷溜進來看一眼。
  拜托,這可是謐園!未來蛇窟的另一位主人,蛇主的伴侶才可以住的地方!
  當初聲稱自己跟陸太攀清清白白,干干淨淨,沒有一絲瓜葛的蘇涼卻住進來了?!這才幾天?!
  薛銀環的好奇心再一次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只不過……
  被迎進房後他努力打探了許久,他也沒有在嶄新潔淨的房子裡看到一絲一毫屬於老大的痕跡。
  這兩個人是感情不好嗎?
  可是看蘇涼面色紅潤,眼神瑩亮的模樣,實在又不太像啊……
  薛銀環忽然有點後悔沒多收集一些情報再來探查了。
  “這段時間你在蛇窟過得還好吧?有沒有人對你不好?”
  薛·有點兒愛作死·好奇心十分強烈·銀環一邊觀察著周圍,一邊順口問道。
  “很好啊。”蘇涼略過了自己遇到襲擊的事情,真心實意地說道,“這裡的一切都很好,就像是你說的那樣……大家都是好人。”
  說著說著,蘇涼十分不爭氣地又有點兒臉頰發熱。
  “而且,我也遇到了自己一直很想見到的那個人。”
  “哦?等等,你在蛇窟其實是有熟人的?”
  薛銀環看到蘇涼唇邊極其溫柔的笑容,目光一下子亮了起來。
  “是啊,我之前曾經被一名‘毒蛇’戰士救過……”蘇涼笑著解釋道,簡單地描述了一下過去之後,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然後,他有些緊張地望向了薛銀環,“他的名字叫做巳,你應該知道他吧?他很帥而且是長發——”
  伴隨著蘇涼的描述,本來只是單純八卦的薛銀環表情漸漸呆滯。
  整個“蛇窟”裡的人都是以蛇為名,然而,唯一有資格以“巳蛇”作為代號的,卻只有一個人。
  再加上蘇涼口中的“英俊”“長發”等特征,那名在蘇涼口中好心又溫柔的故人的真實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薛銀環現在整個人都有點傻。他總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極其重要的信息點。
  “哈哈哈,你說‘巳’啊,我,我當然知道他啊。”
  薛銀環一邊努力調動著腦細胞應付著蘇涼,一邊在私密頻道瘋狂地戳起了某位人工智能企圖得到更多訊息。
  為什麼蘇涼還是一臉天真好像完全不知道“陸太攀”是誰的樣子?
  為什麼老大都把人接到這裡了,卻還要用代號為名騙人?
  為什麼……
  【請務必要對蘇涼少爺保密哦,畢竟這是主人的命令,嗯,為了避免讓蘇涼少爺受到驚嚇——】
  私人頻道裡,人工智能給出了無論怎麼看都有點怪裡怪氣的回應。
  ——這如果在之後發現了老大的真實身份,蘇涼受到的驚嚇更大吧!
  薛銀環關掉了私密頻道,磨了磨牙,恨不得衝著天空大喊。
  但是,在表面上,薛銀環還是拼命地維持著冷靜。
  “就是,你說的那個人啊,他是不是有點不太好親近啊,哈哈哈,是這樣的,我們都覺得他脾氣有點冷漠呢,都看不出來他原來對你這麼好啊。”
  “巳先生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提起那個男人,蘇涼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柔軟了。
  嚴格說起來,他與對方也只見了短短兩面而已,但不知道為什麼,蘇涼就是覺得那個人很好。
  非常冷漠,但是也非常溫柔。
  就好像只要待在那個男人身邊,就什麼也不用擔心,什麼也不用害怕。
  因為那個人,一定會保護好他。
  ……蘇涼也沒有想到,十四歲那年巳先生帶給自己的安全感與信賴感,在心底發酵了這麼多年之後,會變得如此強烈。
  “啊,是啊,你說他啊哈哈哈可能他在你面前就是很好吧哈哈哈——”
  薛銀環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畢竟不久之前,老大才把他打發到星域灰色地帶去搶劫星盜。
  任務雖然不危險但是極其麻煩。一想到那只星盜用來抵御敵人的終極方式是從口中不斷亂噴帶有高強度腐蝕性的內髒……薛銀環就忍不住淚流滿面。
  老大……他……嗯,很好。
  跟薛銀環聊到巳先生之後,蘇涼的臉正在逐漸升溫。他還是很不好意思,但不管怎麼說,薛銀環的到來確實能解決了他的問題。
  “小環,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他有點艱難地衝著薛銀環說道。
  “巳先生昨天晚上落了一件作戰服在這裡,可以拜托你幫我轉交給他嗎?”
  “可以啊是什麼——”
  薛銀環此時腦子還沒轉過彎來,順口答應之後猛然意識到情況似乎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等等,轉交什麼來著?作戰服?老大的作戰服?
  就在薛銀環愣住的時候,蘇涼已經迅速的來到了房間,取出了已經被疊好的黑色作戰服。
  跟普通的衣服相比,作戰服很沉,抱在胸口時候,還是會讓蘇涼感到安心和……心跳。
  蘇涼咬了咬舌尖,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
  他並不想讓自己變成真正的變態,更不想淪落到記錄中那位倒霉蛋的可悲境地中去。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把作戰服及早還給巳先生。
  這麼想著,蘇涼連忙衝下樓,打算把作戰服遞給薛銀環。
  “麻煩你了。”
  結果蘇涼話音還沒完全落下,眼前人影便是一閃。之前還呆若木雞坐在沙發上的薛銀環簡直就被燙到尾巴的貓一樣,直接跳起來然後一溜煙竄到了門口。
  “……小環?”
  蘇涼滿臉迷惑。
  薛銀環的背死死抵著門,克制著倒抽冷氣的衝動,衝著蘇涼露出了個苦笑。
  他是有苦說不出。
  他一眼就認出了作戰服確確實實是老大的,也答應了蘇涼會把東西帶給老大。
  但是吧……
  這玩意,他覺得自己真的沒法接。
  那件沉甸甸的黑色作戰服上,充斥著來自於最頂級Alpha的信息素。
  感謝陸太攀常年佩戴的抑制裝置,殘留在作戰服上的信息素當然不能算是濃郁,嚴格說起來,那只是一絲很淡很淡的氣息。
  可是,一旦到了雙S這個級別,哪怕是最輕微的信息素,對於他們這種低位Alpha來說也擁有極其強烈的存在感。
  除此之外,Alpha的信息素除了證明一個人的身份之外,還蘊含著豐富的含義
  就像是最原始野蠻的動物一般,同一個人的信息素對於其他人來說,有時是示威,有時是恐嚇,有時是昭顯力量。
  而有的是……圈地盤。
  在遙遠的過去,好不容易才擁有了伴侶的Alpha在不得不短暫離開自己的Omega時,會留下自己的貼身物品在Omega身邊。
  那樣“標記物”上面會散發出特有的信息素,是一種極其凶狠的標記,用以向其他Alpha昭顯自己的存在。
  【這名Omega是我的】
  而現在,薛銀環只覺得整個客廳裡都彌漫著陸太攀的恐嚇。
  汗毛倒豎,冷汗冒了出來。
  甚至就連皮膚都感到了像是被什麼東西侵蝕一般的隱隱刺痛。
  薛銀環十分納悶老大把衣服脫給蘇涼的時候腦子裡在想什麼,為什麼這麼淡薄的信息素中,蘊含的侵略感與獨占欲會如此強烈,強烈到了甚至可以稱之為“病態”的程度。
  反正那件作戰服他還沒碰到,就覺得自己快要被嚇死了。
  也太瘋狂了吧。
  完全不至於啊……
  不對,老大真的知道各種信息素的細致用法嗎?那個人平時唯一需要釋放信息素的時候,大概就是在戰場上大開殺戒的時候吧?!
  想到陸太攀一年四季都配搭隔絕服外加內置抑制劑,終年不動如山,守身如玉的樣子,薛銀環實在忍不住,在心裡暗暗腹誹了起來。
  當然,他也沒想太多。
  無論怎麼說,陸太攀也是蛇窟之主,如果說連這種基本的Alpha獨占手段都不懂的話,也太可笑了。
  “那個,我剛發現你手上那件是我們的貼身作戰服,這種作戰服,就那個,因為穿的時候也沒啥裝甲啊外骨骼什麼的,貼身穿著,意義不太一樣,外人不好接手。”
  薛銀環苦著臉,顧及到管家之前要求他對陸太攀的真實身份保密,如今他也只能異常艱難地開口胡扯起來。
  “這玩意特別重要,所以他一定會親自來取的,相信我。反正你最好親自給他。”
  “我知道了。”
  蘇涼有點失望地說道。
  但不知道為何,在失望的同時,薛銀環的話反而讓他心中莫名騰起了小小的快樂。
  如果作戰服這麼重要的話,巳先生一定還會再來一趟吧。而如果他真的再來……
  ……
  蘇涼有些出神。
  而薛銀環正在努力地翻閱任務期間未能查看的極隱蔽隊內頻道和論壇補充情報。
  房間中一時陷入了寂靜。
  但很快,通訊投影的動靜打破了這種寂靜。
  【上午好,蘇涼少爺。】
  全息投影落在客廳正中心,西裝筆挺的硅膠人虛影清晰地浮現在空中。
  它眨了眨眼,又很隨意地跟薛銀環也打了一個招呼。
  【很高興見到你與蘇涼少爺交談甚歡,雖然我並不贊同你在這個時間段出現在這裡,不過……算了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他親切地衝著薛銀環說道。
  聽到最後那句話,薛銀環感覺自己眼皮有點跳,有種很不妙的預感。
  而此時的管家已經將重點放回了蘇涼身上。
  【蘇涼少爺,請容許我向你通報:這裡有一則外部通訊想要聯系你。】
  “外部通訊?你是說我姐……”
  蘇涼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在之前他就已經聯系過一次蘇暖,這一次也下意識地以為是姐姐有什麼事情
  【這則通訊來自於你的一位朋友,通訊發起人真實身份為……陸之昭。】
  管家一字一句地說道。
  【該通訊請求已通過蛇主陸太攀的批准,請問你是否願意接通這則通訊?】
  作者有話要說:  某位中年老男人。
  嘴上:我只是順手庇護了一只小野貓而已。
  信息素:大家好這事我的老婆,誰要是敢上前一步我就會弄死誰哦!(超凶)
  就很矛盾。


第28章
  陸之昭的通訊申請通過內部頻道傳達到陸太攀的個人終端上時,蛇窟的主人正處於相當惡劣的心情之中。
  當然,從表面上來看,陸太攀的表情和行為一切如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情緒出現了多年來罕見的波動。
  他心情很糟。
  而最讓他無法理解的是,這份惡劣的心情,僅僅只是來自於一場模糊的夢境。
  是的,一個夢。
  陸太攀已經記不清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做過夢了,信息素紊亂外加精神力暴動,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得到過真正的睡眠。
  但是偏偏,昨天從蘇涼那兒回來後,他卻久違的睡著了。
  然後,他就做了一個夢。
  那絕對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噩夢,幾乎把他潛意識裡所有的隱憂全部具現了出來。
  他夢見身體已經不堪重負,藥物不起作用,而他極度衰竭,奄奄一息。
  他還夢見了蘇涼。
  蘇涼死了,就像是他擔心的那樣。
  夢境是混亂的,所以陸太攀只能隱約記得似乎是一名懦夫兼瘋子害死了蘇涼。
  他根本想不起凶手的臉,卻一直在醒來後,還記得夢境中被困在防腐藥劑中的蘇涼看上去是多麼的瘦弱。
  那是跟現實中的蘇涼完全不一樣的模樣。
  臉色是青灰的,透著沉沉的死氣。
  屍體瘦小而干癟,抱在懷裡時,輕得宛若一捧干枯的玫瑰花枝。
  【很可憐。】
  陸太攀甚至都還能清楚地記起,夢裡的自己心頭湧動著這樣的情緒。
  是淡淡的,泛著些許苦澀的憐憫。
  陸太攀相信一定是易感期的即將到來影響到了他的情緒控制能力,不然很難解釋,為什麼一個簡單的夢而已,竟然可以如此嚴重地干擾到他在清醒時間段的心情。
  好吧,也許還有另外一個可能。他確實是在擔心著蘇涼日後的安全。縱然是夢,可那個夢井非完全沒有實現的可能性。
  陸太攀的指尖有規律地敲擊著桌面,陷入了沉思。
  他很確定,如果蘇涼不曾進入蛇窟,那麼就意味著那個天真單純的少年也不會受到他的保護。再加上他對陸之昭的痴情與信賴,他很可能做出非常愚蠢的選擇。
  很多人都可以傷害到蘇涼。
  同樣的,很多人都可以輕松地殺死他,甚至都不需要什麼理由和手段。
  ……
  想到這裡,陸太攀驟然感覺到一股奇妙的欲·望在心底騰然而起,那種欲·望是如此強烈,甚至如同岩漿一般灼燒著他的神經:像是蘇涼這樣的人,就應該被永遠禁錮在他身邊,由他親自看管,親自保護才行。
  某些畫面,非常模糊,非常晦澀,自強壯的Alpha心底一閃而過,快得甚至就連他本人都不曾真正地意識到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是被鎖鏈拷住的腳踝。
  被完全禁錮在密室中的纖弱人影。
  是絕對的保護……還有掌控。
  “哢嚓”一聲,手頭筆杆斷裂發出了一聲脆響。
  陸太攀猛然回神,隨即皺了皺眉頭。那些過於陰暗的念頭很快就被陸太攀壓回了心底,他冷靜了下來,就跟以往一樣。
  越是高等級的Alpha身體殘留的原始本能就越是強烈,陸太攀對於自己靈魂中偶爾冒出頭來的,某些極為邪惡的渴望井不意外。他總是可以壓制住這種Alpha天生的劣根性,只不過這些天,易感期的存在多少讓他有些輕微失控。要知道在這之前,陸太攀還從未對具體的個體產生過這樣病態的想法。
  還是要盡早解決易感期的麻煩。
  陸太攀再一次提高了抑制劑的注射劑量,然後他冷靜地想道。
  而原本就已經足夠不愉快的陸太攀,很快又被夾雜在情報中一則不起眼的報告弄得更加不爽。
  作為陸家現任少主,陸之昭的一直都是“蛇窟”的觀察對像。
  陸太攀隨意翻閱了一下報告,目光停留在了寧嘉逸昨天晚上發作的信息素依賴症上。
  【目標對寧嘉逸進行了少量的信息素釋放,成功在昨晚引發了寧嘉逸的信息素成癮症……】
  【考慮到寧嘉逸身體狀況欠佳的事實,寧家已經向陸家提出特殊治療請求,目標已經同意在接下來一段時間裡,持續,長期,穩定地為寧嘉逸提供自己的Alpha信息素用以安撫信息素依賴症狀……】
  【目前寧,陸高層普遍將目標人物與寧嘉逸之間的醫療互助行為認為是兩人關系進一步推進的表現,陸正恩尚未完全放松對目標的軟禁措施,但他已經同意恢復對方的少量權限……】
  陸太攀一目十行地掃過報告,神色愈發冷淡。
  陸之昭毫無疑問正在利用寧嘉逸的信息素成癮症來解除自身受到的限制。而他的這種行為,幾乎算是默認了自己會與寧嘉逸結成伴侶的事實,可就在不久前,他還在與蘇涼曖昧親昵,仿佛早已墜入愛河了一般……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管家忽然向陸太攀報告道,陸之昭想要聯系蘇涼。
  “蛇窟”的保密程度極高,所有與“蛇窟”內部人員的通訊都需要遞交申請井且得到批准後才可執行。不過,陸之昭作為陸家這一任的少主,他的權限本來足夠讓他繞過申請聯系上蘇涼。但是,現在的蘇涼卻早已不是普通的“蛇窟”服務人員。他住進了“謐園”,這裡屬於內院中的內院。小別墅極其特殊的意義,讓陸之昭的申請級別瞬間就提高到了需要讓陸太攀本人批准才可以執行的程度。
  陸太攀看著陸之昭的通訊,他甚至有點無法理解陸之昭的行為:對方一方面已經近乎實質性地表明了自己與寧家的聯姻,另一方面卻依然在想法設法地聯系“蛇窟”中的蘇涼?
  這是想要說明情況,還是說……想要繼續欺騙那個笨蛋Beta?
  陸太攀的眼神一點點變得陰冷。
  管家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陸太攀。
  幾乎所有的生理數據都展現出了陸太攀對名為陸之昭的個體的厭惡。管家還從未見過陸太攀會對什麼人報以如此強烈的惡意。
  這簡直出乎它的意料。
  是的,陸之昭確實算是一名罕見的,珍惜的S級Alpha,也確實是名義上的陸家少主,可這樣的人對於陸太攀來說,其實什麼都不算。
  陸之昭甚至連讓陸太攀厭惡的資格不應該擁有——直到他出現在了跟蘇涼相關的情報上。
  “站在我個人的角度,我想也許我們可以直接駁回這份申請。唔,事實上,我覺得陸正恩重新開啟陸少主的基本權限時,一定沒有想到自己親愛的兒子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瞞著他跟‘蛇窟’進行聯系。”
  管家快樂地揣摩著陸太攀的想法,然後說道。
  “不。”
  可陸太攀卻給出了人工智能意料之外的反應。
  “去詢問蘇涼的意思。”
  陸太攀井沒有注意到自己外溢的精神力伴隨著他的命令,漸漸染上了陰冷而可怖的氣息。
  “當然,如果蘇涼選擇接通通訊,那麼在他與陸之昭通話完畢之後,將這段時間陸之昭的生活報告提交給蘇涼。”
  幾秒鐘後,陸太攀面無表情地補充道。
  管家:“額……好的。”
  “他現在是蛇窟的人,我井不希望被人欺騙這種事情發生蛇窟的人身上。
  陸太攀在管家發出意味深長的低吟後開口了,聽上去這句話幾乎算得上是辯解。
  就連陸太攀自己也無從得知,他語氣中那一絲很淡的狼狽是從何而來。
  管家的電子眼飛快地閃爍了起來。
  “我真的明白。”
  它熱情地對陸太攀說道。
  而在幾分中後,快樂的人工智能又以格外輕快地語氣通知了陸太攀事情的進展:“蘇涼少爺選擇了拒絕對話哦!”
  陸太攀動作一頓。
  管家又說:“蘇涼少爺還拜托我轉告了一句話:他希望陸之昭以後不要再聯系他了。”
  “嗯……這很好。”
  陸太攀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矜持地點了點頭:“他總算聰明點了。”
  蛇窟之主在之後像是一名親切和藹的長輩一般,也給陸之昭帶去了口信。
  “告訴他,既然他認為自己可以成為下一任家主,那麼他現在應該去鍛煉自己的精神力,而不是每天都想著與別人建立不正當的情感關系。”
  “留言已記錄。”
  “對了,把那之前抓到的兩個家伙的口供與背景調查發給陸之昭——他應該學會管好他自己,還有,他的那位未婚妻。”
  *
  “讓我不要給小涼造成困擾?!我不懂……這是小叔的意思?”
  陸家大宅中,陸之昭猛然站了起來,看著全息屏幕中的管家,他的表情有些猙獰。
  “我不信,小叔什麼時候竟然也會理會後輩的情感小事了?!”
  好不容易才得到機會能夠跟蘇涼聯系,可自己魂牽夢繞的人卻連通訊都不肯接。
  一想到這件事,陸之昭就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焦躁感。
  天知道他是如何耐著性子與自己的父親討價還價才開啟了通訊上的權限的,他把道歉的話在腦海中復盤了一遍又一遍,就為了能夠在跟小涼見面時能夠好好表現。
  可是,這一切都因為“蛇窟”冷冰冰的申請駁回而化為了齏粉。
  “關於申請駁回的具體事項,我已經將所有文件傳送到你的個人終端上了,請你務必查看。”
  “是我爹?”下一秒,陸之昭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他顫抖了起來,望向管家的眼神中也充滿了絕望,“是不是我爹說了什麼,所以連小叔也站在他那一邊了?!”
  “請你務必查看個人終端上的文件。”
  “你們不想讓我跟蘇涼再有任何聯系,因為你們需要我跟阿寧在一起。呵呵,太可笑了,我還以為小叔真的什麼都不管了呢,但他其實還是在插手陸家的事情!就為了讓陸家得到寧家的助力,所以,我,陸之昭,就變成了你們配種機器!說得好聽,哈哈哈,說什麼我是陸家的少主,但在你們這裡,也不過是用那來配種的種馬而已——”
  就在這時,管家忽然打斷了陸之昭痛苦的謾罵,它無辜地看著面前的人類,用無比親切地聲音問道:
  “很抱歉陸少主,我無法理解太過於復雜的人類語言,請問你想要咨詢的是最新種馬價格嗎?”
  “閉嘴——”
  “好的,中央星區在兩天後即將進行無基因改造純種自然馬匹生殖細胞拍賣會,其中每一管起拍價為……”
  管家帶著無比木然的微笑,宛若最劣質的低級系統一般開始了播報。
  “我叫你閉嘴!閉嘴——”
  陸之昭忍無可忍抄起書桌上價格不菲的工藝品重重地砸向了屏幕。
  隨著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全息投影發射器化為了片片破碎的零件。
  管家也瞬間消失在了空氣中。
  ……
  房間裡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在那之後,逐漸響起的是含糊不清,充滿了憤怒的低語。
  “這幫混蛋。”
  陸之昭抱著頭在原地喘息了好一會兒才恢復了冷靜,或者說,恢復了他自以為的“冷靜”。
  “申請駁回,呵,我倒想要知道,你們究竟用什麼理由駁回我的請求,小涼他才不會拒絕我的通訊,他根本就不會那樣對我……”
  喃喃的自我安慰中,陸之昭終於紅著眼睛,點開了個人終端上的電子文件。
  最開始,他臉上滿是憤怒的神色,但很快,他的表情一點一點的轉為了震驚和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
  他眉頭緊皺,來回翻閱著“蛇窟”的調查口供。
  他不斷重復翻看著同一段結論,呼吸愈發急促。
  “怎麼會……怎麼可能是這樣?”
  為了鞏固寧嘉逸與陸之昭的聯姻,蘇涼受到了襲擊。
  襲擊者來自於寧家,另外一名陸姓旁支,也是被寧家買通的協助者。
  越是往下看,陸之昭的臉色就越是變得難看。
  *
  幾天後——
  “陸少主。”
  有人敲響了房門。
  穿著黑色西裝的陸家私衛井沒有等到門內那人的任何回應,不過這些天來,對方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所以私衛的臉上也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高大結實的私衛按照規定敲了三次門,然後便按下密碼解開了層層禁制,推開門走進了房內。
  本應奢侈舒適的少主居所,如今卻異常陰暗幽閉。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煙味。
  光線很暗,即便是私衛,也沒辦法在凌亂而寬敞的房內准確地定位到陸之昭的身影。
  “陸少主——”
  “什麼事?”
  忽然,一道鬼魅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私衛背後。
  私衛一轉頭,正對上陸之昭。
  “啊,少主。”私衛嚇了一跳,頓了頓,才勉強把後面的話說完,“時間到了,按照協議,您今日應該前往醫院對寧少爺進行信息素安撫了。”
  “……”
  聽到私衛的話,陸之昭卻井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回應。
  他只是靜靜地盯著對方看,看得男人背後隱隱發涼。
  老實說,私衛總覺得,陸家這位大少爺,有的時候挺讓人背後發毛的。
  就比如說現在,他看人的目光,著實有點兒滲人。
  “陸少主,你跟寧少爺青梅竹馬,應該也是很關心他的。其實前兩天寧少爺就發作那一次,當時我們來找你,你說不舒服我們也沒有勉強。但這一次寧少爺是真的發作得很厲害,而且當初也是有協議的,你會幫我家少爺治療……”
  私衛干巴巴地衝著面前的青年說道。心中暗暗叫苦,他也不知道自己面前的陸少主又出了什麼問題——難道,傳說中陸家這位少主的人格隱患還沒有被排除嗎?
  不然怎麼在提起寧少爺時一臉陰沉,好像有什麼大仇一樣?
  可說起來,這兩個人都已經到了互相釋放信息素的程度了,就差沒直接滾床單,也不可能說是關系不好阿?
  就在私衛都要懷疑面陸之昭又一次陷入了失控的時候,陸之昭眨了眨眼睛,忽然衝著他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來。
  “啊,這樣啊,那我確實要去看看他了。”
  陸之昭說。
  隨後他抬起手,任憑那位私衛給自己戴上了定位器,然後,他便在眾人的監視下前往了醫院。
  當他趕到陸家的私人醫院時,病房裡寧嘉逸,正因為信息素成癮症的發作而嗚咽著。
  “好難受,阿昭呢,阿昭哥哥怎麼還沒有來……”
  此時此刻的病房裡充斥著年輕未分化的Omega那痛苦的低語。
  孱弱的少年面色緋紅,額角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因為信息素釋放是一件極其私密的事情,伴隨著另外一名主角陸之昭的到來,所有人都自覺地離開了寧嘉逸的病房。
  而隨著房門關上,寧嘉逸也格外清楚地感受到了陸之昭的氣息。
  “阿昭!你來了!”
  原本幾乎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少年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他努力支撐起一抹笑容望向陸之昭,等待著自己想像中的,來自於陸之昭的安撫。
  然而,他等了很久,站在門口的Alpha卻沒有任何動作。
  “阿昭?”
  寧嘉逸終於撐不住臉上的笑了,他有點心慌意亂地,又喊了一聲陸之昭的名字。


第29章
  “發生了什麼嗎?咳咳……是伯父他又為難你了……”
  寧嘉逸強忍著痛苦,努力地做出了一幅虛弱而貼心的模樣,艱難地衝著陸之昭問道。
  信息素成癮症的發作遠比寧嘉逸以為的要煎熬得多。
  脖子後面並非天生的腺體疼得他簡直要發狂,每一根神經都像是被浸泡在了濃硫酸裡,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渴望陸之昭的到來,然而那個男人明明看見了自己狼狽的模樣,卻自始至終只是站在門口,沒有上前一步。
  這麼多年的青梅竹馬,陸之昭對寧嘉逸向來都是相當寵溺地。按照寧嘉逸對他的了解,如果不是出了問題,他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友人這麼痛苦卻不施加援手。
  年輕的Alpha正在觀察著寧嘉逸,那種打量,揣測的眼神,讓寧嘉逸心驚肉跳。
  “阿昭?”
  寧嘉逸抽了抽鼻子,並沒有花多少力氣就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哽咽。
  “你說話啊,你別嚇我。”
  淡淡的,獨屬於未分化Omega的甜香散發出來。
  基於Alpha的本性,陸之昭原本冷硬的心稍稍放軟了一些。
  “蘇涼在‘蛇窟’被寧家的人襲擊是怎麼回事?”
  陸之昭一步一步來到了寧嘉逸床前,他偏過頭,盯著寧嘉逸的眼睛問道。
  寧嘉逸眨了眨眼。他忽然有點慶幸,自己的臉色本來就因為疼痛而很難看,不可能再蒼白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內心的驚駭並沒有妨礙寧嘉逸讓自己的眼眶變紅。
  他毫不遮掩地回望著陸之昭,他很清楚,越是到這個時候就越是不能移開目光。
  他必須得表現得坦然一點。
  “蘇涼哥哥在‘蛇窟’被我家的人襲擊?這怎麼可能?!那可是蛇窟!而且,我家為什麼要去襲擊——”說著說著,寧嘉逸裝出想通了事情關竅的模樣,聲音驟然轉高。
  “你覺得是我弄的?因為我和你的婚約,所以我黑心,我嫉妒,我膽大妄為,我甚至敢動用家族勢力,跑去蛇窟那種地方傷害蘇涼哥哥?”
  纖弱的Omega少年一邊說,一邊像是受到莫大的委屈一樣,淚水在眼底漸漸開始打轉。
  對上寧嘉逸的眼淚,原本態度無比冷硬的陸之昭一怔,他臉色還是很陰沉,可語氣卻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松動。
  “寧家一直想要用你牽扯住我。我喜歡蘇涼這件事,對於他們來說一定非常的糟糕吧。”
  陸之昭輕輕地用手撫摸著寧嘉逸滾燙的後頸,然後他苦澀地問道。
  有那麼一瞬間,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難過。他的靈魂似乎已經分成了兩半,一半是溫和,善良,坦然的陸家大少爺,他從來都不願意傷害到寧嘉逸,這個像是弟弟一樣總是信賴著自己的柔弱少年;而另一半,卻無比暴虐陰冷,在看完了所有蛇窟傳來的文件後,他甚至想要掐住寧嘉逸的脖子,質問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為什麼膽敢傷害他的小涼——
  他伏在寧嘉逸耳邊,一字一句將陸何還有寧家那位小跟班的名字說給了寧嘉逸聽。
  他就像是毒蛇一般嘶嘶吐著氣,將那兩個人的所作所為復述了出來。
  “他們都是被寧家買通的呢。還有那個人,他不是一直跟在你身邊嗎?你真的不知道他做了什麼?”
  “不是這樣的,阿昭,你聽我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完全沒想過他們會這麼做,嗚嗚嗚……”
  因為信息素成癮症的發作,寧嘉逸的臉上已經布滿了冷汗,他的四肢百骸仿佛像是被無數螞蟻在啃噬一樣,疼得簡直快要讓他發狂。
  寧嘉逸在心裡瘋狂的詛咒著寧棠生,後者給他的案例裡全部都是天然Omega發作時的感受,卻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像是他這樣的存在,一旦發作起來會是如此痛苦。
  原本就需要用大量藥物抑制排異反應,才能在身體裡生長的信息腺,此時此刻就像是烙鐵一樣灼燒著他的神經。
  與其說他需要陸之昭的信息素來控制住身體裡的天然悸動,倒不如說他只是單純的想要止痛而已。
  偏偏在這時候,他還得假裝出天然Omega的意亂情迷與楚楚可憐。
  之前倒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陸之昭會知道這件事情,只是他真的沒有想過會這麼快。但是事到如今也沒有辦法了,他也只能用那個辦法了……
  寧嘉逸地抱住了自己,表面上是在哭泣,實際上卻是從口袋裡取出了某樣東西,在指尖輕輕碾碎。
  那東西又輕,又薄,稍稍用力就化為了半透明的粉末。
  而寧嘉逸用手捏著那一小搓粉末,在陸之昭再靠近他時,嗚咽著撲進了他的懷裡。
  “是我的錯。”寧嘉逸的哭喊聽上去無比絕望,“如果不是我,我家也不會對蘇涼哥哥動手,我都已經說了好多好多次,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可是……嗚嗚……可是……”
  就像是失控了一般,寧嘉逸忽然抬手抓過了病床床頭櫃上的水杯砸在了地上,他淚眼模糊地彎下腰,撿起一塊碎玻璃就要往自己後頸扎:“如果我把信息腺挖出來,是不是就可以保證蘇涼哥哥的安全了!是不是我就不會成為你和他之間的絆腳石了?!”
  “阿寧,你在干什麼,你瘋了嗎?”
  陸之昭的瞳孔倏然縮緊,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寧嘉逸的手腕,迫使後者松開了玻璃。
  但滴滴答答的血已經從寧嘉逸掌心的傷口中湧了出來,那殷紅的血液看上去怵目驚心。
  “我只是想道歉……都是我的錯……”寧嘉逸順勢趴在了陸之昭的懷裡,出於某種本能,他察覺到那種縈繞在陸之昭身上的,某種讓他感到戰栗的古怪氣息已經消散了。
  “我挖掉信息腺的話,就不會這麼難受了,我真的不想當Omega了,阿昭,我寧願我跟蘇涼哥哥一樣,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Beta……”
  寧嘉逸一邊說一邊哭,身體的疼痛已經讓他控制不住眼淚。
  當然,這次湧出來的眼淚是真的,他快要被信息素成癮症折磨得發狂了。
  “阿昭,我真的好痛啊……”
  一邊哭,寧嘉逸一邊伸手環住了陸之昭。而這一次陸之昭並沒有把他推開。
  “算了。”
  陸之昭臉色變幻了許久。
  寧嘉逸的信息素聞起來似乎比之前更加甜膩,更加柔軟,它包裹著陸之昭,最終,讓陸之昭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嘆息。
  “你也不過是個工具罷了。”陸之昭不由自主地回抱住了懷中瘦弱的少年,“……我和你都是讓人擺弄的工具而已。”
  然而寧嘉逸並沒有在意陸之昭的低語。
  他近乎粗暴地直接扯下了自己的領口,然後他低下頭,將臉埋在了陸之昭的肩頭。
  “阿昭,算我求你,你咬我一口吧。”
  他抽噎著。
  “我好難受。”
  柔軟的肢體緊緊地糾纏著年輕的Alpha,可後者被甜膩的信息素包裹著,變得有些虛弱無力,完全無法推開身上的少年。
  “阿寧,我……我做不到。”陸之昭喘息著,他艱難地說道,“我想了想,覺得這樣下去還是不行。如果蘇涼知道我跟你變成這樣,他大概就真的不會再回到我身邊了。”
  “他不會知道的,阿昭,只要我不說,你不說,他不會知道的。”寧嘉逸湊在陸之昭耳邊,無比可憐的說道,“……就算是真的知道了,也沒關系的。像是蘇涼哥哥那麼善良的人,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情而心生芥蒂。他也應該知道你是為了他才做出這樣的選擇。”
  “阿寧,別這樣——”
  “阿昭,你想想,如果他真的生氣才是好事吧,他在乎你,所以他才會生氣。沒事的,你和我之間本來就只是單純的朋友而已,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打擾你們,等到這件事情結束,我會躲得遠遠的,再也不來煩你……”
  甜膩的信息素湧來,陸之昭漸漸有些聽不清寧嘉逸的低語。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少年的後頸。
  尚未完全成熟的信息腺被包裹在皮膚之下,不斷地誘惑著他。
  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
  模糊的意識一閃而過。
  但很快,Alpha根深蒂固的本能占據了上風。等到意識到的時候,陸之昭發現自己已經狠狠地咬住了寧嘉逸的後頸。而本應該稍微釋放些許信息素就迅速松開對方的他,卻因為某種強烈的衝動而咬得更深了。
  有什麼氣味,很甜,很誘人,恍惚間,陸之昭甚至覺得自己仿佛已經變成了真正的Alpha,而被他抱住的人……
  是蘇涼。
  他,正在標記他的小涼。
  而這一次,他不會允許對方有任何抵抗。
  “唔……”
  Alpha的信息素伴隨著齒痕不斷湧入寧嘉逸的後頸。
  一股熱流湧來,劇烈的疼痛緩解了。
  少年抑制不住的發出了一聲滿足的悶哼。
  而借著疼痛退去,熱潮尚未完全占據身體的間隙,寧嘉逸偷偷將指縫間最後一點粉末灑在了床角。
  那是萊亞之花的標本。
  在幾天以前,寧嘉逸對於萊亞之花的認知就跟地球聯盟的所有人一樣——它不過是一種珍惜的外星植物所開的花。
  而作為寧家的大少爺,他可能比普通人知道得更多一點,他知道萊亞之花異常罕見。而它散發出來的香氣,是唯一可以安撫高等級Alpha精神暴動的藥物。
  而且,它沒有任何副作用。
  也沒有任何人真正地研究出來其中的原理。
  但是就在不久前,寧家旗下的研究所意外地發現了萊亞之花的某種極其特殊的功效。
  對於匹配度超過90的極高等級Ao伴侶來說,萊亞之花的香氣將全方位的放大兩者之間精神和身體上的吸引,換而言之,它對於高匹配度的AO伴侶來說,是徹頭徹尾的催發生理本能的特殊藥劑。
  【“你應該慶幸這世界上匹配度超過90的AO伴侶屈指可數,再加上這玩意本身太少了,根本沒有任何實驗報告出來,不然這東西也到不了你手上。要知道,我們目前還沒有實體試驗結果,但是根據數據推導,萊亞之花的作用效果會隨著Alpha的等級升高而不斷加強。”】
  寧棠生在寧嘉逸的信息素成癮症發作前,把一朵萊亞之花的標本送到了他的手上,然後他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自己的弟弟,輕聲說道。
  【“它甚至能對S級的Alpha起作用,而且,以人類現在的手段檢測,根本檢測不出任何痕跡。”】
  【“我要是你,我就會謹慎地使用它,畢竟,這東西用完可就沒了。能不能靠它綁住陸之昭,就看你的操作了。”】
  很多年前萊亞使團留下來的花朵標本早已顏色暗淡,脆得仿佛糖紙。
  它看上去那麼平凡無奇。
  寧嘉逸其實並沒有打算使用它,他多少還是有點兒自信的,跟陸之昭相處了這麼多年,自己又是這麼高匹配度的Omega,他覺得自己壓根不需要用外力來誘惑陸之昭。
  可是今天,他卻實在沒有辦法了。
  陸之昭的逼問是那麼可怕,事情的敗露又來得那麼快。
  沒辦法之下,他只能輕輕地碾碎了那朵珍貴無比的萊亞之花。
  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在寧嘉逸的意料之中。
  是的,陸之昭最後還是信了他,就跟以往那麼多次一樣。
  而且,也如同寧嘉逸所希望的那樣,陸之昭對他做的,並不僅僅只是輕微釋放信息素那麼簡單。
  陸之昭的動作凶狠而貪婪,他不管不顧地往寧嘉逸尚未成熟的信息腺裡灌注著獨屬於Alpha的信息素。
  很痛,而且……很屈辱。
  但是同時寧嘉逸也必須承認,被如此高匹配度的Alpha狠狠標記,會是如此讓人沉迷的快樂。
  *
  “嘶,好痛。”
  蘇涼輕輕抽著冷氣,將手指從萊亞植物的葉片邊緣收了回來。
  萊亞植物的質地很堅韌,這些天又抽了不少新葉片出來,新的葉片形狀跟之前不太一樣,是那種又薄又韌的樣子,澆水時要是不小心,很容易被割到。
  而這幾天蘇涼已經被這些葉片輕微割傷了好幾次了。
  雖然大多都沒有出血,但也足夠疼了。
  真是的……
  蘇涼嘆了一口氣。
  今天澆水之前他還想著這次一定不要再掛彩,結果還是因為心不在焉掛了彩。
  而這種渾渾噩噩,迷迷瞪瞪的狀態,已經持續好幾天了。
  蘇涼倒是一直企圖讓自己精神一點,可只要神經稍微一松懈,他就又變回了原樣。
  距離上一次巳先生到來已經過去小半個月了,蘇涼本來還覺得自己已經挺過信息腺發育最難過的一段時間了。誰知道,不知不覺中,他好像又回到了最開始的那個晚上。
  心中隱隱有些焦躁。
  奇妙的空虛感。
  好像靈魂缺了一塊似的,根本無法集中精神,滿腦子都是作戰服上的……
  蘇涼打了個激靈,然後倒抽一口冷氣,強迫自己把思緒從某件黑色作戰服散發的香氣上抽回來。
  是的,蘇涼這幾天又開始想要抱著那件作戰服睡覺了。
  ……就很羞恥。
  也很變態。
  不過這一次蘇涼早有准備,他把那件作戰服放到了另外一個房間反鎖了起來,並且每天都在拼命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堅決不允許自己再靠近作戰服半步。
  從目前的來看,蘇涼的理智還是戰勝了本能的。但這樣做的代價就是,他這幾天一直在偌大的別墅裡團團轉,根本沒辦法專心研究學業。
  明明都已經把作戰服反鎖起來了,可只要一失神,他卻老覺得自己的鼻端縈繞著那種很好聞的氣味,勾得他魂牽夢繞。
  信息腺發育導致的信息素混亂反應是這麼漫長這麼難熬的嗎?
  又好幾次,蘇涼甚至都忍不住呼叫管家了。他已經扛不住,只想用些藥物來控制自己混亂無比的變態衝動。
  但是,即便如今已經跟管家很親近了,每到要開口時,蘇涼還是會卡住。
  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跟管家開口敘述自己的症狀——他沒有出現其他人常見的高燒,嗜睡,脾氣暴躁。疲倦和暈眩除了第一天發作了之外也完全沒有出現。
  他唯一的症狀,就是特別,特別想抱著另外一名ALpha的衣服睡覺。
  這種類似築巢的渴望撩撥著他的神經,甚至讓他忍耐得胸口隱隱作疼。
  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紓解自己這不堪入目,難以啟齒的衝動,最後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養花上,嗯,就是不久之前,被機器人整整齊齊移植到他別墅外的那些萊亞植物。
  那些萊亞植物確實就像是管家說的那樣非常頑強。在蘇涼缺席的那段時間它們顏色變得很暗淡,看上去好像隨時要掛掉一樣,但是移植到別墅外的花園後,短短幾天裡它們就重新變得異常茂盛。
  茂盛到簡直讓人有點擔心是否營養過剩的程度。
  最誇張的是,蘇涼照料了這些萊亞植物一段時間後,就敏銳地發現它們出現了一些變化,其中一些萊亞植物生長出了可以割傷人的尖銳葉片,而在那些葉片的層層保護中,纖弱而純白的小花一點一點地探出了頭。
  蘇涼沒有想過,自己竟然真的可以養出萊亞之花。
  如果不是跟管家確認過,他都很難想像,這小小的,看上去可以稱得上平凡的小白花,竟然就是珍惜無比的萊亞之花。
  跟顏色瑰麗而華美的葉片比起來,這些小白花看上去真的一點都不起眼。
  “萊亞之花在萊亞人的典籍中是最為神聖的聖花,根據記載,在他們那裡只有被稱之為‘天命’的伴侶才有資格在婚禮當夜佩戴這種花朵。當然對於地球人來說,這些花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用來安撫高等級Alpha暴走的精神力,你也知道,越是高等級的Alpha,藥物對他們來說就越是沒用,所以這玩意還挺值錢的哦。對了,現在它們多少算是你的工作產出,你有權自行分配它們的去留,請問你需要我幫你把它們掛上星網嗎?”】
  第一朵萊亞之花綻放時候,蘇涼叫來了管家,當時人工智能喋喋不休,給蘇涼掃了好久的盲。
  它看上去無比熱切地想要替蘇涼多賺些錢,但蘇涼卻哭笑不得地打斷了它,然後提醒道:“我記得陸家主他……應該也是需要它們的吧?不然你們也不會在蛇窟種植這些萊亞植物?”
  然後,蘇涼就跟管家說好了,等萊亞之花開得再多點時,就把它們送到陸家主那邊去。
  雖然按照管家的說法,蛇窟之主的等級過高,信息素紊亂症又已經持續了太多年,就算是奈亞之花估計也沒什麼用。可蘇涼還是想要嘗試一下。
  畢竟,進入“蛇窟”以來,雖然沒有真的跟那位傳聞中的老怪物見面,蘇涼依然可以感覺得到,自己其實是受到了蛇主的庇護。
  他能夠做的實在不多,唯一能回饋那位好心的蛇主的,大概也就是這微不足道的幾朵小花了。
  ……
  “要是真的能有用就好啦,你們好歹也是神聖外星花,也要給點力啊。”
  想到這些,蘇涼嘆了一口氣,他輕聲嘀咕著,然後湊上前去聞了聞那些小小的白花。
  那些無比珍貴,無比罕見,無比神聖的小花,聞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
  因為自己是beta所以聞不到嗎?
  蘇涼皺了皺鼻頭,然後站起了身。
  只能祈禱像是陸太攀那樣傳聞中強悍無比的雙S級Alpha能夠聞到了……
  就在蘇涼這麼想的瞬間,他忽然若有所感地回過了頭。
  一個身形高挑的漆黑人影就站在不遠處,沉默地看著他。
  “我來拿我的作戰服。”
  對上蘇涼驚喜的視線,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面罩後才傳出了他富有磁性的低語。
  *
  與蘇涼的再會如此之快,就連陸太攀自己也未曾想到。
  當然,他確實承諾了會再來找蘇涼,但……不管怎麼說,也不可能是為了“來拿落下的作戰服”這種可笑的原因。
  他之所以會出現在謐園的真實原因,是管家向他報告了蘇涼的異樣。
  年輕的,笨拙的,正在艱難地進行信息腺發育的Beta,也不知道是因為身體太難受了還是別的緣故,幾次主動聯系了管家,卻又在支支吾吾中將管家打發走。
  每日例行的醫療檢查倒是表明蘇涼的信息腺發育得還算不錯。
  【“……有幾項數值不是很對,不過他本來就是非正常情況下的信息腺重新發育,這種程度的紊亂是可以接受的。他的身體也需要重新適應新長出來的腺體。”】
  管家對陸太攀說道。
  【“不過問題也在這裡,我們無法用醫療儀器的觀測當做最終結果,因為他現在的情況本身就很特殊。很有可能我們看數據一切正常,但對於蘇涼少爺來說,他可能已經很不舒服了。不過,蘇涼少爺向來隱忍,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好意思向我求助。我好苦惱啊,因為我是仿生人,所以蘇涼少爺沒有辦法完全信賴我嗎?”】
  管家在陸太攀面前做出了苦澀的表情。
  “……”
  陸太攀瞥了演的十分開心的人工智能一眼,沒有回應。
  而在接下來一整天的時間裡,他表現如常,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直到晚上,本應進行體能訓練的Alpha統帥,破天荒地改變了多年來雷打不動的日程。
  “我只是去檢查一下蘇涼的基本身體狀況。”
  男人干巴巴的低語,又冷,又硬,聽上去就像是機器發出來的一樣。
  可他站在樹下望向蘇涼的眼神,卻是他自己也不曾察覺到的溫柔。


第30章
  巳先生的到來無疑讓蘇涼倍感高興。
  那是一種很難用語言形容的歡欣:身體裡某些空蕩蕩的部分忽然被填滿了。
  仿佛連皮膚都微微發癢的空虛感也瞬間消失不見。
  即便巳先生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表情冷淡。
  可光是他在房子裡這件事情本身,已經足夠讓蘇涼感到充實和安心。
  如果蘇涼不是對自己有著非常清醒的認知,他幾乎都要以為自己對巳先生一見鐘情了。
  他所有的感受,包括身體的反應,都宛若那種情竇初開,智商和情商轟然下降,完全不受控的高中男生。
  不,就算在真正的因為感情而智商急劇下降的上輩子,與陸之昭情到最濃時,蘇涼也不曾有過這麼強烈的身體反應。
  管家發給他的資料上也著重提到了這一點。信息素腺的發育也會嚴重影響到一個人的情緒,有的時候,有些倒霉蛋確實會出現一些特別的反應。
  好吧,在這一瞬間,蘇涼又想到了某個倒霉蛋的案例。
  蘇涼可是硬著頭皮,目瞪口呆,面紅耳赤,好不容易才咬牙看完了那一則案例的完整後續。
  一想到那名倒霉蛋的下場,蘇涼暈乎乎的腦子瞬間就清醒了。
  總之,絕對不能將這種因為信息腺發育而產生的荷爾蒙衝動誤認為是自己的真實情感,臉紅心跳也好,小鹿亂撞也罷,都不過是混亂的信息素引發的身體負面反應而已……
  就在蘇涼這麼想的時候,他聽見了來自於巳先生的問話。
  “這段時間,你的身體有什麼異樣嗎?”
  “……”
  這可能是蘇涼現在最不想面對的問題。
  沒有之一。
  蘇涼想說,自己的身體真的很好。
  唯一異樣就是,他老是想抱著面前男人的作戰服睡覺。
  ……
  這一點,就算再借給蘇涼十層臉皮,他也不可能當著巳先生的面說出來。
  “我很好啊,管家先生也一直在跟進我的情況,據說檢查反饋回來的數據都很好,哈,哈哈……”
  他強自鎮定地衝著陸太攀說道,卻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和眼神早就已經暴露了實情。
  “是嗎?”
  陸太攀眉頭微蹙,因為蘇涼的隱瞞而微微有些焦躁。
  他忽然起身,來到了蘇涼面前。
  “巳先生?!”
  少年因為男人驟然的靠近頓時僵住。
  “你的臉有點紅。”
  陸太攀垂眸,目光在蘇涼的嘴唇上不自覺地停頓了一瞬。
  那是很適合接吻的唇形。
  下一秒,蛇主收回了目光,迅速地摒棄了腦海中驟然閃過的惡劣念頭。
  他抬起手,指尖在蘇涼的手腕上輕輕搭了一下。
  “脈搏比正常值快了百分之十五。”
  男人精准地判斷出蘇涼的身體狀況。
  “你的體溫……也有點高。”
  後面那句話,陸太攀有一瞬間的失神。
  伴隨著蘇涼過高的體溫,那種若有若無的,纖弱甜美的香氣似乎也散發了出來,然後經由他們兩人那一小塊皮膚相觸的地方蔓延了過來。
  蛇窟之主無比強悍冷靜的神經,此時卻像是被一把細細的小勾子,倏的勾了一下。
  “你確定你不需要額外的治療嗎?”
  陸太攀保持著面無表情的狀態,平穩地問道。
  雙S級Alpha強大的壓迫力並沒有因為男人的克制而有所放緩。
  聽到巳先生的無比冷靜的詢問,蘇涼卻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是錯覺吧……
  他總覺得,似乎有一縷獨屬於Alpha的信息素,緩緩地湧向了他。
  那是細微的冰涼氣息,混合著誘人的焚香。
  就跟那件作戰服上面的殘留的氣息一模一樣。
  “我不過是……是天氣太熱了!對,就只是天氣太熱了!”
  簡單一句分辨,蘇涼說得差點兒咬到自己的舌頭。
  然後沒等陸太攀再說話,蘇涼已經當機立斷徑直轉身,因為他如果不快點離開,很可能因為腿軟又一次倒在巳先生的懷裡。
  天知道是怎麼回事,無論他怎麼努力,一靠近對方,他就控制不住的變得暈乎,脫力,各種奇怪。
  *
  “我去給你拿作戰服——”
  蘇涼衝上了二樓。
  他打開房門衝進了房間,用背抵著冰冷的門板深呼吸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穩住自己的心跳。
  去拿作戰服時候,他不經意路過了房間裡的落地鏡。
  然後就被鏡子中那個目光瀲灩,雙頰緋紅的人給下了一跳,他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這種表情?!
  有點丟臉了。
  蘇涼忍不住伸手探向身後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看樣子無論如何也得厚著臉皮向管家求助了,信息腺發育帶來的問題可能比他想得要嚴重一些……
  蘇涼絕望地心底想道。
  如果再不想辦法控制住這種奇怪的渴求Alpha的副作用,蘇涼都懷疑下次自己再見到巳先生時候,可能會失態到構成x騷擾的程度。
  蘇涼在二樓磨蹭了好一會兒,確認自己冷靜了下來後,才帶著作戰服回到了樓下。
  把懷中的皮質作戰服遞給巳先生時,蘇涼的心情其實超級復雜。
  總算可以把東西物歸原主,不用擔心自己做出什麼真·變態的事情,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但另一方面……
  蘇涼得承認,受到那該死的“築巢”本能影響,他真的一點兒都不想把東西還給巳先生。
  好吧,一定要說實話的話,他不僅不想還,身體裡甚至還有個小惡魔似的聲音正在不停叫囂著,讓他再從面前孤冷淡然的男人身上再扒點東西下來占為己有。
  為此,蘇涼甚至控制不住的,用眼角的余光,往巳先生身上偷瞄了好幾眼。
  很可惜,今天的巳先生穿得是全套的整體作戰服中,每一寸肌肉都被吸光的特殊材料緊緊覆蓋,除了繞過他肩頭與胸口的皮質束身挽帶,壓根沒有可以脫下來的東西……
  等等,他又在想什麼?!
  蘇涼心態快崩了。
  只是稍稍閃神了一瞬而已,他竟然又被本能占據。
  而且他十分懷疑,自己那種不道德的下流想法,大概已經在不經意間通過言行舉止泄露了出去。
  因為陸太攀方才的動作似乎有點僵硬。
  不過當蘇涼再去看他時候,後者又迅速地恢復了原本的淡定模樣。
  蘇涼當然不會知道,陸太攀那一瞬間的不自然表現並非來源於年輕Beta那逡巡於他身上的目光。
  他的僵硬僅僅只是因為,在接過作戰服的瞬間,他便敏銳的察覺到了作戰服上不屬於自己的那一抹甜美氣息。
  淡淡的,獨屬於蘇涼的氣息正與陸太攀本身的信息素交疊在一起,出現在作戰服上。
  一個人與另外一個人之間信息素的交疊,實在有著太過旖旎的意味。
  某些不應該被想起來的記憶驟然間在蛇窟之主的腦海裡轟然重現。
  而且,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過分。
  就比如說少年當初低低的嗚咽和無力的掙扎。
  又比如說牙齒刺穿信息腺時,自己所攝取到的,那一絲勾魂的細微香氣。
  ……
  這件作戰服是他親自披在蘇涼身上的,沾染上些許外滲的信息素也十分正常。
  Beta的氣味其實真的很淡很淡,是他的感知太過敏銳而已。
  陸太攀對自己說道。
  可實際上,蘇涼不過是一名尚未分化完全的Beta,信息素味道極其淡薄,少年究竟是做了什麼才會讓作戰服上沾染滿了那種甜絲絲的信息素……然後一直到現在也未曾完全消散?
  陸太攀甚至都不敢對此進行任何分析和思考。
  因為僅僅是那一縷若有若無的淡淡香氣,就已經讓他有些控制不住易感期到來前異常躁動的身體。
  幾個隱秘的深呼吸之後,陸太攀頗為狼狽地換了個姿勢。
  他應該迅速離開這裡了。
  陸太攀的理智做出了准確的判斷。
  也許是因為易感期,也許是因為多日前他對面前少年進行的信息素釋放讓他的本能產生了錯誤的感應,總之,他無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因為蘇涼的存在而逐漸變得不太對勁。
  他應該做的就是迅速遠離蘇涼,以最快速度回到醫療中心,更換高強度的抑制劑,最後把自己泡入那宛若海底墳墓一般的鎮定水池中。
  那些粘稠冰冷令人窒息的鎮定液會讓他恢復原本的冷靜,讓一切都回歸正常。
  可是陸太攀並沒有動。
  生平第一次,他的身體裡那種叫做“理性”的東西,被打敗了,因為蘇涼就在他的身邊。
  *
  蘇涼這一邊,好吧,他已經放棄挽回形像了。
  他其實並不想讓自己在巳先生面前表現得太蠢太失態,畢竟在信息腺發育之前,他真的不是這種人。
  但現實……
  唉,算了。
  因為忐忑,緊張,以及其他一些連蘇涼自己都捉摸不透的情緒,他現在正在喋喋不休,宛若傻瓜一般衝著巳先生說個不停。
  最開始,其實只是想要緩解情緒順便轉移一下巳先生的注意力,好讓對方不要想起自己那色中餓鬼一般的窺視與渴望。
  結果,到了最後,不知不覺中,蘇涼就把許多從未跟任何人傾訴的話都說了出來。
  比如說他想要去四十八區擔任老師的事情——這件事情他甚至連蘇暖都不敢告訴,因為他都可以猜得到,自己的姐姐一定會為此倍感擔憂十分抗拒。
  又比如說他手頭正在寫的簡陋教案,那份專門為四十八區的孩子琢磨出來的教材,放在任何一名中央星區的老師面前大概都會引來毫不留情的嗤笑,可蘇涼卻還是只能硬著頭皮自己編寫下去。
  “……那些孩子的生活環境跟其他地方應該都不一樣,普通的教材並不適用於他們。我想在他們的教材中放一些更加實際的東西,可是動手時我才發現,其實我自己也不懂什麼叫做‘實際’。”
  “那些孩子路都還沒有走穩就已經把自己塞在破爛一般的機甲裡跟別的幫派搶東西了,很多年輕人因為拼裝機甲的極度不穩定性莫名其妙死在爆炸中,如果他們能懂一點機甲制圖,或者是接受一點正規機甲實操的培訓,他們可能就能活下來。”說到這裡,蘇涼停了下來,他苦澀地笑了笑,“結果寫起來時候我發現我自己都沒進過機甲。”
  在這個世界上,即便是體力偏弱的Omega,也有天賦異稟的個體,可以通過強悍的精神力抵消體力帶來的弱勢操作機甲。
  可Beta的精神力就跟信息素一樣,雖然有,但是異常淡薄。
  像是蘇涼這種連信息腺都沒有的Beta,因為缺乏信息素的幫助甚至連精神海都不存在。
  所以,即便他是星川大學極為優秀的學生代表,“機甲實操”這門課程的成績欄上,卻永遠都只有空白。
  生理限制導致的課程成績缺失並不會影響到蘇涼的整體成績,他也以為自己早就接受了現實。
  然而真的面對機甲方面的問題時,他難免還是會有點挫敗。
  他本來以為自己永遠都不可能把這種挫敗感袒露給任何人……結果等反應過來時,他才發現他已經什麼都說了。
  “機甲嗎?”
  沙發上的男人在聽到蘇涼的苦惱後,似是有些迷惑一般,眉頭微蹙。
  聽到巳先生的低語,蘇涼回過了神,臉頓時又有點發燒的趨勢。
  “啊,不要在意我的那些胡言亂語啦,我就是隨便抱怨兩句。像是巳先生這樣的“毒蛇”戰士,可能想都想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人連機甲的艙門都打不開吧,畢竟就連艙門也是需要精神力認定的,而我的精神力連最下限都達不到,哈哈。”
  蘇涼自嘲地苦笑了幾聲。
  上輩子發生的一切,早就已經讓他接受了自己的平庸。
  還有,極其失敗的人生。
  “你很厲害。”
  而蘇涼完全沒有想到,沉默寡言的男人會在這個時候突兀地開口。
  “我聽管家說了,你培育出了萊亞之花。”男人專注地看著蘇涼,那雙因為極黑而顯得格外有壓迫力的雙眸,此時看上去卻異常溫柔,而且誠懇,“這個世界上有數不盡的人都可以開啟機甲,但是就我所知,整個地球聯盟應該只有一個人的精神力,可以催生出萊亞之花。”
  “那個人就是你。”
  “你是非常珍惜的存在……是非常值得保護的人類個體。”
  巳先生顯然不是那種擅長鼓勵他人的人。
  後面那句話聽上去甚至還有點奇怪,可蘇涼卻在這一瞬間,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又軟乎乎的了。
  他確實被安慰到了。
  ……
  “這樣說倒也沒錯,我好像真的還挺厲害的。”
  強忍下胸口不斷翻湧的,好像馬上就要從身體裡綻放出來的奇怪情緒,蘇涼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承認道。
  “上一次人類看到萊亞之花還是在萊亞使團滯留地球的時候,在那之後地球上的萊亞植物就再也沒有開過花。”陸太攀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蘇涼的表情,在確認後者情緒確實有所好轉之後,他緩緩松了一口氣,“萊亞植物開花需要特殊的條件,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培育人的精神力,它們似乎會跟培育人的精神力產生某種呼應,不過我們目前為止還沒有研究出來這其中的規律……”
  “那麼萊亞之花倒還真是很珍惜了啊。”蘇涼忍不住喃喃道。“真糟糕……早知道就跟管家說留一朵了。”
  “什麼?”
  “我聽說萊亞之花是可以安撫高等級Alpha的精神力暴動的,所以在它們剛開花時候,就已經跟管家商量好,等大多數萊亞之花都綻放後便將它們轉送到陸家主那裡去了。”蘇涼有點遺憾地嘆道。
  說話間,他覺得自己臉越來越紅。
  “早知道真的這麼這麼珍惜,我真應該留一朵送給你的。”
  這句話,蘇涼說得非常非常小聲。
  “……”
  巳先生沉默了好一會兒。
  沉默到就連蘇涼都感到了奇怪時,他才開口:“你不討厭陸太攀?”
  本應對蛇主忠心耿耿無比憧憬的“毒蛇”戰士,卻問出了相當奇怪的問題。
  “我當然不討厭。”
  蘇涼沒想太多,立刻就回應道。
  “可是,他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他殺了很多迦南人,也殺了很多地球人。”
  男人的聲音變得似乎比之前暗啞了一些。
  蘇涼迷惑地看向了巳先生:“說是這麼說,但是被蛇主所殺的那些所謂的‘地球人’在之後都被證明是叛徒不是嗎?迦南人在前期之所以可以把戰線推得那麼快,就是因為有一大批人在暗中勾結迦南人,出賣當時地球政府的機密。”
  就連“蛇群”也在這期間因為這群人的背叛遭受了許多不應該承受的損失。
  無數“毒蛇”為此白白死去,其中還包括了上一任的陸家家主,而當年的陸太攀是多少歲?十六歲,還是十七歲?其他地球少年還躲在父母羽翼下瑟瑟發抖時,陸太攀已經成為蛇窟的主人,然後,走上了血流成河的戰場。
  而這些過去,作為“毒蛇”的巳先生本應一清二楚才是。
  “考慮到陸太攀在戰後的權勢,說不定那些叛徒的罪責也是他偽造的,一切都是為了給他的濫殺提供方便——”
  “巳先生!”
  蘇涼忍不住打斷了男人。
  他緊皺著眉頭,迷惑地看著對方。
  “我不懂你為什麼這麼說,我覺得陸家主不是那種人……我覺得你也不應該是現在這樣子。”
  良久,Beta才弱弱地說。
  “雖然說之後地球聯邦為了削弱他的影響力,故意以機密為由抹除了許多事情,之後又有刻意往蛇主身上潑髒水的嫌疑……但是巳先生應該知道真相才對吧。”
  陸太攀一怔,隨即深深地看了蘇涼一眼。
  “我已經習慣了太多人對……他的誤解。”
  男人輕聲道。
  “畢竟,在地球上,絕大多數人都覺得陸家的‘他’,不過是個很擅長殺人的瘋子而已。”
  也許是錯覺吧,蘇涼竟然從最後那一句低語中,聽出了一絲淡淡的嘲諷。
  這讓蘇涼莫名有點胸口發酸。
  “我倒是覺得他是好人啊。”
  蘇涼這段時間都在寫教材,為此他查看了許多之前未曾仔細研究過的資料,然後他才發現,如果沒有陸太攀,可能大半個地球聯盟都已經淪陷了……
  可以說,陸家,不對,應該說“蛇窟”如今所有的地位與權勢,都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他們,還有陸太攀,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
  偏偏到了現在,大家記得最多的,反而是陸太攀在戰爭之後因為後遺症導致的精神力失控,還有他清算叛徒的酷烈殘暴手段。
  地球聯盟的人在整個戰爭期間一直受到了最完備的照顧。絕大多數身處在安全區的平民都沒有真正地看到外星戰場上那些慘烈的戰鬥,然而,他們卻看到了之後陸太攀的可怖與狂暴。
  然後,陸太攀在有些人的刻意引導下,從“英雄”,變成了“嗜血的瘋子”。
  “就連我都差點兒被迷惑,在陸家這麼久,就光看著陸家的那群人——算了,先不提他們了。”想到陸家許多人表現出來的驕奢淫逸,蘇涼欲言又止,眼底卻難掩厭惡。
  “蛇主值得更多人尊敬,他是一名英雄,一個好人。只可惜現在關於他的資料絕大多數都是機密。要是有機會的話,我其實很想多了解一些他的過去。”
  巳先生又一次地陷入了沉默。
  蘇涼反應過來,頓時慌張地開口:“我這麼說是不是不太合適,抱歉,我也知道所有牽涉到家主的事情保密程度都很高。我沒有試探什麼,我就是覺得那個人這麼好卻一直被誤解,很讓人心疼……”
  陸太攀正看著蘇涼。
  很奇怪。
  他想。
  從有意識起,所有人對他的評價似乎都是:冷酷,極度理智,感情淡漠。
  他帶領陸家走向輝煌的完美戰爭機器。
  是最好的統帥者。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從未在意過任何人對他的評價,他也不需要在意,因為在他的思維中,從來都只有冷冰冰的任務。
  可現在他卻像是最膚淺,愚蠢,白痴的雄性Alpha那樣,虛假地與人爭辯,企圖揣摩出另外一個人對他的真實想法。
  最奇怪的是,當他真的聽到了那些話之後,竟然會感到很愉悅。
  愉悅到幾乎讓他有點控制不住身體本能的程度。
  陸太攀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
  並不濃郁但是勾得他蠢蠢欲動。
  是某種香甜的果子,亦或者是花朵……
  那是多汁,嬌嫩,甜美的滋味。
  這種香氣讓陸太攀無法控制的將目光停留在蘇涼的嘴唇與脖子上。
  Alpha那該死的本能又在他的身體裡不斷作祟並且影響著他的神智。
  他想要按住蘇涼,就在此時,就在這裡——他想要把完全沒有設防的少年直接按在自己身下,迫使他背向自己,然後他將會俯下身去,用牙齒咬住少年纖細的脖頸,就像是原始時代嗜血的野獸咬住自己的獵物那樣。
  當然,之後他想做的事情會比野獸更粗野狂暴得多。
  陸太攀舔了舔牙齒,他的標記牙又在開始隱隱脹痛,它渴望刺穿另外一個人的信息腺,渴望釋放Alpha的信息素,好從那還在分化中的,屬於Beta的信息腺中壓榨出更多,更粘膩的香氣來。
  他的本能需要用那香氣飼養那存於靈魂深處,已經逐漸蘇醒過來的貪婪惡獸。
  陸太攀的身體緊繃得厲害。
  “巳先生,怎麼了?”
  甚至就連遲鈍的蘇涼也察覺到了陸太攀此時的不對勁,他下意識地往前靠了靠。
  而等陸太攀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第31章
  只差一點,陸太攀就要按住蘇涼的肩膀,將他直接推在沙發上,然後把自己腦中那不斷翻滾沸騰的幻想變成現實。他的身體已經完全違背了他的意志陷入了失控中,在這一刻,蛇窟之主簡直干渴得快要發瘋。
  尤其是,蘇涼明明看到了他的動作,卻依然沒有做出任何的抵抗。
  此刻的年輕的Beta茫然地睜大了眼睛,他一動不動,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陸太攀此時已經朝著他俯身而來。
  陸太攀甚至覺得,只要自己願意,自己甚至可以輕而易舉地咬住他的脖子,然後粗魯地將自己炙熱的信息素灌注到他的身體裡去。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蘇涼一直以來都是Beta,以至於對AO之間各種發至本性的暗示與曖昧一無所知的話,陸太攀幾乎都要將蘇涼此時的舉動視作一種“邀請”了。
  那種……可以讓他對少年為所欲為的邀請。
  “巳先生,怎麼了?是有什麼不對嗎?“
  然而,在理智徹底分崩離析前的那一瞬間,陸太攀還是因為少年微微有些發顫的呼喚而回過了神。
  面前少年那雙濕漉漉的,充滿了親昵與信任的眼睛,讓陸太攀立刻冷靜了許多。
  滾燙的指尖輕微地轉變了方向,並沒有用力地桎梏住年輕的Beta,而是輕輕地劃過蘇涼的頸側,最後落在了少年的衣領上。
  陸太攀垂眸掩去了自己眼底的炙熱,他替蘇涼整理了一下衣領。
  “你的衣服有些亂。”
  慢條斯理,動作輕柔,蛇窟之主就那樣將蘇涼的衣領一點點撫平,然後過了很久之後才開口“解釋”了一下。
  他的聲音又些微的暗啞。
  “謝,謝謝。”
  對比起陸太攀的不對勁,蘇涼其實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簡直像是失了神,好久才呆呆的應了一聲。
  他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整個人動彈不得——他的身體以及完全的,徹底的酥軟了,哪怕只是換個姿勢而已,他都懷疑自己會像是被抽走了骨頭一般直接軟倒在巳先生的懷裡。
  所以他完全不敢動。
  淺淺的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直從頸根彌漫到他的雙頰。
  蘇涼當然不願意承認,自己剛才已經完全地呆住了。巳先生的手指看上去明明那麼蒼白修長,可碰觸後卻格外炙熱,就仿佛連關節看上去都很優美的手指下方燃著細小的火星。
  整理衣領時候,男人的手指偶爾會擦著他的頸側輕觸而過,然後,那火星便倏然落在了蘇涼的身上,燒得他必須咬緊牙關才不至於跳起來。
  蘇涼感覺自己都快要不會呼吸了。
  空氣中那種潮濕的,冷冷的焚香似乎也逐漸染上了曖昧的溫度,伴隨著他的一呼一吸,點點滲入了他的身體最深處。勾得蘇涼整個人都開始發暈。
  Beta後頸那麻煩無比的新生信息腺又開始昭顯它的存在感,細小的,隱秘的戰栗感順著腺體一路沿著脊椎漸漸向下。
  蘇涼方寸大亂。
  “我,我都沒有注意到衣領亂了……”
  他干巴巴得說道,腦袋裡一片空白。
  仿佛就連老天爺也感受到了他此時的窘迫,大發慈悲地決定拯救一些已經暈頭轉向的可憐Beta,就在蘇涼覺得自己可能快要暈了頭對巳先生進行騷擾時,一陣蜂鳴自從巳先生的腰間傳來。
  代表有緊急事項的緊急聯絡音其實音量很小,但是,這已經足夠讓幾乎快要貼在一起的兩人猛然驚醒,然後倏然分開了。
  “咳咳,很抱歉打擾到你我親愛的主人——”
  陸太攀耳麥裡傳來了某位人工智能有點兒虛弱的聲音。
  “但是請容許我向你通報一下,我們的臨時代理家主陸正恩先生正在向你發起緊急通訊,這一則通訊權限為S級,請求內容為機密,我無法代你處理。”
  人工智能顯示出了相當逼真的無可奈何。
  “順便說,在一個小時以前,代理家主陸正恩本人已經親自抵達‘蛇窟’並且申請了與你的會面,他好像真的有什麼十分要緊的事情想要跟你商討。”
  能夠讓陸正恩這樣的人親自前來,甚至願意在蛇窟外親自等待一個小時,很顯然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事件。
  陸太攀的臉色不變,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冷靜……可管家觀察著蛇窟之主的各項數據,在心底毫無同情心的替某位代理家主祈禱了一下。
  希望陸正恩今天能活著離開“蛇窟”。
  要知道,今天的陸太攀情緒好像有點糟糕呢。
  它想道,並且自發地將醫療中心裡的各項程序調為“預備”狀態。
  “我該走了。”
  陸太攀站起身來,對蘇涼說道。
  “有一些工作需要完成。”
  他很快很簡單地補充了一句解釋。
  “啊,好的……”
  蘇涼悶悶地說道。
  巳先生離開後他大概就能變得正常一些,也能去找管家討要藥物來控制好自己的行為舉止,這本應該讓蘇涼松一口氣才是。
  可是,看著男人一步一步朝著門外走去,蘇涼還是難掩心頭低落。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就像是有分離焦慮症的小動物一樣跟了上去,就那樣一直把巳先生送到了花園盡頭。
  “毒蛇”特有的小型飛行器就停放在花園外。
  眼看著高大的男人拉開飛行器的門就要離開,蘇涼終於無奈地停下了腳步。
  然而巳先生卻在此時忽然轉身,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在這之後,如果你想了解機甲相關的問題,無論什麼時候可以來找我。”停頓了一下,男人在耳麥中某位人工智能好心的提醒後,語氣有點古怪地開口道,“……我有最高級的機甲師資格證。”
  “啊?好厲害!”蘇涼臉上閃過驚喜,但很快他又變得黯然,“不過我的精神力並不足以支撐我操縱機甲。”
  “精神力不是問題,”
  巳先生還是那副神情淡淡的樣子,說出來的話也沒有什麼起伏。
  可是,蘇涼卻總覺得此時此刻的男人在面罩之下,唇角應該是放松的。
  ……很溫柔。
  “有我在。”
  巳先生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
  其實按照常識來說,這種承諾其實相當荒誕:機甲是人類世界中最為依賴精神力驅動的造物,可以說沒有精神力,機甲不過就是一堆電路和零件拼湊而成的大型金屬集合物而已。
  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讓一名精神力微薄的Beta操縱機甲,因為這純粹是天方夜譚。
  然而面前的男人卻一臉淡定地對他說,不用擔心精神力,只需要考慮機甲本身即可。
  蘇涼覺得自己的心髒又開始不聽使喚。
  天知道為什麼,即便是看似不可能達成的承諾,一旦是巳先生的口中說出來的,他就再也生不出任何懷疑的小心思。
  不過他多少還是有些手足無措。
  地球聯盟中倒是有不少人確實是可以駕駛機甲的,然而真正可以駕駛機甲的“機甲師”跟那種僅僅只是可以讓機甲動起來的普通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整個地球聯盟中大概也只有以機甲起家的“蛇窟”擁有那麼多職業機甲師。
  至於最高等級的職業機甲師,即便是在其他權勢滔天的大家族中,也是被奉若上賓的存在。
  難怪巳先生那麼帥,氣勢又那麼強悍。其實薛銀環和黑曼巴也都是“毒蛇”,可從心底來說,蘇涼覺得他們跟巳先生,在某些地方真的非常不一樣。
  應該說不愧是巳先生吧……
  蘇涼不由自主地感嘆道。
  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跟一名擁有最高級資格證的機甲師問詢機甲相關的問題。
  驚喜過了頭,甚至有點兒不安起來。
  “等等,牽涉到高等級機甲師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高度機密,而且蛇窟的機甲應該都是獨屬於陸家主的?你向我提供幫助的話……蛇主會同意嗎?”
  蘇涼弱弱地問了一句。
  提到傳聞中所有毒蛇的統帥,巳先生神情淡淡。
  “他會同意的。”
  “但是……”
  蘇涼覺得自己又找到了一點巳先生跟薛銀環他們不同的地方:薛銀環和黑曼巴提起陸太攀時哪怕態度輕松,也難掩那種發自骨子裡的崇拜敬仰。但是巳先生在說起蛇窟之主時候,總是有點微妙。
  說是厭惡好像也不是,可也說不上熱切。有點冷淡,有點漠然,甚至還有點兒……嗯,蘇涼說不上來。
  他就是覺得,巳先生這種對待頂頭上司的態度很讓人擔心。
  蘇涼情不自禁地感到了一絲淡淡的擔憂。
  “我說了,有我在,你只需要考慮機甲本身的事情就好。”巳先生打斷了蘇涼的話。
  “謝,謝謝。真的很謝謝!”
  蘇涼被天降的餡餅砸得暈頭轉向,看向陸太攀的眼神已經遠遠超過了一般的崇拜和憧憬。
  竟然這麼容易就滿足了嗎?
  陸太攀忍不住想。
  明明只是這麼簡單的幫忙,可蘇涼卻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惠一般,那種抑制不住的歡欣鼓舞,讓慣來冷漠的蛇主胸口騰起陌生而復雜的情感。
  有點想要更加的憐愛他一些……
  但同時,又格外地想要欺負一下面前的少年——與憐愛同時升騰而起的,反而是這種惡劣的,甚至可以說是幼稚的渴望。
  “還有一件事情,需要跟你說明,”陸太攀忽然開口對蘇涼說道,“我的幫助並不是完全免費的。事實上,我很貴。”
  蘇涼的笑容頓時僵住,他眨了眨眼睛。
  “我明白的……貴也是應該的,巳先生你可是高等級職業機甲師……那個,你能接受……分期付款……”
  年輕的Beta聲音漸弱,他下意識地計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然後瞬間清醒。
  “一朵萊亞之花。”
  再然後,蘇涼聽到巳先生衝著他輕聲道。
  最開始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對方又說了一句:“我的報酬是一朵萊亞之花。”
  蘇涼有點傻眼。
  “我很抱歉,可是我之前跟管家商定好了,萊亞之花對蛇主大人的病症可能會有幫助作用,這些萊亞之花最後都要送到陸家主那邊……巳先生,你,你想要哪一朵?”
  蘇涼根本沒能堅持太久。
  眼看著少年已經轉身打算去摘花,冷冰冰的,看上去又可怕又不好接近的男人,忽然用近乎森然的語氣輕聲道:“蛇主在你的心目中也許是個好人,但事實上,他依然是一個性格冷酷,極其暴虐的人。你這樣扣下一朵本應送到他那邊去的萊亞之花,之後可能會受到責罰。”
  蘇涼:“……”
  好的,現在他真的確定了。
  巳先生跟他的頂頭上司,蛇主陸太攀,關系是真的不好。
  “我會跟管家先生解釋的。”蘇涼無奈地笑了笑,然後說道,“我想蛇主大人應該不至於計較這些。當然,如果他確實想要因此而對我做出懲罰,我也可以接受。”
  說著說著,蘇涼有點兒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鼻尖。
  他低下頭,避開了男人直勾勾地凝視。
  “其實,巳先生你也可以換個報酬。因為……我最開始就應該留下一朵花送給你。”
  “當初真的很謝謝你救了我,巳先生,這麼多年來。”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報答你……”
  “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
  ……
  嗯,我知道。
  恍惚中,蘇涼好像聽到了有人輕輕笑了笑。
  是巳先生在笑?
  蘇涼當即抬頭望向男人,可是面罩把後者的臉擋的嚴嚴實實的,讓蘇涼根本無法判斷對方的真正表情。
  但他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巳先生現在看上去,似乎是很高興的樣子。
  *
  回到蛇主宅邸,陸太攀在會客廳裡看見了坐立不安的陸正恩。
  他是一個看上去頗為可靠的中年男人,有一張很容易讓人信賴的,很誠懇而老實的臉。
  不得不說,光從外形上來看,他與陸太攀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相似度可言。
  看到陸太攀的到來,微胖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畏懼,但隨之而來的卻是驚喜——陸正恩可沒有預料到自己這次前來竟然真的可以見到陸太攀的面。
  按照之前的數次經驗來看,即便是作為臨時家主的他想要見到“靜養”中的陸太攀也是難上加難。
  事實上,並不僅僅是陸正恩這麼覺得。
  管家也感到了詫異。
  【我可沒有想到你竟然會親自來見他?之前不都是遠程全息會面的嗎?等等,你是打算直接在會客廳暗殺他媽?需要我提前啟動清洗機器人的話就說一聲哦……】
  人工智能今天也在喋喋不休。
  【對了,在這一小段時間內我檢索了一下情報庫,對陸正恩的來意做了一個基礎推導,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位臨時家主懇求你出席他的巡回競爭演講會的。】
  管家的話幾乎與陸正恩的哭訴重疊在了一起。
  “阿巳!這一次你真的要救救哥哥了——”
  陸正恩演技精湛地在臉上推擠出了滿滿的親情,他滿面愁容地看著陸太攀,長嘆了起來。
  【自從你‘退休’之後,陸家在爭奪議會席位上就一直屢屢受挫,而我們的這位臨時家長似乎還是不想放棄希望,這兩年耗費了大量金錢一直在給自己造勢,想鑽進議會去。】
  “如果這次我再不能在議會裡搞到一個位置,我們陸家可就完了啊!林家,白家,哪個不想要踩在我們頭上。就算是寧家……如果我們這回不能穩住,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反咬我們一口啊!阿巳,看在當初在陸家我也是護過你的,你這次真的要幫幫我啊!”
  陸正恩無比沉痛地訴說著這段時間來陸家受到的種種挫折。
  【很顯然,他也發現了靠自己努力可能真的行不通,所以現在又在動心思把你位煞神請出去遛遛彎,恐嚇一下其他人,好讓他能借著你的余威再撈點權勢呢。】
  陸太攀沉默地坐在會客廳盡頭的漆黑座椅上,他靜靜地聽著耳麥內人工智能毫不留情的刻薄吐槽,還有台階下陸正恩的憂心哭訴。
  他一言不發,陸正恩說著說著,不知不覺聲音也小了下去。
  “……這次的巡回演講我做了萬全准備,一切都是最好的,會有四十家視訊公司對全星區做實時轉播,我只是想讓更多的人了解我,不對,是了解整個陸家的決心和立場。阿巳,我知道你也不喜歡管這種事情,我並不是想要讓你替我掃除障礙……沒錯,你只要出場就好,來個人就行,你什麼都不用做,什麼都不用講,我只是希望讓所有人都能記得,當初是蛇窟,是你陸太攀救了所有人,如果沒有你,地球聯盟現在早就應該改名叫迦南第九殖民區了!這群人總不能當初受了陸家的恩惠,如今卻想著把陸家甩開吧。你應該能明白哥哥的苦心,對吧?!”
  【哇,當初你靜養的時候他為了搶家主的位置都快跟人打成狗了,現在卻裝出這種樣子來他不覺得羞恥嗎?不過……嗯,他這幅鬼樣子,為什麼我竟然覺得有點熟悉?】
  管家在咋舌。
  眼看著陸正恩還在啰嗦,即便是作為人工智能,管家好像也有點受不了了。
  【我親愛的主人,你真的不需要我把他清理出去嗎?嘖,好煩,如果是全息投影會面只需要掐斷信號就可以了,真人見面要把這種成年肥胖雄性人類拖出去很累的……】
  然後,管家忽然停下了話頭。
  雖然此時在會客廳裡並沒有管家的實體,可陸太攀還是敏銳地察覺到又好幾個探頭往他的方向晃了晃。
  那是管家正在觀察他。
  【是我的錯覺嗎?你今天很不對勁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你之前對陸正恩可沒有這麼“溫和”……】
  過了一會兒之後,陸太攀才面無表情地在頻道內回應了管家的疑惑。
  “陸正恩今天運氣好。”
  剛好,遇到了他心情好的時候。


第32章
  陸正恩很快就被以一種並不算太“禮貌”的方式趕離了蛇窟。
  看著微胖男人的身影狼狽地消失在夜色中後,陸太攀卻微微皺了皺眉,指尖在座椅的扶手上輕輕地點了點。
  “查一下陸正恩最近的具體情報。”
  他說。
  管家的電子音很快就回應了蛇窟之主:“關於陸正恩的情報我們一直都在進行收集,截至到今天早上我們並沒有發現他身上有什麼異常……”
  “再查一遍。把信息收集水平從‘例行’調整為‘深度’。”
  陸太攀淡淡說道。
  人工智能的紅光微微地閃了閃。
  “好的,主人。”
  “如果只是普通的議會競選,陸正恩不至於如此急躁。”陸太攀若有所思輕聲補充道,他的目光在陸正恩之前站著的地方停留了一下,腦海中清楚地勾勒出了那個男人剛才在此的所有言行舉止,“他的恐慌與擔憂並不完全是偽裝,事實上,他一直在我面前努力克制情緒,他現在相當的驚慌失措,以至於他明知道希望渺茫也依然企圖來說服我出席競選演講……”
  陸太攀嗤笑了一聲:“是盟友背叛,或者是利益分配不均導致了他的‘伙伴’崩盤?”
  幾分鐘後,重新整理了數據庫的管家證明了陸太攀的推測。
  “你說得沒錯,陸家的關系網最近確實出現了不小的波動。陸家現在與寧家出現了相當大的矛盾。”
  “寧家?”
  這個答案甚至讓陸太攀也頗感意外,一直以來,寧家應該都能算得上是陸家,正確的說,是陸正恩那一系的人最緊密的盟友。
  “你的那位S級Alpha侄子,陸之昭,在前些日子的常規‘醫療幫助’中強行正式標記了寧家的小少爺寧嘉逸。”
  “強行標記?”
  聽到這個詞,即便是淡漠如陸太攀這樣的人,臉上都不由浮現出了一抹厭惡。
  他對寧家所有人都不抱好感,包括那一位號稱可以與陸之昭匹配度高達九十,並且本身也是極高等級的Omega寧嘉逸也是一樣。
  但不管怎麼說,Alpha對Omega進行強行標記,是一種極其惡性且卑劣的行為——而且,寧嘉逸還是一名尚未分化的Omega。
  如果陸太攀此時還掌管陸家的話,像是這種Alpha唯一的下場就是撤除所有權利與財務,然後被丟進外太空充當與迦南人戰鬥時的活體誘餌。
  “讓我看看,嗯,當然如果只是強行標記倒也沒有什麼,”管家緊接著說道,“畢竟陸家與寧家之間的聯姻早已是所有人默認的事情,問題在於,陸之昭似乎並不打算對這一次的標記負責——在被醫療官強行分開之後,他似乎一直堅持標記只是一場意外,他被藥物控制了,他認為那種藥物讓他失去了基本判斷力,身體的亢奮也十分不正常。”
  “當然,陸家之後就對陸之昭做了藥物檢測,一切檢查都表明他的各項生理機能十分正常。”
  陸太攀:“……”
  “你看上去對此事頗感興趣,你想要插手嗎?”
  管家觀察著陸太攀,然後問道。
  聽到這句話,陸太攀抬了抬眉頭,他很快就恢復了原本的淡漠表情:“不用。”
  陸太攀很清楚自己的那位血緣上的哥哥會怎麼做。
  寧家與陸家的聯姻對於現在的家主陸正恩來說勢在必行,尤其是在他無法在“蛇窟”奪得陸太攀的支持後,他將不擇手段地強迫陸之昭履行與寧嘉逸的婚姻。
  而陸之昭……
  回想起這些天自己看過的那些情報,陸太攀眼底閃過了一縷淡淡的譏誚。
  那個男人最後肯定會屈服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但是,在沉默了一下後,另外一張可憐兮兮,看上去就很單純的臉出現在了陸太攀的腦海中。
  於是良久之後,房間裡又想響起了一聲極其簡單的吩咐:“不要讓陸家的那群人牽扯到蘇涼。”
  畢竟,那名Beta看上去似乎確實跟陸之昭十分親昵,而這種親昵甚至差點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陸太攀可不打算讓自己庇護下的小笨蛋繼續攪在這一團渾水裡。
  蘇涼……
  提到那個人時候,陸太攀後頸忽然開始微微發熱。
  該死。
  他心中低嘆了一聲:他的身體,竟然又有了點反應。
  “管家,”陸太攀平靜地吩咐道,“臨睡前在我的例行藥物注射中加一針α-914型抑制劑。”
  一邊說著,他撫向自己的頸部,隔著冰冷的金屬脊,陸太攀卻依然可以感覺得到自己的信息腺正在皮膚之下蠢蠢欲動。
  在蘇涼的面前燃燒起來的熱流,一直到現在依然未能完全熄滅。
  管家:“作為一名稱職的人工智能,我並不贊同你這麼做。強制抑制劑的多度使用對你並沒有任何好處。縱然你現在得到了短時間內的自控力,但你應該也看了報告,你身體的抗藥性一天比一天嚴重,在這之後一旦抑制劑不再對你起作用,你的發 情熱將會全面反撲,根據現有的數據可以推測,到時候的你將會完全失去理智變成徹頭徹尾的野獸……”
  “你的廢話太多了。”
  陸太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冷然說道。
  “我只是在關心你,畢竟如果你真的完全失控,‘蛇窟’全體人員將付出異常慘重的代價才可能殺死你。”管家幽幽地說道,聽上去竟然有點兒委屈,“況且在我看來,你此刻的精神穩定度數值良好,並不需要你付出如此大的風險進行過度的抑制劑注射,你的身體狀況也很正常——”
  “我的身體不對勁。”
  蛇窟之主忍無可忍地打斷了自己聒噪的人工智能,沙啞的聲音裡,暗含著有一絲非常細微的狼狽。
  “我的身體一直到現在,都在對蘇涼體內的誘導劑起反應。”
  管家:“額……”
  陸太攀臉色陰沉。
  這是非常罕見的情況,長期以來大劑量的抑制劑和信息素隔絕劑的攝入,讓陸太攀的身體相當“死氣沉沉”。他很少出現普通Alpha會有的衝動,因為即便是最正常的身體亢奮,也有可能對他的精神海造成衝擊,從而加重他的信息素紊亂症。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陸太攀的身體就開始逐漸失控。
  “我想你只是快進入易感期了,對你來說這可能十分陌生,但實際上這是非常正常的生理現像。”
  管家努力地想要安撫自己面前這位略微有些煩躁的主人。
  “畢竟Alpha就是這樣的哺乳動物啦,他們在易感期期間,就算對著Omega坐過的椅子也能產生旺盛的聯想與需求,而蘇涼少爺如今正處於分化期,他的信息素相當不穩定,而且之前你又對他釋放過信息素,種種原因疊加起來,也許會讓你產生混淆。順便說這也就是為什麼我不建議你如此大劑量使用抑制劑的緣故,過度抑制只會讓你的各項感官變得極度敏感和亢奮。這一切都是有值得警醒的先例的,你知道為什麼中央星區現在已經全面禁制全Alpha封閉式男子學校嗎?當時這種學校裡會簡單粗暴地通過讓全體學生注射抑制劑來度過每個Alpha都會有易感期,他們以為這樣可以避免麻煩,卻不知道最後卻導致了——”
  “閉嘴。”
  陸太攀冰冷地說道。
  管家乖巧地沉默了下來。
  但是這種沉默也並沒有持續多久:“其實還是有別的方法來代替抑制劑的,安全,無害,並且有效,感謝蘇涼少爺,至少我們現在有萊亞之花了。這種花朵對高等級Alpha的精神力有著相當強大的安撫作用,並且也經過了試驗驗證。”
  陸太攀沒有開口。
  管家又重復道:“蘇涼少爺一直非常用心地照顧這些萊亞之花呢。之前他跟我商量時候也表示,非常希望萊亞之花能夠在蛇窟之主這裡發揮應有的效用……”
  陸太攀像是不耐煩一般地打斷了管家:“那麼就把花放在我的睡眠艙附近。”
  管家:“好的!”
  *
  萊亞之花的香氣很淡。
  那是一種,非常非常輕淺的香味。
  在花香的環繞下,本應在萊亞之花的安撫作用下安然睡去的陸太攀,卻又開始做夢了。
  他夢到了蘇涼……還有陸之昭。
  只不過是在報告裡隨便瞥過的調查情報而已,那些簡單干脆的文字,卻在夢裡編制成了無比鮮明而生動的場景。
  夢裡的陸太攀宛若一個旁觀著,只能靜靜地看著青春明媚的少年們一點點靠近彼此。
  是宴會上一場陰差陽錯的相識,是處心積慮下的頻繁偶遇,是有意無意間暗生的曖昧情愫,又或者是……
  【不——】
  陸太攀皺緊了眉頭。
  他幾乎無法容忍夢境中的蘇涼一點點靠近身側的青年。
  卑劣,懦弱而沒有任何擔當的男人並不應該跟蘇涼在一起。
  那個人根本不可能護得住蘇涼。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
  【他是我的。】
  一股異常強烈的情愫仿佛撕開了他的身體,破胸而出。
  氣息冷硬的男人發出了一聲極其凶狠的低喃。
  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用力地推開了蘇涼旁邊虛幻的影子。
  然後情景驟然變幻。
  【“巳先生,怎麼了?”】
  陸太攀出現在了下午那張舒適寬敞的沙發上,而他面前的少年微微仰頭,毫不設防地朝著他探過身來。
  熟悉的一幕。
  熟悉的話語。
  陸太攀也再一次朝著蘇涼伸出了手,然而這一次,並沒有按照真實世界中發生的那樣克制住自己。
  在這彌漫著細弱花香的旖旎夢境中,陸太攀遵循著自己的本性,直接釋放了自己身體裡最野蠻的那種渴望。
  嗚咽,哭泣,掙扎與求饒。
  當然,還有香甜的,讓人迷醉的那一縷氣息。
  是蘇涼的氣息。
  ……
  翌日清晨,陸太攀在睡眠艙裡面無表情地睜開了眼睛。
  但他並沒有起床,而是罕見的在睡眠艙裡滯留了一小會兒,毫無睡意的眼底閃過一縷茫然,還有深思。
  他很少做夢。
  當然,如果他要做夢的話,他首先夢到,一定是血海和殺戮。
  作為雙S級的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看著身邊的“毒蛇”在迦南人的武器掃射中倒下,而他會在夢境從一次又一次重溫那種幾乎要把神經撕裂的憤怒與仇恨。
  他會衝向夢中的迦南人,徒勞無功地重復著無用的屠殺。
  這並不算什麼大問題。
  雙S即將崩潰的精神海就是這樣,潛意識總是不斷地將他身體裡殘留的狂暴,夢境的方式呈現給他看。
  但是,昨天的夢卻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那甚至不能稱之為噩夢。
  而是……
  陸太攀從睡眠艙裡坐了起來,他看了看自己蒼白的手。
  在夢境中,他一只手就能將少年的腰完全按住。
  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托住少年,上下起伏……
  陸太攀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很渴,他想。
  殺戮和血腥的夢境會讓他在第二天清醒後變得疲憊麻木,可昨夜夢裡的一切,並沒有讓他感到絲毫的不適。
  殘留在身體裡只有近乎滿溢的歡愉。
  “管家,檢查我的精神穩定值。”
  蛇窟之主向人工智能吩咐道。
  “非常正常,”管家盡職盡責給出了所有數據,語氣聽上去甚至還有點歡欣鼓舞,“我就說過,萊亞之花是有用的……”
  陸太攀沒有太理會管家的喋喋不休。
  想到少年無比澄澈的目光與憧憬,以及那幾乎跟自己侄子差不多大小的年紀,冷酷的蛇窟之主還是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頭。
  那種微妙的,難以解釋的心情甚至一直持續到他接到蘇涼的通訊。
  陸太攀看著個人終端上不斷跳動的“蘇涼”ID,破天荒地遲疑了一瞬。
  但最後他還是面無表情地接通了那一則通訊。
  “巳先生,很不好意思打擾你。”
  屏幕上的Beta眼底帶著微微的黑眼圈,看上去似乎沒有太睡好,
  “我遇到了一些小的問題,還是關於機甲操作的,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幫我——”
  “我現在就有時間。”
  陸太攀說。
  “啊?”
  蘇涼有點愣住。
  而在另一旁,管家則是操縱著仿生人,迷惑地向陸太攀看過來。
  陸太攀垂眸望向蘇涼,平靜地開口:“我派人去你接你,然後我們一起去機甲訓練場,那裡有已經預備好的機甲……”
  說話間,男人抬手在虛擬屏上點掉了今天上午所有的日程。
  通訊被掛斷後,陸太攀一抬頭便對上了管家微微閃爍的電子眼:“醫療官之前建議你最好不要隨便上機甲。”
  陸太攀沉默地看著它。
  在那極其具有壓迫力的注視下,孱弱的仿生人十分迅速地改了口:“當然。你現在精神穩定值控制得很不錯了,偶爾操作一下機甲啊,釋放一下壓力也不錯。”
  陸太攀這才收回目光。
  管家:“……”
  眼看著陸太攀已經轉過身開始穿戴機甲用輕型外骨骼,它還是不死心地補充道:“不過,我覺得你至少還是把萊亞之花帶上吧,不管怎麼說,它確實可以安撫你的精神。”
  陸太攀地動作不易察覺地微微一頓。
  一提起萊亞之花,那種若有若無的花香,又勾起了他記憶裡那些旖旎的夢境。
  陸太攀忍不住再一次檢查了一遍自己的精神穩定值,那個相當良好的數字讓他微微有些緊縮的心放松了下來。無論夢境如何,至少他現在的精神狀態是穩定的。
  “我會的。”
  他這麼對管家說道。
  然後,在穿戴完所有裝備後,陸太攀十分鄭重地將那朵號稱可以穩定精神力的萊亞之花,戴在了自己的胸口。
  一直到進入機甲後,他也不曾把那朵花摘下。
  花香氤氳,存在感卻並不能算太強。很快,陸太攀便忘卻了它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大攀:雖然很看不上大侄子,然而一想到大侄子年紀跟小涼正相當,老男人還是微妙地醋了醋。
  當然,這些老男人不知道。
  老男人就覺得一定是自己哪兒出問題了。


第33章
  來接蘇涼的人是薛銀環。
  “蛇窟”的機甲訓練場屬於禁區級別的機密區域,不是他這種級別的蛇衛,普通一點的“毒蛇”還沒法把蘇涼帶進去。當然這件事,蘇涼是不知道的。他只是敏銳地察覺到一路上薛銀環似乎都在往他這邊看。
  “我這次麻煩巳先生教我機甲,是不是……有點不方便啊?”
  終於,在薛銀環第N次偷偷打量他時,蘇涼低聲問道。
  “沒有沒有!你別多想!我們蛇窟最歡迎別人來找我們探討機甲方面的知識了!”薛銀環連忙開口,拼命地胡說八道起來,就是說到最後,還是沒忍住壓低嗓音湊到了蘇涼旁邊,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我可以問一下,真的是那個,嗯,我們那個隊友主動跟你說他要教你機甲的啊?”
  “是的,巳先生他人真的很好。”蘇涼不明所以地回應道。
  “啊,哈哈,是的,他這人挺好的……不過一般情況下他也不會特別去教導別人,你跟他的關系可真好。”
  薛銀環笑得臉都有點僵。
  他沒敢跟蘇涼說實話,當初他們蛇窟還在跟人打仗的時候,也只有隊伍裡最強悍的人才有資格接受陸太攀那寫作“訓練”實為“挨揍”的機甲指導。但凡是哪個規避動作做得稍稍遲緩了一瞬,代價就是鼻青臉腫滾去醫療室接受深度治療艙一日游。
  而面對被揍得哭爹喊娘的“毒蛇”們,蛇窟之主永遠都是一臉漠然。
  “太弱了。”
  他總是冷冰冰地給出這樣的評價。
  可如今,自己家那位老大,竟然開口說主動說要教別人開機甲,而且,這位教導對像還是一名beta,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訓練,也沒有任何基礎。再想想當初在謐園別墅裡作戰服上那異常濃郁的Alpha信息素,薛銀環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這就是傳聞中的老房子著火嗎?
  年輕而單純的“毒蛇”今天也在嘖嘖稱奇……
  不明所以的蘇涼,就這樣跟在目光忽然變得格外銳利的薛銀環身後,穿過了無數道安全檢查,來到了別院地彼端。這裡是一處戒備森嚴的機甲訓練場。
  踏入訓練場的瞬間,蘇涼便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呼吸。
  在這裡,似乎就連空氣都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樣。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淡淡的金屬的氣息,茂盛的植被也被平坦光滑的硬質地面所替代。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巨大的廣場,淺白色的弧形穹頂橫跨了超過十個足球場那麼大的灰色平台。照明燈井沒有完全點亮,只有廣場邊緣的一排射燈是亮著的。藍白色的光柱直直地投下來,照亮了下方沉默屹立的巨大機甲。
  巨大人型機械造物就那麼站在那裡,不過一瞥,蘇涼便忍不住呼吸一頓。
  這些機甲……跟他在學校裡曾經看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樣。
  星川大學使用的教學機甲已經堪稱地球聯盟最頂級的了,然而跟這些曾經上過戰場的戰爭機甲比起來,那些光鮮亮麗的金屬造物簡直就像是大型玩具一樣。
  蘇涼得承認,眼前的一幕有點超乎他的想像。
  巳先生說話時態度實在是太隨意太輕松了,蘇涼本來以為自己得到的最好的待遇便是一台已經退役或者是訓練用的機甲,可如今看薛銀環的大動作,他似乎……似乎可以直接使用一台真正的戰鬥機甲進行學習?!
  “讓我看看啊,這段時間沒有訓練安排,所以我們的人不會來這裡,給你用的那一台機甲應該已經提前預熱好了,我們看指示燈就行,只要是綠色的就是調試完畢的機甲……”
  薛銀環一邊嘟噥著一邊挨個尋找那台給蘇涼准備的機甲,可他在常規機甲訓練場裡溜了一圈,卻井沒有找到那台理應給蘇涼准備好的普通機甲。
  “啊?這是怎麼回事……”
  正在薛銀環納悶的時候時候,忽然感覺到地面微微震動。
  “砰——”
  “砰——”
  ……
  伴隨著干脆的金屬撞擊聲,原本燈光昏暗的訓練場一瞬間變得燈火通明,雪亮一片。
  地面上黃色的指示燈漸次變為紅色,沿著燈線望去,只見訓練場盡頭被標為【嚴禁靠近】的巨大金屬門嗡嗡向著兩邊滑開了。
  是巨大,猙獰,甚至可以稱得上可怖的漆黑身影。
  純黑的巨大機甲一步一步,宛若深淵裡緩緩蘇醒的龐然惡獸,氣息森然地朝著蘇涼走了過來。
  “摩……摩睺羅伽……”
  薛銀環已經不會動了。
  他呆滯地看著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影子,腿莫名有點軟。
  即便已經在過去的戰場上無數次跟隨著面前的怪物廝殺,但太久沒見,驟然再看到“它”,殘留在機甲上的暴虐精神力依舊壓得薛銀環臉色微白。
  “摩睺羅伽?”
  跟薛銀環比起來,反而是對機甲一竅不通的蘇涼狀態要好得多。他納悶地重復道。
  雖然他也隱約地感覺到面前的機甲跟之前所有見過的機甲都不太一樣,蘊含著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特殊氣勢,但這種氣勢卻井會讓他感到難受或者有壓力。
  他反而覺得……心跳得有點快。
  很帥。
  這是看到黑色機甲的第一個念頭。
  那台機甲的表面依然殘留著過去戰爭帶給它的累累傷痕,而且它的形態也跟普通機甲不一樣,只要看一眼就能察覺得到,這是一台純粹為了殺戮而設計的戰爭機器。
  嚴格說起來,它看上去毫無美感。
  可蘇涼還是覺得,它莫名有點好看。
  很凌厲,很冷峭,這種氣質莫名地跟腦海中那個男人的身影重疊了起來。而幾乎就在蘇涼這麼想瞬間,漆黑的機甲已經停在了蘇涼面前。
  機甲艙門緩緩打開,一道高挑的人影自機甲中一躍而下,落在了蘇涼面前。
  “巳先生!”
  即便心中早已隱隱察覺,可是親眼看到巳先生從那台漆黑機甲中跳下來的瞬間,蘇涼還是異常驚喜。
  “這是摩睺羅伽。”
  陸太攀垂眸望向自己面前的少年,平靜地向對方介紹了自己機甲的名字。
  “它是我的機甲。”
  他說。
  “今天我們會使用它作為學習樣本。”
  聽到面前男人的話,蘇涼的眼睛一瞬間就亮了起來。
  “真的嗎?真好,它很漂亮,我的意思是……它好帥!”
  因為興奮,蘇涼的臉頰都開始發紅了。
  幾乎是在看到摩睺羅伽的那一瞬間,蘇涼就覺得自己完全淪陷了,那些漂亮的,閃閃發光的機甲真的算是什麼玩意!真男人絕對只要摩睺羅伽!
  而被喜悅心情包裹的beta少年滿眼星星完全沉醉在面前的鐵血殺戮機器上,自然完美錯過了身側的“毒蛇”那驚駭的表情。
  摩睺羅伽!
  摩睺羅伽要當學習機?!
  薛銀環站在蘇涼後面,簡直要尖叫出聲了,
  那可是陸太攀的本命機甲——也只有蛇窟內部的人才知道,蛇主的本命機甲井不是報道中那台光鮮亮麗的高性能華麗機甲。面前這台黑漆漆,猙獰可怖的怪物機甲才是。
  而本命機甲對於一名戰士來說,意義極其深刻。
  本命機甲的每一個零件,每一寸電線都將是為它的主人量身定制的,甚至它的外形也是經過精心設計,而這個設計者嚴格說起來井不是人類,而是這台機甲本身——本命機甲需要與駕駛者的精神力完全契合,因此它的外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基本就是駕駛者的精神力外顯表現出來的模樣。
  也正因為如此,本命機甲基本等同於駕駛者的半身。是除了原本的肉體之外的另外一個靈魂儲存容器。
  別說是普通人,就算是最為親密朋友,也不可能進入一名戰士的本命機甲內部。
  除非那個人是……
  然而,對比薛銀環的震驚,陸太攀此時表現得異常坦然和平淡。
  “因為你的精神力不夠,貿然用其他機甲可能會導致你受傷。摩睺羅伽是我最熟悉的機甲,可以將危險隱患降低到最小。”
  蛇窟之主很認真地衝著蘇涼解釋道。
  他說得很自然,蘇涼也十分乖巧地點著頭。
  而薛銀環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沉默了許久之後,充滿了自我懷疑地在蛇群的群體通訊中發了一句話。
  【你們覺得,在什麼情況下,你會願意讓別人摸一摸你的本命機甲?】
  很快薛銀環便收到了一連串的回復。
  【我死了以後吧,你們把我跟我家阿糖葬在一起時難免會碰到了。】
  【不,我寧願跟夜叉在外太空炸成碎片也不想讓人碰到它!】
  【沒錯,你甚至可以碰我的屁股,但是你絕不能碰我的本命機甲!】
  【一般情況下,除了我的Omega,也不可能有人想要碰我的本命機甲了吧……】
  【滾滾滾,我們知道你有Omega了求求你當個人吧別來見縫插針炫耀了!】
  【我要是有Omega我也願意帶他進我機甲!嘿嘿,精神力重疊的話,那感覺嘿嘿嘿……】
  【是啊,但前提是,你得找得到Omega。】
  【閉嘴。】
  【其實也不用Omega吧,只要是老婆,隨便他怎麼玩弄我和我的本命機甲,我都沒意見。】
  【說得好像你找得到老婆一樣。】
  【夢想總是要有的……】
  眼看著通訊群裡那一群單身毒蛇們逐漸陷入了例行的浮想聯翩中,薛銀環默默地關掉了通訊。
  很好,這世界沒瘋。
  是他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被自己親愛的老大,硬塞了一嘴狗糧。
  *
  蘇涼井沒有意識到薛銀環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因為此時的他壓根沒有太多余裕去思考別的。應該說不愧是擁有最高級別資格證的機甲師吧,巳先生在介紹機甲時,采用的方法跟星川大學高級機甲老師完全不一樣。在星川大學,一名有資質的機甲學員,必須經過三個學期的理論學習井且通過考試之後,才有可能接受實操培訓。
  而在實操培訓的前兩個月,這些人能做的就是圍在機甲旁爬上爬下,確保自己對機甲的每一處裝置和零件都了然於心,最後才有資格進入機甲內部。
  可是在巳先生這裡一切都是如此不一樣,無比隨意地介紹了一些機甲的基礎守則後,巳先生忽然伸出手,一把摟住了蘇涼的腰。
  “……剩下的你自己去機甲裡熟悉就好。”
  冷淡的話音未落,蘇涼只覺得自己身體一輕。
  高大的男人身手極其利落,徑直帶著蘇涼就進入了機甲的駕駛艙。感應到了駕駛者的回歸,機甲艙門平滑地閉合。駕駛艙裡瞬間變得昏暗,無比復雜的儀表盤閃爍的微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蘇涼得承認,終於可以進入夢寐以求的機甲內部,在無比興奮的同時,他還有點慌。
  跟無比高大的外形比起來,摩睺羅伽的駕駛艙井不算太過寬敞,而操作台的復雜程度卻是學校用的教學機甲的數倍。
  而且……
  “抱歉,巳先生,接下來我該怎麼做……我應該呆在哪裡?”
  蘇涼看著操作台前唯一的位置,有點傻眼。
  一般的教學機甲,還有民用機甲,按照慣例都會都設有兩個座位。
  然而摩睺羅伽作為真正的戰鬥機甲,而且還是蛇窟之主的本命機甲,它自然只有一個座位。
  “坐在這裡。”
  陸太攀已經在自己的駕駛座上穩穩地坐住,然後他看了一眼身側不安的少年,一伸手,便將身形纖弱的beta帶到了自己的膝上。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以後——
  薛銀環:等等,老大,其實當初你也可以直接讓我帶著蘇涼去機甲旁邊吧?你根本沒必要親自駕駛機甲亮相啊?這是為什麼啊?
  陸太攀:……
  薛銀環:雖然那樣是很帥啦,但是……等等,所以就是為了耍帥?
  陸太攀:……
  薛銀環:……
  薛銀環:我好像明白為什麼我一直單身了。
  陸太攀:閉嘴。


第34章
  “巳先生?!”
  倏然落在另外一個男人的腿上,蘇涼有點慌亂。原本很清淡的潮濕冷香驟然變得濃郁了許多,而即便隔著衣料,他也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巳先生身上異常發達結實的肌肉的觸感。
  蘇涼原本就身形纖細,偏偏身後的男人身形卻異常高大。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簡直就像是整個人都要完完全全地陷入另外一個人的身體裡一樣……
  蘇涼本能地掙扎了一下。
  “別動。”
  然後他就感覺男人的雙手覆上了自己的腰側。
  “聽話。”男人聲音微沉,“……待會我會將我的精神海與你的精神力接駁在一起,只有這樣,你才可以借用我的精神力熟悉常規機甲的操作。”
  “考慮到你從未接入過機甲神經網,而且我與你的精神力相差值太大,待會你很有可能會失去正常的空間感,而且還會有嚴重的暈眩反應。為了安全著想,這個姿勢是最穩妥的。”
  巳先生的語氣平靜,態度也相當自然。
  說話間,原本只是扶在少年腰側的雙手慢慢交錯,男人已經將蘇涼牢牢地固定在了自己的懷裡。
  “好……好的,我明白了。多,多謝。”
  蘇涼臉頰微紅,這才反應過來巳先生的用意。
  他之前研究過的機甲教程中也提到過這一點,確實有許多人會因為不適應接入機甲時產生的暈眩而在駕駛艙裡摔得鼻青臉腫。更何況,他這樣精神力低微的人還要借用巳先生的精神力……
  “精神力接駁技術竟然真的存在,真不愧是‘蛇窟’。”
  其實多少還是有點兒不太自在,但一想到自己也可以用這種方式操控機甲,蘇涼整個人還是不由自主地逐漸興奮起來。
  在這之前,他只是在傳聞中聽說過這種玄乎的技術,在巳先生提出來之前,他甚至以為這只是謠言。
  “嗯。”
  陸太攀只給給出了簡單的輕哼。
  他沒有告訴蘇涼,通過同步裝置將兩個人的精神力接駁在一起,共同操作一台機甲的技術,即便是在“蛇窟”也只有“摩睺羅伽”可以使用。
  而追根溯源,上一台可以使用這種技術的機甲,是聯邦歷史上最為傳奇的雙人機甲“毗那夜迦”。
  傳聞中,那是唯一一台由Alpha與Omega共同駕駛的機甲,機甲體本身壓根就不是地球產物而是遠古高智能外星人的遺跡物。
  至於它的駕駛員,是一對匹配度極高的AO伴侶,駕駛的“毗那夜迦”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無人可擋。當初地球聯邦之所以可以在諸多外星勢力的覬覦下平安成立,正是因為有它的存在。只不過自那兩人之後,再也不曾有任何一對AO伴侶可以達到啟動“毗那夜迦”的條件。
  據說是因為那台機甲脾氣極怪,對駕駛員的要求不僅僅是AO伴侶,還對匹配度乃至精神力的形態,伴侶之間的感情什麼的都有極其嚴苛的要求。最開始聯邦政府倒是還想過找人重啟它,但無數次嘗試後都失敗了,最後所有人都放棄了。久而久之,這台傳奇機甲便也漸漸消失在歷史之中,直到迦南戰爭時期,蛇窟重新找到了“毗那夜迦”。
  當然,即便是最為強大的雙S級Alpha陸太攀,在找不到Omega的情況下也不可能真的重新啟動那台脾氣古怪的傳奇機甲。但當時戰場形勢太過嚴峻,所以他采用了另外一種方式來動用它——他直接拆解了“毗那夜迦”,並且將其中大部分零件重新組裝,制成了自己的本命機甲。
  這就是為什麼,在這樣摩睺羅伽這樣一台徹頭徹尾的獨狼機甲內部,會莫名其妙擁有精神力接駁裝置的原因。
  “接下來進行精神力接駁。”
  陸太攀說,手指微動,發出了指令。
  狹小的駕駛室上方隨著指令浮現出一圈光柵緩緩降下,慢慢籠罩蘇涼與蛇窟之主的身上。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唯一的小插曲大概就是在光柵即將完全落下的時候,蘇涼臉色緋紅異常小聲地朝著身後的男人提出了懇求。
  “巳先生……”
  “嗯?”
  “可以拜托你,稍微放開我一點嗎?很抱歉,但是我有點……疼。”
  蘇涼隱忍地說道。
  男人的手確實很穩,把他固定得十分穩妥。
  但是,也確實把他抱得太緊了一些,緊得蘇涼都覺得自己快要被男人直接揉碎在他懷裡。
  “好。”
  陸太攀說,隨即放松了一點蘇涼。
  他臉上表情不變,蘇涼又一直在背對著他,自然沒有發現那一瞬間,男人眼底的一絲暗色。
  在最開始的時候,陸太攀當然只是單純地為了保證蘇涼在精神力接駁時不至於摔倒,才將對方拉入懷中。
  這個姿勢略微有些親密,但是方便精神力鏈接,也最安全。
  然而……
  胸口萊亞之花的幽香縈繞而上,混合著懷中少年後頸處那極其細微的青澀氣息,有那麼一瞬間,昨夜那一場曖昧而旖旎的夢境畫面,又陰魂不散地浮現在陸太攀的腦海中。
  纖細,但是極為柔韌的腰。
  漂亮的背脊。
  細長的,觸手可及的脖頸。
  只要稍稍往下移動一點點,便可以完全掌握在雙手中的柔軟。
  ……
  如果不是蘇涼的提醒,就連陸太攀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對方抱得那麼緊。
  偏偏就在此時用於精神力接駁的光柵已經完全落下,陸太攀不顧上其他,只能眉頭微皺,將腦海中那不合時宜的畫面迅速地壓入心底深處。
  他垂眸,目光停留在蘇涼的後頸,努力清空自己的腦海,然後將自己的精神力一點一點地釋放了出去。
  “唔……”
  隨著雙S級Alpha精神力釋放,年輕的beta在他懷裡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悶哼。
  那是一種太奇怪的感受。
  蘇涼想。
  原本無形無質的精神力,在摩睺羅伽內部特殊的裝置作用下,仿佛擁有了具體的形態。潮濕,微涼,像是一條一條半透明的蛇。而蛇群此時正順著蘇涼的袖口與領口慢慢盤旋而上,最後一點點彙集在蘇涼的後頸……
  然後,它們直接鑽進了蘇涼的身體。
  冰涼地精神力之蛇在湧入體內的一瞬間化為了炙熱的亂流,沿著四肢百骸填滿蘇涼的整個軀體。
  蘇涼無法控制地在陸太攀的懷中繃緊,然後顫抖,原本清澈的雙瞳驟然變得虛茫空洞。
  “好燙……”
  他發出了嗚咽似的低語。
  “冷靜下來,”陸太攀按住了懷中反應激烈的少年,他湊在蘇涼耳邊,一字一句地低語道,“感受我的精神力,然後接受它們,運用它們,想像它們原本就是你的一部分……”
  蛇窟之主的額角也已經滲出了細密地冷汗。
  他的實際情況其實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游刃有余。
  陸太攀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有些失控:在過往總是可以輕松操控的精神力,在今天卻變得異常活躍,如果不是陸太攀拼盡全力地控制它們,它們在方才那一瞬間便會齊齊衝入蘇涼的體內,然後把這名身材纖細的年輕Beta徹底撐爆。
  為了重新掌控局面,陸太攀呼吸漸重,而蘇涼更是急促的喘息著,他正在按照男人的指示努力地接受完全陌生的精神力……
  陸太攀眉心出現了一道豎紋。
  為了穩定自己明顯已經不正常的精神力,他沒有任何猶豫地取出了自己胸口一直佩戴的那朵萊亞之花。然後他直接用指尖將花朵完全的揉成了濕潤的花泥。
  萊亞之花的香氣在這一瞬間變得濃郁了起來。
  漸漸地,陸太攀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確實平穩了一些。
  只不過……他的身體有些發熱。
  但此時的他,並沒有在意這一點。
  *
  是很甜美的花香。
  被溫潤的,仿佛帶著一點兒溫度的花香縈繞,蘇涼終於從精神力接駁的衝擊中恢復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然後第一眼看到的,是空曠,巨大的機甲訓練場。
  周圍的一切都以全新的方式納入他的腦海,訓練場上每一台機甲的形態與具體數值,小到訓練場地面上幾顆細小的金屬微塵……一切盡收眼底。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手,然後,看見了“自己”漆黑的金屬肢體。
  他已經成為了“摩睺羅伽”本身!
  這個念頭閃過腦海的瞬間,強烈的興奮感自身體深處湧起,然而下一秒,蘇涼只覺腦中一片暈眩,摩睺羅伽的視野驟然一片模糊,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以3D形態環繞在他身邊的機甲操作台。
  但他還沒有來及細看,他又一次被拉回了摩睺羅伽的狀態中……
  來回的切換讓蘇涼只覺得自己仿佛是從萬米高空不斷墜下。
  他無法找到自己,也無法掌控周圍的一切。
  “巳先生——”
  極度的慌亂中,蘇涼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地攀住自己身側那具冰冷而可靠的身體。
  他下意識地朝著自己最信任的人發出了求救。
  “冷靜一點,最開始的失控是很正常的。”
  還是巳先生那令人安心的低語,就在他的耳側。
  再然後,蘇涼感覺到有人自身後捂住了他的眼睛。
  “感受我,找到我,以我為錨點,再去感知周圍的環境。”
  無比清晰地觸感經由皮膚的交疊傳遞到大腦中,終於,不斷變換的混亂感知隨著巳先生的應道慢慢穩定了下來。
  男人松開了手。
  蘇涼眨了眨眼睛,黑暗褪去,這一次,他終於清楚地到了真實的世界。
  他還在摩睺羅伽的駕駛艙裡,還在巳先生的懷裡,跟之前不同的是,他整個背部都緊緊地貼在了男人的胸口,衣服也早已凌亂不堪。
  剛才他在暈眩和混亂中本能地掙扎了很久,是身後的男人牢牢地控制住了他,才讓他不至於直接摔倒在駕駛座上。
  “我,我好了。”
  蘇涼臉燒得通紅,終於恢復了理智。
  也許是因為精神力鏈接的緣故,就連身體的感知也變得異常敏銳。
  難怪巳先生會要求他以自己為錨點,精神力帶來的是異常淆亂的感知與信息,只有真實存在的強烈刺激,才能夠讓他這種菜雞穩定好精神世界。
  “那就好。”
  巳先生低沉的說道。
  短暫的沉默後,他放開了蘇涼,但是並沒有讓beta離開自己的膝頭。
  某種隱秘而污穢的衝動依然在衝擊著他的精神,陸太攀不著痕跡地又嗅聞了一下指尖殘留的萊亞之花的香氣,好讓自己鎮定下來。
  然後,神情淡漠的男人掩去了眼底暗色,開始為蘇涼講解起駕駛室內部的操控要則。
  “……絕大多數情況下精神力操控中的機甲反應是最敏銳迅速的,但是精神力變化太快會導致機甲整體的穩定性太低,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需要用操控杆進行物理操作提高機甲整體的動作穩定。”
  是因為第一次操作機甲也是第一次擁有這種程度的精神力吧,身體好興奮,心跳完全慢不下來。
  明明已經端端正正坐直了身體,與巳先生的胸口離一小段距離,可蘇涼卻依然感覺自己背部微微發熱。
  他的背部依然還殘留著那種被男人死死壓住的沉重感。
  “……輕型武器裝直接勾連在機甲的精神網上,這樣可以讓個體在受襲時可以迅速反擊。但是重型武器必須僅有操作台操控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彈藥浪費。”
  身體有點熱。
  蘇涼想。
  是戰鬥機甲內部沒有太考慮舒適度嗎?還是溫控感應裝置出了問題?
  他覺得整個駕駛室裡的空氣都變得滾燙,燙得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雖然並不起眼,但是規範的操控手勢對於一名合格的機甲師來說非常重要……我……可以示範一次……”
  蘇涼忽然感覺到了巳先生的胸口覆在了自己背後,他控制不住地戰栗了一下。
  然後,他羞恥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男人微微向前探身,為了示範操控機甲的規範手法,他保持著抱著蘇涼的姿勢,一只手環著beta的腰,而另外一只手抬起來,直接蓋在了少年的手背上。
  十指相扣。
  “怦怦——”
  蘇涼懷疑自己的心髒快要從胸口破胸而出了。
  好奇怪。
  身體簡直熱到使不上力,而且腦子也變得暈乎乎的,完全無法運轉。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巳先生身上那種濕漉漉的香氣已經馥郁到了讓人呼吸困難的程度。
  更不知道從那一刻開始,男人平穩暗啞的講解聲也消失了。
  明明是應該講解規範的機甲操控手勢的,可對方卻保持著那種格外親密的姿勢,並沒有動。
  指尖摩挲著指尖。
  掌心與手背交疊。
  蘇涼後頸信息腺的位置忽然被某樣冰冷的金屬物輕輕一觸。
  不,那不是金屬物,而是……濕潤的,冰冷的舌尖。
  冷冰冰,冷漠卻很溫柔的巳先生,竟然隔著止咬器的金屬縫隙,舔了他一口。
  “別——”
  蘇涼發出一聲驚呼,下意識地往前躲去。
  可就是這麼一個發自本能的躲閃動作,卻讓他身後的男人反應極大,男人倏然縮緊雙臂,那雙結實的雙臂宛若鐵箍,直接便將蘇涼緊緊鎖在了他的懷中。
  “別動——”
  異常沙啞的低語,含糊不清地從蛇窟之主的喉嚨深處溢了出來。
  “不許動。”
  他輕聲低語著,金屬止咬器的邊緣自從蘇涼脖頸後側不斷來回摩擦。如果不是止咬器的存在,此時此刻蘇涼的後頸大概已經遍布微紅的咬痕。
  就算腦子再暈,身體再無力,此刻的蘇涼也察覺到巳先生現在完全不對勁了。
  他努力的偏過頭,正好對上了男人直勾勾望向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純黑的,像是野獸一般貪婪而暴虐的眼睛。
  “巳先生?”
  蘇涼顫抖著,習慣性地喊出了那個名字。
  但男人完全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他只是忽然伸手,直接捏住了蘇涼的下巴,然後迫使蘇涼微微仰頭。
  “很香。”
  還是那種含糊的,透著異常興奮的低語。
  雖然是人類的語言,可聽上去,卻只會讓人想到深淵裡的怪物終於抓到了渴望已久的獵物時,那無比貪婪的囈語。
  Alpha身上原本的氣息是清冷的,像是被雪覆蓋的焚香。
  可此時此刻,那焚香已經劇烈地燃燒了起來。
  極其強烈而霸道的香氣充斥著整個駕駛室,同樣肆虐的,還有男人異常強大的精神力。
  透明的精神力之蛇仿佛化為了巨蟒,一點點纏住了蘇涼的身體。
  “你現在不太對勁,巳先生。”蘇涼感受著自己膝蓋被一點點拉開,臉色驟然慘白,他強打起精神努力說道,“冷靜下來,巳先生,我知道這不是你想要的樣子……”
  少年眼瞼潮紅,聲音虛弱。
  正直,溫柔,冷淡的Alpha如今卻宛若凶獸,不斷地企圖在蘇涼後頸的信息腺處留下痕跡。
  這些非常典型的動作讓蘇涼意識到了那個極其不妙的事實——巳先生,似乎是進入了易感期。
  只是蘇涼怎麼也想不懂,為什麼自己明明是Beta,巳先生卻還是會對他的信息腺如此感興趣。
  尤其對方還像是徹底迷醉了一般,在不停地重復著“好香”的呢喃。
  “不要……”
  蘇涼感到了一絲害怕。
  他虛弱無力地掙扎著,可越是掙扎,身體就越是使不上力氣。
  反而是交纏在他身上的雙臂,還有精神力之蛇變得異常強悍。
  不知不覺中,蘇涼和巳先生已經從座位上滾到了地上。
  蘇涼被牢牢壓制在了地上,而男人則直接覆在了他的身上。
  這個姿勢對於此刻的他來說異常凶險,他已經可以感受得到易感期的Alpha那明顯的反應。
  “巳先生!冷靜一點!”
  蘇涼尖叫了起來。
  “你很好聞。”
  可迎接他的依然是巳先生那聽上去好像依舊冷酷,可實際上卻異常癲狂的囈語。
  唯一讓蘇涼感到一絲慰藉的,是巳先生至少還戴著止咬器,這意味著最糟糕的事情並不會發生。只要他能熬過最開始的混亂期,等到對方稍微冷靜一點大概就好了……
  “別怕。”
  就在這個時候,蘇涼忽然聽見身後的男人輕聲衝著他說道。
  蘇涼心中驟然一喜。
  可下一秒……
  “哢嚓。”
  一聲清脆的金屬斷裂聲響起,緊接著,是金屬物件砰然掉在地上時候的響動。
  蘇涼側過頭,驚恐地看見已經被蠻力撕扯成碎片的合金固定裝置落在自己旁邊,同樣落在地上的,還有男人一直以來都戴在自己臉上的止咬器。
  沒有了面具的遮擋,男人英俊到邪氣的面孔完完全全地展露了出來。
  對上少年無比驚恐的視線,他倏然咧開了嘴,露出了一抹幾乎可以稱得上溫柔的笑。
  那微笑讓蘇涼感到毛骨悚然。
  “我會輕一點,寶貝。”
  “待會你會有點痛呢,真抱歉。”
  “可是你太可愛了,我實在是控制不住。”
  沙啞的,低沉的聲音,聽上去跟蘇涼知道的巳先生一模一樣。
  可是,完全不一樣。
  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現在壓制著蘇涼的人……
  只是一只怪物。
  作者有話要說:  就怎麼說呢。
  戴上止咬器:溫柔克制隱忍戀愛小學雞老男人。
  扯掉止咬器:瘋狗
  之前劇透時有人吐槽說這個止咬器就跟所有abo文裡只要需要用到它就絕壁失靈的抑制劑是一個玩意……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5章
  蘇涼臉色煞白。
  “巳先生……”
  不知所措的蘇涼努力地維持著冷靜企圖喚醒易感期的Alpha那微薄的理智,盡管他很清楚這只是徒勞的。
  身後的男人身上彌漫著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狂亂。
  跟蘇涼知道的那些易感期Alpha都不一樣,男人看上去並沒有大吼大叫,沒有眼神空洞,他甚至還能輕聲細語地與蘇涼說話,動作也格外有條不紊,可是……
  好可怕。
  “巳先生”真的好可怕。
  蘇涼瞳孔緊縮,恐懼地看著黑發黑瞳的男人面帶微笑地將外骨骼和作戰服一件一件拆卸下來,露出了精壯而結實的身體。
  “你好可愛。”
  男人輕聲低喃,指尖順著少年的臉頰緩緩劃到嘴角。
  修長的,十分擅長操控武器和機甲的手指,此時卻在細致地檢查著年輕beta的嘴唇與舌頭。
  蘇涼無法動彈,無法說話,只能任由瘋子一般的男人像是剛得到玩具的小孩一般興致勃勃地對他上下其手。
  然後,蘇涼感覺到自己後頸處被人輕輕地吻了一下。
  “很甜。”
  男人發出了一聲滿足的低嘆。
  蘇涼重重地顫抖了一下。
  年輕的Beta閉上眼睛,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覺得自己的理智與身體好像被無形的刀子徹底切成了兩半。
  他的理智已經快要被恐懼徹底淹沒,可身體卻……
  他的身體卻相當灼熱。
  不能這樣下去了,蘇涼想,雖然現在他依然可以保持住基本的理智,但是他不敢打賭這種理智能持續太久。
  巳先生毫無疑問已經失控,如果連他也淪陷的話……
  蘇涼打了個冷戰,不願再細想下去。
  “巳先生,我很疼。”
  再睜開眼睛時,蘇涼之前的抗拒姿態驟然一變。
  “可不可以放開我一點點,我的腰快斷了。”
  他變得柔軟而馴服,面對發狂Alpha時也不再有任何掙扎。
  而他發出的那一聲抱怨,聽上去也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甜軟。
  簡直就像是在撒嬌。
  這樣的姿態,即便是已經神智徹底崩壞的Alpha也無法抗拒,就如同蘇涼所懇求的那樣,他無法控制地變得輕柔了一些。
  蘇涼也因此得到了一絲喘息,轉過身,跟“巳先生”面對面的對視了一瞬。
  男人的眼瞳還是那般漆黑,宛若深淵,宛若野獸。
  那裡頭湧動的是無盡的貪婪與暴虐。
  “巳先生,你嚇到我了。”
  蘇涼輕聲說道,他臉色蒼白,眼底暗含著恐懼,可他的語氣卻異常甜蜜,仿佛是早已與Alpha結成了伴侶一般那樣,他衝著面前的人呢喃道:“親我一下好不好?”
  他的話音未落,聲音便已經徹底被吞沒。
  他得到了一個吻,而這個吻一如“巳先生”所表現出來的那般瘋狂。
  蘇涼無比艱難地應對著男人的親吻。
  ……
  就在男人完全沉浸於這個濕潤而親密的親吻中時,蘇涼的手卻在地上慢慢地摸索著。他很快就摸到了幾片金屬片,那是巳先生之前自身上撕下的禁錮裝置的碎片。蘇涼將那些金屬碎片死死捏在掌心,然後就像是不堪承受一般,將雙臂纏上了男人的肩膀。
  歷經了無數險惡戰鬥的男人甚至沒有任何的提防。
  下一秒,蘇涼毫不猶豫地將金屬片直接插入了巳先生的背部。
  “唔——”
  金屬脊與皮肉的連接處是最好的突破口,狹長的金屬碎片直接沒入了男人的皮肉之中。
  Alpha在突然的襲擊中有一瞬間的僵硬,而蘇涼毫不猶豫,用膝蓋直接頂開了身上沉重的軀體,然後抓緊機會飛快地朝著駕駛艙門的方向逃去。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
  摩睺羅伽的駕駛艙也並不寬敞,蘇涼幾步就已經到了那緊閉的艙門前,他朝著緊急開啟艙門的裝置按鈕探出了手——
  蘇涼的腳踝一緊。
  然後,他被拖了回去。
  “不要!”
  少年的喉間發出了一聲急促而恐懼的呼喊,他尖叫著掙扎了起來,但一切掙扎都顯得那麼虛弱而無力,他還是被活生生地拖回了幾秒鐘之前他所逃離的地方。男人的雙臂緊緊地箍住了他的腰,蘇涼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可這一次對方卻再也沒有像是之前那樣放開他。
  “好痛啊。”
  他聽到了“巳先生”濕潤沙啞的低喃。
  蘇涼顫抖著,緩緩地轉過了頭。
  他嗅到了血的氣味。
  “滴答……”
  殷紅的鮮血正在不斷從“巳先生”身上滴落。
  蘇涼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男人輕描淡寫地抬起手探向自己伸手,然後慢慢地將類似於金屬鏈條一般的東西自脊椎處一點點地拔出。
  他甚至還聽到了自己之前刺入對方身體中的金屬碎片跌落在地上時發出的輕響。
  血色一點點自蘇涼的臉上褪去。
  與之相對的,卻是面前Alpha臉上愈發扭曲的笑容。
  其實早在失控的第一時間,位於陸太攀金屬脊內部的禁錮裝置便已經啟動,然而在以往總是可以完美鎖死他的裝置,這一次卻並沒有發揮應有的效用。
  那些埋在身體中的金屬爪,被已經徹底釋放本性的Alpha輕描淡寫地自從身上扯出。
  幾乎能夠讓普通人瞬間昏迷過去的疼痛並沒有讓陸太攀的理智回籠,恰恰相反,這種極其可怕的疼痛反而勾出了男人一直壓抑在本性中的,某些極其惡劣而可怕的嗜好。
  背脊上的傷口綻裂,鮮血汩汩流淌,可凌駕於蘇涼身上的蒼白男人卻像是叢林中蓄勢待發的野獸一般眼睛發亮,他看上去興奮極了,也愉悅極了,甚至連眼瞼都透出了微微的紅。
  至於蘇涼之前的襲擊加逃跑的行為,更是完美地刺激到了易感期Alpha最原始的本能。蘇涼此時甚至連發聲都已經做不到了,似乎是為了避免讓“伴侶”逃跑這種事情再次發生,這一次男人的精神力之蛇完完全全地把蘇涼徹底地絞成了無法動彈的玩偶。
  恐懼讓蘇涼眼睛中漸漸泛出濕潤的水光。
  可這絲毫沒有激起男人的理智。
  “不准走——”
  男人發出了混沌而含糊的囈語。
  然後他溫柔地抱起了蘇涼,就像是最開始他教導蘇涼如何操控機甲那般,讓蘇涼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嗚嗚……”
  在少年的嗚咽中,於漆黑中蘇醒的怪物俯下身,嘴唇抵在了Beta那散發著甜美氣息的後頸上。
  “你是我的。”
  在那一聲沙啞,貪婪,炙熱的宣告後,男人毫不留情地咬向了蘇涼。
  *
  尚未完全成熟的信息腺根本無力招架頂級Alpha暴虐的信息素。
  被刺穿信息素的那一瞬間,蘇涼暈了過去。
  如果可以選擇,蘇涼寧願自己就此失去意識,直到這悲慘而可怖的一切完全過去。
  但很快,強烈的灼燒感,還有被陌生信息素完全占據的異樣感又一次逼迫蘇涼回到了這場清醒的噩夢中。
  後頸的傷口很難說是疼痛亦或是麻木,蘇涼整個人的身體都已經徹底軟掉了,即便沒有Alpha的精神力束縛,恐怕他也無法動彈。
  很熱……
  很難受……
  “好可憐。”
  蘇涼聽到了一聲低嘆,然後身體就被小心翼翼地換了個姿勢。
  在感受到來自於另外一名健壯男性的火熱之後,本來還處於混亂中的蘇涼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
  不對……
  “等一下就舒服了。”
  “巳先生”貼著他的耳朵沙啞地說道。
  蘇涼悚然地想起來,真正的Alpha與Omega之間的標記行為,遠遠不止是信息腺上的信息素交換。
  事實上,信息素的相互交換,不過是漫長的標記行為的開始。Alpha的信息素會讓Omega的身體產生反應,好讓體質偏孱弱的他們可以更好地適應接下來瘋狂而野蠻的行為,同樣的,Omega的信息素也會釋放出安撫性的信息素,好讓自己的伴侶不至於在接下來的行為中太過於失控……
  相當糟糕的一點是,蘇涼很快就意識到,Alpha的信息素不知道為什麼竟然也對他這樣的Beta起了作用,至少他的身體已經逐漸開始不聽使喚。
  所有的感官都變得異常敏銳。
  皮膚滾燙。
  血液在燃燒。
  連原本堅定的理智也在巨大的空虛面前搖搖欲墜。
  ……
  “不要——”
  蘇涼不由自主地掙扎道,
  而一直到他開了口,他才發現自己聲音哽咽,臉上滿是淚水。
  他竟然已經哭了出來。
  好像一切都已經完全失控了。
  他完全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如今的樣子,他與巳先生也不應該是這樣——
  蘇涼從來都不喜歡那種哭哭啼啼的人,即便是在被陸之昭拋棄,被迫在“垃圾場”跟人搏命,乃至知道自己得了絕症,命不久矣的時候,他都從未哭泣過。
  眼淚從來都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因為在絕境中不會有任何人會因為眼淚而憐惜你。
  哭泣是一種極其軟弱而無用的行為,蘇涼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
  可此時此刻,他終於還是流出了絕望的眼淚。
  “巳先生……救我……”
  禁錮著他的人,發了狂的男人其實就是巳先生——明明知道這一點,可在徹底崩潰時,蘇涼還是下意識地喊出了自己最信任的那個人的名字。
  晶瑩的眼淚隨著臉頰流下,滴在了陸太攀的胸口。
  理論上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的Alpha,在聽到那一聲極其可憐的嗚咽後,動作微微一頓。
  純黑的雙瞳中,隱隱閃過一絲清明。
  胸口很疼。
  明明整個人已經快要因為極其強烈的本能繃到快要爆炸,明明甜美的,魂牽夢繞的青澀香氣已經唾手可得,但極致的快樂中卻因為那一聲低泣混雜上了難以抑制的痛苦。
  【不……對……】
  像是從已經凝固的瀝青之海中緩緩上浮。
  陸太攀無比艱難的在狂亂中,循到機會爭到了一絲短暫的清明。
  他忽然用力地伸出一只手,抱緊了懷中少年。
  他瘋狂地嗅聞著屬於蘇涼的那一絲甘美氣息,並且以它為慰藉維持著自己虛弱的神智,與此同時,他的另一只手探向了自己的長靴,並且從中去取出了自己慣用的戰術短刀。
  “嗤——”
  聽到那一聲濕潤的,皮肉中發出來的悶響時,蘇涼並沒有意識到那意味著什麼。
  他只知道在他已經徹底絕望的那一刻,面前發了狂的男人卻忽然松開了手臂,然後用力地把他推了出去。
  “走!”
  他聽到了一個沉穩的聲音,而那個聲音毫無疑問,屬於那個他熟悉的巳先生!
  然後他低下頭,驚駭地看見了男人腰腹間漆黑的短刀刀把,還有短刀造成的異常猙獰可怖的傷口。。
  ——就在剛才那一刻,陸太攀用短刀將自己直接釘穿在了駕駛室的甲板上。
  陸太攀很清楚自己的狀況。
  普通的疼痛只會讓他愈發瘋狂,而根本無法維持太長時間的理智。
  但是,這種足以造成生命危險的巨大傷口,好歹能給蘇涼留出一點逃跑的時間。
  “趁著我現在還能控制住自己——快走!”
  陸太攀臉色慘白地衝著蘇涼說道。短短十幾秒的功夫裡,他的身體下方已經彙出了一灘顯眼的血跡——蛇窟出產的戰術短刀,每一道血槽,每一寸刀刃的設計,都是為了殺人而創造的,而陸太攀甚至還直接用它釘穿了自己。
  伴隨著他的喊聲,摩睺羅伽在他的操作下自動開啟了艙門。一道光透過艙門泄露進昏暗的駕駛室。
  蘇涼嘴唇微顫,只猶豫了短短一瞬,然後便猛然轉頭,接著身體裡最後一絲力氣掙扎著朝著機甲外逃了出去。
  而當他逃出摩睺羅伽的那一瞬間……
  “滴滴滴——”
  “緊急封鎖場地A-121區——”
  “蛇衛一隊,二隊已就位。”
  “精神力封鎖裝置已就位。”
  ……
  刺目的紅光伴隨著極其刺耳的警告聲驟然填滿蘇涼的世界。
  蘇涼撐著膝蓋,勉強往前走了幾步。
  透過模糊的視野,他隱約看到了有一小隊全副武裝,穿著漆黑作戰服的“毒蛇”戰士正在朝著他跑來。
  “救……救救巳先生……”
  蘇涼只來得及發出這樣一句低語,下一秒,便暈了過去。


第36章
  【“阿昭,Alpha的易感期,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那是一種……比死還難受的感覺。”】
  ……
  蘇涼覺得自己應該是做夢了。
  夢裡是他曾經經歷過一次的失敗人生。
  他和陸之昭正坐在某個貧民窟簡陋而溫馨的小屋裡,進行著一場充滿了試探和猶豫的對話。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啊,對了,蘇涼想起來了,那是他們在私奔後,陸之昭爆發了最嚴重的一次易感期後發生的事情。
  在那之前,作為Beta的蘇涼,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平日裡強悍,爽朗,天之驕子一般的Alpha,竟然會因為信息素的作用而變成一個發狂的瘋子。
  那一次易感期導致的精神狂亂,就連陸之昭本人也完全沒有想到。在陸家時,一旦檢測到他即將進入易感期,陸家的私人醫生便會提前給他注射各種可以控制荷爾蒙的藥劑,好緩解他的發作。市面上Alpha專用抑制劑雖然已經非常成熟,可是對於像是陸之昭這種級別已經達到S級的Alpha來說,更像是一種安慰劑。
  而私奔在外,遠離了陸家醫療資源的精心照顧,陸之昭那一次發作非常嚴重。
  如果不是最後蘇涼想盡辦法把陸之昭騙進了地窟,並且借機鎖住了地窟上厚重的鐵門,平日裡笑容燦爛,對他呵護備至的青年,甚至有可能對蘇涼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作為Beta,蘇涼身上完全無法釋放出可以幫助穩定情緒的Omega信息素,一旦對上了易感期的Alpha,下場只能是無比凄慘。
  好吧,縱然到了最後最壞的事情並沒有發生,蘇涼的狀態也已經足夠凄慘。等到陸之昭終於清醒過來之後,蘇涼的身上已經傷痕累累。
  被自己的對像抗拒後,狂暴中的Alpha遵循本能地動用了暴力。
  蘇涼身上有不少抵抗傷,而且也是因為這件事,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對陸之昭的信息素過敏可以嚴重到這種程度。
  “對不起,小涼,我絕對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我只是……我只是無法控制我自己……”
  蘇涼的身上披上了厚厚的毯子,身上的淤青,關節的扭傷,無一不在隱隱作痛。
  他沉默了很久,才嘆著氣,問出了那句話。
  “……得不到Omega信息素的紓解,對於你們Alpha來說,原來是這麼難受的事情嗎?”
  陸之昭跪在了他的面前,在地窟裡發瘋過的他也滿臉青腫,看上去頗為狼狽。
  曾經意氣風華的青年現在整個人都像是籠在了灰燼中,他愧疚得好像快要哭出來了。
  “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及早找個地方自己想辦法度過的。是我太粗心,我明明已經感覺到了身體不對勁,可是我……我已經失去對身體的控制了,你知道嗎,小涼,我的身體裡簡直就像是有火在燒,我當時已經快發瘋了……”
  說到這裡,陸之昭又露出了慘淡的表情。
  “如果我的等級稍微低一點就好了,至少還能能用抑制劑。”
  當年愛著陸之昭的纖弱少年沒有說話。
  而如今的蘇涼,也早已不記得當時的自己究竟在想什麼了。
  “下次我絕對不會這樣做了,小涼,如果下一次再也易感期,我一定會避開你的,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傷你了。”
  “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傷心受苦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漸漸的,陸之昭的聲音,破舊的貧民窟小屋,都變成了模模糊糊的一團。
  “滴答……”
  “滴答……”
  ……
  蘇涼的呼吸一點點變得急促。
  周圍的景像伴隨著腥甜的血氣,逐漸開始變幻,只不過是眨眼的功夫,蘇涼就發現自己忽然間竟然又回到了摩睺羅伽狹窄昏暗的駕駛室。
  而他面前的Alpha,驟然變成了蒼白,陰沉而英俊的另外一個人。
  是巳先生。
  蘇涼驚恐地看著自己面前的男人,對方的臉色死灰,正悄無聲息地躺在機甲內的地板上,身上沾滿了黑紅的鮮血,胸膛毫無起伏,在他的腹部,是一道無比猙獰的傷口,傷口上只有一把漆黑的短刀刀柄。
  男人早已因為過重的傷勢死去。
  【巳先生!】
  ……
  蘇涼喘息著,從極度可怖的噩夢中蘇醒。
  只不過意識回籠的一瞬間,身體的強烈不適也瞬間回歸。
  後頸應該是貼了敷料,藥物給那一處的皮膚帶來了清涼的感覺,但即便是這樣,也壓不住信息腺深處不斷湧出的灼燒感。
  身體很重,每一塊肌肉都在隱隱作痛,身體內部更是有種說不出的酸脹。
  雖然已經清醒了過來,可無論是思緒還是五感,都像是沉在水中一般,與外界遠遠地隔離開來。
  蘇涼只能隱隱約約地察覺到,自己身側似乎有人正在爭吵,其中有一個聲音很熟悉,另外一個聲音則非常陌生。
  “……蘇涼應該立刻遷出蛇窟!他現在還在這裡,沒有任何人可以打包票不會繼續影響到蛇主大人!”
  “拜托,白念,你冷靜點不好,這裡距離老大的禁錮場那麼遠,蘇涼怎麼可能影響到他……”
  “你們之前還認為蘇涼作為beta,哪怕已經有明顯的信息腺發育跡像,就因為信息素溢出值足夠低所以蛇主大人就算跟他待在一起也沒關系呢!可是看看現在的狀況,蛇主大人他……可惡,要不是這個beta事情根本不至於這麼糟糕!”
  “我知道你最崇拜老大所有才這麼關心則亂,但是出現這樣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預料得到好不好……而且這一次明明是蛇窟的錯,我們才是應該跪下來求蘇涼道歉的那群人,你就別在這裡亂遷怒了……”
  “薛銀環,你到底是哪邊的?”
  “我是正義小伙伴那一邊的……不是,我說你好歹也是醫療官,在工作中多少也要冷靜客觀點吧……”
  ……
  雖然完全聽不清那兩個人在吵什麼,但蘇涼還是難以忍受地皺起了眉頭。
  他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努力地想要坐起來。
  下一秒,身邊的爭吵聲驟然間變得安靜了下來。
  “小涼,你終於醒了!”
  冰涼粘稠的治療液一點點被抽離,圓弧狀的治療倉蓋打開之後,薛銀環驚喜的喊聲一下子變得清晰了。
  “咳咳……咳……”
  蘇涼狼狽地把喉嚨和鼻腔中的治療液咳了出來,這才艱難地側過身望向身側的人。
  在娃娃臉青年那一身黑色的作戰服映入眼簾的一瞬間,蘇涼幾乎是本能的瑟縮了一下。
  緊接著,之前發生的一切湧入了蘇涼的腦海。
  機甲,駕駛艙,易感期的瘋狂,還有……巳先生最後鮮血淋漓的傷口。
  “巳先生?!”
  蘇涼下意識地想要坐起來,但是身體剛一用力,整個人又受不住地摔了回去。
  倒不是他身上真的有什麼痛到難以忍受的傷口,而是他的身體深處某個模糊的位置剛才忽然爆發出一陣酸脹,讓他瞬間使不上力氣。
  “小心小心!你悠著點!你治療期還沒過呢!”
  薛銀環連忙嚷嚷了起來,一把扶住了蘇涼,把他推回了在治療倉內。
  “就你這樣子起碼還得恢復好幾天……”薛銀環嘟囔著,目光在蘇涼臉上停頓了一下,然後十分緊張地轉頭衝著他旁邊的一道人影嚷嚷起來,“白念,你過來看一下,蘇涼則是怎麼回事啊,他臉色好差啊。”
  那人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一步一步來到了治療倉前。
  那是一個容貌清秀的青年,不過,他的面容乃至皮膚和發色,都跟地球人有著不太一樣的地方。
  皮膚是微微泛著藍的白,瞳孔則是梅紫色,短短的頭發是璀璨瑰麗的金……
  這個無比鮮艷的配色莫名讓蘇涼有點眼熟。
  而薛銀環很快就替他解除了疑惑:“蘇涼,這是白念,我們蛇窟的首席醫療官,你別看他年紀小,其實很厲害的。他可是萊亞人混血,你知道萊亞人吧,操控調理精神力乃是一絕!對了,你之前養的那些萊亞植物本來也是他養的,哈哈不過他壓根養不活後來沒辦法只能找地球人養,沒想到後來還是你幫忙養好了……”
  薛銀環純粹是介紹兩人認識才努力開口調解氣氛的。
  但是就算是剛剛從昏迷中醒來,腦子還一團漿糊的蘇涼,也覺得薛銀環開口還不如閉嘴好。
  ……名為白念的醫療官本來就繃著臉,在聽到萊亞植物之後,臉色明顯更差了。
  他沒有理會薛銀環,保持著極其冷漠的表情,給蘇涼做了一個簡單的檢查。
  隨意地記下各項檢測數據的讀數後,白念越過蘇涼,衝著薛銀環道:“他體質太弱,短時間內承受了大劑量的高等級Alpha信息素注入,身體有些無法適應,僅此而已。你用不著那麼擔心。”
  薛銀環睜大了眼睛,緊張地開口追問道:“這怎麼能算是‘僅此而已’啊,蘇涼那可是接受了……的信息素。”說到一半,年輕的毒蛇險些說漏嘴,連忙含糊地帶了一嘴,然後才接著道,“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吧?”
  白念冷笑了一下:“你既然質疑我的判斷,不如你來當醫療官啊。”
  “啊?”
  薛銀環頓時卡住。
  白念瞪了他一眼,然後便筆直地走出了病房。留下了薛銀環滿臉苦澀衝著蘇涼連連道歉:“對不起,那小子最近心情特別差,萊亞人就是這樣的。對了,你也別緊張,白念說沒事你應該就真沒事了,我就是瞎緊張,你是不知道當初我被那個,那個誰的信息素,就隨便熏了一下,接下來好幾天都覺得頭痛胃痛腿抽筋,特別恐怖。就你的那個誰,他等級是真的高,一般人真的遭不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難受嗎?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你盡管說……”
  蘇涼靜靜地看著薛銀環,過了很久,他才開口。
  “巳先生他怎麼樣了?”
  薛銀環臉色一僵,看上去像是很想給蘇涼跪下。
  “對不起!他還沒有辦法及時來跟你道歉,但我現在這裡代表蛇窟向你鄭重地向你道歉——”
  蘇涼打斷了薛銀環的話,又問了一句:“我知道巳先生他……他不是那種做了這種事情還不現身的人。小環,到底發生了什麼?”
  薛銀環臉色垮了下來。
  “這個嘛……”
  他眼底也閃過了一絲難掩的沮喪。
  “他還活著。”
  他說。
  ……
  但也僅僅只是“活著”而已。
  幾天後,終於可以下床的蘇涼站在深藏於地底禁錮場內,看著巨大玻璃隔離牆後被無數合金禁錮器牢牢鎖住,半吊在空中一動不動的男人,腦海中閃過了這句話。


第37章
  用來封鎖蛇窟之主的禁錮場位於深深的地底。
  之所以將禁錮場設置在這裡並不是為了隔絕外界信息素對那個男人的影響,而是為了避免男人徹底陷入瘋狂時,那崩壞的精神力和帶有強烈腐蝕性的信息素,不至於立刻殺掉別院中的每一個人。
  整個禁錮場是異常寬敞的圓柱狀深井結構,一面巨大的玻璃幕牆,將深井隔成了兩半。其中一面是蛇窟內部人員所在的位置,穿著白色大衣和黑色作戰服的“毒蛇”們忙忙碌碌在其中傳說,每個人看上去都神色凝重。無數繁復的監控設備和禁錮裝置控制端遍布四周,無時無刻地監控著幕牆另一邊的男人。
  隔離幕牆的另一邊是一片死寂。
  那裡吊著一個男人。
  頭顱垂下,漆黑的長發掩住了那英俊到妖魅的面孔。男人雙手展開,宛若古代宗教圖騰上的受難者一般,整個人被環形的強磁禁錮器牢牢地釘在了半空之中。
  他上半身赤裸,可自腰部往下,皆由黑蟒一般的合金鐵索層疊封鎖,金屬脊上每一處接口都被連上了電纜以及藥劑注射管線。
  男人每一寸肌膚都是慘白的,身形優美,典雅,宛若古老神靈遺留在人間的大理石像。然而,若是真的神靈石像,身上不會有那麼多至今為止也尚未愈合的可怖傷口。
  跟那些傷口對比起來,就連當初為了讓蘇涼逃走而強行將自己釘在甲板上留下來的巨大創口也顯得微不足道……
  “怎麼會這樣?”
  雖然早就有預感巳先生的狀態不會很好,但親眼見到對方現在的模樣後,蘇涼還是覺得心神巨震,仿佛連靈魂都被浸在了冰水之中。
  “我不明白……”蘇涼喃喃地說道。
  巳先生難道不是蛇窟的一員嗎?
  他不應該受到最精致穩妥的照料嗎?
  可是,為什麼蘇涼自己可以在舒適柔軟的治療倉中醒來,可是那個男人如今卻像是被狩獵隊捕獲的外星野獸一般被這麼殘酷冷漠的對待?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將蘇涼帶到此處的人工智能在他身側平靜地開口。
  “他的身體狀況很糟糕,但是我們目前沒有條件對他進行進一步的治療。你所看到的這一切禁錮措施,都是為了讓他能夠保持在休眠狀態。這是為了能夠讓他保持基本的生存,也是為了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而不得不采取的方案。”
  “保持……休眠?”
  蘇涼皺起了眉頭,在管家的解釋中,巳先生似乎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什麼失控狀態中的生化兵器一樣。
  “一旦他擁有活動權限,哪怕在喪失意識的情況下,我們依然無法抵抗他的無差別襲擊——”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管家輕輕擺了擺手,伴隨著人工智能的無聲指令,其他工作人員開始退場。
  很快,禁錮場內就只剩下管家和蘇涼。
  在清場完畢後,禁錮場的一角有金屬門緩緩上升,露出了內裡堆積如山的一堆金屬物。
  蘇涼定睛一看,驚訝地發現,那些金屬小山竟然是無數斷裂的合金鋼纜,扭曲破碎的武器,幾乎被拆成零件的自動防御機器人,支離破碎的護盾……等組成的。
  它們簡直就像是剛從一場激烈戰鬥過的戰場上清理下來的廢棄物,每一樣殘骸損傷度都相當嚴重。
  蘇涼甚至都難以想像究竟什麼武器才可以對它們造成如此慘烈的傷害。
  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聯系到管家之前的話語,一個可怕的想法緩緩浮現了出來。
  “這……”
  “在你昏迷的這幾天裡,他曾經數次蘇醒,他相當狂躁,並且造成了你現在所看到的一些損害。”
  管家說道。
  緊接著,玻璃幕牆由隨著管家的心念一動化為半透明的屏幕,上面出現的場景是一大片廢墟。
  如果不是靠著畫面下方的標注,蘇涼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像,那片廢墟就是自己之前曾經待過的機甲訓練場。
  “最後我們不得不采用非常規手段才讓‘他’穩定下來。我的意思是,讓他陷入徹底昏迷。”
  管家指了指“巳先生”身後,那不斷往男人體內注射藥劑的滴管,還有不間斷釋放神經抑制生物電流的纜線。
  “這些……怎麼可能是人類造成的?”
  蘇涼的呼吸漸漸急促,他白著臉,努力壓抑著自己心底不斷上浮的那個猜測。
  但是,自他從治療倉中醒來後,他所觀察到的所有細節都在向他無聲地揭秘著那個明晃晃事實。
  “普通的人類當然不可能對蛇窟的人員和各項基礎設施造成如此巨大的損害,但是,雙S級別的Alpha是可以的。”
  管家的硅膠臉顯得十分木然。
  “我很抱歉我的主人,陸太攀,在之前與你相處的過程中向你隱瞞了他的真實身份。我想他應該只是不想讓你受到驚嚇,並沒有意識到他之後會因為易感期的到來而陷入失控,並且還對你造成了如此嚴重的身心傷害。”
  明明是沒有任何起伏的電子音,但蘇涼莫名還是從管家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深沉的歉意。
  但他此時根本已經無法去思考為什麼人工智能也能表現得如此人性化,他的腦子裡完全只有那三個字——
  陸太攀。
  巳先生的真實身份是,陸太攀。
  蛇窟之主。
  陸家的家主。
  地球聯盟唯一的雙S級Alpha,戰神,英雄,惡魔……
  以及,瘋子。
  “……主人他患有非常嚴重的信息素紊亂症,這導致他的精神狀態異常糟糕,一旦進入易感期,他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
  管家還在拼命地向蘇涼道歉和解釋。
  “信息素紊亂症。”
  蘇涼下意識地重復道。
  因為患有信息素紊亂症,所以當初在機甲裡,巳先生,不,應該說,陸太攀,才會在忽然間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對他做出那樣的事情。
  蘇涼無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後頸。
  男人留下的齒痕一直到現在依然在灼燒,就好像他殘留在蘇涼體內那異常濃厚,存在感無比強烈的Alpha信息素一樣。
  隱約中蘇涼又想起了上輩子,陸之昭斷斷續續對他透露的那些事情。
  【“那是不治之症,普通人根本沒有辦法承受那種程度的反噬,那個男人的信息素紊亂太嚴重了,精神力又一直在攀高,到了最後就是他的精神力得不到安撫,最後干脆只能消融他自己的精神海。”】
  【“沒有辦法的……誰都知道這一點。陸太攀最後只會成為徹底的瘋子,就希望他在那一天來臨之前做好准備,可千萬不要沒有預兆直接就瘋了。他那種等級的Alpha一旦失控,就是徹頭徹尾的人為災難。只希望陸家到時候不要為此付出太大的代價……”】
  【“痛苦應該是痛苦的吧。不然他也不會變成那個樣子,聽說只要稍微有一點點外來信息素刺激,他就會徹底崩潰。我聽說之前有幾個類似案例,不過那些人最多也就是A級,最鐵血的那個Alpha在患上信息素紊亂症後也沒堅持過半年,他家人想救他把,他送進了救治中心,結果他把裝了海綿板的牆面都撞碎了,最後掙扎了好幾天才死的,誰讓A級的Alpha體質太強呢,唉,聽說確實是因為太痛苦了才會這樣。”】
  ……
  那麼痛苦,痛苦到整個人都徹底癲狂的時刻,那個人卻還是忽然清醒了過來。哪怕那清醒是如此短暫,代價又是那麼慘烈,可他依然還是讓蘇涼找到了機會逃離了自己。
  那之後呢?
  他又陷入了癲狂?他身上的那些傷口,是其他毒蛇們為了制服他,不得不在他身上留下來的?為了克制住如此強悍可怖的存在,即便是“毒蛇”也不可能對自己曾經信賴的領導者留手吧,而武器刺穿,被禁錮器束縛,被藥物強行封印了所有神智的巳先生,是不是也會在混沌的意識深處,感到一絲痛楚呢?
  “巳先生……”
  無數紛亂的思緒滑過腦海,蘇涼本來應該因為巳先生的真實身份而感到無比驚訝才對。
  然而在這一刻,他滿腦子都是那一天陸太攀用刀將自己釘在甲板上的畫面。
  他轉過頭,死死地望向如今死氣沉沉,一動不動的蛇窟之主,只覺得自己的心縮成了又硬又小的一小團,好像一小團動過的鉛塊一般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胸口。
  不知不覺,他已經來到了玻璃幕牆前。
  雖然陸太攀已經被強制休眠,可對方外溢的精神力還是會讓其他人感到異常不適,靠近幕牆的這一塊區域空空蕩蕩的,所有人都會有意無意地繞開這裡。
  蘇涼卻在這裡站了很久。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放在了無比厚實冰冷的幕牆上。就仿佛這樣,他就可以真的輕觸到那個男人一般。
  “為什麼這個人會在這裡——”
  忽然,一個冷漠的聲音自遠處傳來。
  緊接著,是穿著白色長袍的萊亞人青年氣勢洶洶的走進了禁錮場。
  “白念醫療官。”
  管家衝著對方打了個招呼。
  “現在還不是你的工作時間,看到你如此熱情工作真是令人感慨萬分。”
  它說。
  聽到兩人的對話,蘇涼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而沒等他做出反應,腕間就是一痛:白念竟然徑直上前,然後極為粗魯地將蘇涼從幕牆旁拖了下來。
  “白念醫療官,請冷靜——”
  “請你離蛇主大人遠一點。”
  白念壓根沒有理會管家此時的驚呼,他臉色鐵青,一字一句地衝著蘇涼說道,而那聲音幾乎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低吼。
  “我……”
  “你對於蛇主大人來說是嚴重的安全隱患,我希望你能有這個認知。”
  作者有話要說:  昏迷中的大攀:嗚嗚嗚嗚我錯了我罪不可赦我對老婆做了這種事情他不會原諒我的我好痛苦好難過我要毀滅世界……
  現實中的小涼:哇嗚嗚嗚我老公好可憐好惹人憐愛雖然他把訓練場都轟成了廢墟但是他一定很難過很傷心吧。


第38章
  “你嚴重的刺激了蛇主大人,如果不是你,事情根本不至於如此糟糕。”
  白念對著蘇涼說道。
  蘇涼沒有回應。
  他呆呆地看著面前的萊亞人,臉上血色愈發稀薄。
  白念的話很難聽,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蘇涼卻壓根找不到反駁的地方——縱然所有人在他蘇醒後都告訴他,陸太攀的失控只是一場意外,可他的心底的疑惑與隱憂卻從未真正地因為這些安慰而淡去。
  巳先生……陸太攀的發狂,真的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蘇涼並不能確定這一點。
  “白念醫療官,在事件發生前和發生後,蘇涼少爺已經經受了多次檢查,即便是現在,他的息素溢出依然沒有超出危險值。甚至可以說他的信息素要比許多與主人朝夕相處的“毒蛇”在佩戴隔絕信息素裝置後檢測到的數值還要低——”
  管家打斷了萊亞人青年極為冷酷的指責,它還想開口,可白念提高了嗓音:“那又怎麼樣!蛇主大人還是失控了!這麼多年來他從未失控過,為什麼他來了以後蛇主大人就失控了?!”
  “擁有雙S級的精神力又同時患有信息素紊亂症,作為這樣的個體,主人的失控是無法避免的事情。而且蛇窟上下早已對此有所准備。”管家不動聲色地上前,仿生人的身材高大,剛好可以蘇涼掩在它的身後。
  面對白念,人工智能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冷淡:“而且,我檢查了主人在過去這段時間裡所有跟蘇涼少爺共處一室時的身體監測數值,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訴你,跟蘇涼少爺在一起時,主人的各項數值表現得都非常完美。有一些數值甚至大幅度的改善跡像。”
  “我根本就不認為前段時間蛇主大人的狀態好轉會跟這麼一個beta有關系——”
  “跟蘇涼少爺的密切接觸並沒有讓主人出現你所說的失控問題,而且根據我的推算,蘇涼的信息素在很大概率上對主人糟糕的健康狀況有改善效果。”
  白念的臉色愈發難看。他死死地瞪著面前的仿生人,語氣已經有些惱羞成怒了。
  “你怎麼能肯定這一點呢?你根本就不是專業的醫療型人工智能!況且,蛇主大人這次的失控已經把你的核心晶體芯片毀了不是嗎?現在你根本沒有多余的運算力來進行醫療支持,不然你們也不會這麼著急地讓我接受蛇主大人的治療——換而言之,你根本沒有辦法打包票這名Beta可以幫助蛇主大人穩定下來,如果他反而刺激到了蛇主大人怎麼辦?!”
  “白念醫療官,你對主人的私人情感嚴重干擾到你的醫療方面的工作了。”
  管家的電子眼閃爍著,他平靜地衝著白念說道。
  “我才沒有……”
  ……
  人工智能與白念的爭吵其實並算不上太過粗鄙或者吵鬧,然而作為這次爭吵的中心人物,蘇涼的臉色隨著對話的進行正在變得越來越蒼白。
  恍惚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陸家的那些人也是衝到他的面前,不停地指責他,說他不知廉恥地勾引了陸家的唯一希望,說他用了極為下流的手段才引得陸之昭對他神魂顛倒……
  蘇涼感覺自己胸口開始發悶,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身體的不適感在這一瞬間變得格外強烈,蘇涼感到了無法控制的恐懼。
  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那濃度遠遠低於標准範圍下限的信息素,因為他的身體不適和精神緊繃,逐漸染上了難過的苦澀氣息。
  他更不可能知道,按照常理來說根本不應該對他的信息素有任何反應的,被強制進入休眠狀態的Alpha,眼皮之下的眼球轉動了起來。
  【他的愛人此時正處於負面狀態……】
  “管家,我很抱歉,我想白念醫療官的說法也有道理,也許我確實不應該在這裡打擾到你們對巳……對家主大人進行治療。”
  蘇涼輕輕地拉了拉管家的袖口,開口說話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無比虛弱。
  【雖然已經完全無法進行任何思考,但是他知道,他的伴侶非常小,非常孱弱,非常需要他的保護。】
  “你從未打擾過我們的工作——”管家側過頭來望向蘇涼,在觀察到蘇涼此刻的狀態後,人工智能立刻改了話頭,“但我可以看得出來你現在身體狀況十分不佳,對不起我應該早點注意到這一點。請容許我立刻帶你回病房進行修養,蘇涼少爺。”
  說完,管家禮貌地朝著臉色鐵青的白念擺了擺手以作告別,然後便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少年開始朝著出口處走去。
  【信息素正在變淡……那個人……正在遠離自己……】
  【有人將他帶走了。】
  【不……決不能容許……】
  “哢嚓——”
  ……
  可就在他們即將離開禁錮場的深井大廳時,異變突生。
  “警告——”
  “警告,檢測到目標個體精神值急劇上升——”
  “警告,神經阻斷系統2-11,藥物鎮定裝置A022,8211失效。”
  “警告,強磁禁錮環正在遭受破壞,距離完全失效還剩下89%……71%……42%……”
  “觸發緊急失態項目二,目標個體開始脫離休眠。”
  “呼叫‘蛇衛’小隊……”
  ……
  令人膽戰心驚的暗紅色警告燈驟然將整座禁錮場染成了血一般的紅色。
  用來檢測陸太攀各項生理體征的監測儀器上,原本平緩的波紋開始劇烈跳動。
  蘇涼首先聽到的是一種凄厲的,金屬被拉扯時候發出的尖銳響聲。
  然後,是電子設備爆炸時發出的轟鳴,只不過隔著極厚的防爆玻璃幕牆,即便是爆炸聲也變得十分沉悶。
  但這已經足夠讓人背後汗毛倒豎,驚恐萬分了。
  蘇涼無比震驚地看著玻璃幕牆的另一側,就在幾分鐘之前還死氣沉沉,宛若屍體一般被層層禁錮包裹得動彈不得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睜開了眼睛。
  他緩緩晃了晃自己的脖子,像是拆卸玩具一樣輕松地掰開了尚未完全失效的強磁緊固環,然後,他扯掉了那些死死糾纏在自己身上的管線。
  蘇涼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是在獲得自由的那一瞬間,那些精心設計用來囚禁他的軍用級設備便暴發出了大團大團紫藍色的電光,緊接著,是橘紅色的火焰還有漆黑的濃煙。
  幾個呼吸間,禁錮場另一側的區域已經變成了廢墟。
  警告聲此起彼伏,響徹天地……
  就像是被封印已的魔王終於蘇醒。
  而眾神與大地都在因為他的存在而戰栗。
  就在這極度混亂的世界你,蘇涼卻感受到了一股無比強烈的視線。
  是陸太攀。
  男人那純黑的目光越過了玻璃幕牆,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蘇涼猛地打了個激靈,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後頸每一根寒毛都因為那一瞬間的凝視而豎了起來。
  那頭名為陸太攀的凶獸,目光裡毫無理智,只有純粹的瘋狂與貪婪。
  巳先生……只是脫離了休眠。
  但是,他並沒有蘇醒。
  早在警報響起的那一瞬間,之前退出了禁錮場的所有“毒蛇”和醫療輔助人員便已經衝進了監控室。
  他們驚惶不安地拼命操作著手頭尚且還能發揮作用的裝置企圖重新讓陸太攀回到可控制的狀態中。
  “備用的禁錮器呢?備用的禁錮器為什麼也沒有反應了?”
  “糟糕,蛇主又暴走了!”
  “精神值正在急劇上升,所有人裝備好緩衝裝備!”
  ……
  在驚恐的聲音中,白念的呼喊顯得格外高亢:“給蛇主大人補注K-11型強效鎮定劑!用麻醉彈也好,懸浮臂強制注射也好!我不管!務必讓他回到休眠狀態,不然他的身體根本就沒有辦法負荷這種程度的精神力暴動……”
  蘇涼沒有繼續逗留。
  察覺到事態不對後,管家迅速地將蘇涼整個人都抱了起來。
  然後仿生人以驚人地速度帶著蘇涼朝著逃生電梯走了過去:“蘇涼少爺,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我們最好盡快離開禁錮場。非專業的戰鬥人員很難應對暴走狀態下的蛇主。如果不能及時逃脫的話,你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簡直就像是為了印證管家的擔憂,下一秒蘇涼又聽見了巨大的聲響。
  他嚇了一跳,忍不住轉過頭,越過管家的肩頭,他看到的便是如同怪物一般瞬間撕掉了自己身上最後的束縛,自半空中一躍而下的男人。
  他來到了玻璃幕牆前,抬起手——
  “轟隆——”
  下一秒,被設計成可以承受等離子炮三十發攻擊強度的隔離幕牆,轉瞬間化為了劈裡啪啦不斷落下的晶瑩碎塊。
  【……還給……我。】
  是錯覺吧?
  蘇涼總覺得,在那一瞬間,刺耳的轟鳴與警告聲中,夾雜著一聲微不可聞的含糊低喃。
  下一秒,男人蒼白而可怖的身影消失在了蘇涼眼前。
  是管家突然之間伸出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你還在修養期間,根據健康守則,你需要避免看到太過於血腥暴力的場景。”
  人工智能溫和地說道。
  它緊緊地護著蘇涼,在全無武裝,神色冷峻的“毒蛇”小隊中逆流而上。
  “他不會有事吧……其他人,不會有事吧?”
  因為極度緊張,蘇涼聲音都是啞的。
  “請放心,我們會盡最大可能控制住局面。”
  管家說。
  它已經帶著蘇涼直接進入了逃生電梯。
  沒有任何遲疑,仿生人砸開了防護罩,按下了應對最高緊急狀況的紅色按鈕。
  塗裝成黑黃兩色,無比厚實的鋼板倏然自四面落下,擋住了原本光潔亮麗的合金電梯牆面。
  厚重的環形裝置旋轉一圈,發出了沉悶的金屬聲,代表著整座電梯已經被完全鎖死。
  “滋滋——”
  伴隨著細微的鋼纜摩擦聲,電梯開始以飛速朝著禁錮場的出口筆直上移。
  一直到這個時候,管家才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放開了蘇涼。
  “蘇涼少爺,很抱歉讓你遇到這麼糟糕的事情。”
  人工智能小聲地衝著蘇涼說道。
  大病未愈的年輕beta明顯受到了嚴重的驚嚇,在燈光下整張臉白得仿佛鬼魂。
  “其實我的主人很少會變成這幅模樣,在絕大多數時候他的脾氣還是很溫和友好的。”
  管家絞盡腦汁地開口,想要安撫一下面前的少年。
  “在沒有失控的時候他人很好的。”
  他說。
  然後下一秒,急促的金屬撕裂聲打斷了人工智能的話。
  緊急逃生電梯的轎廂劇烈顫抖了一下,然後驟然停住。
  蘇涼失去了平衡,身形一晃險些摔倒,管家立刻扶住了他。
  但也就是在這一刻,血紅的照明燈竟然熄滅了,電梯裡頓時陷入了一片令人不安的漆黑。
  電梯上移的嗡嗡嗡聲消失了。
  警告聲也消失了。
  四下裡一片寂靜。
  “管家?你沒事吧?!
  蘇涼站在原處,急促地喘息著,然後他在黑暗中四下摸索著,企圖找到好心而可靠的仿生人。
  但是,回應他的,卻並不是管家的聲音。
  “你……是我……”
  含糊的,沙啞的囈語。
  “你是我的。”
  蘇涼倒抽了一口冷氣,在那一刻,他甚至忘記了呼吸。
  “嘎吱——”
  金屬撕裂的聲音。
  應急燈慢了半拍,在此時不合時宜地亮了起來。
  那極為昏暗的微弱綠光。
  蘇涼順著聲音緩緩抬頭,然後,他看見電梯上方,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一張慘白的臉面無表情地出現在漆黑的裂口上方。
  掙脫了束縛的男人身上還殘留著大量的血跡,背後的藥劑注射管早已斷裂,此時正在滴滴嗒嗒往下流淌著已經失去了作用的藥液。
  “巳……巳先生?”
  蘇涼可以感覺到有種某種濕潤的,無形卻有質的東西慢慢地於黑暗成型,然後一點一點沿著他的腳踝與手纏繞而上。
  那是雙S級別Alpha在狂亂之下完全外顯的精神力。
  男人就像是狩獵中的食肉野獸,輕巧地跳入了轎廂。
  他抬起手,直接探向了蘇涼。
  “主人,請不要這樣——”
  管家抬起手,仿生人按照之前所設定的那樣開始對發狂中的蛇主執行阻攔程序。
  但它甚至都沒有來及把警告語完全說完。
  因為陸太攀已經直接捏碎了仿生人堅硬無比的合金頭骨。
  電流劈裡啪啦作響,仿生人扭曲碎裂的顱骨在男人的掌心中閃爍出細小的火花。
  管家殘留的一只電子眼在陸太攀的指縫中轉動了一下。
  “蘇涼少爺……請……你……小心……”
  變了調的電子音響起,隨後戛然而止。
  “管家!”
  蘇涼明知道那只是一個臨時載體,可目睹眼前的一切,蘇涼還是控制不住地慘叫了一聲。
  陸太攀松了手,仿生人的身體“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不要……”
  蘇涼捂住了自己的臉,視野有一點模糊。
  然後,消除了阻礙物的男人無比用力地,將顫抖不已的少年一把攬入了自己的懷中。
  被冰涼的軀體覆蓋,蘇涼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因為只有這樣他才不至於因為恐懼而尖叫。
  還是那種灼熱的,好像要把人徹底吞吃入腹的目光。
  蘇涼急促地呼吸著,強迫自己抬頭,與蛇窟之主對視了一瞬。
  “巳先生,你醒來……你醒來好不好?”
  蘇涼喃喃地說道,語氣哽咽。
  “……”
  然而狂亂中的男人直勾勾地看著蘇涼,瞳孔中是一團混沌的漆黑,毫無理智。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狂亂中的Alpha卻忽然低下頭,嘴唇朝著蘇涼湊了過來。
  男人身上強烈的血腥氣一瞬間包裹住了蘇涼,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即將降臨的疼痛。
  可他等到的卻並非是來自於對方暴虐的折磨,而是……
  蘇涼眼角忽然傳來了濕潤溫熱的觸感。
  那是陸太攀無比細致地,在用舌尖舔舐著懷中少年的眼淚。
  “你是我的。”
  意識混沌的蛇窟之主,怪物,野獸,不受控的人形兵器,在此時小口小口地舔著懷中甜甜的少年,然後發出了一聲滿足而含糊的低嘆。


第39章
  狂亂中的Alpha把蘇涼抱得非常緊,他顯得異常亢奮,身上散發出來的信息素異常濃烈而霸道。在靠近他的時候,蘇涼的後頸已經開始發燙,就好像依然潛藏在他體內的那些Alpha信息素正在與面前的男人無聲呼應一般。
  “甜……”
  聽到男人喉間溢出的低語,蘇涼只覺得自己體內仿佛有奇異的波瀾蕩漾開來。
  他虛弱地掙扎著了一下,沒有掙開,反而被人在耳垂處輕輕地咬了一下。
  “唔——”
  蘇涼悶哼了一聲。
  情況好像比上一次更加糟糕,他想,雖然上一次的巳先生也陷在了精神力的狂暴之中,可是,當初在摩睺羅伽內部的那個男人,並沒有像是現在抱著他的這個男人這麼……野獸。
  蘇涼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巳先生。
  感受著Alhpa滾燙的舌尖濕漉漉地一路蔓延到脖頸處,蘇涼手腳都酥軟了下來。
  當初在機甲裡瘋狂的男人讓蘇涼感到極其可怕,可此刻的巳先生卻是另外一種層面的無法招架。
  被電流和藥物完全熄滅了表層意識,只剩下最根本的原始本能——現在的陸太攀更像是危險而嗜血的大型野獸,他變得非常的“動物”,這是蘇涼被陸太攀親昵地磨蹭又舔舐了好一會兒後得出的結論。
  蘇涼根本沒有辦法做出任何有效抵抗。
  他被按在了電梯的角落裡,男人拼命地嗅聞著他後頸處的齒痕,好像正在確定自己多日前留在少年身體的標記。
  標記牙的齒尖在蘇涼的肩側刮出了好幾道紅痕,而從標記牙中分泌出來的信息素液體更是讓蘇涼覺得自己整個肩頸部都變得濕漉漉的。蘇涼被陸太攀啃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全身上下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就連身體深處那種無比陌生而奇怪的酸脹感都變得格外鮮明,有那麼一瞬間蘇涼甚至覺得長痛不如短痛,還不如就讓陸太攀直接用力地咬自己一口算了。
  然後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伏在他身上的Alpha身體猛然間繃緊。
  蛇窟之主漆黑的雙瞳如今在綠色的應急燈光下仿佛野生動物一般暗含著兩抹幽光。男人一把拽過蘇涼,把少年死死地按在自己懷裡,然後他抬手,像是撕開白紙一樣直接將厚實的屏蔽門直接撕成過了兩半。下一刻,他抱著蘇涼,一步一步朝著電梯外的甬道中走去。
  甬道外本應該有應急燈的,但不知道為何,那些燈現在都熄滅了。
  在極度昏暗的條件下,蘇涼什麼都看不到。周遭一片寂靜。
  以蘇涼的身體素質,他根本不可能察覺到任何屬於“毒蛇”小隊或者是別的人的蹤跡,然而,他可以感受到陸太攀的動作,就比如說這一刻,蘇涼察覺到陸太攀微微偏過了頭,然後,他朝著某個方向抬起了手。
  怦怦——
  蘇涼的心跳一下子變得很快。
  年輕的Beta並不知道發狂中的蛇窟之主打算做什麼,但是他的本能告訴他,有什麼極其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不要!”
  就連蘇涼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猛然抱緊了男人然後喊出了聲。
  讓蘇涼沒有想到的是,這完全無意識的舉動竟然讓陸太攀的動作瞬間停住了。
  “不……要……?”
  男人沙啞地重復著蘇涼的話,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可蘇涼就是覺得,此刻男人那張極其英俊的臉上,應該滿是困惑。
  “不要這樣做。”
  蘇涼喃喃地說道,雖然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想要阻止陸太攀做什麼。
  “……”
  寂靜中,蘇涼感覺到一些極其粗壯的,冰涼的東西擦著他的腳踝一閃而過,是精神力之蛇從黑暗的彼端縮了回來。
  “謝謝。”
  蘇涼遲疑的說道。
  他得到的回應,是陸太攀在他肩側輕輕的一咬——神智混沌的Alpha似乎並不覺得在這樣陰森漆黑的地底是完成“那件事”的地方,於是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紓解了一下難耐的渴望。
  縈繞在蘇涼周圍的精神力還有信息素似乎都變得柔和了一些。
  ……就好像他心情很不錯一樣。
  一個奇怪的想法竄入蘇涼的腦海,然後再也不肯離開。
  年輕Beta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急促。
  蘇涼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其實此時此刻陸太攀身上的氣息依然非常可怕,即便是他這樣的beta也可以感受到對方精神力中蘊含的狂暴與嗜血。
  可是方才發生的事情,讓蘇涼從陸太攀的狂亂中,察覺到了某個強大而溫柔的男人身上熟悉的氣息。
  只不過,很顯然在現有的情況下,用語言或者是別的方式跟蛇主溝通是不可能的。
  蘇涼試探性地將身體往陸太攀的方向靠近了一些,然後,他咽下一口唾液,強忍著心慌意亂,漲紅著臉,伸手勾住了男人的脖子。
  “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我不想待在這裡……”
  蘇涼放軟了自己的聲音。
  其實在摩睺羅伽的那一次,蘇涼就已經用過這一招了。不過當時蘇涼一看到陸太攀因為他的溫言巧語放松了警惕,下一刻就……
  蘇涼閉上眼,努力不去回想那一幕。
  也不知道現在的巳先生是否還記得當時的教訓?如果他記得的話,自己可能很快就會被擰斷脖子吧。蘇涼控制不住地這麼想道。
  黑暗中,意識混沌的蛇主定定地看著自己懷中神情惶恐的少年,在短暫的幾秒鐘的停頓後,陸太攀俯下身,帶著一絲細微的惱怒,在蘇涼的嘴唇上輕輕咬了一口,留下了一道淺淺的齒痕。
  “痛——”
  蘇涼瑟縮了一下。
  他的身體隨即一輕,是陸太攀帶著他開始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一直到走出很遠,蘇涼才聽到自己之前呆過的地方,似乎傳來了一些槍支落地的輕響。
  蘇涼並不知道陸太攀是怎麼做到的,在神智那般混沌的情況下,男人卻異常輕松地撕碎了無數禁閉措施和陷阱,然後在錯綜復雜的走道與升降梯中找到了正確的道路。
  他也不知道男人究竟要把自己帶到何處去,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放松自己的身體,盡可能地與男人貼得緊一點,更緊一點。
  然後,在他覺得有“毒蛇”或者是其他人靠近的時候,他會適時用胳膊勾緊身側Alpha緊繃的脖頸,然後笨拙地使用著沒有任何新意的手段,軟言細語地懇求著對方放過那些人。
  他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他認識的那些“毒蛇”還是蛇窟中的普通工作人員,但他很清楚,一旦放任陸太攀動作,這些隱於黑暗的人們一定傷亡慘重。
  而他的巳先生,在清醒過來之後,也一定會異常後悔……
  “不要這麼做……”
  “巳先生,抱緊我,不要松開手嘛。”
  “我們繞開他們好不好?我好討厭槍聲,打起架來會很吵,我很害怕。”
  “我只想讓你抱著我,不想讓你跟別人打鬥……”
  “巳先生,你真好。”
  ……
  簡直就像是無師自通了什麼奇怪的法門一樣,那些平日裡哪怕想一下都會覺得頭痛欲裂,羞恥萬分的撒嬌哄騙,在漆黑的甬道中根本不需要任何猶豫就能脫口而出。
  其實蘇涼並不覺得狂亂中的男人真的聽得懂自己說的話,如果是那樣的話,男人應該早就恢復正常了才對。
  可是每一次當他紅著臉,無比羞恥地向男人發出這樣的懇求時,對方總是會渾渾噩噩地低頭,在他臉上或者肩上落下一個吻,或者一次輕咬,然後,便會如他所願的那樣,轉身朝著無人的方向走去。
  在經歷了一系列混亂的手撕鐵門,精神力拆卸防御裝置後,蘇涼木著臉,任由陸太攀帶著他直接突破了禁錮場的最後封鎖線。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說得上是半裸的男人推開了最後一扇合金鐵門,然後朝著外面走了去。
  蘇涼蜷縮在陸太攀的懷裡,因為驟然落在眼皮上的陽光而視線模糊。他終於重新感受到了清新的空氣,草木的清香,柔軟的微風……
  但這並沒有讓他感到松一口氣,反而愈發的緊張,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著他的究竟是什麼
  而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等待著他的是無數身著外骨骼裝甲,氣息冷凝,已經設立了完整防御線的“毒蛇”小隊。
  明媚的陽光自天空灑落,照亮了嚴陣以待的漆黑的槍口,等離子炮蓄力中的幽藍光圈,離子護盾,還有呈現出攻擊預備狀態的機甲。
  陸太攀出現在轟然倒地的鐵門後,所有的武器瞄准器,都直接對准了那個蒼白凌厲的男人。
  ……
  沒有一點聲音。
  空氣凝重到仿佛能壓垮所有人。
  澎湃而凌厲地精神力壓制下,本應立即開火的所有人,都在這一瞬間僵直在了原地。
  陸太攀面無表情地瞥過了面前的“毒蛇”和那些武器,瞳孔中依然只有一片混沌的風暴,可以輕而易舉毀滅在場一切的精神力宛若無形之蛇,在空氣中蠢蠢欲動。
  【消滅礙事的存在……】
  暴虐的念頭淺淺滑過混亂的意識。
  但是在本能動手之前,另外一個模糊的意識卻阻止了他的動作。
  【“我不喜歡你這樣做。”】
  那種嬌嬌軟軟,仿佛含在嘴裡就能吮出甜美的汁液一般的撒嬌聲,不斷在陸太攀的腦海中回放。
  從漆黑地底一路上來,少年無數次的懇求與阻撓,已經將某個意識朦朧地植入狂亂的精神海中。
  ——不要對這些人動手。
  不然,“他”會不高興。
  ……
  陸太攀垂下了眼眸,目光凝在了懷中極為不安的少年臉上。
  強烈的渴望已經讓Alpha身體繃到了極致。
  然後,他抬起了頭,望向了天空。
  幾分鐘後,有純黑的猙獰機甲自天而降,宛若魔神一般出現在了禁錮場的大門口。
  *
  “這不可能——”
  “窩草這怎麼回事?!”
  “這是摩睺羅伽嗎?是管家入侵了它的系統來幫忙的?”
  “不可能,那個智障人工只能怎麼可能入侵得了摩睺羅伽?那可是老大的機甲!”
  “那誰來解釋一下?不是說老大精神力已經徹底崩了,那摩睺羅伽怎麼來的?這玩意要求的精神穩定度比我的這台高了三倍吧?!”
  “所以,老大這到底是瘋了還是沒瘋?給個准話好不好,兄弟我現在腿已經發軟了。”
  “要是老大沒瘋,我們還這麼對他……”
  “我看了一下,覺得老大好像沒瘋,你看他還穿著褲子——”
  ……
  “毒蛇”們的通訊頻道因為黑色機甲的出現瞬間炸開了鍋。
  原本神經已經緊繃到瀕臨崩潰的“蛇尾”與蛇窟專屬防衛隊,在看到驟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摩睺羅伽後,全體陷入了僵硬。
  越是強大的機甲,對精神力的要求就越是高。
  而按照常理來說,如果陸太攀真的已經陷入了狂亂狀態,他壓根就不可能做到遠程召喚摩睺羅伽,畢竟這種召喚需要人類個體精神極其集中,念頭無比純粹。
  一個已經完全陷入癲狂的人,又怎麼可能做到這一點?!
  可是,此刻還沉甸甸壓制著他們的那股精神力,卻又是如此狂暴恐怖,無比強硬地向著在場的所有人昭顯著一名頂級Alpha的癲狂。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而就在此時,摩睺羅伽忽然開啟了艙門。
  還處於極度震驚與混亂中的“毒蛇”成員們,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半裸的首領,小心翼翼將那名已經嚇壞了的纖弱少年抱在懷裡,然後,帶著他一起進入了機甲內部。
  輕柔平滑的金屬摩擦聲響起。
  摩睺羅伽的機甲艙門,迅速地閉合了。
  ……
  一陣風吹過,帶動著茂密的樹叢嘩啦作響。
  凝固的空氣。
  暴虐,滲人,瘋狂的精神力終於撤走,然而所有的“毒蛇”依然保持著絕對的寂靜。
  作戰面罩後,戰士們表情無比復雜。
  過了一小會兒,通訊頻道裡有人極其虛弱地發出了詢問。
  “我們現在要去攻擊摩睺羅伽嗎?我好像記得那名Beta好像尚未分化完成,但他又成年了……老大他現在到底算不算犯法呀?”
  作者有話要說:  “啪——”
  發言的毒蛇被自己的朋友用力地拍了頭。
  “打擾老男人脫單下輩子要窮三十年的!”
  另外一名毒蛇戰士狠狠說道。
  ==============================
  蘇涼:雖然這一次也是瘋瘋癲癲的巳先生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好像不是很慌了。為什麼呢?陷入沉思。


第40章
  再一次被陸太攀帶入摩睺羅伽的內部,要說蘇涼不感到害怕和緊張自然是假的。
  距離上一次逃離這裡好像並沒有過多久,摩睺羅伽中的一切並沒有變化。漆黑機甲的主人在這裡失控,然後被制服,被帶離,隨即機甲艙門就被緊緊地封閉了,沒有任何人膽敢對機甲的駕駛艙進行清理,畢竟,即便陸太攀不在,殘留在機甲內部那種狂暴的精神力卻依舊懾人。
  而當蘇涼被強行按在冰冷堅硬的駕駛室甲板上時,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好香……”
  是男人無比沙啞的低喃。
  “嘶啦——”
  是身上原本就已經十分凌亂的衣衫,被強行撕開時發出的細小悲鳴。
  “滋滋……”
  是濡濕的吸吮與舔舐。
  “巳先生,別……”
  是他控制不住,自喉嚨深處滾落而出的嗚咽。
  此時此刻正在他身上發生的一切,與那一日的場景產生了奇妙的重疊:還是覆在他身上瘋狂而可怕的狂躁Alpha,還是幽暗封閉的駕駛艙,還是灼熱的親吻,不得章法的撫摸以及不斷打濕他皮膚的信息液,甚至就連空氣中那種若有若無的淡淡花香都是一樣的。
  “等,等一下,不要——”
  狹小的駕駛艙裡傳來了少年帶著哭腔的拒絕聲。
  在Alpha貼上來的最開始,蘇涼其實還沒有那麼緊張,他故技重施地擁住了意識混沌的蛇窟之主,然後衝著他軟軟地發出了懇求聲。可是這一次蘇涼卻駭然地發現自己那點拙劣的小手段忽然失去了作用——男人不僅沒有聽他的,反而變本加厲一下子變得更加放肆和過分。
  而蘇涼完全沒有做好准備來應對這一切。
  駕駛艙裡的溫度在升高。
  空氣變得粘稠,潮濕,甜膩的香氣濃郁到好似膠質一般緊緊地覆蓋在艙室內的兩人身上。
  ……
  蘇涼死死咬著嘴唇,克制著自己不要發出太多奇怪的聲音。臉頰濕漉漉的,很難說是眼淚,汗水,亦或者是Alpha刻意留在他身上的信息液。
  身形纖弱的beta此時此刻顫抖得很厲害。
  說出去大概會被恥笑吧,但是之前在地底,蘇涼原本異常緊繃的心情其實已經因為陸太攀顯露出來的那種微妙的“溫順”而放松了許多。
  直到此時此刻的,他才又一次感受到了強烈的危機感。
  之前尚且還可以故作鎮定地發出虛假的甜軟撒嬌,但很快就再也沒有余力進行任何偽裝,蘇涼的哭泣變得異常可憐和驚慌失措。
  年輕Beta後頸上又多了一道齒痕。
  新注入的Alpha信息素滾燙如同岩漿,燙得蘇涼全身無力。
  但也許是因為這是第二次的緣故,這一次刺激似乎沒有上一次那麼慘烈,至少蘇涼並沒有像是上一次那樣直接暈厥過去。
  甚至可以說,這一次接受了信息素之後,就連蘇涼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細微的不適感都在熱流中慢慢消失。
  一定要說的話,就像是一直沒能得到足夠水分的花枝,終於被浸泡到了清涼的泉水中,原本耷拉柔軟的葉片吸滿了水分,一點一點舒展開來……
  不過這也許並不是什麼好事,對於此時此刻的蘇涼來說尤其如此。
  在釋放完信息素之後,Alpha的情況並沒有如同蘇涼所期待的那樣平靜下來,甚至……
  甚至,最糟糕的場面即將到來。
  蘇涼感受著身後男人粗魯的動作,喉間溢出了支離破碎,泣不成聲的抗拒。
  “巳先生……拜托……清醒過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這樣……”
  到了這個時候,他的聲音已經很啞了,甚至可以說得上是難聽。
  可偏偏之前面對他軟甜撒嬌也不為所動的男人,卻在此時慢慢停下了蓄勢待發的動作。
  “……”
  察覺到這一點後,蘇涼抽著鼻子,鼓足勇氣轉過身來往陸太攀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對上了那個人的眼睛,漆黑的,混沌的,溫柔的眼睛。
  陸太攀怔怔地凝視著自己身下的少年。
  幾乎已經含在口中,只需要微微用力便能磕破細嫩的果皮盡情吮吸甜汁的果實。
  香氣四溢,他幾乎都已經可以嘗到那甘美而濃稠的汁水和柔嫩甜蜜的果肉。
  可他還是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巳先生,你醒了?”
  蘇涼戰戰兢兢地看著陸太攀,原本絕望的心裡騰然又生出了一點細微的希望。
  Alpha在此時猛地伸出了胳膊,用力地抱緊了蘇涼。
  “我的……”
  蛇窟之主不斷地重復著破碎的囈語。
  陸太攀並沒有完全清醒。
  至少他身體裡屬於Alpha的原始野性的那一部分依舊澎湃如昔,雄獸的本能在血脈中蠢蠢欲動。
  想要標記。
  想要把自己最喜歡的對像完完全全變成自己的。
  想要將Alpha的信息素裡裡外外完全地填滿對方。
  但是,在強烈到仿佛連腦漿都已經要融化的渴望中,又有一個極其冷靜克制的聲音正在不斷警告著他——絕對不可以這麼做。
  他懷中的少年還沒有完全成熟,那種青澀而細微信息素就可以證明這一點。
  強行攝取尚未完全綻放的花蕾,只會讓花朵提前凋落。
  而且,他的伴侶正在哭。
  就跟上次一樣。
  他又讓對方的信息素中染上了苦澀的氣息。
  抗拒,悲傷,恐懼……
  那是非常細微的信息素反饋,但陸太攀還是非常的不喜歡。
  他的身體依舊躁動,宛若即將噴發的火山,滾燙的岩漿在地幔中橫衝直撞,漲得隨時可以噴湧而出。
  可是不行……
  至少現在不可以。
  虛弱的,宛若薄冰一般的意志力虛虛地籠在意識與本能之間。
  渾渾噩噩中,男人只能不停地用嘴唇輕輕磨蹭著蘇涼的後頸。
  像是已經快要垂涎欲滴,卻沒有經過主人同意而不敢下嘴的大狗一樣。
  蛇窟之主此時也同樣狼狽。
  他不斷吸吮著蘇涼後頸上的那一道齒痕,仿佛這樣就可以再擠出一絲甜味。
  蘇涼的呼吸急促。
  最開始時,他已經緊張到無法動彈,他本來以為噩夢還會重現,但是他很快就意識到了身後男人的痛苦掙扎。
  是極度亢奮與強力的克制之間的慘烈鬥爭。
  “……巳先生?”
  蘇涼小聲地說道。
  陸太攀的情況很糟糕,蘇涼很容易就察覺到了這一點。
  男人那張異常英俊的臉此時已經有點扭曲,他把蘇涼抱得很緊很緊,緊得好像快要勒斷蘇涼的肋骨。
  可是他沒有做出更多的動作。
  混亂和理智的氣息在男人身上交疊出現,陸太攀的眼瞼已經變得緋紅,臉卻漸漸開始蒼白。
  “你是我的……不……我不可以……”
  “不可以……你不要哭……我……”
  伴隨著完全沒有任何邏輯的低語,、屬於Alpha的精神力開始駕駛室裡橫衝直撞,變得格外危險。
  最後,陸太攀忽然又抬手猛然襲向了自己,仿佛想要遵循上一次的慣例,用可以導致死亡的傷口來幫助自己從混亂中清醒而來。
  “巳先生,別——”
  出於某種直覺,蘇涼下意識地回抱住了陸太攀。
  無論發生什麼,他都不願意再看到陸太攀為了保持清明,然後狠狠傷害自己的慘烈畫面了。
  而也就是在這一瞬間,蘇涼明顯感覺到,暴虐狂亂的精神力似乎安分了一瞬。
  是意外?
  還是因為自己的擁抱?
  蘇涼來不及多想,陸太攀的情況是如此糟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的直覺行事:一旦察覺到陸太攀的精神力開始狂亂,他便擁緊對方,呼喚對方的名字。
  試驗了幾次之後,蘇涼便發現……好像真的有用。
  而且,比起簡單的“巳先生”三個字,更有用的,是別的一些話……
  最開始只是為了安撫情緒而湊到男人耳邊,結結巴巴地低語兩句。
  而到了最後,蘇涼也已經顧不上羞恥了,只能紅著臉,把話說得愈發不堪入耳。
  那是足夠讓蘇涼在地上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等到下輩子再探出頭來的話語,蘇涼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把這種話說出口。
  ……可偏偏就是很有用。
  陸太攀的精神力一點點地變得平靜。
  而縈繞在他身上的狂亂氣息,也一點點開始沉澱。
  男人漆黑眼瞳中混沌的風暴逐漸平靜,顯露出了蛇窟之主應有的理智痕跡。
  *
  等到管家換上了引動緊急事態軍用機器人的軀殼趕到禁錮場的出入口時,縈繞在摩睺羅伽周圍的那種極其暴虐的精神力已經蜷縮了起來。
  當然來自於頂級Alpha的信息素依舊是那麼的霸道,而精神力依然充滿了強烈的壓迫感……
  但幾乎所有人都能夠感覺得到,自己老大的此時外溢出來的精神力,跟之前那種完全失控狀態已經不太一樣了
  這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放心了許多。
  但是,在另一方面,隨著時間的流逝,大家的心正在因為某個原因而變得越來越焦灼。
  洋溢在Alpha精神力中的那種饜足感越是強烈,蛇窟眾人隱藏在作戰面具下的表情就越是微妙。
  尤其是,時間真的拉得太長了……
  長得讓這批在戰場上廝殺下來,心腸冷硬的毒蛇戰士們,都隱隱有點兒良心不安的程度。
  已經收起了武器的毒蛇小隊盡忠職守地在蛇主大人的本命機甲外等了很久。
  非常久。
  最後,是管家咬著牙做出了決定。
  “不行!”
  人工智能語氣慘淡地站起身來,拖著腳步朝著摩睺羅伽走了過去。
  “繼續旁觀下去違背了我的人工智能基礎行事准則,蘇涼少爺只是一名普通人類,他根本沒有辦法承受這麼長時間的激烈行為!主人他這是妨害了一名普通地球聯盟成員的生命安全的,這是違法的——”
  在毒蛇們極其敬畏的目光下,人工智能硬著頭皮,在摩睺羅伽前停下了腳步。
  它惋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新軀殼,已經做好准備自己在短暫地擁有它之後又要失去它了。
  而就在他打算強行自外部開啟機甲時,漆黑的艙門忽然發出了震動。
  強烈到極點,也霸道到極點的Alpha信息素倏然溢出。
  氣息依然有少許混亂的高大男人出現在了艙門口。
  他的懷中緊緊地抱著已經因為困倦而沉沉睡去的少年,臉色復雜地走出了摩睺羅伽。
  他並沒有理會那些因為他的信息素而四下奔逃的無辜毒蛇,只是帶著一絲笨拙的小心翼翼,將蘇涼的身形掩得更嚴實了些。
  “送他去醫療中心,檢查一下他的身體,我可能傷到了他……”
  男人聲音沙啞,語氣中透著一絲狼狽和無措。


第41章
  【那是一顆汁水豐盈的甜美果實。
  他想。
  他擁抱著那個少年,身體沸騰的岩漿和毒火在那些帶有強烈意味的安撫中慢慢地消融。
  他渴望地吸吮起了果實中甘美的甜汁,然後因為對方的嗚咽與喘息興奮不已。
  腦海中的不斷閃動的警告讓陸太攀沒有做到最後一步,但是隱藏於Alpha天性中的貪婪本能還是讓他吞咽,吮吸,撫摸和摩挲……他用盡了一切手段在自己心愛的小小伴侶身上留下了足夠濃厚的氣息,那種感覺是如此美妙,仿佛一塊炙熱的隕石墜入了豐盈多汁的雲彩。
  他感到了快樂,最極致的那一種。】
  *
  幾日後——
  蛇窟深處,蛇主專屬私人醫療中心。
  陸太攀靜靜地站在病房外,隔著玻璃窗凝視著病房內的兩人。
  管家是之前就一直守在蘇涼身邊的。
  而蘇涼,是不久前剛剛醒過來的……
  距離那一日的暴走已經過去了幾天,但蘇涼的臉色看上去依然不算太健康。
  而原因很簡單:哪怕在當時蘇涼並沒有自覺,但實際上,他在忍著羞恥不斷說著那些話時,正在不自覺地釋放精神力。獨屬於他的精神力安撫了陸太攀完全沸騰失控的精神海,也鎮定了男人無比紊亂的信息素。結果就是,陸太攀確實恢復了大致的正常,而懵懵懂懂的蘇涼,卻完全透支了自己的精神力,最後直接陷入了昏迷。
  在接下來幾天裡,蘇涼都備受極度疲倦還有嗜睡的困擾。偏偏這種精神力過度消耗帶來的副作用是很難通過外部治療手段彌補的。不過幸好這裡是蛇窟,而蛇窟最不缺乏的就是調理精神力的設施和手段。幾天下來,蘇涼還是養回了自己的精神力,並且在今天完全恢復了神智。
  得到消息之後,本來正在處理公務的陸太攀在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
  ……然後,他就在門外停了下來,隔著單向窗,看了很久。
  “蛇主大人?”
  隨行的醫護人員遲疑地看著逗留在病床外的男人,心情忐忑。
  “蘇涼少爺已經完全康復了,而且我們之前已經向你報告過,蘇涼少爺的精神力非常罕見,對你的精神海可以祈禱非常顯著的調理作用,你不用擔心他會對你造成刺激——”
  “我知道。”
  陸太攀沉聲打斷了醫護人員的解釋。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病房內少年蒼白的臉上。
  “他不會刺激我……”男人眼底閃過一絲很淡的溫柔。
  恰恰相反,他只會讓我感到無邊安寧。
  以及無比飢渴。
  說話間,陸太攀抬手調試了一下自己腕間新添置的精神力抑制裝置,他把抑制強度挑到了最大值。在那一日之後陸太攀的精神力只能說是“大致”恢復了正常,但時不時的還是會有輕微的混亂,他依然會需要特殊裝備穩定精神值。
  陸太攀擔心的是自己外溢的精神值會再次刺激到病房內的少年。
  視野中的蘇涼眼底還泛著很細微的青,配著他那格外單薄的身形,看上去顯得很讓人擔憂。
  而且,陸太攀可以看得出來,蘇涼其實並不覺得人工智能說的那些話有趣,但無論神情多麼疲倦,少年依然會非常配合地衝著對方微笑,鼓掌,接話。
  即便是面對人工智能,少年還是一如既往的體貼且小心。
  那是只有在寄人籬下中長大的人才會有的溫順性格,只要對他強迫一點,便會……
  便會在哽咽中慢慢變得溫順。
  連抗拒都是可憐兮兮的,壓根不知道那種程度的抵抗只會讓人心思愈發暴虐。
  ……
  一些混亂的畫面掠過腦海,冷酷而鎮定的蛇主在窗外驟然蹙起了眉頭,身上的氣息一度變得異常凝重,引得隨行的幾名醫護人員也開始如臨大敵嚴陣以待起來。
  可若是讓外人來看,此時的蘇涼確實稱得上“並無大礙”。
  畢竟,除了精神力完全透支之外,蘇涼身上根本沒有什麼太過嚴重的傷。
  好吧,一定要說的話,他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紅痕,淤青,還有吻痕,大概也能算得上是外傷。
  但也僅此而已。
  要知道,那一天在對蘇涼進行完身體檢查之後,原本心情異常沉重的蛇窟眾人滿心都是欣慰……以及震驚。
  其中薛銀環甚至還因為諸多同僚的委托,滿臉驚慌地前來打探了一下陸太攀的身體健康問題。當然,好奇心過於旺盛的某條毒蛇也為此付出了相當悲慘的代價,在此倒也不必多提。
  足足十幾分鐘,蛇窟之主在病房外等待著。腕間的精神力抑制裝置運行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精神穩定值已經完美到了極點,但是他始終沒能邁開步子。直到他突然看見了房中發生的那一幕——陸太攀的瞳孔微縮,然後他臉色一沉,直接上前推開了門,走進了病房。
  隨行的醫護人員下意識地想要跟上去,可再推門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被蛇窟之主直接鎖在了門外?
  *
  “主人?!”
  陸太攀進房時的東西可稱不上溫柔。並不算小的動靜讓房中兩人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到來。
  管家的電子眼亮了亮,立刻衝著自己的人類主人打了個愉快的招呼。
  “……”
  蘇涼在這一刻卻顯得有些僵硬,他怔怔盯著陸太攀,嘴唇翕合了一下,看嘴型應該是很輕地呼喚了一聲“巳先生”。
  但隨後,他便改了口,落進陸太攀耳朵裡的,是一聲更加恭敬且小心翼翼的“家主大人”。
  陸太攀眉梢輕跳,表情冷淡。
  大概也只有十分熟悉他的管家能夠觀察到,在聽到蘇涼的稱呼後,陸太攀的臉色似乎變得陰沉了一點。
  “……你醒了,這很好。”
  過了一會兒,陸太攀才干巴巴地回應了蘇涼,跟他身上異常冷凝的氣息比起來,他的語氣倒是出乎意料的平和,甚至都可以稱得上是溫柔。
  沒等蘇涼想出回應陸太攀的話,管家無比開朗的聲音插入了氣氛古怪的兩人中間。
  “蘇涼少爺,你不用這麼緊張!你之前安撫了主人的精神暴動,主人對你可是相當感激。之前他自己身上都滿是傷口,可是寧願貼著治療儀也要守在你的治療倉旁邊好實時監測你的身體狀況。可以說經過這一次,無論你想要對他做什麼他都一定會答應你的,你可千萬要抓緊機會——”說完,管家又迅速轉頭望向了陸太攀,“不過說起來,主人你一聽到蘇涼少爺醒來的消息就到了,剛才卻一直在病房外面逗留,是發生了什麼嗎?”
  蘇涼:……
  陸太攀:……
  蛇窟之主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他就恢復了正常。
  他沒有理會人工智能的詢問,冰冷的目光在管家身上停頓了一瞬,再開口時,男人的聲音又往下沉了幾分。
  “你現在用的這副軀殼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太攀冷冷地問道
  “啊,這個呀,這個是我特別向外面的人訂購的娛樂型仿生人身軀哦!”
  一聽到陸太攀詢問起自己現在的軀殼,管家瞬間變得興奮起來,
  “這可是現在市面上最流行的型號,超級難搶,若不是我是人工智能可能根本沒法搶購到這具!你看是不是很棒,雖然在抗打擊方面跟玩具差不多,但是你看看,這細節做得多麼完美呀,仿生質感真的秒殺我們蛇窟裡那堆硬邦邦的軍用貨,該軟的軟該硬的硬該大的大該加溫的地方真的能加溫……”
  管家一邊說著一邊從床邊站了起來,他張開雙臂在自己的主人面前轉了個圈。
  作為專用的娛樂型仿生人,這具軀殼在各個方面都完美的迎合了庸俗人類的喜好。
  這其中尤其顯眼的就是男性成年軀體上無比發達的肌肉,小麥色的皮膚上特意塗上了潤滑油,讓每一塊肌肉都顯得閃閃發光,特別是胸口……
  而外界,這一系列的仿生人軀殼之所以賣得如此暢銷,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它的外衣有點兒類似毒蛇小隊的作戰服,可在某些細節上,又滿足了了某些人的特殊癖好:就比如說特別展露出來的胸口,無比結實的腹肌,幾乎快要拉低到人魚線以下褲腰帶,以及交叉繃緊在胸肌和腹肌上漆黑帶有金屬鉚釘的皮質綁帶。
  那些皮質綁帶讓本來就十分誇張的胸肌變得愈發壯觀,而就在剛才,管家正躍躍欲試地抓著蘇涼的手,拼命慫恿單純可憐而弱小的beta撫摸那坨傷風敗俗的胸肌。
  “你看上去十分悠閑?”
  人類完全忽略了管家對這具特別軀殼的詳盡介紹,他只是無比冷淡地問道。
  管家眨了眨眼。
  “那是當然的呀,我就是很閑。”人工智能無辜地指了指自己,“我是一個專門分化出來用於陪伴蘇涼少爺子體系統,本來就沒有什麼事情……”
  說著說著,因為擁有了新軀殼而過於快樂的人工智能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某種不妙,它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它可憐巴巴地盯著面前的人類,語氣卑微。
  “要不我去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它說。
  好不容易才用零花錢買回來的殼子,管家並不想太快地失去它。
  管家固然可以稱得上善解人意,可它的話音一落,病床上的蘇涼表情頓時變得僵硬起來。
  表面上還能維持鎮定,但蘇涼很清楚,自己並沒有做好准備與陸太攀單獨相處。
  陸太攀眼眸低垂,並沒有看蘇涼。
  然而下一刻,房中的另外兩人清楚地聽見了他語氣淡淡的吩咐:“既然你的作用是陪伴,那就履行好的職責。留在這裡……還有,閉嘴。”
  “好的。”
  管家頓時乖巧地縮到了距離蘇涼病床最遠處的角落。
  但不管怎麼說,能歌善舞性格活潑又親切的人工智能還在房中,蘇涼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
  結果,那一口氣還沒呼完,他就看見身形高大,神色冷峻的男人上前了一步,直接坐在了之前管家妖嬈依靠的位置。
  陸太攀不經意地脫掉了自己肩頭無比厚實挺括黑色軍裝款風衣,被漆黑作戰服勾勒得無比繃緊而結實的身軀顯現出來。
  還離蘇涼離得很近。
  沒有泛著微光的小麥色肌肉。
  沒有蘊含著特殊意味的黑色綁帶。
  只是普普通通的,甚至連脖頸處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作戰服而已。
  可蘇涼目光只在陸太攀的身上點了一點,就覺得自己的臉莫名其妙開始發燒。
  後頸似乎又在微微發熱。
  心慌意亂,連目光都不知道該往那邊放。
  ……
  等一下,他不應該這樣失態。
  蘇涼打了個機靈,忽然回過神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在心底對自己這麼說道。
  他得承認,陸太攀的出現,讓他想起了許多不應該想起的事情。
  但是那些發生在狹小駕駛艙室裡的事情本應該是過去式才對。
  在某些角度,他與巳先生確實進行了異常親密的行為,但那是在緊急情況下的無可奈何。
  陸太攀多年來備受信息素紊亂症的困擾,蛇窟之主當時神志不清甚至還有生命危險,而他的精神力剛好又可以緩解對方的狂亂——
  那些親吻,撫摸與不得已的信息素釋放,只要把它們當成人工呼吸一樣就好。
  從管家那得知自己的精神力可以安撫陸太攀後,蘇涼立刻就理解了男人當時的舉動,還有自己之前的各種異常。
  只是……精神力契合在身體上的表現而已。
  蘇涼在心底告誡著自己。
  經歷過上一世的悲劇後,蘇涼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對於高等級的Alpha以及他們的家族來說,自己這樣的Beta可以是朋友,是下屬,是工具……
  但最好就是這樣,絕對不可以再進一步。
  當然蘇涼倒是不覺得巳先生會跟陸之昭一樣對他起什麼特殊的心思,畢竟那個人可不是普通人,那個人是蛇窟之主,是整個地球聯盟的英雄,是陸家的家主。
  那個人是陸太攀。
  但也因為這樣,他一定要在最開始就明確好自己的立場。
  蘇涼不希望讓陸太攀感到為難。
  而抱著這樣的心情,蘇涼並不希望自己表現得太過扭捏,畢竟他越是別扭害羞什麼的,情況就會變得更加尷尬。
  只可惜,對上巳先生,蘇涼的身體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爭氣。
  少年臉頰微紅,心髒跳得仿佛一只被陷阱捉住的小鳥,而他的肋骨便是那狹小的牢籠。
  他沒有注意到,面前的男人看他時,目光很深。
  短暫的沉默後,蘇涼聽見陸太攀的詢問。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男人的語氣很平靜。
  蘇涼定了定神,然後,他鼓足勇氣,直視著陸太攀,露出了少年人應該有的爽朗笑容:“已經好很多了,之前倒是有些暈暈乎乎的,但是今天已經完全清醒了。之前醫療官來過一次,他也說了,只要再休養幾天,我應該就能完全恢復正。謝謝你的關心……家主大人。”
  這樣說應該沒有問題……
  總之,一切都正常點,自然點就好。
  蘇涼在心底不斷給自己打著氣。
  “……後頸還疼嗎?”
  做了那麼多心理建設,蘇涼完全沒有想到陸太攀竟然直接了當地問了這樣的話。
  後頸……
  被強悍的Alpha咬住。
  被灌注到好像隨時滿溢出來的信息素。
  哭泣,抗拒,可到了最後還是只能咬著手臂嗚嗚悶哼經受那強勢的釋放。
  ……
  曾經發生過的一幕幕閃過腦海,本應已經沒有任何反應的信息腺深處又一次湧起細微的悸動。
  這下就算再怎麼克制,蘇涼的臉還是不可收拾地變得越來越紅。
  “好,好得差不多了。”
  回應這一句的時候,蘇涼非常不爭氣地結巴了一下。
  他懷疑大概就是自己的這種扭捏的態度,讓人生出了不必要的擔心——氣息冷峭而強大的Alpha忽然俯身靠近了他。
  “抱歉,我想確認一下,可以嗎?”
  雖然說是詢問,但是在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男人已經抬起了手。
  修長的手指。
  粗糙的槍繭。
  冰涼的指尖。
  陸太攀的指腹在蘇涼的後頸輕輕一觸,隨即離開。
  “已經愈合了啊。”
  男人聲音微啞,輕聲在蘇涼耳邊說道。
  然後……
  “我對於我之前所作所為,感到萬分抱歉。”
  蘇涼聽到陸太攀異常鄭重的聲音。
  “我會對你身上發生的一切負起責任,並且會做出應有的賠償。”


第42章
  “負責?補償?”
  陸太攀看見自己的面前的少年倏然愣住,杏眼圓睜的樣子,有點呆。
  陸家的家主大人無意識地搓了搓指尖。
  ……想戳臉。
  “中央星區的中心位的三處莊園,2區的978號度假項目區都將成為你的產業,除此之外,在蛇窟內部,你將享有謐園的完全控制權,同時你的內部權限被調整為SS,高級機甲訓練場將對你全線開放,以及你將不再受到保密條約的限制,之後你可以直接出入蛇窟,也可以自由與外界聯系,而如果你願意,可以讓你的姐姐蘇暖以及家人也進入蛇窟……”
  陸太攀柔和地衝著蘇涼說道,他並沒有告訴對方,對比起看似駭人的財產饋贈,蛇窟的權限才是最令人垂涎的“財富”,那是足以讓外人徹底瘋狂的絕對權利,同時,也是歷代以來,蛇窟的第二位主人特有的權利。
  然而,伴隨著他的聲音,蘇涼看上去卻越來越僵硬。
  陸太攀目光沉了沉,適時停下了話頭。
  果然,下一秒他聽見少年極其緊張的回應:“這些補償都太……太過了。”
  蘇涼勉力維持著表面的自然,可聲音卻已經繃得有點干澀。
  “很多年前,你曾經在我最狼狽的時候給我提供了庇護所,而這一次……我安撫了你的精神力,大概就是上天讓我還回你的人情。”蘇涼笑得有點勉強。
  “我差點強行標記了你,而且還是兩次。”陸太攀沉聲說道,蘇涼顯示出來的抗拒讓男人眉頭無意識地輕蹙,“這已經遠遠超過了當時我對你的順手幫助。”
  “我只是Beta。”
  蘇涼忽然抬頭,目光直勾勾望向了陸太攀,他一字一句,極其認真地說道。
  就好像面前的人之前並不知道自己的性別一般。
  說話間,蘇涼抬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後頸已經愈合的咬痕。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語氣已經變得輕快起來:“我們Beta不像是Omega會對Alpha做出反應,再怎麼樣也不可能真的標記。更不要說,家主大人你當時又處於那麼特殊的狀況……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人工呼吸也需要嘴對嘴呢,之前發生的事情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也是差不多狀況。”
  蘇涼說道這裡,扯起嘴角,露出了一絲淺笑:“就這麼一件小事,又是送房子又是給我開那麼高的權限,未免也太誇張啦。”
  少年說得輕快,可話語間已經透上了戒備與疏離。
  陸太攀的目光掃過蘇涼微白的臉,目光有些暗。
  蘇涼話音落下之後,蛇窟之主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並沒有立即開口。
  病房裡陷入了沉默。
  而就在氣氛逐漸變得有些凝重的當口,牆角忽然傳來了某位人工智能忍無可忍的插嘴。
  “誇張?哪裡誇張啦?你知道我們這裡的醫療官一年的年薪多少嗎,那才叫誇張?可折騰來折騰去也就是讓主人精神值穩定在一個要瘋不瘋的狀態的。可你不僅能夠穩定他的精神值,還能直接安撫下狂亂中的主人!而他每少砸一台機甲,夠買別的星區好幾座山了!更不要說主人還對你做了那麼多不應該做的事情,按照我們蛇窟的規定,但凡是對他人有強迫行為的都要被發配到外星系掃二十年的星際蠕蟲屎,可某人現在還好端端坐在這裡,那麼他就應該把自己的年薪折成等價物賠給你……等等,這樣看好像剛才還是你虧了!”
  “管家——”
  陸太攀深吸了一口氣。
  “而且蘇涼少爺你也不要老覺得自己是Beta怎麼了,其實你這次的精神力能夠起到這麼強效的安撫作用,這通常說明你……滋滋滋……”
  因為娛樂型仿生人內部設定問題而變得格外輕佻多嘴的管家,在一陣青煙後倏然卡在了原地。
  “管……家?”
  蘇涼無比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陸太攀打了個響指,幾只低級別的清潔機器人頓時魚貫而入,窸窸窣窣地拖著無比沉重的仿生人軀殼,朝著門外走去。
  “不用管它,它只是短路了。”
  陸太攀異常平靜地對蘇涼說道。
  “它的程序太過龐大,在這種娛樂型仿生人的軀殼裡很容易這樣,你不用太在意。”
  蘇涼沉默了一下。
  他覺得管家短路得很不正常,但是他不敢說。
  *
  沒有了管家的打岔,關於補償的問題,最後以蘇涼硬著頭皮結結巴巴問可不可以轉換為蛇窟對48區的公益投資作為了結。
  得到了陸太攀的肯定回復後,少年簡直是肉眼可見的松了一口氣。
  而陸太攀其實並未收回之前對蘇涼的財產轉讓和權限提升,當然這一點他並不打算這麼快地告訴對方。
  他平靜如常地離開蘇涼的病房,一推門,便看到了換上了全新仿生人軀殼的管家正扒在牆角幽幽地看向自己。
  縱然是出廠設置的大眾硅膠臉,但莫名的,那張臉上竟然透出了幾分幽怨。
  “那可是我的新軀殼,你也太狠心了!”人工智能的語氣中充滿了控訴,“我那可是為你和蘇涼少爺創造機會!蘇涼少爺一看就知道是在擔心自己的Beta身份,可他的精神力對你的安撫力度那麼強大,這種事情只有高匹配度的Omega能做到!他很有可能在信息腺發育過程中轉向了Omega啊,他根本不需要顧忌那麼多。醫療部那邊已經給了消息過來,對他的深度信息素分析結果馬上就可以出來,你其實也可以直接挑明這一點讓他安心嘛——”
  陸太攀在聽到管家一口一個“Omega”時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神色也冷了一點。
  他沒有理會管家的苦口婆心,而是突兀地開口道:“把蘇涼從小到大的所有情報彙總報告給我。”
  管家一愣,表示出了迷惑:“詳細情報?可是你之前不是……”
  “我要他的‘所有’情報。”陸太攀冷漠地瞥了管家一眼,重復道。
  “好的。”
  管家這一次快速地給出了回應。
  而等陸太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他也確實如願以償地拿到了蘇涼從小到大的所有情報數據——年幼時父母雙亡,跟唯一的親人姐姐相依為命;被分化成了高級Omega的姐姐帶入陸家,寄人籬下慢慢長大;分化前因為美貌而被覬覦騷擾,確診為信息腺發育不良症後被羞辱和欺負;與陸之昭的相識親近,以及因此引來的無數風言風語以及明裡暗裡的逼迫……
  這其中大部分信息都曾經在之前的情報中簡要出現過。當時的陸太攀只是漫不經心地看著那些對於Beta來說並不算太幸福的過去,心中並無波瀾。
  但今天的陸太攀,卻看得很仔細。
  驀地,他目光在一則報告上停頓了一下,那上面顯示出就在不久前蘇涼曾經遇到過一次小騷擾。
  家紀執行部對家族內部的違規有一套自己的判定標准,從極端嚴重,牽涉到家族內部機密泄露,背叛,凶殺之類的S標,到不小心損毀他人院落中的花草之類的E標。
  而這則報告被標為E。
  本應是不值得注意的小事,可陸太攀鬼使神差中,還是點開了報告。
  然後,陸太攀的瞳孔微凝。
  首先彈出來的是作為過錯方的過錯證據,那是一段錄像。混亂的畫面出現在眼前的同時,陸太攀聽到了好幾聲放肆的狂笑。
  那些狂笑來自於錄像的拍攝者與他身側的同伴,而在畫面的正中心,則是幾個身材高大的Alpha,他們面色猙獰,叫罵不斷地按住了地面上不斷掙扎的少年。
  那個少年是蘇涼。
  只是跟陸太攀熟悉的蘇涼不一樣,畫面中的蘇涼顯得極其蒼白,而且,他的身上與臉上滿是血跡。
  瘋狂掙扎的beta並沒有他看上去的那麼柔弱,而為了控制住他,Alpha們用上了暴力。
  這是作為蛇窟之人絕對不齒的卑劣行徑,可多人對單人的暴行顯然並沒有給這群Alpha們造成任何心理障礙,昏暗,破舊的角落裡,Alpha們發出了不耐煩的咒罵。
  “按住他,靠,都他媽叫你按住他了!”
  “我艸這年頭Beta都這麼耐操了嗎,怎麼還這麼精神——”
  “哈哈哈是xx你太沒用了吧,就是個軟嘰嘰的小B還按不動!”
  “等等,你別打了,人暈了就沒意思了!”
  “沒暈,活著!算了算了,要不先把藥給他打下去?”
  ……
  一邊說著,一邊有人笑嘻嘻地朝著被按在地上的少年走了過去,手中還握著一支注射器。
  “你們最好放開我,這種非法Omega轉化劑是嚴控的非法藥品,你們強制對他人使用直接觸犯了聯盟法律。”
  至此,之前一直未曾出聲的蘇涼終於開口。
  用的一種極其冷淡而厭憎的語氣。
  眼看著蘇涼終於開口,拍攝者以及他的同伴們明顯變得更加興奮。
  “噗……犯法……哈哈哈哈哈哈……犯法……”
  有人開始大笑。
  “終於開口了小啞巴,怎麼你還覺得我們寧家人會怕聯盟法律啊?真好笑……”
  “是啊,這種Omega轉化劑確實犯法,但越是這樣,你不應該越是感謝我們嗎?不然你從哪兒搞到這種好貨?你一個beta天天跟在陸少爺的旁邊,不就是為了當個Omega?我們現在好心好意給你找來了藥,讓你能夠好好當O,你怎麼這麼不識趣,搞得場面這麼血腥。”
  “噗,可不是嗎?雖然說注射後你可能就會變成個只會張開腿的白痴,但好歹變成Omega之後不會浪費你這張臉不是嗎?”
  手持注射器的人已經貼在了蘇涼身側。
  隨著針頭的靠近,蘇涼急促地喘著氣,冷汗一點點地自額角流下,與血液混在了一起。
  “一群蠢貨,你們會後悔的。”
  少年冷冷地說道。
  而他這種模樣又一次引發了這群人的嚎叫。
  “哇,你看這個beta態度還挺囂張!我告訴你,你他媽的以後最好好好謝我們一次,你不變成omega,怎麼有臉待在我們陸少爺身邊。”
  “死到臨頭還不知道,嘖,老鼠屎就應該帶在老鼠窩裡,不要妄圖往湯鍋裡跳……”
  “煩死了,廢話那麼多,快快快,該注射就注射,我聽說陸少爺現在已經在學校裡找他了。”
  這時候有人說道。
  而畫面中那名手持注射器的人一聽到“陸少爺”三個字,面上顯出了一絲緊張。
  “艸,真不知道是灌了什麼迷魂湯,就一個Beta能把人勾成這樣。”
  說著,Alpha便抬起手,掰著蘇涼的脖子就要往他體內注射那種藥劑。
  “哢嚓——”
  是合金斷裂的聲音。
  明明知道這是過去的視頻,但是陸太攀還是不由自主地,直接捏碎了椅子的扶手。
  與此同時,在錄像的畫面中,蘇涼忽然發出了一聲嗤笑。
  他忽然掙扎著抽出一只手,直接朝著Alpha們丟出了一枚小型金屬裝置。
  “啊啊啊啊啊啊——”
  “發生……好痛……啊啊啊好痛……”
  “等等……”
  那一瞬間,畫面驟然顫抖,Alpha們在金屬裝置落地後痛苦地發出了哀嚎,即便是堅持最久的人也沒有超過三秒鐘,然後便紛紛倒在了地上,抱著自己的頭尖叫不休。
  錄像的畫面傾斜了,野草和砂礫占據了屏幕大半,很顯然是被拍攝者在吃痛中丟到了一邊。
  “呼……”
  “呼……”
  在連綿不絕的Alpha哀嚎中,陸太攀聽見了蘇涼無比急促的呼吸聲,似乎……還有一絲壓抑很久後,極其恐懼和緊張的抽氣聲。
  蛇窟之主並沒有注意到,這一刻他的眉頭已經緊緊鎖在了一起。
  當然,下一刻,他的臉色就變得更差了。
  因為很快,他聽到了腳步聲,還有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小涼,你沒事吧?!”
  那是名為陸之昭的男人的聲音。
  緊接著,是一個嬌弱而驚恐的少年聲。
  “蘇涼哥哥……天哪,這是怎麼回事……”
  陸太攀眯了眯眼睛。
  這個聲音是……
  是寧家的那個Omega?
  “太嚇人了,這些人怎麼了?他們這是發瘋了嗎?蘇涼哥哥,你頭上好多血,你受傷了?”
  少年嚇得連聲叫嚷。
  “阿寧你別看,你躲我後面來,”陸之昭順口說道,“小涼,你怎麼樣……”
  “我沒事。”
  蘇涼的聲音響起,之前陸太攀聽到的那種脆弱與恐懼,已經完全消失了。
  他再一次聽到了少年那種平靜而溫和的腔調。
  “我改裝了一下精神力振蕩器,在一定距離下對Alpha特別有效,剛才他們想對我注射非法Omega轉化劑,我趁機啟動了那玩意,然後這些人承受不住就暈過去了。”
  如果只是聽蘇涼現在的聲音,大概所有人都會覺得,蘇涼只是受了一些皮外傷,但是他很淡定地通過改裝特殊的小裝置,迅速地搞定了這群企圖襲擊自己的混蛋們。
  只有之前目睹了全程的陸太攀清楚,被壓制在那群Alpha身下時,蘇涼一直在發抖。
  “Omega轉化劑?他們瘋了嗎?那會死人的!可惡,這群人……”
  腳步聲沉重,陸太攀聽見了身體被擊打後發出的悶響,那是陸之昭在發泄自己的暴怒。
  “阿昭,你別這樣,冷靜一點,他們都暈過去了!”
  但很快,溫潤柔弱的Omega聲音響起,止住了陸之昭的暴力。
  “又是那該死的謠言!”陸之昭的聲音異常憤怒,“總有一天我要在外面亂傳謠言的家伙一個個都弄死!”
  而對應的,寧嘉逸也像是受到了莫大驚嚇:“蘇涼哥哥,我很抱歉,我一直跟所有人解釋,我跟阿昭只是普通朋友,但是他們就是不停……Omega轉化劑的事情,我之前以為他們只是說來鬧著玩的,我真的沒有想到他們會做出這種事情。”
  寧嘉逸聽上去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蘇涼哥哥,你別生氣……”
  “小涼,你真的沒事吧?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別嚇我!”
  蘇涼沉默了一會兒,但是在陸之昭已經急得團團轉的時候,少年還是出言安慰了一下惶恐不安中的Alpha。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覺得,可能Beta確實不適合跟Alpha混在一起。”
  仿佛是在開玩笑一般的聲音。
  然而,在話尾最末,還是有一絲細細的顫抖。
  “你還說自己沒有生氣!”陸之昭提高了嗓門,“我可以向你發誓,這次的事故我一定會負責的!這種事情我絕對不會允許它再發生了……”
  “可惡!”
  畫面伴隨著一聲脆響而消失,那是陸之昭踩碎了拍攝用的儀器。
  ……
  而陸太攀凝視著黑下去的畫面,片刻後,他點開了家紀執行部的報告。
  這份記錄之所以能留到現在,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某個人實際上並沒有按照自己說的那樣對這件事負責。
  根據執行部的記錄,對蘇涼做出那些事情的人都是寧家的直系子弟,而他們所使用的確實是黑市上流通的Omega轉化劑,但是,那是極其低劣的版本。
  一旦注射,很可能導致被注射的人身體徹底崩毀,變成植物人,或者死亡。
  但是,那一群人並沒有受到什麼太大的懲罰。
  兩個月的家族服務,一星期的禁足。
  僅此而已。
  即便蘇涼差點被頭腦一熱的起哄者殺死,對於陸家來說,也不過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而類似的事情之前發生過多少呢?
  那些發生在暗處的,沒有被記錄下來的欺辱和傷害。
  陸太攀猛然從書桌前站了起來。
  一種強烈的衝動催促著他,讓他直接趕往病房。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擁抱一下病床上的那個少年。
  就像是剛才他想要穿越時空,直接出現在那破敗無人的小巷,然後緊緊地把滿頭是血,強顏歡笑的蘇涼護在身後一樣。
  可就在這個時候,腰間蜂鳴響起。
  隨後,他的耳麥裡出現了管家的聲音。
  “醫療部那裡傳來了蘇涼少爺的深度檢測報告。”
  人工智能今天似乎顯得格外嚴肅。
  “根據報告,蘇涼少爺的信息腺發育已經接近成熟。”
  它遲疑了一下,然後,才說完了剩下那句話。
  “……但是儀器顯示,蘇涼少爺最終的分化性別,依然是Beta。”


第43章
  蛇窟的醫療中心——
  “怎麼可能是Beta呢?明明契合度那麼高,而且他的精神力對蛇主大人的安撫度那麼強……”
  “是啊,提取出來的信息素反應也異常強烈,這個結果太奇怪了。”
  ……
  中央醫療中心的檢測實驗室裡,往日平靜的氣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凝重。
  干練,冷靜而專業的研究員們此時也是滿臉恍惚,不肯接受現實地反復檢查著實驗結果。
  白念雙手環胸,異常冷淡地站在實驗室的角落,聽著同僚們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最終,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根本沒有什麼奇怪的吧?那個Beta在發育初期曾經被襲擊過,身體裡注入了帶有強烈誘導劑的藥劑。他的信息腺發育契機來自於藥物中的誘導劑,而誘導劑又是從蛇主大人的信息素中提取而來的。”他涼涼地說道,“……在這之後他的信息素對蛇主大人起反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他立刻就收到了反駁:“你說的這種情況有可能,但是根本沒有任何先例,況且也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蘇涼的精神力也對蛇主大人有強效安撫作用……”
  “是啊,我覺得那個結果還是有問題。”
  “要不再檢查一遍吧?總覺得我們一定是漏掉了什麼條件……”
  ……
  看著其他人依然不願意放棄的樣子。
  白念感到一陣煩躁。
  “我出去透口氣。”
  他說道,然後不等任何人回復便直接離開了實驗室。
  然而開門後根本沒有走兩步,一抬頭,熟悉的兩道人影便映入眼簾。
  是薛銀環和黑曼巴。
  “你們還在這裡干什麼?”白念的眉頭一下子皺得更緊了。
  “結果都已經出來了,怎麼你們也想繼續在這裡蹲個‘奇跡’?”
  萊亞人青年沒好氣地說道。
  他感到心煩。
  在最後的結果出來之前,實驗室外實在是太過於熱鬧了。大概是因為對自家老大竟然能夠找到Omega這件事情太過於驚奇,毒蛇們訓練完以後經常借著治療的機會順便到實驗室外轉一圈,就等著最後結果出來喜迎蛇主的天命伴侶。
  ……然而那家伙最後還是個beta。
  白念在心中想道。
  只要是Beta,那麼就意味著他的信息素只能維持在一個極低的數值,哪怕他的信息腺發育成熟了也是一樣。
  這種程度的信息素和低微的精神力,永遠都不可能像是成熟的高匹配度Omega那樣對Alpha形成有效的鎮定和梳理作用。
  這也就意味著,即便蘇涼的精神力確實很管用,他頂多也就是緩解陸太攀的表面問題,卻無法解決他的病根。一旦陸太攀的精神狀況繼續惡化下去,最糟糕的那一刻終究還是到來。
  白念本來還以為那群毒蛇都已經走光了,這時候突然間看見薛銀環和黑曼巴,煩躁感愈發強烈,語氣也格外難聽。
  薛銀環愕然地瞪著面如鍋底的白念,被這麼莫名其妙的一懟,差點也要發脾氣。
  其實薛銀環還真不是為了所謂的分化報告而來的,他就是過來接受了一下治療,結果湊巧對上了白念。不過,看著白念此時憔悴的臉,那口氣在薛銀環喉嚨裡盤旋片刻,最後還是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他大概也能理解白念此時的焦躁。跟其他人不同,白念嚴格說起來並不能算是蛇窟一員。
  當初,他是陸太攀在戰場上,從迦南人的人體實驗室裡撿回來的試驗品。
  雖然說起來白念也能說是萊亞人,但實際上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他可能是合成人,也可能是試驗後產生了異化導致擁有萊亞人特征。
  反正萊亞植物對他的抗拒甚至遠遠超過地球人。
  像是他這樣經過改造的人體試驗品,在蛇窟之外,幾乎很難找到立足之地,大概也因為這樣,陸太攀將他順手帶回了蛇窟。其實倒也沒有真的很用心照料,可萊亞人青年卻因此將陸太攀視為了自己唯一的信仰。
  這種近乎瘋狂的崇拜在日常中沒少給其他毒蛇添麻煩,不過想到他的來歷,再加上他之後確實也異常忘我地投入到了挽救自家老大的事業上,大家也都捏著鼻子認了。
  “人家蘇涼也是有名字的。你別老是一口一個beta一個beta的叫,好像當了beta就真的低人一等一樣,人家不管怎麼說,精神力還是跟老大契合的,只要老大不陷入暴走,跟蘇涼在一起,精神也會有所好轉……”
  薛銀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勸了一句。
  然後白念顯然更暴躁了。
  “他確實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作用微弱的Beta,我反而很好奇為什麼你們都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白念,不至於吧。蘇涼是beta,可他釋放精神力也好,信息素也好,就是有用啊,你這麼針對他干什麼?”
  “針對?呵呵,到底是誰針對誰呢?”白念狠狠說道。
  陸太攀在清醒之後得知了之前白念對蘇涼的指責,男人表情淡淡,並沒有說什麼。
  可是,蘇涼在精神力透支,呆在他的私人醫療室休養的時候,白念竟然被直接打發到了蛇窟醫療中心的實驗室這邊做事。
  簡直就像是在趕走他一樣。
  白念一想到這裡,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直接轉身徑直離開了醫療中心。
  “白念,你——”
  看著萊亞人的背影,饒是薛銀環,臉色也陰沉了一下來。
  “嘖,這麼厲害你倒是找個比蘇涼更厲害的人來啊。”
  他嘟囔道,良久,突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說beta也沒什麼,但是老大那情況,唉……現在估計老大也是頭疼吧。”
  一想到蘇涼最後的分化結果是Beta,薛銀環也有點沮喪。
  可就在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黑曼巴,忽然幽幽地接口道:“我倒是覺得老大應該松了一口氣吧。”
  薛銀環一愣。
  黑曼巴看了他一眼,開口說道:“想想看,夫人……”
  “夫人”這個單詞入耳,薛銀環目色一沉。
  那些只有最親近的蛇衛才知道陸家的私密,頓時湧上心頭。
  陸家並非是天生的權貴,事實上,在陸太攀之前,陸家最有名的是蛇窟。但是,對比起現在的蛇窟,當年的“蛇窟”更像是雇佣兵。
  強悍,冷酷,高效的殺人部隊,是其他勢力手上最好的刀子,“蛇窟”的威名也因為一次又一次血腥的殺戮聞名地球聯盟。
  這其中,“蛇窟”尤其厲害的一點在於,幾乎每一代的首領。都是極高等級的Alpha。
  可以說,幾乎每一代的蛇主,都默認是S級。
  放眼整個聯盟,也只有陸家能夠做到這一點。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這過於強悍的血脈,是力量,也是詛咒。
  ——陸家的S級Alpha,都是瘋子。
  因為極高的等級.每一代蛇窟的主人都非常難找到契合的Omega。
  而即便是他們中的幸運兒能夠找到自己的伴侶,那可憎的血脈也會爆發出另外一種隱患。
  他們對自己的伴侶有著病態的獨占欲和強烈的索求,無論是對肉體,還是對精神……
  蛇主們的極度貪婪與瘋狂似乎完全不受理性控制,偏偏他們的體質又是如此的強悍。在極其瘋狂的yu望下,幾乎每一代的蛇主都不得不面臨自己的伴侶因為身體和精神力的消耗提早消亡的可悲結局。
  這其中最近的例子便是“夫人”。
  那是陸太攀的“母親”。
  原本已經擁有了妻子的上任蛇主,本以為自己已經逃過了這可悲的詛咒:他擁有契合度不錯的妻子,也生下了好幾個Alpha孩子。
  他冷靜,睿智,道德方面甚至可以稱得上高尚。
  然而在遇到了自己真正的伴侶,也就是“夫人”之後,隱藏於血脈中的絕對瘋狂瞬間爆發。
  他搶走了那個本來已經有了未婚妻的少年,並且強迫了他生下了自己最強大的孩子。
  因為自己的Omega曾經有過戀人,狂躁中的他甚至將對方直接以鐵鏈鎖在了自己的身側。而他付出的代價就是,有一日醒來後,自己的床畔看見了一節斷腕,以及,在床邊早已死去的少年。
  臨死之前那個人拼了命也要在地上爬遠了些,就是為了在死亡時,能夠稍稍遠離他一點點。
  雖然一切都已經是上一輩的事情了,但是想到自己曾經看到的那些機密,薛銀環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
  “我現在倒是覺得,嗯,小涼是Beta好像也挺好的。”
  薛銀環喃喃說道。
  “不過,老大家這毛病,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半晌,薛銀環還是忍不住問道。
  黑曼巴沉默了一會兒,才應道:“如果能找到能夠完全凌駕於Alpha等級之上的Omega,能夠徹底控制住精神海的暴動並且安撫住Alpha本體,在那樣的情況下大概有可能吧。”
  薛銀環翻了個白眼:“你還不如說就是沒辦法呢。”他臉色垮了下來,“老大這種雙S級的Alpha,匹配度能對上的Omega都已經是天方夜譚了,還完全凌駕於等級之上,又不是神話傳說,老天爺能送個Sigma下來……”
  兩只毒蛇互相攙扶著,逐漸遠去。
  *
  幾日後——
  “Beta啊……”
  蘇涼一步一步走出了蛇主的醫療中心,又一次看了一眼分化結果判斷書,在“beta”那個單詞上看了許久,他終究還是忍不住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不過,隨即他便感到一絲歉意。
  其實他也知道,如果是Omega的話,大概,他可能會成為那個人的伴侶吧。
  腦海中浮現出了蛇窟之主極其英俊而冷漠的臉,蘇涼心中驀地騰起一股古怪的情緒。
  如果是Omega的話,自己大概可以很好地穩定對方的精神情況,治愈對方的絕症。而且,他大概也可以和那個人成為相當不錯的一對AO伴侶。
  想到這裡,蘇涼臉頰微微有些熱。
  可是,在那一絲極其隱秘的期待背後,蘇涼很清楚,自己一點都不期待那樣的可能。
  陽光自從天空灑落,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蘇涼一邊往前走,一邊不自覺地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後頸。陸太攀留下的齒痕早已消退,現在蘇涼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這就是Beta啊。
  他想。
  回想起上輩子,蘇涼眼底閃過一抹淡漠。
  因為沒有信息素,所以即便是山盟海誓,熱烈愛過的人也會輕而易舉地離開。
  因為有信息素的吸引,便會理所當然地相愛,然後白頭偕老嗎?
  那麼,若是有一天信息腺出現了問題呢。
  蘇涼記得很清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自己就在不久之後便會患上信息腺體瘤。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可能連最輕微的信息素都無法分泌。
  想到這裡,即便知道自己是Beta這件事情,可能會讓陸太攀無法完全逃離病魔,蘇涼還是控制不住地想……
  不是Omega,真是太好了。
  “蘇涼少爺,恭喜你痊愈。看得出來你現在心情很好呢。”
  微笑過後,蘇涼聽到了人工智能那讓人感到愉悅的招呼聲。
  “管家!”
  他眼底笑意更深,連忙衝著對方招了招手。
  “我心情確實很好,畢竟沒有人會喜歡一直住在病房裡……嗯,哪怕伙食很好也一樣。”
  蘇涼衝著管家做了個鬼臉。
  今天正是他完全康復,從蛇主的私人醫療中心離開的日子。
  當然若是蘇涼願意,他也可以一直住在這裡。跟外界的醫院完全不一樣,蛇主的醫療中心各項設施都異常完備,在管家全方位的照顧下生活也異常愉快。
  但蘇涼還是堅持在今天離開,除了不想住病房之外,最重要的一點是,蘇暖來了。
  作為外人的蘇暖竟然能夠直接進入蛇窟探望自己,蘇涼是意外的,不過只要看到管家出沒,這一切究竟出自於誰的安排,蘇涼頓時心中了然。
  *
  “多謝。”
  帶著蘇暖穿過層層關卡,終於抵達謐園後,他轉過頭來衝著管家小聲說道。
  “也替我謝謝……謝謝家主大人。”
  思考了一下後,蘇涼臉頰微熱地補充道。
  管家抬起手,在自己耳邊輕輕一觸。
  “正在傳達你的感謝。”
  幾秒種後,它的電子眼閃了閃,望向蘇涼。
  “主人說:不客氣。”
  人工智能的電子音異常平和,可是,聽到那極其簡單的三個字,蘇涼還是覺得心跳快了一拍。
  莫名的,他的腦海中倏然出現了陸太攀的臉。
  明明已經好幾天未曾見面了,可男人的模樣在他心中卻是那麼鮮明,他甚至都可以想像得出,在接受到管家的傳話後,男人是如何眼眸低垂,神色淡淡地應上那麼一聲的。
  大概還是看上去很冷漠的樣子吧。
  可若是能夠站在他的面前,定然會發現,那個人眼底的神色,是很溫柔的。
  “小涼——”
  姐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蘇涼打了個激靈,連忙回過神。
  蘇暖遠遠看著花園中的管家和蘇涼,神色隱在陰影中,很難看清。
  蘇涼連忙告別管家,轉身迎向蘇暖。
  開門後,平日裡對蘇涼一直很溫和的蘇暖一聲不吭,在房中四處看了很久後,女人一臉嚴肅地坐在了沙發。
  她看著蘇涼。
  “姐,怎麼了?”
  蘇涼一看到姐姐的臉色頓時感覺不妙,還想裝作若無其事應付一下。
  可蘇暖顯然不打算給他糊弄的機會。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暖盯著蘇涼問道。
  “你跟我說實話,為什麼你作為一名服務人員,卻能夠進入蛇窟內部,住在這種地方,甚至可以讓我來到這裡看望你。”
  “這件事情,有點說來話長。”
  蘇涼干巴巴地應道。
  蘇暖沉默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愈發緊繃。
  “說來話長嗎?”良久,蘇暖才悶悶開口,“我聽到了一些說法,是關於你的……”
  一聽到這種開頭,蘇涼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上輩子加這輩子,蘇涼最沒少聽到的便是其他人對他的風言風語。可就算是在流言最激烈,所有人都在背後瘋狂詆毀他的時候,蘇涼從來沒見過蘇暖在他面前主動提起過。
  蘇涼的心開始一點一點地往肚子裡沉。
  “什麼傳聞?”
  他問。
  話音落下,蘇涼就看見蘇暖臉上浮現出了極其古怪的神色。
  “他們說,”說到這裡,蘇暖停頓了一下,仿佛是在組織語言,“前些日子,蛇主完全失控,而你……你架勢著機甲,跟發狂中的他大戰了三百回合,最後制止了他的發瘋,成功救下了整個毒蛇小隊和蛇窟的大部分建築物。所以現在你已經成為了蛇主的救命恩人,享有極高的權限。”
  蘇涼:“……啊?”
  呆滯了好久,蘇涼才艱難地找回了語言能力。
  “這種流言,一聽就知道不可信吧?”蘇涼幾乎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臉來面對蘇暖,“你怎麼還跑來問我你這個?”
  結果一聽到蘇涼的話,蘇暖的臉色就更加古怪了。
  “問題就在於這裡,這個流言,是前幾天家族會議上,蛇主大人親口承認的。”
  ……
  也許是因為,那一場充滿了試探,詭計,利益交換的無聊家庭會議實在是太漫長了,漫長到耗費掉了某些人的心智。
  又或許,是因為陸太攀竟然參加了家族會議這件事情本身太過於驚人,讓一些人完全亂掉了陣腳。
  總之,在那場會議上,有人看著面無表情的蛇主,然後異常愚蠢問出了那個話題。
  “家主大人,真是沒有想到你竟然會賞臉出席這一次的家族會議。不過我聽聞,前些日子你的‘舊傷’又發作了,還挺嚴重?如今再看家主大人,氣色倒還真是不錯呢,也不知道是尋到了什麼秘方治好了你那舊傷?”
  那是一句太過於直白的試探。
  幾乎是在那人開口的一瞬間,原本異常吵鬧的大廳裡便陷入了寂靜。
  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陸太攀的身上。
  但誰都不會覺得,斜斜依靠在高背椅上的那個男人,真的會理會那個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就那樣發生了。
  臉色蒼白,周身包裹在漆黑大衣中的高大男人,竟然在那一句問話後,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睛。純黑的雙瞳驟然望向發話之人,直看得那人冷汗直冒,差點兒就當場跪下。
  可蛇主大人卻在忽然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抹讓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淺笑。
  “秘方沒有。”
  “不過,最近身邊來了個很可愛的人……一個人心情好,身體自然也就好了。”
  陸太攀輕聲道。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唇邊笑容實在太夠溫和,反而讓在場所有人瞬間毛骨悚然,陷入了徹底的驚慌失措中。


第44章
  蘇涼哭笑不得地聽完了那個奇怪流言的來龍去脈。雖然說,陸家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親耳聽到蛇主大人在家主會議上的發言,但是,陸太攀為主角的流言,一直到現在竟然還可以在陸家流傳開來,對於許多人來說已經能夠算得上是一種承認了。
  而蘇涼面對這種流言,甚至都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解釋——機甲是真的,陸太攀的發狂也是真的,他安撫了蛇窟之主的暴走,還是真的。
  可所有元素組合起來演變成的流言,為什麼最後會變得那麼奇怪?
  而且越是這種半真半假的流言,想要解釋起來反而比真正的無稽之談更加艱難。
  當然,該解釋的還是要解釋。
  “姐,事情真的不是這樣的……”
  蘇涼深吸了一口氣,坐在姐姐身邊,正色將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告訴給了蘇暖。
  在蛇窟外院遇到的襲擊;信息腺的重新發育;轉入內院培育出了萊亞之花;在學習機甲中意外遭遇蛇主陸太攀的失控,以及之後在陰差陽錯間之間發現自己的精神力可以安撫蛇主的暴走……
  蘇涼說得很仔細。
  當然,在機甲裡那些旖旎還有之後的那些小意外,蘇涼還是臉頰微紅地直接省略了。
  其實若是以前的蘇涼,即便是面對蘇暖的詢問,他大概也不會把自己經歷過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知對方吧。畢竟這麼多年來,那種報喜不報憂,粉飾太平的性格早已生入本能。
  可不知道為何,今天蘇涼卻一點都不想向蘇暖隱瞞這些。
  ……
  “……反正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啦,你不要再相信那種奇怪的謠言!家主大人並沒有外面傳得那麼可怕,他的人真的很好,對我特別照顧。”蘇涼特別認真地說道,“而且,我跟你說,他也根本不是什麼中年老男人,他長得真的好帥!我在蛇窟呆得也很開心,真的,特別開心。”
  以這句話作為結尾,蘇涼有點兒不安地用眼角余光瞄著蘇暖的表情。
  剛才在敘述的時候,蘇涼可是絞盡腦汁地拼命挑選著措辭,好讓自己這段時間格外魔幻的經歷聽上去不至於太驚險。他有點擔心蘇暖會擔心。
  自己的姐姐哪都很好,可是,這麼多年在陸家到所遭遇一切,尤其是發生在蘇涼身上的許多事情,早已把這個溫柔細致的女人變成了驚弓之鳥。
  蘇暖好像永遠都在擔心,永遠都在憂慮。
  每次蘇涼跟她提起自己的生活時,蘇暖都會追問個不停,即便被蘇涼糊弄過去了,女人眼底的擔憂也從未淡去。
  而這一次蘇涼在蛇窟的生活多少也能稱得上是驚心動魄,其中甚至還牽涉到了蛇主陸太攀以及信息腺發育什麼的……
  蘇涼都做好了自己的姐姐焦慮過頭開始刨根究底嘮叨個不停的准備,卻沒有想到,聽他說完以後,蘇暖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她放松地笑了笑。
  “蛇窟這裡的人這麼照顧你,你的信息腺又終於正常了,倒是難怪你在這裡呆得高興……”
  眼看著姐姐這麼輕描淡寫地放過了自己,反倒是蘇涼自己驟然不太習慣了。
  “你怎麼不跟之前一樣嘮叨個不停問半天啦……”
  蘇涼憋了一小會兒,終於還忍不住嘀咕道。
  然後他就得到了蘇暖的一個白眼。
  “都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這麼傻。”
  蘇暖伸出指頭,在蘇涼的額角輕輕一點,
  “我什麼時候用得著聽你講那些有的沒的,養了你這麼多年,你過得好不好,我看一眼就知道。”
  聽到姐姐的話,蘇涼不由一愣。
  而蘇暖的指尖只在他額間輕輕一點,並沒有用力,隨後,蘇暖微笑著,抬手撫摸了一下蘇涼的頭。
  “你看,你現在臉上總算有肉了,氣色也好,眼睛裡有光……就說明你現在是真的開心。”蘇暖說道,“你開心,姐姐我自然就放心了,哪裡還需要再嘮叨你啊,真是個小傻子。”
  “姐……”
  蘇涼呆呆看著蘇暖,腦海中閃過的卻是前世自己每一次報喜不報憂,拼命在蘇暖面前偽裝的場景。
  那個時候,蘇暖總是不停問他。
  【阿涼,你過得好不好啊?】
  【阿涼,你開心嗎?】
  ……
  當時的姐姐,大概真的,真的很擔心自己吧。
  蘇涼忽然間,覺得自己鼻子有點酸。
  而蘇暖的眼眶也有點微微發紅。
  片刻後,大概是為了掩飾尷尬,蘇暖忽然又嗔怪地點了點蘇涼的臉。
  “你臉上有肉以後倒是變漂亮了,也得虧你現在是個beta,要是真的變成個Omega,就你這樣一口一個‘家主大人’的,知道的是蛇主大人確實對你照顧有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喜歡上了對方呢。要是那樣,我可真要頭痛了……”
  開了話頭之後,蘇暖一個不小心又絮叨起來。
  “姐,我剛誇你一句不嘮叨,你又開始了……”
  蘇涼一聽到那句“還以為你喜歡上對方”,心跳頓時亂了一拍,本能地開口,半是撒嬌半是抱怨地撇開了話題。
  “怎麼,來蛇窟就這麼幾天你竟然還養出脾氣了?我可是你姐,怎麼就不能說你一下了……”
  “我錯了,姐,你饒了我,你嘮叨得對!”
  ……
  蘇暖看著自己面前故作誇張求饒賣乖的少年,感到無比欣慰的同時心底又閃過一絲酸澀。
  蘇涼跟著他實在吃了太多的苦,為了不讓自己擔心,無論受了什麼委屈,蘇涼都只是笑著敷衍過去。漸漸的,漸漸的,等到蘇暖反應過來的時候,蘇涼已經成為了一個永遠嘴角含笑,溫順,體貼的少年。
  但他眼睛裡,從來都沒有笑意。
  直到此刻,蘇暖終於再一次看到自己的弟弟,在她面前露出了明朗的笑容,眼底再無一絲陰霾。
  之前蘇涼要求來說蛇窟的時候,蘇暖其實是很擔心的。直到這一刻,她終於徹底地放下心來。看著蘇涼現在的模樣,有那麼一刻,蘇暖恨不得蘇涼至此就呆在蛇窟,徹底不用理會外界的紛紛擾擾,就這麼開開心心過著想要的生活,再不用理會外面的麻煩。
  就比如說……
  一想到那個“麻煩”,蘇暖的笑容僵了僵。
  接下來的時間裡,有好幾次蘇暖都欲言又止,可最後還是沉默了下來。
  一直憋到了快離開的時候,蘇暖才皺著眉頭,下定了決心。
  “其實看你在這兒過得這麼好,我本來是不應該把這玩意拿給你的。”
  到了分別的時間,蘇暖站起身來,在門口停下腳步。
  “但是,他當時都快跪下來哭著求我了,那麼一個大少爺,做出那副模樣,我也實在是不忍心……”
  她掙扎了很久,最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轉過身來,從包裡取出了一個紙盒,遞給了蘇涼。
  “姐?這是……”
  蘇涼納悶地看著一臉糾結的蘇暖。
  “這是陸少爺無論如何,都要求我轉交給你的。”
  蘇暖皺著眉頭,沉重地說道。
  蘇涼:“……”
  蘇涼臉上的笑意淡去。
  他接過了紙盒,然後面無表情地打開了盒蓋。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架熟悉的模型——曾經被摔得七零八落,只剩下碎片的模型,此時被人仔仔細細地修復完整,正靜靜地躺在紙盒裡。
  模型被修復得非常好,非常細致,如果不仔細看,甚至都看不出它曾經碎過。
  如今蘇涼的信息腺已經快要發育完全,時至今日,他已經可以隱約地探查到他人的信息素。而這架模型上,每一道裂縫的紋理上都滲著陸之昭的氣息。
  很顯然,這是陸之昭親手修復的模型。
  而且,他在這上面耗費了極大的心力,不然不可能又如此強烈的氣息殘留在其中。
  這是蘇涼當時送給陸之昭作為生日禮物,之後又被寧嘉逸設計摔壞的模型。
  模型下方,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三個字。
  【我錯了。】
  上一世與陸之昭糾纏的那幾年,已經讓蘇涼對他的行為模式無比熟悉。
  僅僅只看著著這三個字,蘇涼便已經可以清楚地勾勒出陸之昭在寫下這三個字時,心中想要對自己說的話。
  我錯了。
  當初你送我的模型,我已經重新拼好了。
  可不可以讓我們重新再開始……
  ……
  可蘇涼看著盒子中的模型,片刻後,他輕笑一聲,態度淡然地從盒子中取出了自己送給陸之昭的模型。
  然後,他將那張寫著【我錯了】的紙條放回了紙盒。
  蘇涼把紙盒還給了蘇暖。
  蘇暖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在看到蘇涼竟然拿起了模型時,女人驟然眉頭緊皺。
  “阿涼,你這是打算做什麼?你收下這玩意兒是打算繼續跟陸少爺攪和在一起?”
  這一刻蘇暖的臉色都變了,之所以答應陸之昭接下盒子轉交給蘇涼,多少是對自己弟弟有信心。畢竟蘇涼之前表現得很明顯,自己絕對不會再跟陸之昭糾纏下去。而他的性格看似軟和,實則異常固執,一旦決定了的事情絕對不更改。
  蘇暖覺得蘇涼頂多就是看這盒子一眼,然後就迅速把東西退回,她也可以順理成章地把盒子拿回去退給陸之昭,好讓陸之昭從此徹底對蘇涼死心。
  可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蘇涼抱起模型來到了展示架前,然後隨意找了個角落把模型塞了進去。對比蘇暖的緊張,蘇涼的表情卻顯得很輕松。
  “我怎麼可能繼續跟他糾纏。我又不傻。”蘇涼嘟囔了一句,然後笑著解釋道,“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了,不過這是我當初送給他的,現在他既然想還,我就收下唄。正好兩清了。”看著修復過的模型,蘇涼有點惋惜地嘆了一口氣,“這當初還花了我不少錢呢,雖然壞是壞了,但是說不定送到48區的慈善小學去給那邊的小孩當個玩具,對了,姐,我跟你說了吧,蛇主大人給48區建了學費全免並且不限制身份的小學……”
  眼看著蘇涼又不知不覺說起那位傳說中溫柔,善良,體貼,長得帥氣且十分強大的蛇窟之主,蘇暖無奈地打斷了他。
  “你是說你要把它捐出去?可是,我擔心陸少爺他不這麼想……”
  蘇暖是一萬個不想讓陸之昭再繼續跟自己的弟弟牽扯到一起,恨不得把所有隱患都消滅於源頭。
  “要是陸之昭啰嗦,你就直接告訴他……我不在乎。”
  少年聳了聳肩,淡淡道。
  “他錯不錯,跟我有什麼關系。”
  *
  蛇窟的深處,訓練場。
  “啊啊啊,救命啊——”
  空曠的外骨骼格鬥技能訓練場內,有人發出了十分凄慘的哀嚎。
  不過凄慘歸凄慘,發聲的人身形依然迅捷如電,動作快到幾乎只有殘影。
  只不過,追在他身後的漆黑影子,卻更加可怕。
  他的動作並不快,但每一次看似隨意的攻擊,都穩定地落在了前面那人的落腳處。
  “好痛!”
  薛銀環險而又險地避開了一道攻擊,終於在頭盔中飆著眼淚連聲求饒。
  “老大……老大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以為你多日沒有訓練有所退步,妄想能在你手下多堅持一會了…你饒了我吧啊啊啊……”
  年輕的毒蛇都快哭了。
  可作為場中絕對的控制者,陸太攀並沒有理會。
  然後,下一秒,之前還在嗷嗷慘叫的薛銀環驟然出手,直接探向了陸太攀。
  陸太攀神色不變,像是早就已經預判到了這極其刁鑽狠毒的攻擊。
  他抬起手。
  “轟隆——”
  合金地板瞬間開裂,薛銀環以極其可怕的速度閃了這一道攻擊。
  然而,還沒有來得及慶幸,胸口就是一痛。
  他的外骨骼胸部動力甲上,竟然出現了一道裂縫。
  只差一點,攻擊力就要穿破無比厚實的動力甲,直接捏碎他的心髒。而薛銀環很清楚,這“一點”,是某個男人刻意的放水。
  “呼……呼……”
  這下,薛銀環的額角是真的滲出了冷汗。
  “老大,”薛銀環顫顫巍巍地在遠處穩住身形,然後干巴巴地開口道,“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打我打得特別狠?”
  陸太攀:“……”
  薛銀環:“簡直就好像是在泄憤一樣。”
  陸太攀沒有說話。
  反而是作為裁判的管家,忍不住脫口而出了一聲嘴:“那可不是,有的人啊,心高氣傲不想跟看不上的小輩見識,結果反過來自己被……”
  然後,人工智能就接收到了兩道目光。
  一道是蛇窟之主異常冷凝的注視。
  而另一道是年輕毒蛇不敢置信的凝望。
  管家瞬間僵直:“薛銀環,我覺得主人只是單純地覺得這段時間你太過於懈怠,需要你加強訓練你的貼身作戰技能。”
  而薛銀環此時已經明白了一切,頓時氣得跳腳。
  “我就說黑曼巴,和赤練他們怎麼今天都臨時接起了任務?!我還以為他們是偷懶,你搞半天他們這是在逃命……逃命就算了,還不通知我?!不,不對,他們今天拼命慫恿我就是為了這個吧,正好讓我擋槍口?!這幫人的心也太髒了!”
  管家同情地看著不敢置信的薛銀環。
  從早上親自批准那件被注明屬於陸之昭的物品進入蛇窟之後,陸太攀氣壓就一直肉眼可見的低。
  也只有薛銀環毫無察覺地湊上來,傻乎乎地以為自己能討巧,嚷著跟蛇窟之主切磋。
  陸太攀此時已經走到一邊,開始更換因為衝擊力太強而磨損的金屬手套。
  隨著環扣鎖緊,男人面無表情地轉過身,看著薛銀環說了一句“再來”。
  “我不來。”
  薛銀環斬釘截鐵地說。
  一邊說,他還一邊往門口溜。
  “我覺得活著挺好的,真的,老大,你放過我吧!”
  陸太攀垂下眼簾,晃了晃手腕,仔仔細細地調試著腕間的金屬結構,卻並沒有阻礙薛銀環的逃跑。
  直到一則報告傳到他的終端上。
  點開看完了內裡極其簡單的幾句文字,陸太攀的眼神沉了下去。
  “啊,怎麼會這樣,我們家蘇涼少爺竟然收下了‘那個’。”
  簡直就像是刻意說給他聽的一樣,人工智能非常響亮的發出了驚呼。
  根據門口安全守衛的報告,蘇暖在離開蛇窟時,隨身攜帶的物品裡,並沒有她進來時所攜帶的那個盒子。
  來自於陸之昭,點名要求轉交給蘇涼的盒子——進入蛇窟時,蘇暖特別認真地重復了好幾遍這件事。
  “呵。”
  良久,陸太攀忽然發出了一聲冷笑。
  聽到那一聲笑,管家的電子眼閃爍了一下,然後它迅速地後退,跟陸太攀拉開了距離。
  至於薛銀環……
  他今天運氣確實很不好,即將離開的前一秒,他面前的大門驟然變紅,“哢嚓”一下,直接鎖死了。
  薛銀環:“……”
  年輕柔弱的毒蛇驚恐萬分地轉過頭,看向自己身後的陰森森的男人。
  很好,現在就算是遲鈍如他,也無比清楚地察覺到了蛇窟之主身上異常冰冷的氣息。
  “……再來一場。”
  陸太攀說。
  停頓一下之後,男人又淡淡地衝著管家吩咐道:“派幾個人去蘇暖的住宅處加強安保措施。”
  管家:“好的,命令已傳達。”
  人工智能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忍住在最後偷偷地嘟囔了一句。
  “所以其實你之前真的覺得蘇涼少爺並不會留下那樣東西,對吧?”
  陸太攀並沒有理會它。
  只是他的眼神,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黑,都要冷。
  外溢的精神力上,也一點點染上了某種狂暴而森冷的氣息。
  察覺到精神力的改變,薛銀環臉色一凜,一改之前的哭嚎可憐,慢慢在角落站直了身子。
  “哇,老大,我怎麼覺得我們今天又要毀掉一座訓練場啊?”
  他苦笑著說。
  陸太攀輕哼了一聲,丟給了薛銀環一件額外的高殺傷力武器。
  眼看著又是異常戰鬥即將開始,可就在這個時候,陸太攀個人終端閃爍了一下。
  他接到了通訊,看了一眼通訊發起人,陸太攀的動作一頓。
  點開通訊後,少年人清潤的聲音自耳麥中傳出。
  “家主大人,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蘇涼小聲地說道,聲音聽起來好像很愉悅。
  “嗯。”
  陸太攀應道。
  “……非常感謝你安排我姐姐來看我,我真的非常,非常開心。”
  “你的權限原本就允許家人探望。無需感謝。”
  蛇窟之主的聲音很冷。
  可是,通訊那一頭的年輕Beta簡直就像是毫無警惕性的貓,態度還是那麼親近,聲音也又糯又軟。
  “家主大人,我今天來打擾你,是想冒昧地詢問一個問題。之前管家曾經跟我提到過,你需要一名貼身護理員。那個,我想問一下,如果我現在申請……你,你現在還缺貼身護理員嗎?”
  陸太攀:“……”
  沉默了很久,蘇涼的通訊器裡傳來了陸太攀異常沉靜的聲音。
  “我並不缺貼身護理員。但是我目前需要一名精神調理員,我想,你可以勝任。”


第45章
  在地球聯盟,絕大多數世家都會為自己家族中的重要成員配備精神調理員,這是因為高等級的Alpha通常都會有一定程度的精神暴動的問題。精神調理員很難像是匹配度高的Omega那樣,能夠完全的解決Alpha的精神力隱患,但他們的工作可以非常有效的將目標精神海崩潰的時間往後推上幾個月,或者幾年。
  在專門的儀器幫助下,即便是匹配程度不高的雙方也可以完成精神梳理,精神調理員可以用自己的精神力包裹住Alpha身體裡不斷外溢的,已經完全混雜暴動的精神力,然後將其納入自己體內進行消化排解。
  蛇窟當然也有這樣的專業人士,畢竟毒蛇們的等級都很高,而這群高等級Alpha中,卻很少有人擁有自己的伴侶。甚至可以說,也正是因為蛇窟的這種狀況,它反而擁有比其他世家更加先進的精神調理儀器。
  只不過,蛇主的“貼身”精神調理員這個職位,一直以來都是空缺狀態。畢竟,當一名Alpha等級到了雙S那個程度,精神調理員就已經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直到蘇涼來到蛇窟。
  幾日後——
  “唔……要減肥了。”
  蘇涼站在鏡子前,十分嚴肅地盯著自己面前的鏡子,輕聲嘀咕道。
  鏡子中的他正穿著精神調理員的特殊制服。
  那是一種跟毒蛇們的作戰服有點相似的緊身衣,然而顏色卻是純白的,從小腿一直到下巴,都被布料緊緊地包裹著。其實要說起來真不能算是很暴露的服裝。
  問題卻出在制服的材質上,那是一種極其柔軟,極其輕薄的材料,覆蓋在身上時候簡直就像是第二張皮膚,宛若無誤。而且也正是因為太過柔軟,穿在身上時甚至連肌肉的起伏都可以清楚的被勾勒出來。
  蘇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這段時間真的在蛇窟被養得太好,向來都很纖瘦的他竟然有點發胖了。
  在試穿制服時候,蘇涼竟然覺得,自己的臀部和胸口都有點緊。當然,因為布料很有彈性,這點繃緊並沒有讓他太在意,直到他完全穿好衣服望向鏡子……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屁股那裡……
  但細看之下,又好像並沒有太過於不妥。
  蘇涼並沒有在鏡子前逗留多久,衣服讓他有點不太自在,但是看了看時間,蘇涼還是覺得准時上班還是更重要一些。
  當然,在出門前,他還是下意識地拿上了一件帶有軍裝風格的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
  ……
  到達醫療中心之後,他發現這裡之前陸太攀的醫療中心要熱鬧許多。
  蛇主大人的私人醫療中心總是一片寂靜,可這裡卻熙熙攘攘,人來人往。
  來蛇窟這麼久,終於又回歸了人群,蘇涼不由感到懷念。
  但很快,那種微微雀躍的心情逐漸被不自在所替代。
  是錯覺嗎?蘇涼忍不住想,他總覺得,醫療中心來來往往的“毒蛇”和醫療人員在路過他時,都會偷偷往他身上多看一眼。
  也許是自己作為純粹的外來者,在蛇窟的醫療中心顯得很顯眼。還是說,自己身上的制服跟其他人太不一樣了?
  蘇涼努力尋找的原因。
  而此刻一名毒蛇經過,目光在蘇涼身上點了點,隨即看似淡然地轉開。
  可蘇涼分明看到,那人下台階時候,被絆了一下。
  蘇涼:……
  蘇涼沒忍住又拉了拉袖口,愈發懷疑起自己今天是不是哪裡穿得不對。
  “小涼!”
  幸好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他驚喜地轉過頭,正好看到了薛銀環,還有他身後的仿生人管家。
  “銀環,管家!”
  蘇涼頓時放松許多。
  在知道蘇涼正式就任了精神調理員後,薛銀環自告奮勇地要求來陪他一程,而管家則是在他出門前便通過通訊聯系了他,表明自己會在醫療中心等候蘇涼並且將他送到往他的工作地點。
  薛銀環原本正在衝著蘇涼招手,結果蘇涼一轉身,娃娃臉的青年登時止住腳步,睜大眼睛來回看了蘇涼好幾次。
  “銀環?”
  蘇涼這下更緊張了。
  然後才聽到面前的年輕毒蛇恍然大悟似的發出了長嘆:“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
  薛銀環忽然抽了抽鼻子,望向蘇涼的雙眸中幾乎要閃出星星:“小涼,我真的特別特別感謝你。”
  蘇涼:“?”
  薛銀環:“難怪那天後半截,老大揍我揍得那麼溫柔……”
  蘇涼愈發不明所以。
  而薛銀環自覺自己已經看透了一切,傾訴欲倏然爆棚,恨不得把自己的發現源源不斷全部傾訴出來,就是之前被陸太攀揍的位置還是隱隱做痛,薛銀環只能憋了又憋,強行忍住。
  當然,在表面跟蘇涼打哈哈的同時,他懷著激動萬分的心情在隊內通訊中瘋狂發言。
  【555我發現了,我是人,老大也是人。】
  【可是老大那麼強,我這麼弱,是有原因的。】
  【我主要是缺一個漂亮小美人。】
  一提到美人,隊內通訊也有點沸騰。
  【薛銀環你閉嘴吧,天天裝弱雞真的很不要臉。】
  【呵呵,某人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自己人緣差的原因?上次老子被你揍斷的肋骨還沒好,靠,今天還得去接受二次治療。】
  【我覺得你缺的不是美人,是良心。】
  【還有智商……】
  【復議,還有臉。】
  【不過,說起美人,我忽然想說……】
  【嘿嘿嘿,今天醫療中心那個,對吧。】
  【什麼什麼醫療中心?醫療中心有美人?】
  【今天受傷的人還真是有福啊,本來痛得半死結果一醫療艙,我還在抽著氣呢一抬眼,哇,真是……我傷口都不痛了!】
  【我覺得是你之前吃的鎮痛膠囊起作用了吧?那玩意要提前吃。不過,話說回來,要說漂亮還是老大之前的那一位漂亮吧,當時正在做任務我也沒敢多看,但就覺得很漂亮,不愧是我們老大選的人。】
  【說對了,確實就是我們老大的人。】
  ……
  眼看著話題又開始往“老大眼光就是好活該他有漂亮老婆”這種充滿了羨慕嫉妒恨意味的話題上轉過去。
  薛銀環連忙抽空補了一句。
  【我要是有蘇涼這麼年輕美貌漂亮的精神調理員,我也能變很強!】
  ……
  “咳咳。”
  一直在線上線下雙線圍觀的管家輕咳了兩聲,提醒了一下薛銀環。
  “薛銀環,主人來了。”
  薛銀環一僵,剛還在通訊中提起陸太攀,轉眼間真人就在自己身後的感覺可真是不妙。
  他一臉驚恐地轉過身,正好看到入口處大步走來的蛇窟之主。
  修長,漆黑,肅殺的身影現身的那一剎那,原本熙熙攘攘的醫療中心瞬間變得安靜了許多。也只有蛇主自身對周圍一切置若罔聞,冷淡得一如往常。
  “老,老大,你怎麼來了啊?”
  作為工作狂的男人不應該是在所有准備程序完成後踩著最後時限進入中心的嗎?
  可現在明明還沒有到時間才對。
  薛銀環瞬間呼吸停滯,衝著陸太攀打個招呼。
  雖然很清楚,一直以來陸太攀都不會理會毒蛇們日常嘮嗑吐槽哭訴隊友無情無義的通訊群,可看到陸太攀的那一瞬間,薛銀環還是有點腿軟,總覺得自己方才的發言要是真的被陸太攀看到,大概會死的很慘。
  結果陸太攀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太過在意他。
  隨後,男人將目光定在了他身側的少年身上。
  “蘇涼……”
  極為短暫的一瞬間凝滯後,蛇窟之主輕聲道。
  “家主大人。”
  在那一瞬間,蘇涼總覺得,陸太攀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仿佛擁有實質。
  很燙。
  僅僅一瞥,蘇涼就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是自己今天的制服哪裡穿得不對嗎?
  還是說有別的不妥……
  蘇涼緊張兮兮地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一切正常。
  而等到再抬頭時,那種好像無形的手指緩緩滑過皮膚的強烈視線已經消失了,簡直就像是蘇涼自己因為精神太過緊張而產生的幻覺一樣。
  “別緊張。”
  他忽然聽見了陸太攀的一聲低語。
  ……竟然是一聲安撫。
  然後陸太攀一臉淡定地對薛銀環和管家說:“我帶他去調理室,接下來非任務時段,你們可以自行活動。”
  隨後,他抬起手,搭在蘇涼的背後,帶著少年朝著額醫療中心的另一頭走去。
  而眼看著自家老大帶著蘇涼漸行漸遠,薛銀環一臉懵逼。
  “等等,我不本來就是自由時間嗎?”
  他迷惑地向管家確認道。
  剛換了新軀殼因此在今天格外沉默的管家,衝著薛銀環微笑了一下:“這個嘛……”
  薛銀環又盯著陸太攀跟蘇涼的背影看了一會。
  男人高大,少年纖細。
  兩個人走在一起時,莫名契合,好像天生便應該是這麼兩個人湊在一起。
  過了一會,薛銀環點開了通訊,很想跟自己的隊友們傾訴一下此時此刻在自己胸口不斷翻湧的特殊感覺:
  明明也沒有發生什麼,但是莫名其妙就是覺得有點堵得慌。
  有點像是那種,早餐吃太飽撐著的感覺。
  結果他一點開個人終端,首先彈出來的就是任務頻道。
  原本極其吵鬧的通訊群此時一片寂靜,倒數第二則信息,還是他的那句“我要是有那麼漂亮的精神調理員我也能變強”的玩笑。
  可緊跟在那句話後面的,是一個特殊的ID。
  巳蛇:是的,很漂亮。


第46章
  精神調理室內空空蕩蕩的,只有冰冷精密的儀器發出了極其細小的蜂鳴。
  這裡就跟蛇窟中絕大多數建築物一樣展現出了冷峻肅殺的風格,弧形的穹頂上有一枚半球狀的物體,從中垂落了許多白色的傳導纜線和精神束縛導軌,這是之後要用來將精神力傳導而出並且約束在可控範圍內的特殊裝置,穹頂下方的圓形的金屬平台倒是十分簡潔,上面只有兩座平行設立的長橢圓形的透明水槽,每一個水槽中現在都已經注滿半透明的乳白色液體,而這是可以用來隔絕精神力傷害的專屬隔絕水槽。
  在精神力調理的過程中,偶爾會有意外發生,而這些液體在某些程度上可以避免精神力直接接觸到調理者和被調理者雙方,以避免最糟糕的事態發生。
  同樣的,為了避免刺激到正在進行精神力調理的人員,所有的精神調理室都沒有第三者,只有人工智能輔助一切調理順利進行。
  陸太攀率先走進了精神調理室,而蘇涼則是在門口站了一小會,然後才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少年很緊張。
  陸太攀很容易就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他下意識地表現得更加冷靜和從容。他來到了隔絕水槽前,設置好了所有參數。
  “設置好參數後,我們隨時可以開始。”
  然後,他轉過身對著蘇涼說道,神色淡漠而冷峻。
  “哦,好,好的!”
  蘇涼結結巴巴地應道。
  然後,陸太攀便猝不及防地,看見少年脫掉了自己身上披著的外套。
  白色的制服完美地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身形,雖然很纖細,可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年薄薄的肌肉。
  腰很細,也很結實。
  確實就像是他那惡劣的夢中曾經夢到過的一樣,好像一只手就能完全把它按住。
  然後是極其修長而緊實的腿,會讓人聯想到林中靈敏狡猾的鹿。
  可是,大概也正是因為腰細和腿長的對比,少年身上的某個部位就顯得格外豐腴……圓潤。
  向來冷靜自持,仿佛連腦神經都是用高強度合金打造而成的男人,在看到蘇涼背影的那一瞬間,瞳孔驟然緊縮。
  更糟糕的是,某個過於沒有警戒心的年輕Beta完全不曾注意到他的背影給男人造成的衝擊,此時他背對著陸太攀,略有些笨拙地微微俯身,認真地調試起了隔絕水槽的數值。
  伴隨著他的操作,房間的大門砰然緊閉並且鎖死,原本及其明亮的燈光也逐漸變得幽暗。
  這種幽暗靜謐的環境可以最大程度的緩解進行調理的雙方的精神緊張程度,從而減輕對彼此精神力的排異和應激。
  可當光線真的幽暗下來後,那個少年在陸太攀的視野裡卻變得更加顯眼。
  每一寸白皙都讓人聯想到顫顫巍巍,稍稍抿住便會淌出牛乳的奶油球,又或者是……
  陸太攀喉頭微微滾動,無比艱難地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
  “我這邊也好了,家主大人,那麼我們開始吧?”
  蘇涼調試好參數,轉過頭來向身後的男人報告道。
  “……好。”
  似乎是停頓了半晌,蛇窟之主才輕聲回應道,聲音略微有點啞。
  蘇涼無意識地將目光停留在了陸太攀的喉結上,男人的體格發達,喉結也很突出,此時,那喉結正在上下滾動。
  就好像這個冰冷陰森而強大的男人,正在忍受著什麼飢渴一般。
  這個念頭自蘇涼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便消失無蹤。
  對於即將到來的精神調理,蘇涼其實是倍感緊張的,以至於他壓根無法去細究任何其他的事情。
  在古老的過去,並沒有所謂的精神調理之說。
  因為能夠對Alpha的精神海進行梳理的人,從來都只有他們匹配的Omega。
  而所謂的精神調理也無需如此多儀器和復雜的操作來進行,最好,以及最原始的方法就是在一次又一次極其激烈的生命本能的中自然地完成這一切。
  Omega與Alpha的契合度天生便是為此而生。
  只不過隨著科技進步和人類的發明,到了現代,沒有辦法找到足夠高匹配度Omega的倒霉Alpha。也可以通過儀器,享受到精神調理帶來的好處。
  不過既然是通過非自然的手段讓兩個人進行精神上的極度緊密接觸,當然也會產生相對應的風險。
  若是雙方中有任何一方感到緊繃,或者對彼此抱有負面情緒,一旦儀器開動,精神力裡最細微的情感也會被成倍的放大,甚至造成對彼此的傷害。
  當然一般情況下被傷害到的只有精神調理員,因為在通常情況下,Beta和Omega的精神力顯著弱於Alpha,更何況Alpha本身狂暴失控的能量,又對正常的精神力有著極其強悍的壓制作用。
  蘇涼與陸太攀的精神匹配度倒是沒有任何人會擔心,他們之間的精神適應度簡直高得驚人。
  但即便如此,他們也需要經過儀器的連接,才可以進行安全的精神力調理——畢竟蘇涼現在只是一個beta,,他的精神力在beta中倒是能算得上強大,可還是遠遠低於陸太攀這種怪物。而若是一個不慎,結果很有可能像是那一日在機甲內部發生的一樣,蘇涼的精神力被完全透支,甚至需要長期休養。
  “……不用太擔心,你可是在毫無准備的情況下,憑著本能就直接壓制住了主人這種等級的Alpha!你簡直是個天才好不好!”
  管家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多少給了蘇涼一些自信。
  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躺進了隔絕水槽中。
  “請進行精神調理程序。”
  他對著空中說道。
  【好的,精神調理程序已就位。】
  調理室內的人工智能的電子音聽上去比管家更機械一些,不過它依然高效,電子音落下的瞬間,無數條細細的導線自從半空中的半圓體中垂下,自行貼在了蘇涼的額頭和制服上預定的接口處。
  與此同時,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另一個水槽內的陸太攀身上,只不過那些纜線無需垂落,而是從隔絕倉水槽底部探出,直接刺入了陸太攀的金屬脊中。
  躺在隔絕水槽裡的感覺有點兒奇怪。
  那些液體微粘,帶來了強烈的失重感。
  片刻後,蘇涼已經可以感覺到微弱的,宛若電流一般的戰栗感在身體裡不斷流竄,他的神智也因此而變得有些恍惚。
  再然後,他的身體好像逐漸從現實世界中淡去,某些更加鮮明更加奇異的感覺占據了他的感官
  儀器正在發揮作用。
  蘇涼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慢慢地從身體深處探伸而出。
  跟之前曾經感知過的,屬於陸太攀的精神力完全不同。
  陸太攀的精神力無比強大,殘暴而且異常粗野,像是被激怒而且格外嗜血的粗壯巨蛇。可蘇涼的精神力卻異常纖弱而細長。
  蘇涼顫顫巍巍地操作著自己的精神力往黑暗中的某處探去,在恍惚的意識中,精神診療室的實際空間已經變得混沌而模糊,化為了一團無邊無際的空虛宇宙。
  年輕的Beta幾乎要迷失自己的方位,但是……他很快就找到了“目標”。
  一團極其澎湃強大的精神力正盤踞於黑暗深處。
  在探查到那一抹精神力的瞬間,蘇涼的理智感到了一絲本能的怯意,但是他的精神力卻比他本人要顯得積極得多,好吧,因為儀器的催發和誘導,精神力也確實會比自然情況下“活躍”很多。
  蘇涼努力安慰著自己,而他的精神力剛剛探出身體,便不由自主地朝著屬於陸太攀的精神力蜿蜒而去。
  接下來他應該做的,是用自己的精神力糾纏住陸太攀的——那些精神力都是被儀器特別提取出來,強度剛剛好可以容許蘇涼控制並且消化。
  等到蘇涼用自己的精神力包裹住那股力量,今天的精神力調理差不多就可以結束了。
  可是,還沒等蘇涼按照計劃找到那些精神力,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卻提前湧向了他。
  是陸太攀。
  柔弱纖長的精神力沒有一點防備地被無數條“巨蟒”倏然纏繞。
  不要說包裹住這股力量了,蘇涼甚至覺得自己的精神力隨時都可以被那些精神力之蛇吞噬掉。好在那麼糟糕的情況倒是沒有發生,但是實際狀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簡直就像是蛇群在fan·殖季糾結而成的蛇團——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蘇涼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被完完全全地纏在了無數股Alpha精神力的內部。
  被擠壓,被糾纏,被不斷地索取。
  “唔……”
  蘇涼的身體在隔離水槽中晃動了起來。
  不對!太不對了!
  他很快就察覺到了一點。
  按照陸太攀現在的精神狀態,他的精神力絕對不應該如此的狂暴貪婪,不知節制。
  儀器應該只會提取陸太攀極小一部分的精神力,可如今蘇涼卻在恍惚中仿佛又一次被當初暴走中的陸太攀困住。
  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險,然後他當機立斷終止了精神力調理的動作,只想抽離自己的精神力然後迅速終止程序。
  可是他失敗了。
  蘇涼掙扎得更厲害了一些。
  因為他發現,即便有著隔絕水槽的隔離,外加一系列特別的隔絕措施,來自於Alpha精神力的巨大刺激還是直接傳導到了自己的身體上。
  好重……
  喘不過氣來……
  好像有東西正在衣服下方不斷游走。
  短短瞬間,蘇涼已經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心跳不斷加快,耳邊也隱隱約約地聽到警報聲。
  【Alpha精神穩定值超出臨界範圍,請及時處理。】
  【Alpha信息素濃度超標,請調理人員及時處理。】
  【警告,Alpha方精神力活躍度過高。】
  ……
  “蘇涼……有問題……”
  渾渾噩噩,幾乎要陷在精神世界裡的神智,在男人低沉而熟悉的呼喚中一點點回到了現實。
  蘇涼掙扎著抬起手,搭在了隔絕水槽的邊緣,然後無比艱難地從水槽中坐了起來。
  “咳咳咳,咳……”
  蘇涼睜開了眼睛,好不容易才聚焦成功,看向自己對面。
  只見昏暗的光線下,陸太攀也已經坐了起來。
  盡管他們兩人如今都已經恢復了意識,可陸太攀的臉色還是極其凝重。他的臉色異常蒼白,然而,眼角處卻泛著一抹殷紅。
  狂暴的精神力充斥著整個調理室,警報聲的尖叫無比刺耳,幾乎要讓蘇涼徹底暈厥過去。
  “巳先生,我好像搞砸了……”
  蘇涼臉色鐵青地說道。
  陸太攀的精神力很明顯失控了,在數據屏幕上,他的精神穩定值已經來到了一個異常危險的範疇。
  “不是你的問題。”
  陸太攀異常冰涼地回應。
  隨著精神力的失控,他的身體非常灼熱,但他的意識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有人修改了精神抽取儀的參數。”他說。
  蛇窟之主很快就察覺到了問題所在。
  儀器本應該只抽取極小一部分“污染”精神力,可是,現在他體內幾乎所有的精神力都被調動了起來,而且在儀器的刺激下,他的精神力喚醒度簡直高的嚇人。
  而蘇涼原本就是beta,而且他才剛剛分化成熟,精神值一直偏低,之前調試好的參數剛好能夠讓他應對陸太攀外溢的精神力,可現在隨著陸太攀精神力的不斷活躍外湧,他根本無力承擔。
  再這樣下去,陸太攀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蘇涼卻很可能因為被等級過高的陸太攀的精神力不斷索取,最後徹底透支。在分化初期這樣頻繁的遭遇精神力透支,有很大的可能性,他今後的精神力數值將會一直偏低,甚至繼續下降到之前的水平。
  陸太攀不願細想下去,沒有任何猶豫,男人徑直探向後頸的精神力傳導儀。
  他打算強制退出程序,哪怕他很清楚,這樣直接斷鏈,很有可能導致外溢的精神力瞬間反噬。
  而他也將……
  “我能解決!巳先生,不要亂動!”
  陸太攀聽到了蘇涼的喊聲。
  因為精神力被壓榨,蘇涼的聲音有點抖,可是,語氣卻是平靜的。
  向來獨斷專行的蛇主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在聽到對方聲音的瞬間,就不由自主停下了所有動作
  “強制斷鏈會導致精神力反衝。”
  明明陸太攀動作極小,可蘇涼卻莫名地清楚對方的所有打算。
  “如果你又因為精神力放肆陷入狂暴,薛銀環和管家他們應該會很頭痛吧?”
  蘇涼一字一句,略有些困難地衝著男人說道。
  陸太攀直直地盯著自己身側的beta——明明已經快要被狂化的精神力徹底吸干了,少年此時竟然還能強行勾起嘴角,對他露出一抹輕笑來。
  在看到那一抹笑容的瞬間,陸太攀竟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有些失控。
  他的心跳很快。
  但另一方面,情況也確實很糟,畢竟蘇涼其實也並沒有說錯,如果他真的失控了,恐怕現在再也不會有人能夠攔得住他。
  “問題不是很大,我能夠解決。”
  蘇涼臉色蒼白地瞥了一眼陸太攀正在越來越糟糕的精神力穩定值。明明事態已經如此糟糕了,少年的目光卻很冷靜。
  隱隱約約地,竟與陸太攀也有了些許相似。
  “待會你的精神力大概會有點失控,不過我知道巳先生一定可以控制住它們的,只要一小會兒就好,我可以解決現在的麻煩。”
  蘇涼說道。
  而下一刻,即便是向來鎮定的蛇窟之主,也不由因為蘇涼接下來的舉動,驚駭地睜大了眼睛。
  在精神力如此失控的情況下,蘇涼卻直接從可以幫助隔絕精神力傷害的水槽中爬了出來,不僅如此,那些隔絕精神力衝擊的貼片,也被他粗魯地一把從自己身後扯下。
  在那一瞬間,精神世界裡的蘇涼,連同現實世界中的少年,都變得異常鮮明,陸太攀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再不那一瞬間徹底地沸騰了起來,宛若春天渴望繁衍的雄蛇義無反顧地奔向剛剛自洞穴中探出身體的雌蛇。
  混沌的本能只差一點兒就要壓制住蛇窟之主的控制力。
  但是最終……
  洶湧澎湃的精神力還是停下了太過於放肆的動作。
  陸太攀身形一晃,在一聲悶哼後,唇角泛出了一星殷紅的血色。
  而蘇涼此時的臉色也白得仿佛鬼魂,即便陸太攀確實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精神力,蘇涼受到的衝擊依然足以讓他直接暈厥。
  但奇跡就是這麼發生了,蘇涼並沒有暈厥,相反,他踉踉蹌蹌地直接來到了陸太攀的水槽旁,然後,在蛇主的視線下,少年徑直滾入進了陸太攀的水槽裡。
  乳白色的液體瞬間水花四濺。
  蘇涼微微打著顫,艱難地跨坐在了陸太攀的腰間。
  縱然因為精神力的重壓,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可是此時此刻意識到自己的動作,蘇涼臉頰上還是染上了兩抹輕紅。
  他眨了眨眼睛,眼睫低垂,不敢與身下的男人對視。
  “抱歉——”
  沒有時間扭捏和羞澀,很快蘇涼就深吸了一口氣,穩住身形,然後他強撐著冷靜,對著自己身下高大的男人輕聲說道。
  “待會我要做的事情有點冒犯,但我之後一定會對此負責的。”
  一邊說著,少年一邊將手探向了自己衣服。
  伴隨著指尖顫抖的動作,制服上的綁帶被解開了。
  然後是扣子。
  拉鏈緩緩下拉,極為富有彈性的布料驟然緊縮,自蘇涼的肩頭滑落。
  少年略微有些單薄的胸口袒露了出來。
  瑩潤,光滑,是奶油一般的白皙。
  在儀器的作用下,陸太攀的精神力已經出現了半實質化。
  他很清楚少年此時身體和精神上受到的重壓,因為他甚至清楚地看到,在那一抹那極其白皙而柔軟的皮膚上,有東西隱隱滑動,不斷變換的勒痕,泛出了微紅。
  “我真的很抱歉。”
  在解開衣服的同時,蘇涼一直在喃喃重復。
  在沒有任何防護的情況下,不斷對抗著雙S級別Alpha的精神力,他也已經快要到極限了,甚至目光都有了一絲渙散。
  而看著蘇涼的動作,陸太攀隱約已經猜到了他想做什麼。
  男人的呼吸一下就變得急促,心跳也變得極快,他下意識地抬了抬手,可是卻被警惕地少年本能按住。
  “巳先生,拜托了……”
  “我真的沒想冒犯你,但是,你要乖一點。”
  蘇涼有點恍惚地說道。
  “你要冷靜,這樣我才可以承受。”
  說話間,少年的手,顫抖著落在了陸太攀的領口上。


第47章
  蘇涼一點一點地解開了陸太攀的衣服。
  蛇窟之主的身體比他穿上衣服時候看上去的更加結實而健壯。蘇涼甚至不太敢直視對方的胸口以免擾亂心神。
  “抱歉。”
  他又說了一句,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直接將自己的身體覆蓋了上去。
  也許是因為精神力失控,又或者是因為別的緣故,陸太攀此時每一寸皮膚都很燙,而那種熱度簡直就像是擁有腐蝕性一樣順著兩人肌膚相貼的部分不斷滲透到蘇涼的身體裡。
  很快蘇涼的身上被渲染上了曖昧的粉色。
  巳先生……簡直就像是包裹著厚實天鵝絨的鋼鐵。
  蘇涼腦海裡閃過了這個念頭。
  而幾乎是同時,他聽到了一聲壓抑的吸氣聲。
  他下意識地抬頭,對上了陸太攀的雙眸。對方正看著他,漆黑的眼瞳深處閃著某種危險的光。
  對上那種視線的瞬間蘇涼感覺到後頸處傳來一陣緊繃。
  “不用擔心,繼續。”
  陸太攀像是在安撫蘇涼一般,啞著聲音說道。
  “好,好的——”
  蘇涼連忙應道。
  “我之前研究過精神調理的原理,我們身上的制服還有隔離液,乃至絕大多數精神傳輸導管都是為了避免精神力失控而做出的防護措施。”
  蘇涼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放松身體好讓自己與陸太攀貼得更加緊密。
  “不過我想,這些措施對於你這樣的Alpha來說應該並沒有用,但是對於我來說,這些所謂的防護措施反而會束縛我的感知,讓我原本就較低的精神力更加難以傳導出去。這樣一來,你的精神力喚醒度太高,而我的又受到了限制,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
  蘇涼在這一刻顯得有些饒舌,他說個不停,好像這樣就可以緩解此時充斥在他身體裡的羞恥和尷尬,嚴格的說起來,那並不是什麼羞恥尷尬,而是另外一種更加微妙的心情。
  “所以我去除了所有限制我精神力發散的東西,打算用更加……更簡單的方式處理現在的問題。”
  蘇涼結結巴巴地說著,他此時已經完全地貼在了陸太攀的身上。
  其實此時蘇涼的行為多少可以稱得上冒險,他的精神力很可能被透支,被吸干。
  他甚至完全放棄了最後一點防護措施,純粹以最原始的方式來跟陸太攀的精神力進行接觸——那個偷偷修改了一起參數,刻意提高了陸太攀精神力喚醒值的人若是能看到這一幕大概會感到喜出望外,因為蘇涼這樣做的下場可能會比他期待的還要更慘。
  “我總覺得儀器反而讓我不舒服,用這樣的方法好像更簡單一點。”
  可此時的蘇涼卻只是微紅著臉,帶著不好意思的神色向身下的男人解釋道。
  “管家說我之前在機甲裡就是靠著本能直接安撫了你的精神海,那其實也算是精神力調理的一種吧。如果當時我就可以辦到,沒道理現在的我做不到。”
  蘇涼以為陸太攀會勸阻自己。
  可是,對方並沒有。
  男人只是沉默地抬手,抓住了蘇涼的手掌。
  然後十指相扣,身體相連。
  陸太攀專注地看著自己身體上方的少年,沒有再做別的動作。
  他沉默得就像是一塊石頭,一塊滾燙的,表面覆蓋著天鵝絨的石頭;一截尚未取下的鹿角,熱乎乎的軟肉下面是脈動的血液;又或者,是一只努力保持著安靜的嗜血野獸,皮毛柔軟,喉中干渴。
  他就像是蘇涼所要求的那樣,表現的確實很“乖”。
  然而,在沉默的同時,潮濕的苔蘚與焚香的氣息開始變得格外濃烈。
  來自於雙S級Alpha的信息素馥郁得幾乎能模糊人的感官,恍惚中,那包裹著兩人的粘稠隔絕液已經變成了信息素本身,濕漉漉地附著在兩人的肌膚之上,滲透到毛孔之中……
  而蘇涼在此時已經閉上了眼睛。
  他感知著自己那纖弱無力,幾乎已經快要被陸太攀的精神力壓制到近乎虛無的精神力。
  他開始控制它。
  馥郁的,帶有強烈衝擊性的信息素圍繞著他。
  隱隱約約之間,蘇涼感覺到自己身體裡也在往外滲著甘蜜似的微香。
  仿佛一朵花緩緩綻開。
  而伴隨著信息素的交織,蘇涼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精神力竟然在一點一點地變得強大。
  仿佛……是一條濕潤而溫順的蛇。
  蘇涼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精神力,它一點點舒展開來,很快就從之前纖弱的細絲化為了粗壯的“蛇”。而這條蛇一改之前的奄奄一息,在馥郁的香氣中,它游刃有余地從無數盤旋的“黑蛇”之間蜿蜒而過。
  “蛇”與“蛇”互相糾纏,蠕動,耳鬢廝磨。
  沒有吞噬,沒有互相的壓制,只有無盡的交纏。
  ……
  陸太攀的精神力變得無比舒緩而溫順,暴虐的氣息因為饜足感盡數褪去,它們變得比之前更加凝實而澎湃,可是再也沒有任何失控的跡像。
  “滴——滴——滴——精神值已達到完美狀態,該次精神力調理已完成,目前Alpha的精神值為……”
  蘇涼終於從恍惚中抽回了自己的神智。
  他聽見機械的電子音,耗費了如此巨大精力終於完成了精神力的調理,可蘇涼卻壓根分不出心神去在意陸太攀調理後的精神值。
  他睜開了眼睛,保持著之前的姿勢,與自己身下的男人四目相對。
  陸太攀的眼睛又黑又深,他就那樣凝望著蘇涼,眼瞳中蘊含這一股極其強烈的,簡直讓人感覺微微戰栗的情感。
  怦怦——
  怦怦——
  怦怦——
  蘇涼聽到了心跳的聲音。
  他本以為,那來自於胸口的微顫是自己心跳不受控制導致的。可很快他就發現,那種強烈的鼓噪,分明就是從自己身體下方那具極其結實而強悍的身體中傳出來的。
  “家主大人……”
  蘇涼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我喜歡聽你叫我巳先生。”
  陸太攀忽然干啞地衝著蘇涼說道。
  “當然,如果你願意,你其實可以叫我阿巳。”
  *
  萊亞人青年出現在醫療中心時,同事有點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白念?你怎麼又來了?今天你不是調休嗎?”
  “你也太勤快了吧,之前好幾次我都看你凌晨才離開,加班這麼晚對身體可不好……”
  另外一個同事也順口說道。
  聽到後面那名同事的話,白念臉色微僵,但很快他又恢復了正常的表情。
  “我只是有點擔心所以過來看看,蛇主大人第一次接受精神調理,貼身的精神調理員竟然是一名Beta,我確實不放心。”
  白念有點冷淡地說道。
  “哇,你還在在意這個啊?”同事忍不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說是說陸太攀今天是第一次接受精神調理,但實際上,陸太攀之前曾經好幾次嘗試過類似精神調理的精神力治療方案,而且治療者都是面前這位萊亞人青年。
  只可惜如此擅長精神力治療的萊亞人在面對雙S級的Alpha那種過於強悍的精神力時,依然是束手無策,無計可施。
  “你也別擔心啦,那台精神力調理儀不是還是你親手參與調試的嗎?蘇涼少爺雖然說目前精神值不高,可他跟蛇主大人的契合度很高啊,配合精神調理儀的少量抽取功能是不會有問題的。而且,蘇涼少爺應該並不能算是Beta……”
  “什麼意思?”
  白念猛地抬頭,直勾勾地盯住了那名同事。
  那種目光太過凶狠,嚇得同事停了幾秒鐘才訥訥說道:“我們重新檢測了一下蘇涼少爺的數據,他的各項數值也不符合標准Beta,他的信息素太……嗯,怎麼說呢,太特別了,甚至對其他等級的Alpha和Omega都會起反應。具體結果還沒出來,但是我們已經在重新調整儀器打算再做一遍檢驗。”
  “……”
  即便再怎麼掩飾,可白念的臉色還是一點點變得陰沉下去。
  對著這樣的白念,同事也隱隱覺得不太舒服,他大概也知道白念不太喜歡那個叫做蘇涼的少年,恰好此時終端忽然彈出了精神力調理的結果,同事趕緊借機跑過去查探逃離了這次對話。
  而當他看到終端上彈出的結果時,整個人頓時從座椅上驚喜地跳了起來。
  “太棒了!天啊!看看這個結果!”
  他向自己其他同事們招呼了起來。
  “不愧是匹配度那麼高的兩個人!你們絕對不敢相信這是蛇主大人的精神力!天啊,不管蘇涼少爺到底是不是Beta我也服了,就算是高等級的Omega來也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蛇主可能真的有救了!”
  話音落下,同事一轉頭,竟然發現白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自己身後。
  “啊,白念你……你沒事吧?”
  同事差點兒被鬼魂般的萊亞人青年給嚇到。
  “那個,你看,這結果不是挺好的嗎?從此以後你不用再擔心蛇主大人的病了。”
  同事訕訕說道。
  白念沒有理他,青年只是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個已經堪稱完美的數值,幾秒鐘後,他臉色一白,驟然轉身衝出了實驗室。
  “白念?白念?!”
  同事看著萊亞人離去的背影,只剩下驚嚇和茫然。
  “他怎麼跑得這麼快?這是怎麼了啊?”
  “可能是知道蛇主精神紊亂症已經有痊愈可能,所以高興過了頭?”一旁的新人也被白念嚇到了,這時候干巴巴地開口打起了圓場。
  結果,卻被另外一名老醫療官開口打斷了:“噗,他怎麼可能高興。不用理他,這麼多年來,只要是別人做出了能讓蛇主大人好轉的醫療計劃,他都是這個鬼樣子。反正全天下就只有他能治蛇主,其他人都是要害蛇主大人……嘖。”
  ……
  此時已經衝出了醫療中心的白念正在狂奔。
  他當然不可能感到高興。
  事實上,此時的他,心裡只有無盡的恐慌。
  “怎麼可能……”
  跑得太累,白念甚至有點想干嘔。
  他不斷地自言自語道。
  “那個Beta根本不可能撐得過去!不,難道是我太小心了所以效果不大?”
  “這段時間那個家伙的精神力一直在上漲,可能是我的預估有問題。”
  白念不明白為什麼這一次陸太攀與蘇涼的精神調理可以順利完成。
  他懷疑是蘇涼的精神力暴漲,結果剛好適應了他調試後的參數。
  ……還是說,早在調理開始前,蛇主已經發現了他的小動作?
  不,不可能。
  白念緊張地咬起了指甲
  他不斷地回想著幾天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作為那台儀器的研發人員,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那台精神調理儀的原理,普通的檢查根本不會查出他的手腳,畢竟他調得非常隱蔽。
  不會留下痕跡。
  一切都會像是一場意外。
  好吧,即便是真的有人發現了不對,那也不過是一次輕微的精神力透支事故而已。
  白念甚至都想好了說辭:他以為跟陸太攀契合度那麼高的蘇涼,是可以承受這個強度的,他作為陸太攀的醫療官,只是為了更好的療效所以才微調了一下精神力喚起參數……
  白念不斷在心裡重復著這些話語。
  呼吸漸漸地變得平緩了下來。
  恐慌也漸漸淡去。
  “不會有問題的。”
  他對自己說道。
  然而,就在他直起身,打算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時——
  “白念醫療官。”
  他聽到有人喊他。
  白念驟然停下腳步,他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前方:蜿蜒的小路,通往自己生活和工作了許多年的蛇窟醫療中心。
  良久,他才一點一點轉過頭。
  他很清楚地看到了那些毒蛇,跟他曾經治療過的那些毒蛇不一樣,這些毒蛇不會嘰嘰歪歪嚷著喊痛,不會衝著他嬉皮笑臉。
  他曾經在心底冷漠地嘲諷過這些毒蛇太過於孱弱,聒噪,沒個正形。
  可一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原來並不是那些毒蛇真的很弱,而是他們從未在他面前展現過任務時的模樣。
  任務中的毒蛇,其實每一個人,都跟蛇主大人一樣……冰冷,肅殺,無情。
  ……恐怖。
  “你涉嫌背叛蛇窟,企圖傷害蛇窟同僚。”
  “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那些人說。
  所有的借口,所有的解釋,在這一瞬間驟然變得粉碎。
  白念慘笑著環視周圍,身體顫抖了起來。
  “我沒有。”
  他喃喃說道。
  “我怎麼可能背叛。”
  他重復了一遍。
  【不過是一個孱弱無能的Beta。他怎麼可能算得上是蛇窟一員呢?】


第48章
  白念動的手腳確實很隱蔽,然而這裡是蛇窟。
  陸太攀在安全結束了精神調理會後立即啟動了調查程序,管家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找了出來。
  “你是以第一個身處於信任名單上,卻做出這種背叛的蛇窟成員。”
  囚室裡,管家用格外平靜的語氣衝著面前無比憔悴的青年說道。
  綜合考慮白念過去在蛇窟的工作貢獻,以及他這一次做出的嚴重背叛行為,白念將立即被送往最偏遠的外星系進行長達三年的管制勞動,他將被取消所有特權,並且從此徹底從蛇窟除名。
  除此之外,在他有生之年,他將永遠不可踏入地球聯盟的領土。
  “……如果是灰色地帶,偏向於地球聯盟或者是蛇窟所控範圍內,也將是你的禁區。”
  管家一字一句地向面前的萊亞人青年宣布了判決。
  “這不公平……”
  白念喘著粗氣,眼睛中已滿是血絲。
  他的聲音因為過於咬牙切齒,而有一些含糊不清。
  “我承認我確實不應該在儀器上動手腳,這違背了職業道德。”他不斷地重復著這些天已經說過無數次的低語,“可是,我罪不至此!我甚至都沒有想要傷害那個Beta,我只是制造了一點小小的麻煩而已。就因為這麼一點小事,我竟然要被驅逐?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不,不對,這一定不可能是蛇主大人親自做的決定,他當初那麼舍生忘死地把我救出來,他是不可能如此苛刻地對待我的。更何況,在整個蛇窟裡,沒有人比我對他更忠誠,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
  在最開始聽到管制勞動和取消特權這樣的懲罰時,白念還能維持住最基本的一點體面,然而,當聽到自己被蛇窟除名,而且從此再也不被允許踏入地球聯盟版圖後,萊亞人連瞳孔都顫抖了起來。
  說到最後,他甚至控制不住地直接握起拳頭,在完全密閉的合金地面上狠狠捶了一拳。
  冷汗一滴一滴順著他的額角落在了地上。
  “被驅逐人員白念,請你保持冷靜,不然我們會使用強制措施讓你恢復理智。”
  管家保持著硅膠臉,淡然地衝著白念說道。
  只可惜他的提醒並沒有讓白念恢復理智,恰恰相反,他反而變得越來越激動。
  在白念的計劃中,事情不應該是這樣。
  他刻意做得很隱秘,那只是一個非常小的調整。
  若是在外界,恐怕根本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是那個參數產生了事故,當初告訴他方法的那個人也曾向他保證過這一點。
  隱蔽,傷害性不大,但是極其有效。
  那個人信誓旦旦地這麼說過。
  白念總覺得,即便自己做的事情真的被發現了,他頂多也就是被判以家族服務或者外星系的管制勞動。
  然而……
  “我怎麼可能會被驅逐出蛇窟……我不可以被流放……我絕對不可以……”
  白念眼睛變得越來越紅,聲音也愈發尖銳。
  “你們憑什麼這麼對我?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對我!這不公平!這根本就不公平!”
  絕望的眼淚,順著白念的眼角緩緩落下。
  然後,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按照蛇窟的規定,你所受到的一切懲罰都是符合標准的。”
  “蛇主大人?”
  白念猛地提高了聲音,他直勾勾地看著從戒備森嚴的大門外一步一步走進來的高大男人,瞬間興奮了起來。
  他整個人幾乎完全的趴在了隔離牆上。臉上泛起了欣喜的微笑。
  “蛇主大人,你來看我就證明你還是願意原諒我的,對不對?”
  他喃喃說道。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對我——”
  而陸太攀此時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隔著堅不可摧的玻璃窗,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在聽到白念如此欣喜的話語後,陸太攀眼神愈發的冷硬。
  “我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為了讓自己記住這個教訓。”
  陸太攀沒有起伏對白念說道。
  “教訓?”
  白念頓時愣住
  “在你最開始表現出不理智的情感傾向時,我就應該將你調離蛇窟。”陸太攀還是那樣看著他,就像是看著一團沒有任何意義的垃圾,“而不是把你留在可信任名單內。”
  他說。
  聽到陸太攀的話,白念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他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
  臉也越來越扭曲。
  “我錯了,蛇主大人,我懇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白念嘴唇顫抖,他極其可憐地衝著陸太攀說道。
  但是他只得到了陸太攀沒有情緒的回應。
  “我的縱容導致了蛇窟出現了如此嚴重的漏洞。”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你,也沒有想過讓那個蘇涼遇到生命危險,就算是你的精神力喚醒度太高,他也頂多只是精神受到衝擊而已,這又有什麼?!”
  眼看著陸太攀沒有絲毫動容,白念崩潰地說道。
  陸太攀目光釘在了他的身上:“蘇涼也是蛇窟的一員,而你想要傷害他。這就是對蛇窟的背叛。被驅逐人員白念,你很清楚這一點。”
  “可是——”
  白念還想掙扎,卻在猝不及防中聽到了陸太攀的下一句。
  “更何況你想要傷害的,是我想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人。”
  聽到陸太攀的話,原本板著出廠硅膠臉的管家突然側過頭看了陸太攀一眼,電子眼亮晶晶的,比之前亮了許多倍。
  而白念的眼睛裡卻只有滿滿的不敢置信。
  “怎麼可能……”
  萊亞人的表情扭曲了起來
  “他只是一名Beta,就算他可以安撫你的精神力,你也根本沒必要跟他共度一生……他真的只是一名Beta。”
  就好像只要重復這一句話,白念就可以安撫到自己一樣。
  “我不在乎性別。”陸太攀對白念原本異常冷漠,可此時的他,卻變得非常的認真。他一字一句,鄭重其事地對白念說道:“如果蘇涼是Alpha,我喜歡他,如果他是Omega,我喜歡他,他是Beta,我還是喜歡他。”
  提起那個名字,原本周身縈繞著滲人冷氣的Alpha,有一瞬間看上去竟然顯得格外溫柔。
  “我愛他。”
  陸太攀重復道。
  “而你差點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傷害到了他,你應該慶幸有他的存在。在經過治療後,我的情況已經變得好轉……至少現在我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發狂殺人了。”
  說到這裡,陸太攀突然抬起手按在了隔離玻璃上。
  白念茫然地看向陸太攀,而在下一秒,白念忽然尖叫一聲,隨後便被一種極其森冷,陰暗,而龐大的精神力直接壓倒在了地上。
  “蛇主……呵呵……”
  白念用手按著自己的太陽穴,他本能地想要求饒,可是一開口卻只能發出痛苦的尖叫。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啊——”
  像是有岩漿順著頭蓋骨不斷往下流淌,皮膚,神經,骨髓,或者說連“白念”這一自我認知本身都在焚燒。
  極度的痛苦讓白念癱倒在地,完全無法控制地抽搐起來。
  “很痛苦,不是嗎。”
  陸太攀目光掃過白念,他面無表情。
  “這就是被我的精神力衝擊的感覺。”
  他仔仔細細地觀察著白念,再一次將隔離窗另一側那個人極端痛苦的模樣記在了自己的心裡。
  他感到了一陣後怕,如果蘇涼沒有在分化後精神力提升,又或者,蘇涼在精神調理室裡沒有果斷地改變策略而他卻真的失控了……
  那麼,蘇涼也可能會如同現在的白念一樣,只能在那種仿佛連靈魂都要撕裂的痛苦中哀嚎不已,最後漸無聲息。
  “蘇涼。”
  想到那名少年,陸太攀漆黑的眼底慢慢滲出了一抹瘋狂。
  但很快,他清醒了過來。
  他倏然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白念整個人在地上微微一彈,隨後沒有了任何動靜。
  白念還活著,可是當他清醒後,他會發現,如果他想要恢復自己引以為豪的精神力,恐怕需要異常漫長的時間,
  只不過,那已經跟陸太攀沒有任何關系了。
  *
  陸太攀面無表情地離開了禁閉室。
  然後,他感覺到一道目光正在從自己身側傳來。
  蛇窟之主本不想理會,然而人工智能現在使用的軀殼帶有激光功能,在控制它的智能過於激動時,投在身上的視線會有些發燙。
  陸太攀冷漠地側過頭,對上了管家灼熱的電子眼。
  眼看著那張出廠設置的硅膠臉上竟然掛上了格外詭異的笑容,陸太攀下意識地就想要讓管家閉嘴,可是,對方卻已經提前開了口。
  “嘿嘿,嘿嘿嘿,蘇涼少爺他知道嗎?”
  陸太攀沒有吭聲。
  他知道管家此刻說的是什麼,但他並不想回應——他很清楚自己對蘇涼的心意,他憐惜對方,渴望對方,戀慕對方。但是他更清楚,蘇涼面對他的愛意,恐怕只會感到為難和抗拒。
  而他並不想這樣。
  他需要一個極其周密而詳細的計劃,好在萬全的情況下,讓蘇涼接受自己。
  但無比熟悉各種作戰計劃的男人,在面對“戀愛”這一戰局時候,卻發現自己變得異常笨拙。
  陸太攀抬起手,輕輕按了按胸口。
  就比如說現在……僅僅只是提到那個人而已,他就發現自己的心跳開始不受控制。
  陸太攀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手足無措。
  蛇主的沉默反而讓管家愈發興奮了。
  “哦,是單戀啊。”
  它拉長了聲音,然後搓了搓手。
  “哎呀,不用板著臉嘛,又不是沒有心理准備,其實我覺得蘇涼少爺對你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不過吧,你在被驅逐人員面前都能這麼順溜地開口抒發情感,還是有點讓人刮目相看呢。”
  陸太攀:……
  “其實你也不用如此害羞嘛,雖然說你跟蘇涼少爺年齡差距確實有那麼一點兒,但是他應該也不至於嫌棄你這一點……”
  伴隨著人工智能的慫恿,陸太攀的臉漸漸變黑。
  偏偏管家還要高高興興地跟在他身後連聲催促:“所以你打算啥時候把話跟蘇涼少爺說開啊,你看籌備婚禮其實也需要一點時間……”
  陸太攀腳步微微一頓。
  管家:( \'? \' )
  管家:誒嘿——


第49章
  “根據我們的初步調查,白念身上的疑點確實很多,我們重新追溯了一下他的出入境記錄和這些年的外出坐標,發現其中有有一些相當可疑。但是之前白念曾經對此做出了詳盡的彙報:他為了給你尋找精神治療方面的藥物,不得不聯系了一些黑市藥材商人,其中還有一些動用的是藍牙使團那一邊的關系……”
  幾天後,陸太攀在完成了無比繁重的公務之後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回居所休息,但是即便是這一段路程他也沒有空閑的余地,在邊走便處理完一些日常工作後,管家開口提起了關於白念的後續處置。
  提到白念,陸太攀眉頭微挑。
  “明明已經察覺到了白念身上的疑點,可是你們卻任由他繼續留在蛇窟擔任我的醫療官……是因為他宣稱能夠研發出治愈我的藥物,還是因為他表現出來的狂熱忠心麻痹了你們的警惕心?”陸太攀冷淡地瞥了管家一眼,語氣雖然平靜,可是言語之間的冷意卻讓管家的數據裡卡了一下殼。
  “只是我的疏忽。”管家干巴巴地說道,“對此事負責的那幾名監察官已經做出了深刻的檢討,在當時,他們認為白念是為了挽救你的生命才做出了這種行為——考慮到您的狀態確實相當糟糕,而白念的種種行為都展示出他很有可能是唯一能夠拯救你的那個人,負責監察的毒蛇成員因此對他的輕微越線表現出了不應有的寬容。”
  “嗯,寬容?”
  陸太攀冷哼了一聲。
  而管家一臉嚴肅,假裝自己只是一台沒有任何感情的彙報機器,它苦著臉繼續彙報道:“涉及到此次失責事件的全體監察小隊,現在已經被發配K-199星系負責清理星路航線上的蠕蟲糞便……”
  聽到這裡,陸太攀這冷淡地收回了目光。
  他掃了掃自己的終端,白念此時已經被送往了地球聯盟之外的偏遠星系,但這並不意味著對他的調查就此結束,事實上一切才剛剛開始。目前在調查報告中白念確實在私下裡與一些黑市商人以及非法生物實驗機構有所聯系,其中絕大部分交易內容都是關乎於精神力緩解治療的,看上去仿佛確實如同白念之前聲稱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挽救陸太攀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然而……
  陸太攀准確無誤地在紛雜的信息鎖定了幾條看似平凡無奇的接觸報告。
  “細查一下這條線。”
  他說,語氣淡漠,目光卻有些陰沉
  這幾個看似完全無害中立的星際掮客,背地裡似乎……跟某些人是有所關聯的。
  “再查一遍內院。”
  蛇窟之主補充道。
  不得不說,在蘇涼到來之前,無論怎麼勉力支撐陸太攀的身體狀況確實已經到了極其危險的地步。
  恐怕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一直盤踞在蛇窟周圍的貪婪惡獸們,也嗅到了那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它們躍躍欲試,企圖從病重的怪物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膽敢把手伸到蛇窟裡的人,自然要讓他們知道蛇牙的厲害。”
  想到這裡,陸太攀忽然輕聲冷笑了一聲。
  管家瞥見了此時陸太攀嘴角的笑容,作為純粹的電子生物,卻依稀感受到了某種類似於“戰栗”的情感。
  被所有人認為是惡鬼,怪物和瘋子的蛇窟之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許確實就如同人們所恐懼的那般……可怕。
  ……
  而就在此時,陸太攀忽然停下了腳步,他轉身,定定地望向了某處。
  從蛇主的辦公室到居所,路線恰好路過了機甲訓練場。
  隔著敞開的大門,此時熙熙攘攘的訓練場裡,有一道纖細的身影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年輕的beta手持著記錄儀,正被一群毒蛇圍得水泄不通。
  “你就聽我的,絕對沒有錯,這可是我用命拼出來的經驗。想要對應那幫下三濫星盜是最簡單的,只需要使用機甲的常規護盾,擋住第一輪攻擊。緊接著在敵人的冷卻間隙裡,采用K-11級別以上的高性能激光束對准對方的槍口射擊,這個時候對方還在蓄能,武器護盾根本不會起作用,只要精准度夠,剛好能爆掉那群混蛋的武器系統。”。
  陸太攀聽到了某位毒蛇無比慷慨激昂的聲音。
  蛇窟之主他冷冷地注視著發言的那名毒蛇。
  身形高大的Alpha,就那麼不假思索地將胳膊肘搭在蘇涼的肩膀上,大言不慚地分享著自己的經驗。
  不過他話音還沒落,位置就被另外一名更加結實的毒蛇擠開了。
  新來的毒蛇急不可耐地揮動著胳膊,在虛空中進行著沒有任何效用的演示。
  “哪有那麼麻煩?!赤練你真是瞎幾把扯淡,用護盾抗攻擊?這樣對機甲防御的損耗太大了,若是不小心陷入持久戰,很容易在後期損傷過高……在敵人聚集的時候直接放棄所有精准度,丟上兩個反重力狙甲彈,這是針對於那種烏合之眾最好的解決辦法!”
  “啊,受不了你們這幫菜雞了!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嗎?民用機甲上掛兩個反重力狙擊彈,機動性下降的太快,一旦被圍住就意味著等死!”
  再然後,是一道懶洋洋的聲音,而那個聲音正是來自於薛銀環。
  只見他直接推開了蘇涼身側的那人,自己湊了過去,然後親親熱熱地搭著蘇涼肩膀,在蘇涼的記錄儀上修改個不停。
  “你們幾個白痴是沒聽到小涼之前說的嗎?這是給四十八區的平民編彙的應急防衛手冊!你們給的建議完全就是胡來,不行,小涼,你忽略他們吧,還是聽我的……”
  眼看著蘇涼毫無防備,就那麼任由薛銀環越貼越近。
  陸太攀目光冰冷到了極點。
  ……
  “一般情況下,我們是懶得對付星盜這種玩意的,但是按你說的,四十八區因為不受邊防軍的保護,經常遇到這些混蛋打劫的話,最好的印記方案就是不要對上他們。民用機甲的火力實在太差了,而且稍微動一動就散架,遠程對轟一波可能還行,但是一旦到了近身搏鬥的程度,很有可能會陷入絕對劣勢……”
  蘇涼正在埋頭苦記薛銀環的建議,記錄儀上光標閃爍得簡直像飛起來。
  他今天來訓練場其實只是想跟薛銀環確認一些小問題。
  跟被層層守護軍守衛的其他星區不同,四十八區作為最為窮苦的區,反而是最經常受到星盜洗劫的。
  蘇涼腦海裡只有一個朦朧的想法,他想在自己的教材裡加上一些應急方案,教給那些只憑著本能跟星盜對抗的青年們。如果真的能夠從蛇窟這樣地方得到一些經驗,那麼,四十八區的那些孩子,傷亡率應該能夠稍微降低一點點吧?
  所以,蘇涼在向管家確認今天並沒有強制性訓練任務後,找到了機甲訓練場,打算跟薛銀環討論了一下平民針對星盜襲擊可以采用的應急方案……
  他完全沒有想到,他跟薛銀環剛剛討論了沒多久,再一抬頭,身邊已經呼啦啦圍上了不少毒蛇。平日裡總是顯得冷峻肅殺不苟言笑的戰士們,此時卻顯露出了完全出乎蘇涼意料的熱心。在得知蘇涼這是為了給四十八區不受重視的貧民制作應急方案後,毒蛇們看上去就更加積極踊躍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毒蛇們說著說著,就開始互懟,而懟著懟著,便有人當場脫掉外套,嚷嚷著直接去機甲上打上一架,試驗一下彼此說的經驗是對是錯。
  “請,請不要這樣……”
  蘇涼目瞪口呆地看著莫名其妙就開始打起來的毒蛇,臉有點發白。
  “哎呀不用管不用管,你就看這群傻子打架,誰打贏了就說明誰的方法好用,簡單方便明了不好嗎?不過,嘿嘿,我覺得最後你還是得用我的方案——”
  薛銀環掛在蘇涼肩頭,笑嘻嘻地衝著少年說道。
  只不過話未說完,聲音便忽然消失了。
  “小環你怎麼了?”
  蘇涼正要開口問,就發現沉默的並不只有薛銀環。
  之前還氣勢洶洶,在他面前推搡鬥毆得正凶的凶蠻Alpha們,也像是忽然間按下了暫停鍵一樣,驟然噤聲,一動不敢動。
  他們驚駭地朝著蘇涼的方向看過來。
  而蘇涼若有所感,不由回頭。
  然後,便看見了朝著他一步一步走來的高挑人影。
  是陸太攀
  蛇窟之主今日剛處理完公務,一身正裝,漆黑的長款軍衣,皮質腰帶束得很緊。而跟一絲不苟,連扣子都扣到了最上的軍服不同,他的其他配飾卻戴得很隨意,軍帽微斜,男人長發披肩,沒有止咬器的遮擋,那張臉看上去冷峻而傲慢……
  而且,英俊到簡直讓人不由自主想要屏住呼吸。
  當然最後那一點大概也只有蘇涼才會這麼覺得
  “蛇,蛇主大人……”
  蘇涼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他毫無防備。
  這是那一天從精神調理室出來以後,他第一次遇到陸太攀。
  這幾天他都一直想方設法地逃開蛇窟之主,倒不是因為別的,純粹是因為,只要一看到對方,蘇涼就會無法控制地不斷回想那一天在完全密閉的精神調理室裡,自己對陸太攀所做的那些“冒犯”。
  還有……
  陸太攀對他的回應。
  【“你也可以叫我阿巳。”】
  男人低沉,沙啞,鄭重的話語仿佛依舊就在耳邊回響。
  而無論什麼時候想起當時的場景,蘇涼都會覺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在往臉上湧。
  “嗯。”
  在聽到蘇涼那一聲“蛇主大人”後,陸太攀眉頭很輕的蹙了一下。
  他面上毫無波瀾,完全無視了在場的諸多毒蛇,幾步便來到了蘇涼面前。
  “可以嗎?”
  他垂眸看了蘇涼手中的記錄儀然後問道。
  在得到了蘇涼的同意後,他彬彬有禮地開始翻閱起了蘇涼今天下午的所有記錄。
  陸太攀在那些記錄上看到了許多毒蛇的ID,每一個ID後面都是詳盡的機甲操作指南和應對星盜的技巧,陸太攀面不改色地將記錄一直滑到了最前面,才艱難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自己提供的,不過都是一些極其簡單的常識。這倒是很正常,因為那一次的機甲教學根本就沒有完成,中途就……陸太攀眸色微深,然後面無表情地將記錄儀還給了蘇涼。
  “記錄得很詳細。”
  陸太攀淡淡說。
  “不過我有更好的方案——”
  說話間,他抬手輕輕一揮。
  機甲訓練場深處的大門轟然洞開,漆黑的摩睺羅伽宛若魔神,無比迅速地降臨到了訓練場的正中心。
  “…… ”
  煙塵落下。
  私下裡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聽到了蛇窟之主輕言細語的後面那一句。
  “我可以實際操作一邊給你看,好不好?”
  諸多毒蛇又是一陣沉默。
  良久,有毒蛇輕咳出聲。
  【不愧是老大。】
  隊內通訊裡有人發出了訊息。
  考慮到之前“巳蛇”已經出現過,毒蛇的語氣克制而微妙。
  【我要是能有老大一半天分,我現在應該也有對像了。】
  有人在拍大腿。
  【老大真的很厲害!希望有空能在揍完我們之後教導一二。】
  【真的,一般人我覺得遭不住這種手段。】
  ……
  而陸太攀看完不斷跳動的通訊頻道,唇角微微一勾,卻沒有在頻道裡發出任何訊息。
  “這是摩睺羅伽,是不是太麻煩你了。”
  蘇涼看到摩睺羅伽出現也驚呆了,隨之而來的,又是說不出的緊張。
  經過這段時間的補課,他已經很清楚摩睺羅伽的地位。
  尤其是在摩睺羅伽出現後,蘇涼很明顯地感覺到,身後的毒蛇們忽然沉默,而且人群中彌漫這一種古怪的氣氛。這讓蘇涼本能地覺得有點不對。
  陸太攀冷淡地瞥了那群臉色微妙的下屬,一臉平靜地衝著蘇涼開口道:“不會麻煩,你不熟悉機甲,其他人說再多,也不如我親自帶你演練一遍。”
  “可是,摩睺羅伽是你的本命機甲。”
  蘇涼干巴巴地說道。
  他心跳莫名有點快。
  臉也有點燙。
  而且多日前陸太攀的那句話,莫名其妙又在他腦子裡不斷回蕩。
  陸太攀沉吟著,斟酌著話語,並沒有立刻回應蘇涼。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讓一名新人毒蛇搶先開了口。
  那是一個看上去格外陽光開朗的小麥色皮膚的青年,嗓音特別爽朗:“蘇涼少爺,是這樣的,我們老大就是擔心你對機甲不熟練,所以才決定親自上手教導的!我之前剛入隊時,我們隊長也經常用本命機甲教我熟悉操作!”
  蘇涼聽完微微一怔:“原來是這樣。”
  他說。
  心中驀地一松的同時,蘇涼恍惚中,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失望。
  心情復雜的他自然也沒有察覺,在小麥色皮膚的毒蛇話音落下後,他得到了所有人無比灼熱的視線。人群中,青年的隊長滿臉通紅,被口水嗆得直接咳嗽起來。
  而在另一邊,薛銀環努力且認真地觀察了一下,發現陸太攀帶著蘇涼往自己機架上跑時,確實顯得坦坦蕩蕩,毫無情緒波動,不由也是心頭一動,躍躍欲試往前走了一步。
  “老大,你反正要帶著小涼熟悉機甲,要不也帶我一個,讓我看一眼摩睺羅伽的動力甲是怎麼加速——”
  我就看一眼,然後就滾。
  後半句話薛銀環壓根沒來及說完,
  陸太攀已經淡然地開口道:“薛銀環,你的任務似乎還沒有完成。”
  “啊?任務?”
  薛銀環茫然。
  “我任務早就完成了啊。”
  說著薛銀環便點開了自己的任務終端,正要向陸太攀證明這一點,結果虛擬屏幕彈出來時候,年輕的毒蛇目光瞬間僵直。
  原本已經清空的任務表,如今被填得滿滿當當。
  其中有一些甚至是類似“臥底脫衣舞娘俱樂部調查軍火走私”這種人人嫌棄,只有靠抽簽才能消化掉的恐怖任務。
  薛銀環差點當場裂開。
  “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
  而在這當頭,眾人一看到薛銀環的狀況,忽然像是接收到了什麼無聲的命令。
  “咳,啊,我忽然想起來我也有個任務沒完成!”
  “對對對,我的也是!”
  “我今天還沒洗腳,不行我得趕緊去——”
  ……
  毒蛇眾人頓作鳥獸散。
  只有薛銀環眼角含淚,滿臉驚慌失措地晃著手臂企圖跟管家確認這詭異的任務表是怎麼回事,結果黑曼巴嘆了口氣,徑直抬手捂住了他的胳膊,將年輕無辜孱弱的毒蛇就這麼就地拖走了。
  轉瞬間機甲訓練場竟然只剩下陸太攀和蘇涼兩人。
  摩睺羅伽靜靜地屹立在不遠處,明明只是冰冷的機甲,可莫名的,蘇涼仿佛可以感受到一抹很淡的期待之意。
  陸太攀此時已經跳上了機甲,他轉過身,朝著蘇涼抬起了手。
  “來。”
  他說。
  其實只靠自己也可以打開艙門然後跳上機甲的。明明是這樣,蘇涼卻還是不由自主地上前,然後,將手放在了陸太攀的掌心。身體一輕,轉瞬間,蘇涼便被陸太攀直接拉入了摩睺羅伽的內部。
  熟悉的昏暗場景映入眼簾,蘇涼本來以為自己會因為曾經發生在這裡的事情而感到緊張,可事實上,等他真的站在這裡時,唯一能讓他感到的焦慮的只有一件事——
  “家主大人,我可以在一旁圍觀嗎?我的意思是,既然你需要向我展示操作,最好還是不要有人跟你共享座位……”
  蘇涼的話在看清楚儀器台前的景像後戛然而止。
  陸太攀穩穩地坐在了駕駛座上,側過頭來,深深地看了蘇涼一眼。
  幽暗的光線中,他唇邊那一絲淡淡的笑容是那麼明顯。
  “不是說好,你要叫我巳先生嗎?”
  他說。
  然後他抬起手,拍了拍自己主駕駛座旁邊的那個座位。
  “以及,不用再擔心座位的問題。”
  那是一個副駕駛位。
  在經歷了如此漫長的歲月後,曾經的傳奇機甲,終於又回歸了雙人配置。
  蘇涼愕然地看著眼前的座位,有點呆滯,管家曾經很認真地跟他科普過摩睺羅伽的前世今生,他壓根就沒有想到,蛇窟之主竟然會為了自己,在本命機甲裡增加一個副駕駛座。
  “這是……為了我而做出的機體調整嗎?”
  蘇涼問道,聲音緊繃到有點發干。
  也許是他的反應太過吃驚,陸太攀迅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本來就是雙人機甲,加個座位也沒什麼。”
  男人輕描淡寫地解釋道。
  末了,又補充道。
  “而且我之前承諾過會教你關於機甲的一切,多個座位而已,會方便很多。”
  蘇涼笨手笨腳地走上前,做夢一般跟陸太攀一同坐在了操控台前,然後在陸太攀的指導下,跟他一同操作起這台傳奇的造物。
  心跳很快,因為極度驚喜,腦子甚至還有點暈。
  年輕的Beta只能拼命告誡自己,也許就如同之前那名毒蛇說的一樣,陸太攀真的只是為了更好的教導他機甲方面的事情才會這樣做。
  也許這在蛇窟也確實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蛇窟之主冷酷的外表下是多麼美好的內在。
  也許……
  “你對其他人也會那麼好嗎?”
  等到蘇涼意識到時,他才發現,這句話竟然是從自己的口中傳出來的。
  他驟然僵住,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把心中壓得最深的那句話直接問出口來。
  陸太攀此時正在對機甲進行精神同步,在聽到蘇涼的問話時,他不由自主脫口而出。
  “沒有其他人。”
  無法進行仔細的思考。
  無法斟酌詞句。
  只有最本能的回復。
  “只有你。”


第50章
  可以肯定的說,整個地球聯盟應該都找不到一個人能夠比陸太攀更專精於機甲操作,而此時的蛇窟之主甚至在親自為蘇涼演示實際操作。蘇涼很清楚,自己應該無比珍惜這一次的機會,然而今天的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變成一名好學生——在陸太攀的那句話之後,他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動彈不得,整個人完完全全呆在了摩睺羅伽的副駕駛座上。
  年輕的Beta大腦一片空白
  胸口中呼啦啦,是一捧蝴蝶正在撲扇著翅膀,四處撞擊著他的肋骨。
  他的臉在發燒,而耳朵就像是出現了什麼硬件故障,一樣不斷地重復著陸太攀之前說的那句話。
  【沒其他人。】
  【只有你。】
  ……
  蘇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完成那一天的課程的。
  從機甲訓練場回到謐園的那一段路,蘇涼全程都覺得身體輕飄飄的,而腳好像踩在雲朵裡,完全落不到地上。
  偶爾有那麼幾個瞬間,蘇涼甚至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
  不然真的很難解釋,為什麼冷酷如蛇主那樣的人,會忽然對他說出這樣的話語。
  而丟下了那麼令人不知所措的話語後,蛇窟之主的表現卻像是一切如常。不過他的臉繃得比以往要緊很多,除了教學時必要的講解之外,他是幾乎全程都是沉默的。
  可是……偶爾有幾次,蘇涼視線不由自主地掃過身側的男人,卻發現本應冷靜自若的男人,耳垂紅得幾乎滴血。
  蘇涼開始感到慌亂。
  隱約中,他總覺得陸太攀似乎還有別的話要對他說。
  然而一直到實際操作結束,冷硬的男人也沒有憋出其他的話語。
  演練結束,陸太攀眼眸低垂,沉默地守護在魂不守舍的Beta身邊,然後將對方一直送回了謐園。
  在這過程中,蘇涼有好幾次差點憋不住,他差點兒要直接開口詢問陸太攀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話到了嘴邊,他的嘴唇就像是被縫住了一樣,怎麼也問不出口。
  “以後有任何需要詢問的地方你都可以直接來找我。”
  在家門口站定,蘇涼聽見男人無比干澀地同他說道。
  “謝謝……謝謝你,巳先生。”
  蘇涼也同樣僵硬地回應了他。然後不等蘇涼再開口,男人便猛然間轉過頭,飛快地朝著花園外走去,看上去背影極其狼狽。而蘇涼也是臉色變幻,頭暈腦脹。
  良久,他漲紅著臉,暈乎乎地合上了房門。
  一關上門,蘇涼忽然感到一陣腿軟,整個人背靠著房門,慢慢滑落,坐在了地上。
  “剛才那句話指的到底是……”
  是告白嗎?
  蘇涼反復琢磨卻完全無法確定。
  他用手死死地按著自己的胸口,那裡有點微微脹痛。
  是不知所措,是驚嚇,又或者是……高興?
  在胸口不斷的噴湧翻滾的情緒太過復雜,蘇涼自己都無從分辨。
  如果是告白,那麼巳先生是什麼時候喜歡自己的?
  不,不對,應該是,像是巳先生這樣的人了,怎麼可能喜歡上自己?
  還是說巳先生只是因為之前自己與對方的那些接觸,所以想要負責?
  還是……
  就像是字面意思一樣,巳先生只是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好的學生,他說那句話並沒有別的想法,純粹只是想要好好教導自己?
  ……
  蘇涼在腦海裡羅列了一條又一條的解釋理由,結果卻像是不小心陷入毛線的貓,越是掙扎就越陷的越深,最後整個腦子都亂成了一鍋粥。
  而就在思緒沸騰的間隙,蘇涼的目光不經意掃過了展示櫃的一角。
  少年的動作隨即凝住。
  那一絲連他自己都無從查覺的笑意凍結在了他的臉上。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人正在提醒他不要重蹈覆轍一般。
  之前陸之昭還回來的模型此時正放置那裡,那具滿是裂痕的模型軀體,一瞬間讓蘇涼的情緒冷卻了下來。
  “明明都發過誓了,絕對不要再陷入這種事情裡……”
  蘇涼苦笑著,衝著那具模型喃喃道。
  ……
  可蘇涼並不知道,就在他滿心猶豫,不知所措的同時,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男人,也在備受煎熬。
  “一次充滿了低級失誤的決策。”
  陸太攀並沒有像是蘇涼以為的那樣離開,恰恰相反,此時他正徘徊於蘇涼門外的萊亞花叢中。
  蛇窟之主臉色異常凝重,他死死盯著面前那一朵朵樸素卻芬芳的花朵,眼底滿是懊惱。
  這不符合他的計劃。
  他想。
  陸太攀本應該在完全打消蘇涼顧忌,讓對方已經擁有穩固的安全感後,再精心策劃,鄭重其事地對其宣告自己的情感。
  可現實是,他卻灰撲撲的機甲內部,以一種完全不莊重的方式,一不小心將自己心裡的話全部說了出來。
  而更為糟糕的是,在發現了自己的失誤後,陸太攀甚至無法進行有效的思考,從而對自己的失誤做出任何的彌補。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他簡直就像是一具當機中的仿生人
  而現在他,的當務之急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對自己今天莫名其妙的錯誤決策做嚴密的復盤,並且在人工智能的幫助下迅速地做出補救措施……
  蛇窟之主的理智清楚一切應有的步驟,然而他的身體卻完全不為所動。
  陸太攀發現自己正固執地站在蘇涼的門外,身體的每一顆細胞都在盡力地捕捉著空氣中屬於蘇涼的氣息。
  Beta的氣味很淡,但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進行過精神調理的緣故,即便是如此細微的信息素,在陸太攀的感知中卻依舊清晰。他可以感受到對方散發出來的,那種蘊含著欣喜的甜蜜香氣,也可以察覺到少年的忐忑,恐懼和不安……
  而漸漸的,蘊含著細微苦澀氣息的信息素蔓延開來
  *
  陸太攀重新敲開了蘇涼的大門。
  打開門時陸太攀目光首先凝在了了少年驚慌失措的臉上。
  “蛇主大人?
  “我有事情想要跟你談一談關於今天我在機甲裡說的那些話,我其實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說……”
  陸太攀仔細考量著自己的措辭,企圖用更好的理由掩飾自己今天的情不自禁。
  可就在這時候,他抬起眼,目光不經意地掃向了屋內。越過蘇涼的肩頭,陸太攀一眼便瞥見了蘇涼桌上擺放的那那具破碎的模型。
  那是陸之昭的東西。
  “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然後,陸太攀便聽到自己,啞著聲音,一字一句地衝著蘇涼說道。
  “我希望你能允許我對你展開以結婚為目的的追求。”
  其實在這個時候,他理應擺出更加溫和可親的表情來增加成功率,可是因為極度的緊張,陸太攀感覺到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
  “在我對你展開追求期間,你擁有一切權利,如果你感到不舒服或者是不愉快,你隨時可以喊停,我會立刻停止我的行為。但我對你的心意並不會因此而消退,我的意思是……”
  “我愛你。”
  “而且我非常想跟你結婚。”
  那完全是比在機甲裡還要支離破碎,還要笨拙且毫無章法地傾訴與告白。
  蛇窟之主周密的追妻計劃又一次的淪為妄想。
  這讓陸太攀感到一陣懊惱,可莫名的,他並不後悔自己此刻的行為。
  這也許是因為,他根本無法忍受一絲一毫的猶疑,或者是拖延。
  他只想當著蘇涼的面,把自己心中的話全部傾瀉而出。
  那些話語就像是無數只被緊閉許久的鴿子,只要他張開嘴唇便會自發地向外撲扇而出。
  “……”
  蘇涼呆呆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他張開嘴唇,過了很久才勉強組織好自己的聲音。
  “我……巳先生,其實我……
  他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拒絕,可是對上那蛇窟之主那雙漆黑的雙眸,蘇涼卻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回答。
  “好的。”
  蘇涼干巴巴地說道。
  在那兩個字落入耳中的一瞬間,在場的兩個人都在恍惚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深處綻放的那一場煙花。
  那些絢爛的燦爛的火光滾燙,閃耀,五彩斑斕,幾乎能迷亂人的心智。
  蘇涼目不轉睛地看著陸太攀,太過混亂,此時他壓根就沒有辦法移開視線,他看到男人嘴角微微向上勾,然後露出了一絲從未有過的直率,甚至還帶著一點孩子氣的燦爛笑容。
  “是你說的‘好’。”
  男人很認真地重復了一遍。
  “那我從現在起,開始追求你。”
  ……
  在今晚第二次離開蘇涼家時,陸太攀已經收斂起了之前那一瞬間的失態。挺拔高大的男人禮貌地與蘇涼互道了一聲晚安,然後直挺挺地向後轉身,朝著花園外走去。
  在得到了蘇涼的“追求允許”後,那個冷靜自若,一切胸有成竹的男人又回到了這個世界上——前提是他沒有在花園門口的門檻上莫名其妙被自己絆一下。
  “巳先生?!”
  看到這一切的蘇涼驚慌地喊出了聲。
  可男人背對著他,抬起手晃了晃。
  “我沒事。”陸太攀說道。“……晚安。”
  一直目睹陸太攀的身影終於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蘇涼也不知道自己在門口站了多久。
  他看著花園發著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晚安,巳先生……”
  他衝著花園盡頭,輕聲說道,然後,他也像是木偶一樣笨手笨腳地關上門,回到了沙發上。
  陸之昭還給他的那架模型還在桌上,可此刻的蘇涼看著它,卻根本沒辦法把心思放在它身上。
  他雙手環膝,回憶著男人離去時的那個背影。
  良久,沙發上的少年用手掩著臉,唇邊卻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
  那一天,蘇涼做了一整個晚上的怪夢。
  夢裡他變成了一只瘦骨嶙峋,被狂風暴雨吹得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好幾圈的小野貓。
  他又餓又冷,全身濕噠噠的,滿是泥巴與雨水。
  他已經瀕臨絕境,在絕望中,只能慌不擇路地逃進了一處陰森的城堡。
  他聽到那些穿著奇怪衣服的人類紛紛議論,說城堡中居住在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魔王。
  這讓小野貓感到很害怕,但是他實在是太冷了,也太餓了。在城堡裡,他看見了高高的餐桌上,有一只油光锃亮噴香撲鼻的烤雞。
  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就那樣跳上了桌子,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漆黑的陰影裡,倏然亮起了兩盞幽幽的“綠燈”。
  一條無比巨大,幾乎占據了整個大廳的巨蛇蠕動著身體,纏住了整張餐桌。
  “寶貝……”
  他聽到了一聲沙啞的低語,是無比熟悉的聲音。
  “吃了我的東西,即意味著,你是我的新娘了。”
  巨蛇咧開嘴,衝著小野貓露出了森然的白牙,看上去卻很像是一抹傻裡傻氣的笑。
  隨即,蛇身盤旋,直接將夢中變成野貓的蘇涼,困在了自己的懷裡。
  ……
  翌日,蘇涼頂著黑眼圈,默默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發了一會兒呆,才從那個光怪陸離的夢中回過神來。
  真是一個讓人無法直視的夢,蘇涼用手捂住了臉。
  緊接著,蘇涼的個人終端上突然傳來了一連串的信息,徹底打碎了清晨的安靜。
  蘇涼嚇了一跳,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然而打開以後才發現,發信人是薛銀環,留言訊息中的毒蛇聲音鬼鬼祟祟,音量也壓得特別低——
  【親愛的小涼,我需要鄭重地向你報告一件事,我覺得我們老大好像又瘋了。】
  【你絕對不會相信,昨天晚上三更半夜,我去偷襲我們老大。】
  【結果我被追著揍了一晚上,當然這種事情我也習慣了,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我發現,我們老大昨天揍人真的一點都不痛,而且,他在揍人時,竟然會忽然飛快地笑一下。】
  【我覺得好可怕啊嗚嗚嗚嗚……】
  【救命啊小涼,你趕緊再給他做個精神調理吧!我快被我們老大嚇死了!】
  【他到底是怎麼了啊????再這樣下去誰還敢半夜去偷襲他啊?!】
  蘇涼:……


第51章
  蛇窟·機甲訓練場。
  幾天後——
  “唔……”
  蘇涼發出了一聲悶哼。
  奇怪的酸軟從身體深處湧出,但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只維持了一瞬間,隨即又一切如常。
  “小涼?你沒事吧?”
  不過是動作微僵而已,蘇涼耳邊就傳來了薛銀環關切的問候。
  “沒事。”
  蘇涼抱著記錄儀直起了身,然後衝著身側的人笑了笑。
  “最近沒有睡好……嗯,可能有點太累了。”
  他敷衍道。
  “看出來了,你這黑眼圈也太重了。”薛銀環目光在蘇涼的臉上掃了掃,隨後,他忽然挑起了眉頭,“總覺得你這幾天跟老大也差不多了,整個人都怪怪的,你到底干什麼去了……等等,是那件事,對吧?”
  就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麼,薛銀環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啊?”
  “我們都知道了哦,最近大家八卦的點全在這事上了——”
  蘇涼呆若木雞,震驚地看向薛銀環。
  “你們都知道了?”
  喉嚨裡冒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有點發飄。
  薛銀環眨了眨眼,拍著蘇涼肩膀笑了起來:“是啊,我們都知道了啊,我聽說你快把院子裡那些萊亞之花養成入侵物種了?聽說現在那塊地方到處都是萊亞之花,醫療部那邊說最近會給我們都配發新款的精神鎮定噴霧,裡頭就用上了萊亞之花的成分。”
  “……差,差不多吧。”
  蘇涼只覺得一顆心倏然落了回去,他干巴巴地回應道。
  “萊亞植物真的很難搞啊,小涼你竟然能把萊亞之花養到這種程度,不累就來鬼了!”
  薛銀環開始很認真地跟蘇涼道謝。
  蘇涼:“……”
  其實並不是很累。
  因為蘇涼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麼那些萊亞之花會在忽然間泛濫成災。
  就在陸太攀以驚人的氣勢向他表達了追求之意後,第二天,蘇涼打開房門時,就發現原本只是普通綻放的萊亞之花,竟在院子裡完全彙成了一片浩瀚花海。原本無比樸素單薄的小花化為花海之後,看上去竟然無比璀璨瑰麗,幾乎要把萊雅植物原本艷麗的葉片都完全壓了下去。
  管家和蛇窟裡的外星植物專家研究了很久,也沒有研究出個所以然來。
  只能大概猜測出,這些萊亞植物平時會收集人類彌散在外的零散精神力作為養分,而它們之所以會如此密集地開花,純粹是因為它們的“養分”過剩了。
  至於為什麼萊亞植物會忽然間“吃撐”,原因不得而知。
  反正可以確定,這些花朵對於高等級的Alpha來說有利而無害,所以醫療部確實拿走了一些作為研發新型精神穩定劑的原材料。
  ……
  “唉,反正我們老大最近真的很怪,害得我們所有人精神壓力巨大,再不搞點加強型舒緩噴劑來緩解一下情緒緊張,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
  薛銀環還在蘇涼耳邊喋喋不休。
  “他最近……很怪?”
  蘇涼沉默了一下,目光瞥向一邊,開口訕訕問道。
  “就是啊,我不是跟你抱怨過了嗎?他最近偶爾會忽然笑一下,哇,而且還不是那種冷笑和嗤笑,就是正兒八經的那種微笑——我寧願他冷著臉砍人都不敢面對他的那種笑容,超級讓人發毛。”
  薛銀環搓著手臂抱怨道。
  “而且那天我當著他的面跟黑曼巴抱怨,說蛇窟就不應該取名叫蛇窟,都是一條條的蛇看著就像是光棍,難怪大家最後都變成了光棍……其實我真的只是在講冷笑話,你懂吧。”回想起當時的場景,薛銀環臉色凝重,“結果黑曼巴沒笑,赤練也沒笑,大家其實都沒笑,結果你猜什麼,過了幾分鐘,我們老大忽然笑了。”
  完全沒有眼力見的毒蛇越說越來勁,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側的Beta少年驀的開始臉紅而且越來越沉默。
  “哦,對了,還有啊,就比如說這回我們不是要出門進行實戰演習嗎?就是清繳一下邊境區域的星盜而已,這種小事情我來就可以了啊,實在不行黑曼巴也行,可是他不僅親自制定了全部訓練計劃,這一次還親自帶隊!你知道上一次他親自帶隊是什麼時候嗎?是殺迦南人皇帝的時候!”
  說著說著,薛銀環的臉色也變得有點凝重:“等等……該不是真的邊境星盜裡又出現了什麼迦南殘余勢力吧?不然老大為什麼要親自過去?可是這也說不過去啊?我看他制定計劃時候精神力特別輕盈也不像是很嚴肅的樣子。”
  某條毒蛇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緊張兮兮地看了身側少年一眼,忽然就很想勸對方這回別跟自己行動了。
  “小涼,我忽然覺得,這回我們的行動說不定會很危險啊!”
  薛銀環無比沉重地說道,得到了蘇涼留頗為茫然的一瞥。
  是的,這一次毒蛇的邊境演習,作為Beta的蘇涼也會去。其實最開始在得知毒蛇小隊的實戰演習真的就是去邊境清繳星盜時,蘇涼想的不過是向陸太攀提出申請,讓自己能夠在事後看一看演習內容和行動方案,好豐富自己那套頗為拙劣的應急手冊。
  他完全沒有想到,面對他的申請,管家卻只是笑著告訴他,其實不用那麼麻煩。
  “作為貼身的精神調理員,蘇涼少爺你在主人外出執行任務的時候也必然要一起跟隨的啊。畢竟執行任務對精神力消耗很大,是很需要你及時對他進行精神梳理的。”
  仿生人笑眯眯地說道。
  “這種清繳星盜的活動對於毒蛇來說是非常輕松的活,甚至都比不過他們的日常任務。嗯,要知道清理星際蠕蟲的糞便冒的危險恐怕都比對付星盜要多,你完全可以放心地在一旁親自記錄整個演習的細節,我相信主人也會非常樂意在實戰中對你進行一對一實時指導的。”
  仿佛察覺到了蘇涼的懵逼,管家當時還特別誠懇地安慰了一遍蘇涼,著重強調了一下清繳星盜這次任務的“輕松”“愉快”和“安全”。
  “我想主人大概也是抱著讓所有人出門春游一下的心情,才選擇了這麼低技術含量的任務作為實戰演習內容吧。請安心享受這一次的假期,蘇涼少爺。”
  ……所以,蘇涼就在今天這樣一個全體整裝准備登太空艦前往邊境星區的早上,跟其他毒蛇一同出現在了機甲訓練場上。
  “唉,算了算了,想了想就算有迦南人殘余勢力,老大自己都出馬了,問題應該也不大。”
  在一番自我掙扎後,薛銀環一下子又想通了,語氣倏然間重新回歸了輕松。
  而他的話音剛落,空中忽然襲來一陣強風,還有那種有規律的飛行器的轟鳴。
  蘇涼抱著自己的記錄儀,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抬起了頭,正好看見蛇窟之主專有的漆黑飛行器倏然掠過天空,然後一個急停,猛然下降後瞬間貼近地面。
  風聲愈裂,在地面大約二十多米處穩穩懸停,隨後,飛行器的艙門打開,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然後矯健地自半空一躍而下。
  就像是一只黑豹。
  或者是一道漆黑的利刃。
  快到地面時,緊貼在男人身體表面的外骨骼裝甲驟然間冒出了反衝氣流,地面上騰起一陣煙塵,而高大挺拔的男人轟然落地,姿勢輕盈,穩穩地立在了地面之上。
  漆黑的硬質貼身重裝作戰服。
  粗獷,野性,幾乎每個零件都在昭顯力量感的純黑外骨骼裝甲。
  再配合雙S級Alpha過人的身高與外貌。
  在這一刻,降臨的人看上去仿佛並不僅僅是蛇窟之主……而更像是自天而降的墮天使之王,又或者是,是蠱惑人心,能夠撕裂半個天庭的致命魔王。
  ……
  “老大……”
  “老大來了!”
  原本還顯得有些懶散的毒蛇們瞬間停下了所有動作,紛紛向蛇窟之主行禮致敬。
  陸太攀微微頷首,沉默不語地同自己的下屬們回了個禮。而在那之後,他轉過了頭,專注的目光筆直地越過人群,落在了訓練場最邊緣的蘇涼身上。
  明明隔了這麼遠,可是男人的目光依然帶有強烈地存在感,落在身上時,仿佛被什麼東西輕輕碰觸了一下似的。
  蘇涼不由自主地呼吸一滯,雙手把懷中的記錄儀抱得更緊了一些。
  幾日前的夜晚,男人笨拙的告白,還有月色下馥郁濃烈的萊亞花香,在蘇涼的腦海裡驟然變得無比鮮明。
  “哇,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老大平時沒有這麼騷包的……”
  薛銀歡還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可他說的那些話,蘇涼卻完全沒有聽進去。
  旁人倒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的嘀咕,也忍不住附和起來。
  “沒錯,我也覺得老大這幾天又怪又騷。”
  而與此同時,在一群毒蛇偷偷重新開的私密通訊頻道裡,也是人聲鼎沸。
  【如果我看的沒錯的話……老大身上的那套外骨骼輕裝甲是‘黑孔雀’?我記得那是工程部那幫人當時為了帝國勛章頒獎儀式而特意為他打造的吧,結果老大嫌那玩意兒華而不實,好像壓根沒有怎麼穿過?】
  【哇,不至於吧老大,誰還有當時的記錄?他當時怎麼說來著……】
  【咳咳,兄弟們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這段話你們聽聽看有沒有覺得耳熟——‘我不需要這種東西,我只需要外骨骼裝甲足夠好用,而根本不需要它在美觀度上有任何特殊。我們是戰士,而不是為了吸引伴侶而拼命開屏的雄孔雀。’】
  【我好傻,當時我都跟工程部預定了同款,嗚嗚嗚,這款真的很好看啊!結果聽完老大的話之後我就去退單了。】
  【我當時以為老大已經剛正不阿地把這套銷毀了呢。結果他現在自己穿起來了?】
  【哇,當老大的人真的,心好髒啊……】
  【不過仔細想想,可能這套‘黑孔雀’之所以看上去如此帥氣逼人,要點是在穿戴他的人身上,而不是外骨骼本身呢?】
  【這樣想好像能讓自己好受點呢。】
  ……
  蘇涼並沒有注意到身側毒蛇眾人的羨慕嫉妒,痛心疾首。
  他整個人都有點慌,因為陸太攀此時已經毫不猶豫地越過人群,朝著他直直地走了過來。
  可是蘇涼壓根沒有做好准備該如何面對這樣的陸太攀。
  直到陸太攀穩穩在他面前站定。
  “早上好。”
  男人輕聲道。
  語氣與往日一樣平靜。
  不得不說,這種與平日並沒有什麼兩樣的態度反而讓蘇涼放松了一些。
  “蛇主大人……巳先生,早上好。”
  蘇涼干巴巴地衝著對方也打了個招呼。
  然後,他看見陸太攀將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慢慢張開了掌心。
  高性能機甲手套的中心,有一朵無比嬌艷的小花,葉片是嫩綠色的,根莖上還殘留著一小團泥土,被半透明的零碎材料包裹著。
  淡粉色的花瓣在微風中輕顫。
  “今天天氣很好。”陸太攀垂下眼簾,有點笨拙地說道,“出門時,我看到了一朵花,我覺得很好看,所以帶給了你。”
  *
  除了摩睺羅伽這架傳奇機甲內部多了一朵小花這個非常小的意外,這一次的邊境星盜清繳計劃一切都按照陸太攀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搭乘著蛇窟的運輸飛船在太空中飛行了幾天後,蘇涼與其他毒蛇們從中央星區來到了偏遠的邊境。
  就跟他上輩子曾經經歷過的一樣,在邊境確實有無數大大小小星盜勢力盤踞。而邊境守衛隊早已在漫長的相互鬥爭中與星盜達成了某種幾乎可以說得上是默契的東西——星盜不會真正入侵到守衛軍所在意的區域,比如說那些有達官貴人居住的觀光新或者是有著富饒資源的資源星。同樣的。當星盜洗劫邊境那些極其貧苦,但是多少也能榨出點油水的偏遠星區時,邊境守衛軍也不會對其過多的追究。
  可以說,靠著偏遠星區這些最為底層的貧民,星盜們的日子過得基本上可以說得上安逸。
  直到毒蛇抵達這裡,並且開始代號為“春游”的實戰演習。
  也確實就像是管家向蘇涼所聲稱的那樣,清剿星盜對於毒蛇來說,確實是太過於輕松的活計。歷經了極其殘酷的迦南戰爭和戰爭後各種灰色地帶的艱險任務之後,即便是毒蛇中的新手,也可以非常快速且有效率的消滅這群純粹的烏合之眾。
  就這樣,一個星區,緊接著另外一個星區。
  毒蛇沿著偏遠星區的外圍,將星盜勢力一個一個地徹底抹去,這期間不是沒有星盜聽到風聲逃得遠遠的,可是在毒蛇的追捕下,那些星盜最終的命運也就是化為逃亡路上璀璨的“煙花”。蘇涼也在這過程中得到了大量極其有用的資料和訊息,甚至就連他自己也在陸太攀的指導下,可以對摩睺羅伽進行一些簡單的操作,只不過在這個時候他並不明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而那件事發生的時候,陸太攀與蘇涼也正坐在機甲內部進行著小小的“訓練”。
  “清理四十六區附近的星盜……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還需要三小時完成。”
  蘇涼仔仔細細地分析著自己面前的星盜飛船軌跡圖,一臉鄭重地說道。
  “他們很快就要進入包圍圈了。”他補充道。
  陸太攀看了他一眼,並沒有提出異議。
  蘇涼抿了抿嘴角,壓下了心頭的一點雀躍。他知道自己說對了。
  接下來他的語氣也瞬間變得輕快起來。
  “下午的空閑時間,我想第三隊和第七隊可以前往坐標65·22·121附近將一些大型隕石清掃干淨,這附近的航路一直少有人來,就是因為這些隕石擋路運輸成本太高了……啊,等等,這兩個坐標,星際蠕蟲已經開始產卵了,我們最好在產卵季前把它們的巢穴摧毀掉,不然一旦它們聚集,糞便將會將我們好不容易開啟的航路再次阻塞……”
  蘇涼看著虛擬屏上不斷閃過的數據,輕聲細語地對著身側的男人說道。
  最開始坐進機甲時,光是適應不斷飛速滾動的數據流就讓蘇涼頭暈眼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也就這麼幾天而已,自己竟然已經可以跟上數據流滾動的速度,他甚至可以從中直接提取到自己想要的訊息,並且進行任務彙總。
  “直接摧毀這兩個坐標的蠕蟲巢穴,倒不如摧毀這兩個地方。”
  聽完蘇涼的分析,陸太攀神色如常,但他還是提出了兩個小小的修改意見。
  看到他點出來的兩個坐標以後,蘇涼恍然大悟:“是我的失誤,不把食物來源摧毀的話,即便摧毀了巢穴,附近星域的蠕蟲依然會往這裡聚集……”
  蘇涼喃喃道,眼底掠過一縷沮喪。
  “你只是缺乏經驗而已。短短時間內能夠提取到如此多的訊息,你很厲害。”
  陸太攀開口,他並沒有因為自己對蘇涼的感情而對蘇涼的能力做出過度的贊美。
  事實上蘇涼的學習能力簡直讓他感到驚喜,明明是精神力值並不算驚人的少年,可是無論是反應速度還是對信息的適應力,蘇涼都相當出色,甚至可以說,有些太出色。哪怕是連摩睺羅伽都承認了這一點。
  要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單獨操作摩睺羅伽的。
  “我會把這一點寫進經驗手冊,這樣的話,至少其他人不會像我一樣毫無經驗了。”
  蘇涼將自己剛才學到的經驗記錄了起來。
  今天的訓練完成後,機甲中又恢復了平靜。
  哪怕就在他們不遠處,成群結隊的星盜艦隊正密密麻麻遍布星空,蘇涼依然覺得心中一片安寧。
  在陸太攀的操作下,摩睺羅伽的行動輕盈得宛若流水。蘇涼點了點記錄儀,然後,抽空瞥了一眼身側。在發現陸太攀正在專心致志操作機甲後,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給操作台上那一株被籠罩在光罩中的無名野花澆了點水。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當著陸太攀的面照顧這朵小花時,他都會這麼不自在。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因為,每次他給花澆水的時候,都會迎來男人那無比專注灼熱的視線吧。
  蘇涼收回了手,不需要轉頭就知道,此時那人正在定定地看著自己。
  “今天的小花也很精神。”蘇涼眼眸低垂,不敢回看陸太攀,只能非常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嗯。”陸太攀很認真地回應道。
  “我很高興你喜歡它。”
  “畢竟…是花嘛。”蘇涼簡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回答出這麼蠢的話。
  ……當然,在他眼中這朵纖弱的小花看上去確實很好看。
  陸太攀沒有開口,但蘇涼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感覺,此時此刻的男人,嘴角應該正含著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自覺的蘇涼也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
  而就在下一刻,這種平靜的氣氛被打破了:與機甲共連的視野中,原本按照計劃要進入包圍圈的星盜艦隊,忽然毫無預兆地開始改道。
  無垠的宇宙中,星盜飛船推進器的藍光,在漆黑的幕布中畫出了耀眼的弧線
  “發生了什麼?!”
  蘇涼的神經一下子繃緊。
  “是我們的埋伏被發現了?”這是出現在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
  “不。”
  陸太攀面不改色的搖了搖頭。
  “如果知道這是我們的埋伏,那群星盜不可能如此井井有條。”他看著星盜的飛船陣型。
  隨後,他敲了敲自己的耳麥
  “管家?”
  他呼喚道。
  “正在黑進星盜的內部頻道收集信息,請稍等。”
  人工智能懶洋洋地說道。
  幾分鐘後,管家便把訊息傳了回來。只不過看完了消息後,陸太攀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他並不喜歡自己的計劃出現變故,然而這變故還是來了。
  這群星盜改道的方向,是四十八區。
  因為就在不久前,幾名星盜的“哨子”,在四十八區最有名的垃圾區發現了一只肥羊。
  那是一名明顯來自於中央星區的大少爺,孤身一人,而且還有點神志不清的跡像。連日來一直在四十八區的“垃圾場”徘徊,抓住人就開始詢問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行為舉止非常奇怪。
  當然,星盜們是不會在乎一只“肥羊”腦子裡在想什麼。他們只知道,這名大少爺能夠給他們帶來不少錢。而他們根本不可能抵抗得了這種誘惑。畢竟這些天因為毒蛇的逐步清繳,這附近的星盜都已經下破了膽一只龜縮廢棄星系的深處不敢出門,他們已經快餓死了。
  若是能靠這只肥羊補一補,至少他們還能在龜縮幾個月,撐到風頭過去。只可惜消息走漏的太快,在抓到肥羊的同時,其他星區的殘留星盜們也聞風而動,尾隨而去。
  “白痴。”
  陸太攀冷冷道。
  事情並不新鮮,在中央星區確實不缺這樣的蠢貨,總覺得前往邊緣星區探險很有格調,很有趣。
  而一旦他們運氣不夠好,便是探險沒有完成,形跡卻早已敗露,然後被星盜抓住換做父母們哭天搶地送進對方口袋的贖金。
  這種倒霉蛋理論上來說也不歸毒蛇管,不過他們既然正在清繳星盜,現在恐怕也只能隨機應變,做一次好心人。
  可是,就在陸太攀下達完指令,決定跟蹤那批星盜對人質實施營救的時候,耳麥裡管家聲音突然變了。
  “很抱歉打擾你,主人,我需要向你彙報一個重要補充消息。”
  明明是人工智能,可是莫名的,陸太攀卻從那陣電子音中,聽出了一絲幸災樂禍。
  “我剛接到了來自陸家內部的緊急通訊,陸之昭少爺在前些日子強行突破了禁閉,離開了中央星區。”
  “而就在剛才,他的定位消失在了第四十八區,垃圾場。”
  陸太攀:……


第52章
  四十八區外圍星域。
  陸之昭呆呆地靠在幾個金屬箱堆疊而成的狹小角落裡。
  周圍很吵。
  他聽見了這艘老舊飛船動力系統發出來的轟鳴,就像是一個垂垂老矣的殆死病人喉中呼哧呼哧的吐痰聲。
  換氣系統已經非常老舊了,只要抬起頭,他就可以看到,那滿是黑色棉絮狀污垢的出風口,正在往外噴射著灰塵。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劣質機油特有的惡臭。甲板在嘎吱作響,這艘服役恐怕超過船主祖父年齡的破舊飛船,在行駛時就像是在波濤洶湧的海浪上掙扎,它在顛簸,在顫抖,囚室中的許多人都因此而嘔吐不已,那股濃烈的酸臭味讓這間囚室中的環境變得愈發不適於人類生存。
  一切都很糟糕,這裡應該是陸之昭所呆過的最糟糕的地方。
  而且,此時此的他,應該也正處於人生中最狼狽的時刻。
  他的手被彎折到了背後,然後被極其古老的金屬手銬靠在了取暖管道上,而他的臉上,身上,到處都是隱隱作痛的傷口,這是那群星盜干的好事。
  對待自己的人質時,星盜很少會學會手下留情,尤其是在這個人質還表現得格外不配合,且性別是Alpha時。
  哦,對了,說起星盜……如今被鎖在這間臨時囚室中的所有人,都可以清楚的聽見一牆之隔那群滿身惡臭面目猙獰的星盜們粗魯的交談聲。
  “那些人都說了嗎?”
  “絕大多數都很乖,這群小白臉膽子都很小,除了那個瘋子。我懷疑他是吃藥把腦子吃壞了,問他什麼他也不說,揍他也是一幅死氣沉沉的樣子……”
  “效率太低了。已經把家人通訊方式給出來的那些家伙,讓他們再跟自己家人多要點贖金,這是為了他們好。至於那個瘋子,嘖,真他媽浪費老子的藥。聽著,如果再過幾個小時,那家伙還是這幅鬼樣子,那就把他殺了。今時不同往日,我們不能在四十八區逗留太久,我聽說那那些人現在已經快到四十六區了。”
  “太危險了……”
  “沒錯,所以現在我們這裡是效率至上,所有不聽話的東西,都快點處決掉,不要留下隱患。”
  “老大說的沒錯,不聽話的東西就應該乖乖去死不要拖慢進度。我們可沒辦法在這種地方逗留太久。”
  “啊?你是說,只要不願意交贖金的全部都殺掉嗎?”
  “不然呢,留個活口讓你死得更快一些嗎……”
  ……
  粗魯,嗜血,冷漠的對話聲清晰地傳入了Alpha那極其敏銳的感知中。
  陸之昭眼皮耷拉著,瞳孔微微有些渙散。
  他當然也聽見了星盜的對話,雖然那群人對話時口音非常重,他也只能聽到一些模糊的大概。
  但是,到了這種時候,他並不需要花費太多的理解力,僅憑著只言片語也可以清楚地判斷出,他如今的處境,有一點糟糕。
  星盜們完全沒有避諱自己的囚犯們,這也許是因為他們確實看不上這群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大小姐,又或許,這是干脆就是某種特殊的刑訊手段。星盜們只想從柔弱不堪地人質中認榨出更多的油水,而且他們的這番行動確實是有效的——聽到他們的話語之後,陸之昭明顯感覺到自己身側幾個被抓來的人質,開始身體顫抖,嚶嚶哭泣。
  可陸之昭卻沒有任何感覺
  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樣,陸之昭聽到自己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喃喃低語。
  是的,就是一場夢……
  陸之昭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夢到那些噩夢:逼真的,可怕的,歷歷在目到仿佛他真的曾經經歷過一次人生的夢。
  那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失誤。
  陸之昭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衝動,那麼奇怪地標記了寧嘉逸。
  明明即便是標記也可以洗掉,可寧家就像是鬣狗一樣不停地咬著他不放。包括陸正恩,也比之前更加嚴厲地管控著他,強迫他迎娶寧嘉逸。
  哪怕陸之昭再三拒絕,表示自己心中另有所愛,也無濟於事。
  “你必須要為陸家負起責任來。”
  總是顯得和藹可親的父親,在他面前卻總是顯得目光猙獰。
  “……我他媽才不在乎你到底喜歡誰,讓我告訴你,你唯一可以得到的Omega,就是寧嘉逸,也只有寧嘉逸!”
  陸之昭覺得,自己身上的壓力變得更加沉重,更加讓人不堪重負。也就是在這種極其糟糕的心理狀況下,陸之昭發現自己的腦子變得越來越不清醒。
  他總覺得自己的噩夢正在侵蝕現實。
  有很多時候他睜開眼睛,在床上醒來,卻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年。
  他好像依然是陸家備受矚目的繼承人和大少爺。
  但在另一方面,他又仿佛是一個痛失所愛,深陷於絕望中的可憐蟲兼瘋子。
  他變得越來越暴躁,越來越痛苦,明明知道蘇涼完全沒有死,可陸之昭還是會感到極度焦慮和不安。
  時不時的,那種徹底失去蘇涼的極度悲痛,會直接擊中陸之昭。
  蘇涼的屍體總是會出現在他的幻覺中。
  皮膚鐵青,沒有一絲生息。
  而他,被那種幻覺,嚇到肝膽俱裂,痛徹心扉。
  家庭醫生表示,他的精神狀況已經到了非常糟糕,而他之所以會產生這一系列的幻覺,都是因為他的精神海已經出現了問。
  “你必須馬上跟寧嘉逸結婚,只有這個等級的Omega才有可能緩解你的精神力混亂。阿昭,你難道想要變得跟蛇窟裡那只老怪物一樣嗎?!”
  可他越是抵觸,婚姻的壓力就越是鋪天蓋地。
  沒有任何人能夠理解陸之昭的迷茫與痛苦,他們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勸說他,像是他這樣的Alpha必須要跟寧嘉逸結婚……
  可是陸之昭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蘇涼。
  所以最後,陸之昭逃了。
  離開陸家的過程比他想的還要簡單,就好像他已經成功地完成過一次逃亡。
  緊接著,陸之昭穿越了大半個地球聯盟,循著夢中的記憶,從中央星區來到了偏遠的四十八區——在夢裡他就是在這裡找到蘇涼的屍體的。
  盡管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經無比荒謬,盡管知道自己很有可能真的已經瘋了,可陸之昭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衝動,他需要一個答案。
  然而等他真的得到那個答案時候,陸之昭才發現,原來他根本沒有辦法面對這個答案。
  環境惡劣的星盜囚室內,Alpha青年沙啞的囈語在惡臭中不斷響起。
  “醫生……房東……小孩……”
  陸之昭微微搖晃著腦袋,嘴唇翕合,喃喃自語。
  噩夢中那些人聚集在了蘇涼的屍體旁邊,他們給蘇涼准備了一場極其簡陋的葬禮。
  在他闖入的時候,“醫生”將蘇涼這些年的病歷甩在了他的臉上,而房東則是雙手還胸對叉,告訴他蘇涼到了最後,已經對他徹底失望。
  【你他媽就是個惡心的混蛋,你怎麼還有臉來煩他?】
  (不,不是這樣的,我一直都想要回來,我一直都掛念著他,擔心著他。)
  【蘇涼說過了,他對你壓根就沒有什麼期待……哈哈哈哈,誰給你這種自信蘇涼最後在等你?他要是身體好早就走了好嗎?】
  (我是騙了,他們說他一切都很好,他們說只要我乖乖的,就會讓他過上最好的生活。)
  【他無非是覺得不理解,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你這樣的人,山盟海誓時說得誠懇無比,最後提褲子走人一去不回也格外坦然。】
  (他們需要的是一個繼承人,只要我能完成這個任務,我就徹底解脫了。我們再也不用逃跑了,我們再也不用過這種像是老鼠一樣的生活。我們可以隱姓埋名,得到我們想要的一切。)
  【哦,我記得你已經是結婚的人吧?既然你都不要臉的結婚了,還來擾他清淨干什麼?】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侮辱蘇涼?他那麼懂我,他會理解的……他一直都可以理解我。只要我回來,聽到我的解釋以後他就會原諒我啊!)
  (你們都在撒謊!你們在騙我!蘇涼愛我!蘇涼永遠都會愛我!就像是我永遠都愛著他一樣!)
  (騙子……一群下三濫的騙子……)
  ……
  那明明是只在噩夢中出現的人才對。
  可陸之昭卻在現實生活中找到了與夢中一模一樣的那些人。
  也是垃圾場的黑市醫生,也是垃圾場裡面惡心善的房東……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無論他如何旁敲側擊,威逼利誘,那些人也只是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卻並不承認自己認識名為蘇涼的少年。
  這讓陸之昭感到無比欣喜,可是也無比惶恐。
  他已經不能確定,自己所在的這個世界,究竟是真的,還是夢了。
  也正是因為這種極其恍惚的狀態,陸之昭錯誤地喝下了一份帶有強力安眠藥的飲用水,然後他便出現在了這裡。
  環境很糟糕,許多人都在哭泣和尖叫,可陸之昭的心思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他腦海裡不斷盤旋的,只有那些本應指出在現在夢境中的臉。
  他並不知道自己這惚恍恍惚惚的樣子,已經直接被星盜,還有囚室中的其他人認為是神智錯亂。而這也讓他成為人質中最應該被提前處理掉的那個。
  畢竟……根據星盜的經驗,即便是中央星區的有錢人,在發現自己神智錯亂瘋瘋癲癲的孩子被挾持時,願意拿出來的錢也會比那些正常人的父母少很多的。
  “嘎吱——”
  年久失修的鐵門轟隆作響,向兩邊推開。
  一名全身上下散發著酒臭的星盜大步跨進了囚室,然後一眼便對上了臉色慘白,眼神渙散的陸之昭。
  “嘿,臭小子,你還是不說你來自於哪裡嗎?其他人可都願意交罰金,而你,唔,你是真的打算定主意死在這兒了?嗑藥磕成這樣,早點死倒是能節省點資源呢。”
  星盜沒好氣地衝陸之昭說道。
  在發現面前的青年還是沒反應之後,他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匕首,而另一只手,就那麼朝著陸之昭伸了過去。
  “還是得讓你見見血,知道點厲害。我們可沒有時間跟你耗……”
  星盜極其冷酷地說。
  而陸之昭一直到此刻目光才有了些許聚焦。
  他抬起頭,定定地看向了星盜以及對方手上的匕首。
  “別來煩我。”
  他說。
  “別來煩你?哈哈哈哈,大少爺,你有沒有發現自己現在可是在我們的船上?你都這樣了,還想鬧大少爺的脾氣?”
  星盜往一邊吐了一口唾沫,下一刻,便要動手。
  而陸之昭臉色也變得極其陰沉,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很清楚自己輕而易舉就可以掙脫這些破舊的鐐銬。
  陸之昭的眼底浮現出一絲血光。
  噩夢再一次與現實重疊,並且讓他的神志恍惚。
  他又看到了夢境中層層疊疊不斷渲染開來的血色,那些被他殺死的屍體,鋪天蓋地,朝著他湧來。
  而陸之昭一點都不覺得害怕,相反,他感到了一絲渴望。
  陸之昭想要殺戮。
  因為只有那樣,他才可以在無法喘息的現實中,奪得一點平靜。
  可就在陸之昭抬起手,准備以S級Alpha的實力撕碎面前星盜時,他們頭頂上方的金屬壁上忽然傳出了一陣巨大的轟鳴。
  煙塵四起,警報聲頓時響徹天際。
  “警告有入侵者警告有入侵者……”
  過時的智能系統就像是壞掉的小孩玩具一樣,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而幾道矯健的身影自爆炸出來的缺口中一躍而下,直接落在了囚室之中。
  “哇喔,時間剛剛好,我們趕得正及時。”
  極具標志性的漆黑作戰服彰顯出來人的身份。
  而在如此喧鬧的環境下,薛銀環的聲音依然清晰可辨。
  悠閑得簡直快冒煙的毒蛇一眼便在衣衫襤褸的諸多囚犯中鎖定了陸之昭。
  “看樣子你沒事呢,那可真是遺……太好了,陸少爺。”
  他笑嘻嘻地同陸之昭說道。


第53章
  陸之昭臉色鐵青地跟在了薛銀環的身後,離開了那間散發著惡臭的金屬囚室。
  作為一架剛剛被人入侵的飛船,外界的情形相當的平靜,一切都十分井井有條,星盜們很快就被制服並且被人塞進了他們之前用來折磨和關押人質的囚室,而原本的倒霉囚犯則被釋放了出來,按照指示進行著身份登記……
  對於訓練有素的毒蛇戰士來說,即便是四十八區赫赫有名的大型星盜勢力,其實也不過是一版不堪一擊的烏合之眾而已。
  奪取飛船,控制所有的星盜,一切都是如此的輕松,簡直就是像是為了應和這一次行動的代號“春游”似的。
  而他們在這次任務中唯一需要注意的點,便是這一次星盜俘獲的人質中,有一個人,是陸家的少主。
  對於這件事,薛銀環顯然有自己的看法——
  “陸少爺你這回運氣可是真的很好,這群星盜在四十八區可是惡名遠揚,我聽說他們對待人質是非常殘忍的,有好幾個自以為是,不聽勸告的大少爺直接被他們制成了宦官然後賣到了人馬座那邊的人類馬戲團裡……如果是那樣的話,事情可真是太糟糕了。”
  毒蛇的語氣中透著一點兒微妙的遺憾。
  “而且剛好也就這一次,偏偏就是我們老大親自帶隊,你看,一下子這群星盜就被搞定了,時間卡得剛剛好,陸少爺你毫發無傷,剛好逃過一劫——“
  “我壓根就不需要你們的拯救。”
  在某條毒蛇格外陰陽怪氣的喋喋不休中,陸之昭的臉色愈發難看,他猛然頓住腳步,惡狠狠地盯上了薛銀環。
  “不過是一般普普通通的星盜而已,我自己可以搞定他們。”
  某位大少爺陰冷地說道。
  然而面對陸之昭身上迸發出來強烈怒火,薛銀環的第一反應卻是直接往後退了幾步。
  然後他捏住了鼻子。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踩人痛腳的。那個,陸少爺,能麻煩你往後退幾步嗎,你可能已經在那間囚室裡呆久了,所以沒感覺,但是那囚室裡的味道太難聞了,你身上……”
  “你——”
  面對如此明顯的招惹,陸之昭眼底的血色再一次蔓延開來。
  無法控制的殺意宛若野獸,正在他的心底不斷嘶吼叫囂。
  只不過就在陸之昭即將失控的當頭。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了走廊的另一頭。
  來人是黑曼巴。這個比自己同事要沉穩太多的男人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氣息明顯不太對勁的陸之昭。
  他微微頷首,對陸家少主行了一個禮,隨即就把目光投向了薛銀環。
  “不要太松懈了,銀環,別忘了,我們還在任務中。”黑曼巴提醒道,“還以後,老大在中央控制室,他想見陸少爺。”
  “好吧。”
  聽到了黑曼巴的警告,薛銀環十分失望地嘟囔道,瞬間收斂起了那副懶洋洋又嬉皮笑臉的模樣。
  他沒有再理會陸之昭殺人一般的目光,就那樣一臉肅然地把陸之昭直接帶到了破舊飛船的中央控制中心。
  隨著金屬大門的緩緩滑開,屹立於人群之中卻依然顯得格外顯眼的男人,頓時映入了陸之昭的視野。
  極其冷峻鋒利,好像是寒鐵一般的身影,讓陸之昭的呼吸開始加快。
  在那場極其逼真的噩夢中,就是這個人,當著他的面將蘇涼的屍體帶走。
  不,不對,那只是一個噩夢,蘇涼現在還好好的,蘇涼現在還沒有死……陸之昭不斷地告訴自己,好半天才勉強維持住自己的冷靜。
  S級別的阿爾法氣息,還有那股無比鮮明地抗拒與戒備氣息,實在太過於明顯。
  陸太攀面無表情地在屬下傳來的文件上簽了個字,然後才抬起頭來,眉頭微蹙地望向了自己名義上的侄子。
  雖然從現實上來說,他確實是主動出擊並且從星盜手中救下了陸之昭,可此時此刻見到自己親手救下來的侄子,陸太攀的態度卻顯得格外的淡漠。
  “陸正恩給我發了很多通訊,他對於你這一次的行為非常不滿。”
  陸太攀道。
  而一聽到陸正恩的名字,之前被父親不斷壓迫和催婚的經歷瞬間用上了陸之昭的心頭。
  陸之昭仿佛能夠聽到,自己腦子裡那根名為“理智”的線瞬間繃斷的聲音。
  “我父親?怎麼,你也接到了我父親的命令來追捕我的嗎?”
  陸之昭開口嘲諷道,他滿臉憤恨,神色厭倦。
  結果話音剛落下,他便感覺到中央控制室裡的許多人都向他投來了詫異的目光。
  “哇,原來腦子壞掉是這樣……”
  陸之昭甚至還聽到了自己身後名為薛銀環的毒蛇發出了刻意讓自己聽清楚的低聲嘟囔。
  而下一刻,陸之昭也回過了神,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
  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
  這麼多年以來,陸太攀一直隱居,也正是因為這樣,陸正恩站在了台前。作為陸正恩的兒子,陸之昭在陸家呼風喚雨這麼多年,以至於有的時候,陸之昭會產生奇妙的錯覺,以為自己真的地位崇高,一呼百應。
  而在這種錯覺的衝擊下,偶爾會有那麼一瞬間,陸之昭會忘記,無論陸家多麼呼風喚雨,但實際上,它只是蛇窟的附庸。面前這個男人可以輕而易舉地吩咐他父親去做事,但反過來,陸正恩絕對不可能指揮得了陸太攀。
  陸正恩在陸太攀面前,不過是一條不得不夾著尾巴,小心翼翼的狗。因為只要陸太攀願意,陸正恩手中所有的權利和利益,都將灰飛煙滅。
  因為“真正”的陸家家主,永遠都只有一個……
  面對晚輩的出言冒犯,陸太攀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蛇窟之主極為冰涼的目光只在陸之昭的臉上停頓了一下,隨即便移回了工作之中。
  陸太攀低下了頭,繼續處理起終端上的諸多事物。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淡淡道。
  “你的行為打擾到了蛇窟的例行公務,我不希望看到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
  說完,陸太攀做了個手勢。
  然後,陸之昭便發現兩名毒蛇戰士直接來到了自己身側,用力地扣住了他的手臂。
  “你,你要對我干什麼?”陸之昭臉色驟變,驚慌失措中,他喘著粗氣憤恨地開口問道。
  而這一次陸太攀甚至沒有回應他。
  對陸之昭做出回應的人只有名為薛銀環的聒噪毒蛇。 、
  “我們蛇窟還能對你做什麼,我們又不是星盜能把人做成宦官人偶賣到人馬座去……無非就是把你帶下去看管好,然後把你送會到你那位憂心忡忡的好父親手上。哎呀,別那麼看著我嘛,拜托,大少爺,你現在也算是陸家的人,萬一再亂跑,會給我們造成很大困擾的。”
  薛銀環說道。
  一邊說著,毒蛇手上微微用力,眼看著便要把陸之昭帶走。
  可就在此時,金屬門再一次向兩邊滑開,一道纖細的身影快步地走進了中央控制室。
  “我檢查了一下那群星盜擄掠而來的Omega人質,謝天謝地,我們來得很及時,星盜還沒有來得及對人質真的做出實質性傷害。只不過Omega還是受到了嚴重驚嚇,現在依然對Alpha個體抵觸強烈,接下來的工作我想我可以一個人完成,不要再給他們造成更多刺激了……”
  蘇涼看著手邊的數據,頭也不抬地衝著中央控制室裡的男人說道。
  雖然他自己一點都沒有察覺,然而在外人看來,此時此刻的他與陸太攀,身上的某些氣質竟然奇妙地重疊了起來。
  “小涼?!”
  看著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驟然出現在眼前,陸之昭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他啞著聲音,不敢置信地喊出了蘇涼的名字。
  “你怎麼會在這裡?”
  “……陸之昭?”
  蘇涼這才愕然地轉過頭,看到了薛銀環身邊的那個憔悴至極的Alpha青年。
  如果不是曾經與陸之昭朝夕相處過,對他十分熟悉,蘇涼幾乎都要認不出這個胡子拉碴,全身惡臭的狼狽青年會是高高在上的陸家大少爺了。
  “啊……”一時之間,蘇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陸之昭,他遲疑了一下,露出了一絲禮貌性的微笑,“你被救出來了,平安無恙,可真是太好了。”
  蘇涼說道。
  在改變計劃直接突襲四十八區的這群星盜前,陸太攀已經告知了蘇涼,陸之昭被俘虜的事情。
  陸之昭跑到四十八區來做什麼?
  對於陸之昭的這種行為,蘇涼有點迷惑。不過很快蘇涼就想到了上輩子:那一世,自己和陸之昭私奔時,也是不知不覺便在驅逐和追捕的壓力下,逃到四十八區。
  而陸之昭這一回私自逃家,想必也是在差不多的情形下,無可奈何地淪落到了此處。值得奇怪的只剩下一點,按照陸之昭極高的自尊心以及他那高達S級的Alpha等級,理論上來說,他不應該這麼輕易地就被星盜抓住。
  但這些事情蘇涼並沒有想太多,畢竟現在的陸之昭已經跟他完全沒有任何關系了。況且蘇涼很清楚,既然毒蛇已經知道陸之昭在星盜手上,那麼對方就不可能再有任何生命危險。這對於蘇涼來說,已經足夠了。
  然而,陸之昭顯然根本無法平靜地面對眼前的一切。
  “你怎麼會在這裡?這裡這麼危險,你為什麼會跟毒蛇一起行動……”
  說著說著,陸之昭聲音裡逐漸染上了一絲狂喜。
  “是因為我,對嗎?你知道我是遇到了危險,所以你才特意來找我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惦記我的!你說的那些一刀兩斷不過是氣話!小涼,我知道,我都知道!”
  陸之昭臉上的肌肉都在因為極度的欣喜而不自覺地跳動。
  蘇涼看著這樣的陸之昭,滿臉為難。
  他努力在腦中組織著語句,剛想要開口辯解,身側就傳來了某個男人異常陰沉的聲音。
  “他只是因為任務,才會來到此處。在我們出發的時候,他完全不知道身為陸家的少主你,會被區區星盜俘虜。”
  陸太攀面無表情的說道。
  語氣很冷。
  “沒錯。”
  薛銀環在陸之昭身後迅速應道。
  可是陸之昭卻像是完全沒有聽懂這些話一樣,他依然痴痴地看著蘇涼,目光中充滿了狂熱和渴望。
  他看上去甚至是有點可憐的。
  蘇涼被陸之昭看得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
  “我只是來執行任務的。”
  他沒有否認陸太攀的話。
  “我來到此地,與你沒有任何關系。當然,我還是很高興看到你被毒蛇們平安無事地救出來。”
  “任務?他們憑什麼讓你出任務?。”
  蘇涼的話被陸之昭打斷了。
  陸之昭表情越來越猙獰,聲音也逐漸變得尖銳。
  “這裡可是星盜聚集地,這裡這麼不安全,這些人怎麼可以這麼對你——”
  陸之昭不敢置信地大喊大叫道,然後他轉頭惡狠狠地望向了陸太攀。
  “是你逼他來的?你怎麼可以讓一名無辜的服務人員跟著你上戰場,你知不知道蘇涼他只是一名beta!”
  “這跟你有什麼關系呢?陸之昭。”
  蘇涼聲音冷淡了下來,他沒有表情地對陸之昭說道。
  對上少年的視線,狂怒中的陸之昭微微一怔,他喃喃道:“怎麼可能沒關系?小涼,我真的很擔心你,我——”
  “他不需要你的關心。”
  陸太攀硬邦邦地開口,代替蘇涼回應了陸之昭。
  “他是蛇窟的人,我自然會保護好他。”
  說完,男人抬眼瞥向薛銀環,後者原本正瞪大眼睛興致勃勃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此時被自家老大極其銳利的目光一刺,頓時打了個激靈反應過來。
  “啊,陸少爺,請跟我走吧,你一個剛被人從星盜手裡救出來的人就別想太多了,走吧走吧,待會兒我們會給你安排精神診療,你多吃點藥心情自然就好了。”
  薛銀環小聲嘟囔個不停,手上用力正要將全身繃緊的陸之昭強行拖走。
  另一邊的蘇涼也沒有再理會陸之昭,他轉過身,乖巧地跟在蛇主身後便要就此離開。
  可這一幕露在了陸之昭眼中,一瞬間,噩夢與現實再一次交錯。
  ……被打破的棺材。
  ……被男人抱在懷裡帶離的屍體。
  ……被捏碎了四肢,只能無力躺在廢墟中,發出哀嚎的自己。
  ……
  “不——”
  薛銀環只聽到陸之昭發出了一聲尖叫,下一刻,極其混亂而暴虐的高級Alpha氣息倏然漲開,碾壓級的重壓瞬間壓向了薛銀環。薛銀環瞳孔微縮,臉色冰冷,抬起手不退反進直接探向陸之昭,可此時陸之昭已經掙脫了他的束縛,朝著蘇涼衝了過去。
  “你是我的!”
  他狂亂地喊道。
  “小涼——”
  變故發生得實在是太快,只不過是一個瞬間,陸之昭便已經出現在蘇涼面前。
  他抬起手,直接探向了蘇涼的手臂企圖抓住他。
  然後……
  陸之昭的身形驀地僵住。
  熱切的呼喚也完完全全卡在了他的喉嚨中,連一絲一毫的氣音都無法發出。
  幾乎可以稱之為“恐怖”的威壓轟然包裹住他,讓他完全動彈不得。
  細胞,骨髓,神經……就好像他身體裡的每一個細小生物單位都發覺不對,只能在那種森然的冷意之下不受控制地緊縮顫抖。
  “呼……呼……呼……”
  很清晰的,陸之昭聽到了自己的呼氣聲。
  急促得就像是破掉的風箱。連眼珠子都無法動彈,視野也變得越來越模糊。
  然而,那道漆黑的,冰涼的人影,卻是那麼清晰。
  他親眼看見陸太攀,他的小叔,抬起手將蘇涼攬到了身後,然後像是那名少年的擁有者一般傲慢地垂眸瞥向他。
  “什麼時候,輪到你這樣的東西,對我的人動手動腳了?”


第54章
  “我的人”?
  也許是因為頂級Alpha的威壓太過於強勢,陸之昭在聽到了這三個字之後,甚至覺得自己的顱骨裡有隱隱的回響。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大腦一陣一陣地抽疼。
  陸太攀之前提到過蘇涼是蛇窟的人。
  而蛇窟的人就意味著蘇涼也是他的人。
  陸之昭聽到自己身體內部有個聲音在說話,企圖解釋眼前的這一切。
  然而映入眼前的那一幕卻是如此刺眼,讓他根本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在記憶中永遠冷漠高傲,不曾有任何情緒外露的男人,此時護在蘇涼面前的樣子,卻像是雄獸在捍衛自己的領地。
  同為Alpha,陸之昭不可能錯過陸太攀身上泄露出來的那股獨占欲與示威感。
  像是有東西在身體深處不斷燃燒。
  又像是被早已遲鈍的鏽刀切開了內髒
  痛苦和憤怒同時衝擊著年輕Alpha的靈魂,他的神色極其扭曲。任何人,哪怕是對Alpha精神海崩潰一無所知的平民,看到陸之昭現在的樣子,大概也可以清楚地意識到面前青年情況十分不對。
  蘇涼當然也察覺到了那種混亂的氣息,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為了抵抗陸太攀的威壓,陸之昭也在無形中拼命釋放屬於自己的精神力和信息素。
  之前還沒有感覺,可這一刻蘇涼卻可以感覺到自己露在作戰服外的皮膚,隱隱有些作痛。
  他無意識地往陸太攀的身側靠了靠。
  蛇窟之主的氣息純淨,冰涼而且極為霸道,輕而易舉地就將屬於另外一名Alpha的信息素隔絕在外。瞬間就讓蘇涼感覺舒服了很多。
  而陸太攀自然也察覺到了蘇涼的親近,他本能地抬手,把蘇涼往自己身後攏了攏。
  多日以來,蘇涼與陸太攀之間早已形成了默契,而蛇窟中其他人也早已習慣了兩人之間的親密互動。
  可這一幕落在陸之昭的眼裡,卻全然變成了另外的畫面。
  仿佛有雷電落下,然後將他活生生地劈成了碎片。
  陸太攀……自己的叔叔……為什麼會對自己的戀人如此親密?
  鮮紅的血色逐漸在視野不斷鋪開,而現實中,陸之昭的雙目也早已變得血紅。
  陸之昭的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噩夢中的記憶與現實不斷的交織,在他的腦海裡,蘇涼遠遠不只是他那個正在耍脾氣的小男友,更是他逃亡多年,相濡以沫,最後卻陰差陽錯而逝去的戀人……
  可是曾經那麼愛他的蘇涼,如今卻是如此乖巧溫順地躲在了另外一名Alpha的身後。
  就好像他們已經是關系親密的戀人。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陸之昭逐漸狂暴的精神力在原本無風的中央控制室裡掀起了細微的氣流。
  原本正在興致勃勃圍觀眼前一幕的毒蛇戰士們神色微微變,眼神頓時變得異常銳利。他們身形不變,可肌肉卻已經開始繃緊,有人不動聲色地變換著位置,將陸之昭納入到自己的有效攻擊範圍之內。
  可陸太攀卻在此時做了一個手勢,無聲地示意其他毒蛇不要插手。
  蛇窟之主的眼神冰涼,他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面前身形顫抖的侄子,同時微微側頭,對身後地蘇涼輕聲地說道:“這裡交給我來處理。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回機甲上休息一下,那裡更安全也更安靜。”
  伴隨著他的低語,原本正在機甲艙待命的摩睺羅伽轉化為艦內模式,悄然無聲地出現在了中央控制室。
  其實如今星盜的整艘飛船都已經被毒蛇所控制,想要休息的話,其他毒蛇戰士暫時輪休的休息室,或者干脆在飛船上隨便找一間房間都可以。
  更何況,蘇涼其實並沒到需要休息的時。
  可是,看到熟悉的黑色機甲出現在面前時候,他神色淡然十分乖巧地點了點頭。
  “好,我聽你的。”蘇涼輕聲說道。
  摩睺羅伽的機甲艙門悄然打開,蘇涼輕盈一躍,身形迅速地消失在陸太攀的本命機甲內部。
  艙門閉合。
  如果說之前面對陸太攀與蘇涼之間的曖昧,陸之昭還可以拼命自欺欺人,好維持自己那點脆弱的理智,那麼在親眼看到曾經的戀人,那麼輕而易舉地進入了的自己叔叔的本命機甲後,陸之昭便徹底陷入了崩潰之中。
  “你對他做了什麼?小涼明明是我的……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搶走我的人?!”
  陸之昭的身體在抽搐,在極度的亢奮之下,S級Alpha身體裡力量驟然炸裂。
  原本在陸太攀的壓制下根本無法動彈身體,忽然間恢復了行動力。在狂怒之下,陸之昭怒吼著,朝著陸太攀撲了過去。
  想要徹底地擰斷那個男人的脖子。
  想要殺掉對方。
  想要將這個一直凌駕於自己之上的男人徹底粉碎。
  ……
  然而就在陸之昭躍起的一瞬間,他對上了陸太攀冷淡的目光。
  那雙漆黑的雙眸中含著一絲嘲諷,厭惡……
  以及,鋪天蓋地的殺意。
  一股冰涼的冷意像是釘子一般刺穿了陸之昭混亂的神智,他忽然意識到,陸太攀正在等著這一刻。
  陸太攀想要殺了他……
  “轟隆——”
  下一秒,陸之昭又一次尖叫起來。
  不過這一次卻並非是因為之前的那種狂怒,而是因為一陣劇痛,他感覺自己飛出去——就在他的碰觸到陸太攀之前,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倏然閃現,插入了他與陸太攀之間。
  那是一台漆黑的機甲。
  摩睺羅伽只是抬起機械臂直接格擋在了他的拳頭前,陸之昭整個人便像是被車輪彈開的小石子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飛了出去。
  即便是 S級別的Alpha,在傳奇機甲的面前,也不堪一擊。
  陸之昭重重地摔在了中央控制室的金屬壁上,他口中吐出一股鮮血。
  “為什麼……”
  青年恍惚地,在劇痛中抬起了頭。
  他看著遠處遠處那台猙獰可怖的漆黑機甲,喉嚨裡傳出一陣模糊的咕噥。
  “小涼……為什麼……”
  在巨大的疑惑中,陸之昭緩緩滑下,他砰然倒在地上。徹底地暈死過去。
  在那一刻,整間中央控制室裡一片寂靜。
  摩睺羅伽依然屹立在原地,保持著格擋的姿勢。
  在他身後,身形高挑的男人看著面前屬於自己的那台機甲,破天荒地有些怔忪。
  而如果在場的毒蛇戰士都如同某位人工智能那樣,換上了帶有激光功能的紅外眼,那麼恐怕此時的黑色機甲外殼已經開始發熱了。
  所有人的神色都異常微妙。
  因為,他們都很清楚,機甲是不會自行做出這種格擋行為的,除非有人操控它,而當時陸太攀並不在黑色機甲內,以蛇窟之主的脾氣,他也絕對做不出遠程操控機甲用來格擋區區一名赤手空拳Alpha青年的行為。
  當時在機甲內的人只有蘇涼。
  *
  “我並不是故意的。”
  不久後,蘇涼垂頭喪氣地坐在了單獨的休息室內,對自己身側的男人說道。
  說這句話時候,他臉色還有一些蒼白。
  就在剛才,他操作著摩睺羅伽,阻擋了陸之昭對陸太攀的暴起襲擊。可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
  當時的他只是坐在機甲裡發著呆。
  他知道陸太攀是因為好意才讓他避開跟陸之昭的接觸的。
  陸之昭當時完全就是一幅自說自話的模樣,繼續溝通下去只會讓人愈發尷尬。
  然後,蘇涼便看見了那一幕:他看見陸之忽然一躍而起,然後襲向了陸太攀。
  在那一瞬間,蘇涼的頭腦變得一片空白。
  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位置已經變了:他已經完全跟摩睺羅伽同步,黑色機甲伸出手擋在了陸太攀前,而陸之昭……他飛了出去。
  “我只是想格擋,並沒有想過要攻擊他。”
  蘇涼臉色苦悶。
  “你並沒有攻擊陸之昭,你只是釋放了護盾,而護盾將他所有的攻擊力反彈了回去。這才造成了他的受傷。”
  陸太攀沉聲糾正道。
  “醫療小隊已經給了結果,陸之昭只是暫時昏了過去。而這對於他來說是一件好事,因為他的精神力已經非常混亂了,讓他昏迷總比讓他醒著發瘋更好。”
  蛇窟之主的神色淡漠,語氣更是一點起伏都沒有。
  可蘇涼可以感覺得到,此時的陸太攀精神力有些混亂。
  而男人原本冰涼怡人的信息素中,也有一絲微妙的苦澀氣息。
  這說明陸太攀的心情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冷靜。
  發現這一點之後,蘇涼覺得自己的心情變得有些低落。
  “對不起。”
  蘇涼下意識地又重復了一句。
  “我擅自操作了你的機甲,而且我還……”
  “你保護了我。”
  陸太攀輕聲打斷了蘇涼的話。
  他轉過頭,定定地看向蘇涼。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可蘇涼卻有點把握不住陸太攀此時的表情之下究竟蘊含著什麼意味。
  “你要為這個道歉嗎?”
  陸太攀莫名其妙地追問了一句。
  蘇涼一愣,一時之間他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會後悔在剛才那種情況下擋在陸太攀的前面嗎?哪怕明知道對方其實並不會受到真正的傷害……
  可蘇涼仔細想了想,發現如果當時的情況再來一遍,大概自己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衝出去,然後擋在男人前面。
  因為,他想要保護陸太攀,保護被所有人眼中,因為太過於強大而宛若怪物一般的那個男人。
  “我大概還是會再違規一次吧。”
  蘇涼有點發虛的說道。
  “真的很對不起。”
  如果少年真的是什麼小動物的話,在說這句話時,大概耳朵和尾巴都已經耷拉下來了。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蘇涼忽然聽見了陸太攀的低語,“抱歉,今天的我有些失控了。”
  他愕然地看到自己面前冷靜的男人垂下了頭。長發凌亂地垂落在陸太攀蒼白的頰側,讓他看上去,竟然隱隱顯現出一點無措的脆弱感來。
  “我,我可以對你進行精神梳理。”
  看到此時的陸太攀,蘇涼完全無法思考,只覺得自己的心髒都抽緊了。
  可是陸太攀卻搖頭拒絕了。
  “我並不需要精神梳理。事實上,我的精神值現在很很穩定”話音落下之後,蛇主沉默了一下。
  然後,蘇涼便聽到了陸太攀壓抑而沙啞的傾訴。
  “我今天只是在吃醋。”
  男人非常老實地坦白道。
  “巳……巳先生?”
  蘇涼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而伴隨著第一句話出口,接下來的話陸太攀就顯得順暢許多。
  他直勾勾地看著蘇涼,繼續道:“我非常,非常生氣,尤其是當我親耳聽到他對你說的那些話之後,我應該可以說是暴怒到不可自抑。即便我很清楚,你並非我的所有物,可我依然對你產生了非常強烈的占有欲。”
  陸太攀有些挫敗地嘆息道。
  “我目前還在追求期,而你有權利在這期間接受任何人的追求……然而,當我看到你身邊出現了別的Alpha時候,我徹底失態了。”
  “我……好像有一點想要殺了他。”
  男人的瞳孔漆黑,他凝望著自己身側的少年,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我想要把你身邊所有的Alpha都徹底抹殺,讓你從此之後,只能看著我。”
  “而因為這種極其卑劣的渴望,我竟然跟那種東西起了衝突,從而把你也卷了進來。”說到這裡,陸太攀嘴角緩緩浮現出一絲苦笑,“最糟糕的是,我本應對此感到懊惱,這不是任何一名合格的毒蛇戰士應該有的反應。然而,當我看到你擋在我的面前時……”
  “我高興得快要瘋掉了。”
  陸太攀一臉鄭重地剖析著自己的心情,目光始終停留在蘇涼的臉上。
  “我並不想流露出太多的情緒,因為這會讓你感到不安,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這裡……”男人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胸口,“好像變得非常奇怪。”


第55章
  如果說陸太攀的這番剖析也算是追求人的手段的話,那麼男人追求的手段只能用拙劣之極來形容,甚至不如之前他帶給蘇涼的那朵小野花。
  可是蘇涼卻在這樣的手段下潰不成軍。
  少年睜大眼睛呆呆地聽完了陸太攀的情愫,半晌,他嘴唇翕合,可聲音卻完全卡在了喉嚨裡,完全無法傳遞到外界。
  陸太攀說的那些話太過於直率,簡直就像是過於灼熱的火焰,一股腦地湧向了蘇涼。一直盤踞於蘇涼心靈深處的某樣東西開始不受控制的融化,而這讓蘇涼感到慌亂和恐懼。
  陸太攀說自己變得很奇怪,蘇涼覺得自己好像也是一樣的。
  慌亂,無措,還有奇妙的酸甜情感不斷從身體深處往外冒這劈裡啪啦的小氣泡。某種情感開始在心底不斷翻滾,沸騰,可蘇涼卻因此而感到了一絲恐懼。
  這種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覺太陌生,也太奇怪了。
  蘇涼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簾,避開了對方專注的視線。
  他還沒有想好,自己究竟該如何應對此時的陸太攀。
  而在蘇涼的沉默中,陸太攀的眼神暗淡了一瞬。
  仿佛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氣氛尷尬,蛇主的通訊器響了起來,想來又是有事情需要他去處理。
  陸太攀垂眸看著自己面前明顯陷入了慌亂的少年,唇邊忽然泛起一絲苦笑。
  他嘆了一口氣,隨即整理好了情緒,不過短短瞬間,陸太攀再一次恢復成了那個極端冷靜,沉穩,強大不為任何外物所動的蛇窟之主。
  他站了起來。
  “我該走了。”他對蘇涼輕聲說道,“抱歉,我說這些話並不是想要強迫你做出選擇,我只是……”
  “我只是有些失控。”
  我只是非常喜歡你。
  這句話自年長男人的心頭一閃而過,帶來了甜蜜,以及難以忽略的苦澀。
  陸太攀有點懊惱,他今天又開始變得愚蠢而魯莽,明知道蘇涼曾經因為陸之昭遭受過的一切,他卻依然不受控制地將同樣的壓力傳遞給了對方。
  他本應徹底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才對。
  “請你不要在意我之前說的那些話。”
  說完,陸太攀便打算立刻離開。
  可就在這時,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碰了一下,是蘇涼勾住了他的袖口。
  “蘇涼?”
  他一怔。
  緊接著,陸太攀便感覺到,一股熟悉的輕柔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朝著他探了過來。
  空氣中,一股細微的甜蜜的氣息氤氳。
  陸太攀的身體完全僵住了,他緊張地朝著蘇涼望去。
  而蘇涼正低垂著頭,一只手虛虛地勾著陸太攀的袖子,完全沒有敢抬頭看陸太攀。
  只不過,他露在衣領外的脖頸,還有耳朵,此時都已經泛起了粉紅色。
  “我是你的貼身精神調理員,有義務在你精神不穩定的時候,及時穩定你的精神力,還有,那個,我應該安撫你的情緒……”
  簡直就像是特意說給自己聽,蘇涼一口氣嘟囔了一長串話語。
  而伴隨著他的低喃,溫暖,柔軟,甜蜜的“白蛇”自他體內緩緩蘇醒,它慢慢朝著Alpha游弋而去,然後,一點點纏上了全身緊繃的蛇窟之主。
  幾乎就在它碰觸到陸太攀的同一時間,原本略微顯得躁動不安的“黑蛇”齊齊湧出,無比貪婪而急躁地撲向了蘇涼的精神力。
  “唔……”
  蘇涼發出了一聲悶哼。
  而陸太攀眼睛很黑,瞳仁卻異常的亮。他猛然用力,反手握住了蘇涼的手,然而在極力的克制下,他並沒有做出別的動作。
  安靜的休息室內,男人沉默不語地與少年牽著手,兩人保持著一臂之距,手指與手指之間卻扣得很緊。
  張牙舞爪的“黑蛇”與溫順的“白蛇”已經陷入了細密的糾纏,互相交融,彼此交替……
  ……
  精神力與精神力的糾纏並沒有持續太久,這不過是非常短暫的一次基礎精神梳理。
  然而當蘇涼松開手的時候,少年的臉已經紅得近乎滴血。
  “如果還有不舒服的地方請告訴我。”
  按照規章流程,蘇涼干巴巴地說道。
  “我身上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然後他聽見陸太攀的聲音。
  下一刻男人忽然俯下身來,他湊到了蘇涼的面前,好讓蘇涼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
  男人眼瞳中亮著兩點微光,那是一種,野獸般的光。完全未曾吃飽的貪婪野獸便應該有陸太攀這樣的眼睛。他身上的信息素也可以證明他的飢渴,縈繞在蘇涼身側地每一縷香氣中都透著Alpha天性中的渴望與躁動。
  這本應讓人感到恐懼和戒備,畢竟,未曾得到滿足的雙S級Alpha絕對是最危險的存在。
  可是,男人身上同時還呈現出另外一種迥異於野性的特殊氣息——極致的克制還有自持,讓那種可怖感消散了許多。
  至少,蘇涼很難對此刻的陸太攀生出警惕心。
  他只能感到心慌意亂和不知所措。
  “不過,我的心跳現在很快。”
  然後,蘇涼聽到陸太攀一字一句,很認真地對他說道。
  “應該是因為,我現在很高興的緣故。”
  “巳先生,請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蘇涼面紅耳赤,不堪重負地發出了極為狼狽的抗議。
  他說得很小聲,也很虛弱。
  “好。”
  陸太攀誠懇地說道,卻並沒有遠離少年。
  他們兩個人的距離很近。
  蘇涼睫毛輕簌,慌亂得恨不得想立刻逃跑,可是身體卻像是失去了控制,只能僵硬地坐在原地動彈不得。
  太近了……
  他想。
  近得好像蘇涼只要微微仰著臉,他與陸太攀的嘴唇就能觸碰到一起。
  在這個距離,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從另外一個人身上傳來的細微熱度,蛇窟之主肅然冰冷的軀體此時也像是陷入了高熱一般無比滾燙。
  馥郁的甘蜜香氣,與原本冰冷濕潤的焚香綿密細致的交織在了一起,而這種香氣讓蘇涼感到頭暈目眩。
  不知不覺中,他發現自己與陸太攀之間的距離更近了,然後——
  “滴滴滴……”
  通訊器的嗡鳴,讓那種粘稠的奶油一般的曖昧氣氛瞬間融化。
  蘇涼咬住嘴唇,驟然清醒,整個人瞬間朝後退去。
  而陸太攀保持原本的姿勢,在原地僵硬短暫的一瞬,然後他才直起身子,沉著臉默默地按掉了通訊器。
  “抱歉。”他對蘇涼說道。
  “沒,沒事……”
  蘇涼目光游移地應道。
  而下一秒,通訊器又一次急促地響了起來,與此同時,耳麥中的管家發出了無比虛弱且卑微的聲音。
  “我不是有意打擾的,但是,主人,這裡有件事真的需要你來看一眼。”
  假如人工智能也能有眼淚的話,現在的管家大概就已經在哭哭啼啼了。
  陸太攀深吸了一口氣,陰沉地扯掉了耳麥。
  “我們剛接管飛船,事情確實很多……巳先生,你先去忙吧?”
  蘇涼心慌意亂地說道。
  他目送著臉色鐵青的男人離開了休息室。
  然而他自己捂著臉在房間裡坐了好久,臉上的熱度始終未能褪去。


第56章
  蘇涼好不容易才冷靜了下來。
  當然他不冷靜也不行,因為在陸太攀被奪命連環call之後,蘇涼的通訊器也開始叫個不停——
  他也不得不面對屬於自己的緊急任務。
  按照指示,蘇涼來到了星盜飛船的尾部,這裡已經被清空了,原本供星盜娛樂的艙室被整理出來充當了那群被解救出來的Omega的臨時休息室。
  而蘇涼剛在走廊盡頭露出身影,便對上了薛銀環的臉。
  平時總是顯得吊兒郎當的毒蛇此時臉色卻相當凝重,瞥見蘇涼的那一瞬間,他便著急地嚷嚷起來。
  “小涼?!太好了你終於來了,眼前這事沒有你還真不行。我們從總部調來了雙a級別的Omega精神調理員,但是他竟然完全沒法靠近那些Omega。他們根本就不能接受任何陌生人的靠近。精神調理員那邊說他們全部有精神力崩潰跡像,伴隨有重度創傷後應激障礙……”
  薛銀環滿臉愁苦,看上去仿佛發際線都往後退了那麼一點兒。
  “你之前是怎麼辦到的,竟然能夠靠近他們?你甚至還能跟他們搭上一兩句話?這群Omega關系重大,現在只能靠你了,你真的得繼續幫我們問話,那些人應該能幫我們確定一些非常重要的線索——”
  一口氣說完,薛銀環才抬頭看了蘇涼一眼,然後毒蛇戰士愣了愣。
  “你是不舒服嗎?怎麼臉這麼紅?”
  蘇涼本身就白皙,臉紅起來特別明顯,更何況,此時的他不僅是臉紅:他從脖子到耳朵尖都是粉的。
  “我……”
  蘇涼一下子卡住,他還沒有想好借口,薛銀環已經自發地伸出手。
  “完蛋了,這種要緊關頭,你該不是發燒生病了吧?!”
  娃娃臉青年下意識地便想要探一探蘇涼的額頭,結果手剛往蘇涼肩頭搭,他便臉色一變,整個人猛地抽了一口氣,緊接著像是被電到一樣收回了手。
  “我靠——”
  薛銀環發出了一聲膽怯的咒罵,隨後甩著手,無比驚愕地看向蘇涼。
  “老大這信息素也太凶了把吧?”
  他喃喃嘀咕道。
  天知道他想到了什麼,薛銀環的目光在蘇涼泛著粉色的臉頰上停頓了一瞬,接著視線就飄開了。
  不僅如此,他還特別老實地雙手合十,對蘇涼低頭連聲道歉:“對不起我錯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會問——”
  而與此同時,薛銀環也不由在心底咋舌。
  不虧是老大——
  陸太攀殘留在蘇涼身上的信息素無比強悍,凶蠻。
  明明並非是什麼正式標記,然而,在薛銀環不過是無意間靠得近了點,某位雙S級Alpha殘留在蘇涼身上的那一抹信息素便瞬間暴動,展現出了異常強烈的威懾力。薛銀環剛才甚至覺得,自己好像被無形的蛇咬了一口,連指尖都是麻的,手臂上也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這麼強烈的獨占欲,讓薛銀環瞬間秒懂。
  而蘇涼一看到薛銀環的表情,心中便暗覺不妙。
  他想要解釋,可薛銀環那副模樣,反而讓蘇涼不知道究竟該從那裡開始解釋才好。
  好在此時要事當頭,薛銀環也好,蘇涼也好,都沒有余裕為這個小小的尷尬插曲而糾結太久。
  就像是薛銀環之前抱怨的那樣,之前他們在星盜的艙室深處找到的那群Omega如今正在非常嚴重的應激反應中煎熬,而且,就算是蛇窟內部經驗極其豐富的精神調理師,也沒有辦法讓他們鎮定下來。
  反而是蘇涼之前在人手不足的時候順便去幫忙,那群Omega在他面前反而能夠保持冷靜。這樣一來,蘇涼也只能再一次硬著頭皮擔任起了問詢的職責。
  ……
  被拯救出來的Omega並非是毒蛇們所想的“人質”,。
  事實上,他們是一批被人私下倒賣出去的“貨物”。
  一天後,蘇涼臉色慘白地從Omega的休息室裡走了出來,他在毒蛇的護送下來到了會議室,然後對上了那幾名臉色嚴肅的Alpha。
  “他們一直被鎖在監牢裡,知道的信息很少。而且因為他們此時精神狀態很差,所以很多回憶都是支離破碎,前後顛倒的。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他們之前呆的地方……是一座Omega飼育場。”
  提到最後那個單詞的時候,蘇涼臉色更差了,他的胸口發悶,甚至有點想嘔。
  “……他們偷聽過管理者的談話,那些人將地方稱之為‘N農場’。”
  蘇涼本以為,上輩子,像是他那樣淪落到四十八區的垃圾場艱難求生已經是十分悲慘的下場,可事到如今,他才發現自己實際上非常的幸運。
  如果不是這一次的任務,蘇涼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地方叫做Omega飼育場。
  那群已經精神崩潰的Omega,絕大多數都來自於邊遠星系。
  他們或者是被欺騙,或者是被綁架,總之他們全部都是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被丟入了所謂的N農場。
  “那裡的人一直在用他們做非法人體試驗。而即便Omega們沒有在慘無人道的人體試驗中死去,這些等級低的O也會被……被強迫生育。”
  “生下來的孩子如果是beta便會直接銷毀,而Alpha和Omega則會被送走。沒有人再見到過他們的孩子。如果農場裡來了等級較高的Omega,也會在幾天之後就被人帶走。這些Omega中流傳著一個傳言,所有高等級的Omega,一旦落入‘農場主’的手中,會便被強行取走腺體……”
  蘇涼努力維持著平靜,向著會議室裡的其他毒蛇彙報他從這群受害者口中收集到的訊息。
  但他的臉色正隨著他的話語一點一點變得慘白。
  星盜飛船裡的這群Omega可以說是飽受苦難,但是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他們也許算是幸運的。根據他們所說,就在不久之前,他們所在的“農場”突然之間開始全員撤離,而他們就像是來不及運走的實驗動物,被人下令全部處死。但在當時極端混亂的情況下,負責處死他們的某位管理者起了貪心,最後將這群Omega直接打包賣給了星盜。
  就好像他們只是一堆沒有任何思想的貨物一般。
  蘇涼的話語停下之後,會議室裡陷入了寂靜,氣氛非常凝重,坐在會議桌盡頭的陸太攀神色淡漠,眼睛裡卻含著蝕骨冰霜。
  打破寂靜的是薛銀環咬牙切齒的詛咒:“又是N農場的這幫人渣!”
  他的拳頭狠狠地砸向了會議桌。
  也一直到這個時候,蘇涼才知道,原來在地球聯盟中,非法人體實驗,Omega人體販賣以及腺體非法移植,早已形成了一張分工有序,利潤巨大的暗網。
  許多參與這樁血腥生意的人,直接就是聯盟的高層,其中更不乏權貴。而也正是因為這樣,十多年來一直沒有人能夠徹底毀掉這可怕的黑暗網絡。
  直到陸太攀決定插手此事。
  “……老大一直想徹底摧毀那惡心的‘產業鏈’,但是那群人實在是太狡猾了。”
  薛銀環點開個人終端,看著虛擬屏上不斷閃過的失蹤記錄,總是嬉皮笑臉的他此時卻散發出了森然的殺意。
  “地球聯盟中有高層深入地牽扯其中。這讓事情變得很難辦,只要稍微有一丁點兒風吹草動,這群人便會干脆利索地從據點撤離,高等級的Omega會被他們帶走,而低等級的……”
  “會被全部殺掉。”
  蘇涼喃喃地接過了話頭。
  無人應答。
  可蘇涼知道自己說對了。
  那種胸口發悶,隱隱作嘔的感覺變得更加強烈。
  良久,不善言辭的黑曼巴也補充道:“有人一直在對他們通風報信。”
  所以這麼久以來,他們只能搗毀原本就已經清空的據點,卻壓根不曾成功地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直到這一次,他們不僅找到了線索,這線索還是一群真正的活口。
  “主使者變得急躁了。”
  陸太攀垂著眼簾冰冷地說道。
  前段時間他讓毒蛇執行了好幾次突襲任務,恐怕就是因為這樣,N農場的背後主使者才愈發急躁,甚至未能完全按照計劃“銷毀”掉他手頭那些低等級的Omega。
  而蛇窟這一次卻像是終於被幸運女神所眷顧了一般:一次突如其來的清繳星盜的演習,卻讓他們剛好找到了從N農場中逃出來的存活者。
  問題在於,那些Omega在“農場”中滯留太久,基本上都已經陷入了半瘋狀態。
  而唯一能夠讓他們提供有效信息的人……只有蘇涼。
  “怎麼會這樣?”
  蘇涼本身便因為自己探查到的那些消息而備受衝擊,在聽完了關於這一次事件的詳細背景之後,整個人更是搖搖欲墜。
  “現在那些受害者的情緒還很激動,他們只能記起一些非常凌亂的片段……我,我會更努力一點,如果能夠讓他們的情緒徹底穩定下來,我想他們能夠回憶更多的細節,這樣的話蛇窟也能個更早鎖定幕後主使者!”
  說完,蘇涼猛然起身,轉身便要繼續前往Omega們的休息室。
  “你先去休息。”
  結果他還沒有來得及動,肩頭便被人重重地壓住了,是陸太攀起身來到了他的身邊。
  “可是——”
  “即便是天賦異稟的頂級精神調理師也是需要休息的,而且你在精神調理這方面還只是個新人。”
  陸太攀目光凝在蘇涼的臉上,他看著少年眼底的微青,語氣低沉地說道。
  “對呀,小涼你不要這麼著急,我看了一眼日志,你已經連續工作了好幾個小時了?這期間你一直在釋放精神力?你這是要把自己累死嗎?”
  “而且說實在的,現在你就算去問那些人,他們恐怕也只會給你差不多的反應,人都已經到我們手裡了,別擔心慢慢來,我們總會抓到那群混蛋,然後把他們挫骨揚灰,讓他們後悔出現在這個世界!”
  其他毒蛇的安慰並沒有讓蘇涼感到好受一些。
  少年挫敗地耷拉下了肩膀,滿眼焦慮和自責。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對自己生出了一抹厭惡,如果他能夠更厲害一點,如果他能夠早點熟悉精神力調理,是不是就能更有用一點了?!
  “你就聽老大的,休息好以後再說,畢竟只有精神好的時候你才有可能實行有效安撫——”
  在某人的喋喋不休中,蛇窟之主忽然俯身,壓低了聲音在蘇涼耳邊輕聲道:
  “看到你疲勞過度的樣子,我會非常心疼。”
  末了,陸太攀猶豫了一下,笨拙地補充了一句。
  “乖,聽話……小涼。”


第57章
  只有老天爺才知道,那一天蘇涼是如何面紅耳赤,精神恍惚地離開會議室的。
  他簡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像是陸太攀這樣的人,竟然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對他說出了那種……那種令人羞恥的話。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陸太攀的聲音壓得足夠低,而其他人又離得足夠。
  當然最重要的是,幾乎不會有人能想像得到,這位一直冷峻,可怖,作風鐵血冷酷的蛇窟之主,會那樣生澀且笨拙地壓低聲音,一臉認真地模仿著其他愚蠢Alpha哄自己Omega的樣子,來哄蘇涼去休息。
  【乖,聽話。】
  簡直令人羞憤欲死。
  偏偏蘇涼根本沒法抵抗這樣的陸太攀。
  他確實乖乖聽話了。
  蘇涼非常老實地按照陸太攀的吩咐,休息了一整晚,不過第二天他就又一次化身為工作狂,開始了對N農場中逃出來的受害者進行問詢和安撫。
  也正是因為這些人精神上已經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為了避免他們的情況惡化,接下來幾天,被捕獲的星盜飛船,還有蛇窟自己的船一直停留在四十八區的上空不曾移動。
  從總部緊急趕來的專業精神安撫師起不到作用,蘇涼成為了問訊受害者的主力,這讓他忙得暈頭轉向。
  在這樣極其忙碌的情況下,偶爾有那麼一個瞬間,蘇涼會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可隨之而來的無數任務便會把著小小的疑惑瞬間衝走,他根本沒有余裕去思考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
  直到這一天,蘇涼好不容易結束了一日的問詢,臉色疲憊地走出了Omega所在的治療區。
  “蘇涼少爺。”
  他聽見有人在背後叫他。回過頭時,蘇涼發現站在那裡的人竟然是黑曼巴。
  “很抱歉打擾到你,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確認一下。”黑曼巴走上前來,聲音沉穩地說道。一邊說,他一邊點了點自己手臂上的個人終端。
  一道虛擬屏倏然閃現在兩人面前,微藍的光幕上閃爍著一系列的數據。
  “我目前負責陸之昭少爺的所有事物,”黑曼巴向蘇涼解釋道,“我們重新整理了一下他被星盜俘虜之前的生活軌跡和行動,發現他一直在騷擾四十八區的原住民。”
  隨著手指的輕點,虛擬屏上的數據變幻,最後,好幾張照片出現,倒映在蘇涼的眼底。
  “……就是這幾個人。有證據顯示,陸之昭少爺之所以會逃離陸家,就是為了前往四十八區有意尋找他們的。而在騷擾這些人的過程中,陸之昭少爺一直在詢問這些人是否認識你。”
  說話間黑曼巴的目光在蘇涼的臉上點了點,任何人都能夠看得出來,隨著那幾張照片的出現,蘇涼的臉色變得異常的蒼白。
  “雖然有很大的可能,陸之昭少爺是因為精神海崩潰而出現了幻覺,才導致了如此行為。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需要跟你確認一下。這些人是否真的認識你,所以他們才招惹來陸之昭少爺的騷擾?”
  蘇涼看著名單上閃現出來的熟悉面龐,聲音完全凍結在了喉嚨裡。
  他如置冰窟。
  過了很久,他才艱難地開口回答道:“我想這些人並不認識我。”
  至少,在這輩子是這樣的。
  ……
  離開了黑曼巴,蘇涼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本應在難得的空閑時間裡好好休息,那些Omega還需要他,蛇窟也是。雖然進展不大,但他們已經從Omega那裡得到了不少關於N農場的線索。
  可當蘇涼躺在床上時,他的心中卻是一片紛亂。
  他完全不敢想,為什麼陸之昭會找到那兩個人。
  畢竟按照常理,在這個時候。房東,還有醫生應該都不認識自己。那個愚蠢,戀愛腦,膽大妄為的Beta這一次終於變得聰明了一些。而正常情況下,也絕對不會有人覺得,中央星區的一名普通人會跟四十八區垃圾場裡的常駐人員又什麼聯系。
  可偏偏陸之昭卻無比准確地找到了醫生和房東,這兩個對他幫助對多,也是陪伴他走過人生最後一段路程的人。
  簡直就像是……
  蘇涼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幾秒種後,蘇涼從床上坐了起來,臉色無比難看。
  “管家?”
  他呼喚道。
  “有什麼可以為你效勞的嗎?蘇涼少爺。”
  很快耳麥裡就想起了人工智能彬彬有禮的聲音,而蘇涼卻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
  “我有一個問題……請問我可以在休息時間離開飛船嗎?”
  “離開飛船?”
  “是的,我想要前往四十八區。”
  蘇涼輕聲道。
  “當然可以,每一名毒蛇在完成任務之後,都充分享有自由使用自己空閑時間的權利。”
  管家很快就說道。
  “那就好。”
  “不過……”人工智能在此時忽然話頭一轉,“蘇涼少爺你是非戰鬥人員,如果需要離艦,必須需要一名二級以上正式毒蛇戰士的陪同以免出現危險。”
  “什麼?”
  “目前來說,所有毒蛇戰士都是戰鬥人員,而且正處於‘春游’項目的實地演習中,這意味著,如果你想要人陪同的話,你必須直接向主人提出申請。”
  管家親切地說道。
  *
  十幾分鐘後,陸太攀的辦公室裡。
  蘇涼有些忐忑地站在了男人的辦公桌前。
  陸太攀案頭的工作文件堆積如山,可蛇主卻並沒有理會,他面前的懸浮屏上正是蘇涼不久之前提交的申請書。
  “你要申請毒蛇戰士的陪同前往四十八區……”陸太攀專注地看著蘇涼的申請,就好像那是一份機密文件一般,然後,男人抬眼望向蘇涼問道,“你去那裡干什麼?”
  “我……”
  蘇涼嘴唇翕合了一下。
  其實如果想要編理由的話,他有很多現成的理由可以編:他畢竟是一個對四十八區有著深切責任感的星川大學學生,他手頭有專門為了四十八區的孩童編撰的教材和應急手冊,而陸太攀也答應了他會在四十八區建造公益性質的教學機構。
  在這些大前提下,蘇涼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陸太攀,他想去前往四十八區探訪實地,調查當地居民的生活狀況什麼的。
  然而話到了嘴邊,蘇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並不想欺騙陸太攀。
  “其實我也不知道。”
  良久,蘇涼低下頭,有些苦澀地說道。
  “一定要說的話,有些事情……有些事情我想要去確定一下。”
  雖然他很清楚,有些事情即便確認了也沒有任何意義,甚至只是徒增煩惱。
  然而,他卻始終有些無法放下。
  “是關於陸之昭的?”陸太攀忽然問。
  黑曼巴剛剛提交了報告,並且對蘇涼否認認識那兩名四十八區原住民的事情做出了特殊的標注。
  “是。”
  蘇涼艱難地點了點頭。
  辦公室裡有一瞬間的沉默。
  蘇涼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點緊繃,惶恐,或者說害怕,苦澀的情緒在他心底蔓延。
  如果陸太攀真的繼續追問他到底要確認什麼,蘇涼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蘇涼可以感覺到男人的目光在自己臉上停留了一瞬,他幾乎都可以察覺得到男人目光中的疑惑與探究。
  然而,陸太攀卻並沒有再多問一句。
  “你的申請批准了。從晚上八點到明天早上八點,你有十二個小時自由活動的時間,”陸太攀瞥了一眼懸浮屏上的時間然後說道,“活動範圍為四十八區的全區,非任務巡邏,要求是你必須佩戴基本防身武器以及……會有一名毒蛇戰士陪同你前往四十八區。”
  說完,男人指尖微動,下一刻蘇涼的個人終端響了起來,他收到了自己的申請通過的消息。
  “謝謝……”
  蘇涼埋著頭輕聲的說道。
  “不用謝。”
  看著面前少年忐忑不安的模樣,蛇窟之主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隨後,他平靜地回應道。
  *
  晚上八點——
  蘇涼按照要求,穿戴好了所有裝備,站在了穿梭運輸船的停泊平台上,等待著運輸船還有那名負責陪同他的毒蛇戰士抵達。
  說句實在話,此時的蘇涼有點恍惚,腦袋也很亂。
  醫生……房東……
  按道理,陸之昭不應該知道他們才對,哪怕是在上輩子,陸之昭也不曾見過那兩個人,因為在那個時候,陸之昭根本不可能知道蘇涼最後會到四十八區的“垃圾場”去。
  對於絕大多數普通星區的人來說,那裡幾乎就等同於是地獄。
  而蘇涼,最後也確實是無聲無息地死在了那裡。
  當時的陸之昭當時剛剛新婚,那是那場盛大婚禮的第二天,陸寧兩家的結合即將給陸之昭帶來驚人的權勢與利益。
  那個時候的他,沒有任何理由再對蘇涼有任何留戀。
  蘇涼也並不覺得,重新回歸權貴生活的陸之昭會再回頭尋找自己。
  可是……
  就在蘇涼滿臉沉重地思考著這件事時候,耳麥中傳來了管家的通報聲。
  “蘇涼少爺,運輸船即將抵達。你的護衛者已就位,該名護衛者等級為S,擅長格鬥,機甲駕駛,潛行……烹飪,打掃,小型家電維修等。該名護衛者代號為巳蛇,祝你們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相處愉快。”
  巳蛇?
  蘇涼聽到這個代號,不由一怔。
  緊接著,伴隨著運輸船的轟鳴,一艘塗裝有黑白雙蛇的流線型的小型飛船異常輕巧地停在了他面前。
  艙門平滑地向著兩邊滑開,露出了裡頭熟悉的身影。
  蘇涼目瞪口呆地看著裡頭英俊而高大的男人,整個人瞬間僵住。
  “巳先生?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蘇涼震驚道。
  陸太攀轉過頭來望向他,神色平靜。
  “因為我剛好是正式的毒蛇戰士,而且等級也足夠領取此次任務。”


第58章
  陸太攀是蛇窟之主,但同時他也確實是毒蛇戰士中的一員——是最強大,最頂尖的那一名毒蛇戰士。
  從等級上來說,他的評級遠遠高於規定所需要的二級。
  從原則上來說,像是這樣一名完全符合要求的毒蛇戰士領取護送任務,陪同蘇涼一同前往四十八區,確實沒有任何問題。
  但一旦真的面臨“蛇主陸太攀領取護送任務”這件事情,還是怎麼看怎麼都很奇怪。
  “還有什麼問題嗎?”
  陸太攀鎮定自若地與蘇涼對視著,然後問道。
  “沒,沒有。”
  蘇涼下意識地回答,然後僵硬地坐進了運輸飛船。
  嚴格說起來,作為護送者,陸太攀的職業水平確實相當高超。而且就像是管家說的那樣,他確實相當擅長駕駛一切運輸設備,運輸飛船因為結構簡單體積小,通常來說在飛行過程中會比大型飛船顛簸許多,可在陸太攀的操作下,這艘運輸飛船的航行只能用輕盈平穩來形容。可以說這是蘇涼乘坐運輸飛船中的經驗中,體感最舒服的一次了。
  但是,這也是蘇涼乘坐運輸飛船的經歷中心神不寧的一次。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因為陸之昭的異樣舉動魂不守舍地度過整個航程,然而實際情況確是,坐在座位上的他,總是忍不住分出心神來偷偷地關注起身側的陸太攀。
  駕駛座位上的蛇窟之主身體舒展,即便是在簡陋的運輸艇中也顯得異常的挺拔修長,當他專注地看著屏幕時,微藍的冷光打在他的臉上,顯得男人眉眼異常深邃,那種近乎妖邪一般的驚人俊美也愈發明顯。
  而且,應該不是錯覺吧……
  蘇涼可以感覺得到,某人此時的心情也相當愉悅。運輸飛船駕駛艙內空間狹小,也正因為這樣,Alpha稍稍泄露出來的信息素存在感也變得強烈。至少對於蘇涼來說是這樣。陸太攀的信息素中,那種慣有的冷冽氣息淡了許多,可是焚香那種熾烈強悍的香味卻變得格外濃烈。
  蘇涼碰了碰自己後頸,腺體之上的皮膚微微有些緊繃。
  然後,大概是因為蘇涼的視線在陸太攀身上多停留了那麼一瞬,男人忽然側過頭來,率直地看向了蘇涼。
  “怎麼了?”
  男人沉聲問道
  “沒什麼。”
  蘇涼迅速地回過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屏息凝神地望向了自己的前方,耳朵滾燙,心跳也完全不受控制。
  對比起陸太攀的鎮定自若,蘇涼覺得自己驚慌失措地樣子甚至有點兒狼狽。
  少年感到了一絲細微的不甘心。
  “我以為會是薛銀環,或者是黑曼巴來領取任務。”
  蘇涼忽然開口,沒頭沒腦地說道。
  陸太攀目視著前方,神色看上去沒有任何變化,大概也只有一直監控著飛船狀況的人工智能可以察覺到,剛才那瞬間,蛇窟之主落在在駕駛操作杆上的力道稍微大了那麼一點。
  “他們有自己的任務。”陸太攀說道。
  過了一會兒,他又鄭重其事地補充說明了一句。
  “我是蛇窟中的一員,也是毒蛇戰士的一員,我也有執行任務的義務。一般情況下,在蛇窟中如果有人跟我一樣正處於非執行狀態,任務派發系統會根據實際情況,向他派發合適的任務。”
  當然某人保留了一部分實情沒有告訴蘇涼。
  蛇窟之主作為毒蛇戰士,確實是有執行任務的義務,只不過上一次陸太攀領取的任務是刺殺迦南皇帝,結束地球聯盟與迦南之間的戰爭。
  當然就算陸太攀刻意隱瞞了許多實情,蘇涼也不是白痴。
  像是護送這種在系統中甚至沒有標注的日常任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派發到蛇窟之主的頭上。
  除非是某人主動要挾了人工智能系統,迫使無辜的系統將任務派發到自己手上。
  蘇涼嘴唇微張,剛想要開口詢問,又沉默了。
  一想到陸太攀之前對他展現出來的那種,過度坦誠的言行舉止,蘇涼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真的問出口,某位毒蛇戰士也會毫不猶豫地承認自己假公濟私,特意接下了這個任務。
  至於某人為什麼這麼做……
  蘇涼將臉轉向窗口,目光閃爍地看著窗外漆黑的太空,臉上的熱度卻在悄悄上漲。
  蘇涼沉默了很久。
  而他沒有發現,在駕駛過程中,有個人一直極為隱秘地借著余光瞥向他。
  眼看著身側的少年嘴唇緊抿不曾出聲,男人垂下眼簾眼底微暗。
  也許是自己太過於緊逼,讓蘇涼感到壓力了吧。
  原本含在舌尖的那句話,他還是沒找到機會說出口。
  直到又過了一會兒,陸太攀忽然聽到自己身側傳來了一句細如蚊訥的低語。
  “謝謝,我很高興。如果是你在的話……我會很安心。”
  說話時,蘇涼還是保持著望向窗外的姿勢,耳朵是紅的。
  ……
  良久,蛇窟之主目視前方,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
  “嗯。”
  昏暗的駕駛艙裡,男人唇邊緩緩泛起了一抹淺淺的笑。
  *
  比預計時間要縮短了許多,運輸飛船無比順利地降落在了四十八區。
  離開飛船停泊區後,蘇涼表情變得緊繃了許多。
  不需要任何導航,蘇涼輕車熟路地在四十八區錯綜復雜的破敗巷道中穿行,朝著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位置走了過去。陸太攀此時也陷入了沉默,漆黑的作戰服幾乎讓他完全融入了夜色,他跟隨在蘇涼的身後,就像是一抹隱秘的影子。
  行走在散發著輕微臭味,光線暗淡而狹窄的小路上,蘇涼眼神有點恍惚。
  一切都跟記憶中的一樣,他想。
  上一輩子發生的事情忽然間變得無比鮮明,就好像蘇涼依然被困在這裡,自始至終未曾離去。
  蘇涼走過一家門牌破敗的小樓,門縫中只有一星微弱的燈光,空氣中還能嗅到一點刺鼻的化工原料的味道。少年的腳步因此而微微一頓。
  “小涼?”
  這樣微小的動作卻引來了另外一個人關切的詢問。
  “沒事,只是想起……想起資料裡曾經提到過這種地方。我們路過的地方,是垃圾處理廠。”
  蘇涼回過了神,隨後說道。
  他沒有解釋太多,也無從解釋——剛才經過的那棟小樓的地下室裡是一間非法設立的垃圾處理廠,那些有毒的垃圾會被其他星區打包運往四十八區,然後再經過這裡的工人拆解,分離出有用的電子元件和廢棄電路板上的殘余貴金屬。
  處理廠內的環境極其惡劣,工作中充斥著毒氣,臭氣以及周圍同事因為重病而發出的喘息聲。
  雙手浸泡在化學原料中,很快指甲就會剝落,然後指尖的皮膚也是。
  用不了多久,即便離開工廠,呼吸正常的空氣時,也可以清楚嗅到一股盤桓不去的惡臭。就好像在工作時,那種氣味已經滲進了身體再也無法祛除。
  對於其他星區的人來說,在這樣的地方工作大概跟在地獄裡生活沒有什麼兩樣吧。
  可是蘇涼卻靠著在這裡的工作,讓自己在四十八區“垃圾場”活了下來。
  再往前走,蘇涼目不旁視地經過了一間整潔而樸素的粉色帳篷。
  一群容貌清秀的少年少女正倚靠在門口無聊地相互打趣玩鬧,在蘇涼出現時,他們無比熱切地望向了蘇涼,但隨著蘇涼的靠近,那些人反而意興闌珊地縮了回去,只是用眼角余光有意無意地打量著蘇亮,隨即互相用眼神交流著驚艷以及失望。;
  自陰影中走出的少年太過漂亮,妍麗的面容幾乎能讓人失神。像是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他們的顧客。
  反而是那名少年身後不遠處跟著的男人更叫人心動。
  男人的面容已經完全掩在了頭盔之後,可光是看那身形,都叫人忍不住流口水。
  “外來者?”
  有膽大的少年突兀地攔在了陸太攀的面前,少年笑嘻嘻地衝著男人說道。
  “這附近可沒有什麼好玩的,先生要不要來我們這裡消磨一下時間?”
  說完少年斜斜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蘇涼,嘴角笑容僵硬了一下。
  比臉,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跟男人身邊的那人比起來他是真比不過。
  不過……
  憑借著多年來在四十八區討生活的火眼金睛,少年對於蘇涼的存在也沒有太多顧慮。
  那是一名beta,而身後這名男人卻是等級很高的Alpha。怎麼看兩個人應該也只是同路人或者是任務拍檔而已。
  想到這裡,少年也沒有什麼心理障礙。
  眼看著那名Alpha默然不語的後退,他只覺得生意要跑,直接便當著對方的面,解開了自己的扣子,露出了大半個胸口。
  少年開始柔弱無力地往陸太攀的方向靠過去。
  “反正你也沒有事,來玩一玩嘛,沒關系……”
  然後,便有人抬起手,將他輕輕推回了原位。
  “抱歉。”
  蘇涼繃著臉。
  “我們沒有時間。”
  他說道。
  而緊接在他之後的,是Alpha的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
  “我的時間非常珍貴,沒有辦法浪費在其他事情上。”說完,男人側頭,似乎是看了蘇涼一眼,“而且會有人不高興。”
  蘇涼:“……”
  “走吧。”
  蘇涼深吸一口氣,說道。
  此時幾乎所有“粉房子”裡的人都將目光投了過來。
  而招攬生意的少年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氣呼呼地裹緊了衣衫。
  “搞什麼嘛,你們兩個既然有一腿,走路時分那麼開干什麼,在這裡玩情趣嗎?嘖,浪費老子時間——”
  在少年的咒罵中,蘇涼遲疑了一下,然後,他垂眸,悄悄牽住了男人的手。
  然後一步一步飛快地離開了那片區域。
  其實他對那些“粉房子”裡的人沒有絲毫的惡意,在四十八區這樣的地方,低等級的Omega和Beta日子確實很難過。當時初來乍到的他,險些也被人帶進那裡,幸好房東後來救了他,不然他的下場可能會比實際更慘。有了那麼一段經歷,蘇涼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是“粉房子”裡的人,也有著難以言說的苦衷。
  招攬顧客更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技能。
  可今天晚上,不知道為什麼,發現“粉房子”的人招呼起了陸太攀時。
  蘇涼竟然莫名地開始變得很不舒服。
  甚至……有點兒生氣。只是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這種生氣是針對他自己,那名少年,還是陸太攀。
  “那名少年的後頸有疤。”
  陸太攀在蘇涼身側忽然開口道。
  “我沒有及時躲開只是想確定這一點。”他穩穩地反握住蘇涼的手,聲音誠懇,“對不起,我以後不敢了。”


第59章
  男人壓根就沒做錯任何事情,也不需要跟他檢討什麼,可偏偏男人要說那一句“我不敢了”,只聽得蘇涼心口微微顫了一下,臉呼啦啦開始發燒。
  但他隨即又回過神來,有些緊張地睜大了眼睛。
  “後頸的疤痕?跟N農場有關?等等,那我們必須回去——”
  說著蘇涼便要往回走。
  “我已經派人來跟他接觸了。”陸太攀立刻安撫道,“現在的你還在休假期間,只需要安心做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事物我會安排好。”
  聽到男人這樣說蘇涼也松了一口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蛇窟的力量,毒蛇確實可以把事情辦得非常圓滿。
  “那就好。”
  蘇涼嘆道。
  接下來他本應繼續趕路,然而才走沒幾步蘇涼便發現,自己竟然還和陸太攀牽著手。
  方才腦袋一熱不由自主便做出了那樣的行為,現在一旦意識到了,那種不自在的感覺讓蘇涼的腳趾都微微蜷縮了起來。
  他裝出很自然的樣子,想要收回手,卻發現某人並不配合。甚至,蘇涼剛要松手,就發現陸太攀反而把他抓得更緊了。總是給人感覺冰冷嚴肅的年長男人,掌心卻溫暖得要命。那種高溫透過皮膚與皮膚的接觸傳導到了蘇涼身體裡,灼得他呼吸都是亂的。
  “巳先生,那個,剩下的路程不會再也那種地方……”
  蘇涼很小聲地提醒道。
  已經可以松開手了。
  “嗯?”
  陸太攀沒有轉頭,目光一直停留在巷道角落裡的暗影處。
  Alpha的精神力釋放開來,無數蠢蠢欲動,飽含惡意的眼睛瞬間暗淡了下去。
  陸太攀的手還扣在蘇涼的腕上。
  而蘇涼可以斷定,陸太攀剛才一定,絕對,肯定察覺到了自己的小動作,但在其他方面無比敏銳的男人,此時卻表現得異常遲鈍。
  不肯松手,當然,目光也再也沒敢跟身側的少年對上。
  冷峻自持強悍的毒蛇第一強者,緊張到掌心微微冒出了點汗。
  蘇涼:“……”
  莫名的,蘇涼沒有再提醒,而是任由陸太攀與自己手牽著手,朝著那黑暗中走去。
  為什麼會這樣呢?
  大概是因為,被人牽著的時候,蘇涼發現自己再一次走在熟悉街道上時,好像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
  一小段距離後,蘇涼忽然停下了腳步。
  “到了。”
  他啞著聲音,喃喃道。
  只要再轉過一個拐角,他就回到了上一輩子自己掙扎求生的那棟破舊居所。
  記憶倏然在此時變得無比鮮明。那是他住過最破的地方,房東先生總是惡狠狠地朝著他催促房租,卻從未真的把他驅離這裡。
  多少次他拖著近乎散架的身體一步一步挪回了這裡,多少次天還沒有亮,他只能掙扎著撐著牆壁踉蹌著離開居所前往工廠,又有多少次,他被人搶劫毆打,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倉皇地沿著小路跌跌撞撞逃回這裡。這裡是他的地獄,這裡也是當時的他唯一的庇護所與安歇之地。
  如果想要見房東,他必然要回到這裡。
  ……
  “別怕。”
  就在這個時候,蘇涼聽到陸太攀沉穩的低語。
  男人抬起手,很輕地撫了一下他的頭。
  “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昏暗的光線下,男人神色淡定,落在蘇涼身上的目光卻異常專注。
  蘇涼微微睜大了眼睛,一直到聽到這一聲安撫,他才意識到,原來剛才自己正在微微發抖。
  站在滋滋作響,忽閃忽滅的路燈下,蘇涼深吸了一口氣。
  或許是因為陸太攀那句淡然的承諾,又或者,是男人那種特殊的強烈存在感,忽然間,蘇涼發現自己一直混亂不安的心忽然靜了下來。
  ……就像是陸太攀說的那樣,有他在,蘇涼確實什麼都不需要害怕了。
  蘇涼帶著陸太攀轉過了拐角。
  破舊的小樓一如往常,只是之前蘇涼居住過的房間另有他人居住,如今微微歪斜的窗口處亮著微黃的燈光。
  有貓在磚石瓦礫的縫隙中拉長了嗓音連綿不絕的嚎叫。
  蘇涼靜靜地看著眼前那一幕。他瞥了一眼個人終端上的時間,晚上十點整,小樓倏然滅了燈。
  頓時,原本多少還能稱得上溫馨的畫面粉碎了,窗口中暴發出了無數人惡毒的咒罵,在眾人異常激烈的抗議下,一名滿臉胡須的凶惡大漢衝出了大門,站在樓下跟著其他人對罵了起來。
  “吵什麼吵,你們這些人一個兩個都不交房租,我的能源不要錢的嗎?”
  “叫叫叫,再叫把你們這幫人都趕出去,真tm的……”
  “一幫垃圾,還有臉在這裡嘰嘰歪歪——艸,誰他媽丟的襪子,別以為我沒看到——”
  ……
  “噗嗤……”
  熟悉的一幕再次發生,蘇涼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竟然笑出了聲。
  幾分鐘後的爭執後,房東氣呼呼地衝回了小樓內。
  一陣劈裡啪啦的爭執後沒過多久,小樓的窗口便又亮起了昏黃的燈光。
  可蘇涼卻一直沒有上前。
  眼看著眼前的破敗公寓再次恢復了平靜,陸太攀轉過頭看向蘇涼:“我以為這個人就是你這次來四十八區的理由。”
  畢竟根據黑曼巴的報告,陸之昭之前就找到了他們詢問蘇涼的事情,而蘇涼在聽說之後也明顯對外號為“房東”和“醫生”的兩人表現出來不同尋常的關切。
  蘇涼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
  久到陸太攀幾乎都要以為蘇涼打算徹底回避這件事時,他才聽到了少年有些沙啞的回應。
  “本來……本來是打算找他們的。”
  但是現在已經不用了。
  蘇涼站在自己曾經唯一的庇護所前,看著生龍活虎的房東,忽然間覺得心中一空。有什麼很沉重的東西倏然消失了,留下的卻是另外一種溫暖而又略帶傷感的情感。
  再次回到上輩子自己最後的棲身之所,蘇涼發現自己能夠想到的只有當初房東和醫生對他的關切,以及樓中其他住戶暗地裡無比別扭且隱晦的關切。但是並沒有陸之昭。
  他忽然意識到,其實他並不需要確認什麼。
  無論陸之昭有沒有想起上輩子發生的事情,是否跟他一樣也得到了上天賜予他的另一次機會,都跟蘇涼沒有任何關系了。
  兩個人的生命軌跡早已發生了改變,他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蘇涼自己不再是上一輩子默默等待結果的少年,而他身邊的位置,如今也早已被另外一個人占據。
  “小涼?”
  察覺到蘇涼身上的氣息不對,陸太攀掩下眼底擔憂,輕聲詢問道。
  蘇涼轉過頭來,忽然沒頭沒腦開口道。
  “你之前說,你想要追求我。可我明明只是一個beta,你究竟是為什麼喜歡我呢?”
  少年臉色怔忪,異常認真地問道。
  “是因為我的信息素能夠對你起反應,我的精神力可以安撫你的情緒嗎?那麼,如果有一天我生了重病,沒有辦法分泌出任何的信息素,也沒有辦法再釋放精神力……你還會喜歡這樣的我嗎?”
  蘇涼喃喃說道,與其說此時的他是真的開口詢問陸太攀,到不如說,他是在問自己。
  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當初之所以會那樣悲慘失去,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之後患有的絕症信息腺體瘤。雖然按照常理來說已經成功剛開始正常發育的他,可能不會再受這樣的絕症困擾,但是,萬一……
  說著說著,蘇涼忽然轉過頭是,怔怔望向了黑暗的四十八區,微微蒼白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可站在他身側的陸太攀卻覺得自己好像不由自主陷入了戰鬥前狀態,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我不知道。”
  陸太攀沉默了許久,然後才啞著聲音說道。
  “沒有人可以百分之百為尚未發生的事情做出承諾。”
  還是蛇窟之主一貫的冷靜客觀,蘇涼聽完陸太攀的回答後,微微一怔,隨即不由自主的釋然一笑。
  可是隨後他便聽見了陸太攀接下來的話。
  “我可以確定的是,在你十四歲那一年,你的信息腺沒有分泌任何的信息素,你也沒有任何的精神力,但是當你闖入我的花園時,我看著那樣的你,就不由自主地想要出手,然後保護好你。”
  “等你成年後第二次見到你,這種感情變得更加強烈,甚至演化為了更加齷齪和不道德的情感。”
  “我想要保護你,憐惜你……甚至想要禁錮你,占有你的一切。”
  陸太攀一字一句地對蘇涼說道。
  “截止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我從未對任何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產生過類似的情感。”
  男人垂著頭,冷峻的面容上開始泛起微紅。
  “跟精神力和信息素都無關。我想我就是喜歡你。”
  “……也只喜歡你。”
  蘇涼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失態之下的詢問,竟然會得來這樣的回應。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強行壓下眼底泛起的一陣微酸。
  “我……”
  而就在此時,陸太攀猛然上前用力地抱住了蘇涼。馥郁的焚香瞬間包裹住了蘇涼,蘇涼瞬間僵硬。
  “巳先生?!”
  陸太攀將手按在蘇涼的背後,道了一聲歉,就是聲音聽上去有些沉悶。
  “抱歉,現在的我狀態有些糟糕,我還有一些失控,如果再這麼看著你的話,我可能會做出非常丟臉的行為,我之後會訓練好自己,讓自己對你的告白能夠更加正式和穩妥一些。但是,現在讓我這樣抱一會兒,好嗎?”
  雖然從語氣上聽,陸太攀是冷靜的,可是在如此親密的擁抱下,男人的體溫以及強烈的心跳順著緊貼的部分慢慢地傳遞過來。
  陸太攀轟鳴的心跳與蘇涼的重疊在了一起。
  蘇涼將臉埋在了陸太攀鬥胸口,良久,他用力地拽緊了陸太攀作戰服上的束帶。
  “嗯。”
  他說。
  然後,他便聽見陸太攀的通訊器又一次地響了起來。
  ……
  ……
  ……
  陸太攀面如鍋底地打開了通訊。
  個人終端上閃現出來的是黑曼巴那張沒有什麼表情的臉,只是慣來沉默寡言的毒蛇此時卻表現得有點異樣,他的眼底有一絲壓抑不住的戾氣,聲音也遠比正常情況下要低沉許多。
  “很抱歉,老大,我的任務出現了紕漏。”
  黑曼巴彙報道。
  他話音剛剛落下,一段視頻就傳送了過來。
  個人終端的懸浮屏上出現了一片混亂狼藉的場景。
  那是一間醫務室,很明顯是就是毒蛇專屬飛船上的那間。
  一個身形消瘦,面無表情的男人正直挺挺地坐在醫務室的床邊,身體輕微地前後搖晃著。
  他的一只手中舉著一把槍,而此時此刻,漆黑的槍口正對著他自己的太陽穴。
  “……蛇窟跟陸家目前的關系非常緊張,我想,你們大概也不想跟陸正恩解釋,為什麼我會死在你們的飛船上,不是嗎?“
  陸之昭吃吃地笑了笑,可奇怪的是,那雙充血的雙眸中卻並沒有什麼癲狂之色。
  “不想把事情弄得那麼糟糕的話,就按照我說的,讓蘇涼來見我。不然,我就只好開槍了。”
  他說道。
  “我要見蘇涼。”
  透過懸浮屏,陸之昭陰森森地低語在四十八區的夜色中縈繞不去。


第60章
  “老天,陸少爺,拜托你不要再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了。”
  飛船上,薛銀環雙手環胸,靠在醫療室的門口,冷淡地衝著陸之昭說道。
  陸之昭的突發行為直接打斷了他的休息時間,如今整間醫療室周圍都已經被戒嚴,而薛銀環和黑曼巴更是直接值守在了醫療室門口嚴密監視起了陸之昭的所有行為。
  不過,出於某些原因,蛇窟甚至都沒有派來專業談判專家勸說陸之昭終止他這種自我傷害行為。
  而薛銀環已經煩得跳腳。
  “……這種無聊的小手段真的很掉價,如果讓其他人知道蛇窟的飛船上竟然鬧出這種笑話,以後我們可是很容易被其他人恥笑的。”
  毒蛇沒有一點感情地抱怨道。
  “不用擔心,此事已經被列為機密,並沒有泄露風險。”
  耳麥裡人工智能涼涼地回應了薛銀環的話。
  薛銀環一哽,轉而又望向了醫療室內那名憔悴的Alpha青年。
  “陸少爺,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薛銀環板著臉一字一句地開口道,“就算你真的死在這裡,頂多也就是麻煩一點,蛇窟還不至於落魄到要跟陸正恩做交代……”
  聽到薛銀環的話,陸之昭嘴角歪斜,似笑非笑。
  目睹到陸家少爺臉上的表情,黑曼巴眉頭微蹙。
  “銀環,安靜。”
  他冷然說道。
  陸之昭的言行舉止,甚至他看似癲狂的舉動,都莫名的讓身經百戰的黑曼巴感覺很不舒服。
  明明根據資料顯示,陸之昭並沒有經歷過任何波折,可他身上彌漫出來的那種氣息,卻總是讓黑曼巴想起自己曾經手刃過的連環殺人重犯。
  “你們蛇窟很了不起,我叔叔也很了不起……”
  可薛銀環沉默後,陸之昭還是吃吃地笑了起來。
  “但是我本來就沒有指望過你們會在乎過我的生死。”
  說著說著,陸之昭的笑容加深了,明明身處在戒備森嚴的狹小醫療室,他卻一直盯著牆邊的某個地方看,就好像能夠隔著金屬牆壁真的看到什麼東西一樣。
  “小涼會在乎我的。”
  陸之昭斬釘截鐵地說道。
  聽到陸之昭痴痴低語,薛銀環忍了又忍,才沒有直接衝著他翻白眼。
  “我真心誠意地覺得,回到中央星區以後他真的很需要找治療師整整腦子吧。”
  薛銀環非常小聲而快速地在通訊頻道裡衝著黑曼巴嘀咕道。
  而在這期間,陸之昭仿佛察覺到了什麼,青年瞳孔又細又小,眼白處卻滿是血絲,他只是看著薛銀環和黑曼巴,沉默片刻後,他咧開了嘴,笑容仿佛一直能裂開到耳垂下方。
  那是一種類似火星野犬進攻前齜牙似的笑容。
  “你們什麼不知道……”
  你們根本不知道,在上一輩子,那個人曾經為了我付出多少。
  你們也不會知道,他到底有多愛我。
  而我,又有多愛他。
  陸之昭在心底想道。
  “他回來見我的。”
  陸之昭重復了一句。
  而就在他這句話落下的瞬間,黑曼巴的通訊器響了起來。
  黑曼巴點了點自己的耳麥,靜靜地聽著話筒那一頭傳來的指示。片刻後。他側過頭望向了薛銀環。
  “蘇涼少爺會在十五分鐘後抵達主艦,二十分鐘後,他會跟陸少爺見面。”
  聽到黑曼巴的話,薛銀環瞬間僵住。
  “呵……”
  一聲輕笑自他身後傳來,薛銀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轉過頭望向陸之昭。
  他在陸之昭嘴角看到了一絲極其得意而刺眼的笑容。
  *
  稍早之前,在四十八區的破爛小巷裡。
  聽到陸之昭的要求之後,陸太攀面無表情地抬手,迅速地熄滅了個人終端。
  但是即便是這樣也為時已晚,蘇涼依然清楚地看完了整段視頻,自然也已經聽見了陸之昭那近乎荒謬的要求。
  陸太攀轉過頭來,望向蘇涼,臉色很平靜,只是眼神略微染上了一抹陰沉。
  “不用擔心,”陸太攀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地說道,“這種自殘把戲……我之後會給予黑曼巴應有的懲罰。但這種行為本身對我們起不到任何威懾作用。陸之昭並沒有他自己想的那麼重要。”
  陸太攀注視著蘇涼,在發覺自己喜歡的那個人臉色依舊蒼白時,蛇窟之主心中騰起了對陸之昭的厭惡。
  指尖有些發癢。
  那種久違了的,想要殺戮,想要撕碎什麼人的瘋狂渴望,又一次在陸太攀靈魂深處蠢蠢欲動。
  這讓男人的眼瞳變得比平時更暗了一些。
  “他的精神已經明顯不正常了,你不用理會他的威脅。”可在現實中,蛇窟之主表現得一切如常。那種瘋癲與嗜血的細微苗頭被他克制地壓制在了心底。
  他斟酌著詞句,有些笨拙地企圖安撫蘇涼。
  然而,蘇涼開口時,說的卻是……
  “我打算去見他。”
  少年說得很認真,但偏偏就是這種認真的眼神,讓陸太攀的心髒一點點沉了下去。
  “……正好我也有話也想要跟他說。”
  陸太攀聽到蘇涼繼續說道。
  懾人的冷意與殺意瞬間浸透了他的心靈,然而面對蘇涼的要求,在沉默了很久之後,陸太攀只是點了點頭。
  “好,我會安排。”
  理智和自制力宛若薄冰。
  陸太攀垂下眼,不想讓蘇涼看出自己眼底的暴虐之氣。
  *
  蘇涼趕回飛船時,一切都按照陸之昭的要求設置好了——飛船上被布置出了一間獨立的密閉房間。
  沒有任何人打擾,沒有監視設備。
  只有陸之昭和蘇涼。
  陸之昭的槍已經被取走了,而他全身上下都被仔細地搜尋了一遍,確保沒有任何事物會對蘇涼造成傷害,緊接著他的雙手和雙腳都被扣上了鐐銬。
  這對於一名所謂的“陸家下任家主”來說本應是奇恥大辱,但不知道為何,在毒蛇們做這件事情的時候,陸之昭卻自始至終保持著冷靜和配合。
  他一直在微笑。
  “靠,真他媽讓人覺得不舒服。”
  薛銀歡看著被緊緊禁錮在安全椅上的男人,發出了一聲小聲的咒罵。
  “你真的要進去?我的直覺告訴我跟這種玩意接觸會很晦氣。”
  緊接著,他轉過頭來望向身側的蘇涼再次勸說道。
  “我知道。”
  蘇涼摸了摸腰間的離子槍,苦笑了一聲。
  他當然看得出來,好友滿臉都是不贊同。
  “你真的沒必要跟這種人接觸,跟這種瘋子其實真沒啥好說的……而且我跟你說,你別看我們老大悶不作聲答應你跟這玩意單獨聊聊,好像是一臉不在意的樣子,可我跟了他這麼多年,多少也琢磨出來了,就是我們老大這種人啊,醋勁其實可大了!你這麼一刺激他,到頭來受苦的肯定還——”
  蘇涼本來還想解釋一下,自己和陸太攀其實也沒有到那一步,然後他就發現薛銀環突然卡殼了。
  “銀環?”
  薛銀環沒敢吭聲。
  因為他這剛發現,原來此時此刻,暗影處還站著一道人影。
  陸太攀一臉冰涼地看著蘇涼所在的方向,眼底神色晦暗不明,身上散發出來的精神力卻宛如已經染上了墨色,隔著這麼老遠一段距離,同為Alpha的薛銀環便已經隱約感受到了那股刺骨的寒意……還有殺意。
  薛銀環眼中緩緩泛出淚光。
  他就說……
  怎麼黑曼巴分明也是不贊同蘇涼跟陸之昭見面的,等蘇涼真的到了隔離室,那人反而一句話都沒說。
  原來是早就發現,蘇涼背後還跟著另外一尊魔神?!
  “不用擔心,我只是進去跟他說幾句話,馬上就出來。”
  蘇涼看著薛銀環瞬間慘淡的臉色,抿了抿嘴唇,然後安撫道。
  下一刻,他忽然若有所感地回過頭。
  明明正處於潛行狀態,即便是身經百戰的蛇衛薛銀環,也是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能發現的男人,蘇涼卻只看了一眼,便准確地在暗影中捕捉到了陸太攀的身影。
  “真的,就幾句話。”
  蘇涼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忽然間有點兒不自在起來。
  他衝著眼神漆黑的男人,略帶一點小心地發出了保證。
  聲音很軟。
  人……也很乖。
  “嗯。”
  陸太攀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但是並沒有多說任何話。
  *
  蘇涼走進了那間房間。
  金屬聲緩緩響起,極為厚實的金屬門在他身後砰然閉合。
  完全密閉的房間裡沒有任何多余的設施,只有被牢牢固定在地面上的金屬安全椅,還有被束縛在椅子上的男人。
  雪亮的白光自從頭頂落下,將精神穩定值極低的Alpha臉色照得愈發慘白。
  蘇涼停留在門前,並沒有再靠近。
  有好一陣子,蘇涼沒有開口說話,陸之昭也保持著沉默。
  在死寂中,他們互相打量著對方。
  ……很陌生。
  這是蘇涼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想法。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剛與陸之昭見過面,可是,也許是因為知曉了陸之昭的“特殊”,如今再見到陸之昭,蘇涼卻覺得有如隔世。
  當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與陸之昭之間確實也是有如隔世。
  “你終於願意來見我了。”
  對上蘇涼的眼睛,陸之昭終於喃喃開口說道。
  他那貪婪的目光仿佛冰冷的舌頭,將蘇涼從上到下都舔了一遍。
  而他說話時的腔調,還有他的表情,無一不讓蘇涼感到陌生而又異樣。
  陸之昭之前,也是現在這個模樣的嗎?
  “是的,我來了。”蘇涼定了定心神,神色不變,他盡量平靜地對陸之昭開口道。
  “我有話想——”
  “我一直都很想你。”
  陸之昭打斷了蘇涼的話。
  青年看著蘇涼的眼神有些渙散,也不知道在這一刻,他看著的現在的蘇涼,亦或者是多年前,早已死去的那個少年。
  “陸之昭……”
  “我被騙了,你知道嗎?我真的被騙了,騙得好慘。他們跟我說,你過得很好。我還接到了你的電話,電話裡你的聲音那麼快活,那麼溫柔,你告訴我一切都好,讓我不用擔心,我真的信了。過了很久我才知道。原來那個聲音是截取了你跟我之前的通話重新合成的。”
  “所有人都在騙我……”
  “父親,阿寧,呵呵,他們把我當成傻子一樣騙。後來我終於發現了真相,我立刻就打算衝出去找你。可是。阿寧跪在我的面前哭著求我,他說如果我不跟他結婚的話,他一定會死的。他答應我,只要完成婚禮,只要我們之間能有一個孩子,一切的問題都解決了。你看,那兩家人終於有了後代,他們不會再將目光放在我和你身上,我的精神力也會變得穩定,我不會再發狂,不會再傷害你,讓你感到害怕和絕望。”
  “而阿寧……他有了那個孩子也再也不會是工具人,他解脫了,我們所有人都可以解脫了。我以為這會是一個對我們所有人都好的選擇。可是,我偏偏不知道,不知道你已經病成那樣,我不知道。”
  “我被騙得好慘。”
  一行眼淚沿著陸之昭的眼角緩緩流下。
  他定定地望著面前的蘇涼,恍惚中又一次看到了自己曾經摯愛的那個人。
  漂亮,纖細,笑起來時候,溫柔得好像能把人心都融化的少年。
  那是他一見傾心,從此無法忘懷的人。
  “……”
  蘇涼皺了皺眉頭。
  很明顯,陸之昭已經很難分清楚現實和過去。如果蘇涼不曾重生一次,那麼現在的他站在這裡,看著一直自言自語的陸之昭,大概也只會覺得莫名其妙吧。
  可此時,蘇涼卻只是站在原地,他聽著陸之昭那痛苦到極點的低語,眼底一片安靜。
  “我去找你了,小涼,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我沒有失約,我說過我會回去找你。我真的回去了。”
  “求求你,原諒我……我已經……”
  蘇涼嘆了一口氣。
  “我一直以為我喜歡你的。”
  蘇涼像是有點沒頭沒腦地開口說道。
  打破了陸之昭的獨角戲。
  “可是後來我才發現,其實我不是喜歡你,只是憧憬你。”
  在宴會上被眾人環繞的俊朗青年,等級很高的Alpha,陸家的大少爺,諸多光環加身,可他卻沒有一點架子。名為陸之昭的那個青年,顯得那麼誠懇,善良,開朗,當他置身於人群,就像是太陽一樣燦爛,好像在這樣的人面前,無論有什麼艱難險阻,他都可以艱難堅定地朝前走下去。
  跟當時那個身不由己,無論做什麼事情都需要瞻前顧後的Beta完全不一樣。
  “……你是陸家的大少爺,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Beta。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告訴我自己,我必須更加沉穩而冷靜,我必須展現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因為只有那樣我才可以配得上你。我想,我大概應該也做到了。“
  所以他淡然寬容地接受了陸之昭的“好友”寧嘉逸插足在兩人中間,他冷靜自若地面對私奔後的一切艱辛痛苦,他淡然地面對戀人發狂後留在身上的傷口與心理陰影,他有條不紊地處理一切瑣事與流言蜚語,而不讓陸之昭有絲毫困擾。
  上輩子的蘇涼,只要在陸之昭面前,永遠都是那個最穩妥,最溫柔,最包容的戀人,自始至終,沒有任何失態。
  包括他臨死前,打給陸之昭的那一通電話。
  ……
  “可事實上,真的喜歡一個人,並不是這樣的。”
  蘇涼很認真地看著陸之昭,說道。
  “真愛一個人的時候,是根本不可能保持冷靜的。”
  一場傾盆大雨。
  一朵時間到了便要綻放的花。
  濕漉漉的小狗打起哆嗦。
  真的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愛就是那場大雨,那朵花,和那只濕漉漉的小狗。
  根本無從掩飾。
  也根本無法控制。
  ……
  蘇涼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月色下陸太攀極其狼狽的背影,還有在四十八區的小巷中,男人緊握自己時微微潮濕的掌心,當然還有自己在察覺到這一切時,那轟然作響的心跳。
  他笑了起來,這一次無比溫柔。
  “陸之昭,結束吧。我希望在多年以後,我想起你時,記憶中的你會是比現在更好一點的樣子。”
  陸之昭仰著頭,他臉上的笑意已經淡去了。
  “你真的要結束?你對我……”
  Alpha啞著聲音,然後問道。
  “我們之間其實早就結束了。”
  蘇涼說。
  早在上輩子,在他死之前的很久很久,他和陸之昭就已經結束了,只是那個時候,他們倆人都不曾意識到。
  說完這幾句話,蘇涼沒有再理會陸之昭。
  他轉過身,剛想抬手按下按鈕離開這裡,然而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了一聲異樣的低語。
  “我不允許。”
  蘇涼的神經驟然繃緊。
  陸之昭聲音隔得太近了,怎麼會這麼近?
  “我們會在一起的,還沒到結束的時候,我們也不會結束——”
  蘇涼感覺到自己身後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道,將他一瞬間壓倒在了地上。
  沒有人能夠想到,陸之昭早已不再是普通的Alpha。
  上輩子的他曾經歷經過無數嚴苛的追捕與刺殺,他早已在無盡的殺戮中千錘百煉。用於禁錮他的束縛帶早在他精神力爆發的那一瞬間已經斷裂,房間裡的所有設施更是瞬間被他的狂亂的精神力入侵直接宕機。
  “砰——”
  幾乎是同時,門外傳來了巨大的撞擊聲,有人要進來。
  可是陸之昭顯然運用了什麼手段讓隔離室直接鎖死了——也許早在他要求這間房間時他便已經計算好了這一切。
  “滋”的一聲,下一刻不房間裡原本雪亮的光照頓時熄滅。
  “陸之昭,你干什麼?!”
  沉重的身體死死地壓在了蘇涼身上,即便是沒有與人肌膚相觸的地方也泛起了刺骨的細密疼痛。
  蘇涼的呼吸一頓,整個人幾乎快要被極度的憤怒和恐慌徹底吞沒。
  他本能地探向腰間的離子槍,可在他動手之前,陸之昭已經強勢地按住了他。
  “我早就應該標記你的。”
  陸之昭在笑。
  “標記你以後,你就不會再胡言亂語了。”
  他說。
  濕噠噠的,粘膩的東西正貼在蘇涼的後頸出,是陸之昭的舌頭,信息素過敏帶來的劇烈刺痛甚至超過了蘇涼此時的暴怒。
  “我應該讓你去死——”
  蘇涼咬牙切齒,在疼痛中努力喘著氣,勉力壓榨著身體的每一點力氣。
  他數著自己的呼吸。
  沒事的。
  他對自己說。
  他還有機會反擊,他在四十八區學過這種情況的應對方式……
  “砰——”
  下一秒,在巨大的金屬碎裂聲中,光線撕開了房內的黑暗。
  一道漆黑的影子在金屬門被撕裂的同時,直接闖了進來。
  陸之昭被人直接摜在了地上,骨頭包裹在皮肉中被摔碎地悶響就在蘇涼耳邊響起來。時間在那一刻仿佛被無限地拉長,而蘇涼的視野也因此而變得扭曲而模糊。
  他看見陸之昭瞬間便失去了人形,口鼻出血地直接暈死在了地上,身下的金屬地面都在某人出擊時候的力道下微微凹陷。他還看見了魚貫而入的其他毒蛇迅速地控制住了場面——但是他們並沒有理會地上暈死過去的軟爛血人陸之昭,而是無比緊張地將控制設施對准了場中氣息狂暴的頂級Alpha。
  陸太攀身上有血的氣息,精神力更是狂亂到讓在場所有Alpha都咬得牙關嘎嘎作響。
  每個人身上的警報儀都在尖叫個不停,預示著他們又將面臨自己老大的全面失控。
  然而,陸太攀卻並沒有做出任何瘋狂的,傷害到任何人的行為。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然後紅著眼睛,將蘇涼緊緊地抱在了自己懷裡。


第61章
  “小涼……”
  陸太攀小心翼翼地抱著蘇涼,仿佛抱著什麼易碎的工藝品。
  而蘇涼也不受控制地蜷縮在了對方懷裡。
  明明在陸之昭時候蘇涼尚且可以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然而此時感受著男人的提問和熟悉的氣息,所有的堅持,冷靜與鎮定都瞬間化為齏粉,蘇涼感覺到自己一下子變得極端脆弱和難過。
  某種特殊而陌生的,甚至讓他感到虛弱無力的情感湧上心頭。蘇涼不由自主地用雙手環抱住了男人,臉則深深地埋在對方的胸口,他貪婪地嗅聞著男人身上冷冽而潮濕的香氣,仿佛這樣就可以忘記幾分鐘之前陸之昭企圖留在他身體內部的那股讓人不適的信息素的味道……
  只是平時總是會讓人聯想到冰霜苔蘚和焚香的信息素,此時卻彌漫著一股極為暴虐的森然氣息。
  那是受了傷的,完全發狂中的蛇,又或者是即將徹底崩潰的什麼野獸才會有的氣味。
  蘇涼最開始還以為自己在遇襲後不受控制顫抖得厲害,可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真正發抖的人,並不是自己,而是陸太攀。
  蘇涼努力地打起精神,他望向陸太攀,然後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燃燒著的漆黑火焰。狂暴的精神力在空氣中不斷翻湧,蘇涼看不到精神力,但他可以感覺得到空氣中蘊含的扭曲與癲狂。
  他嗅到了陸太攀身上那種濡濕的血腥味。
  “你受傷了嗎?”
  下一刻,蘇涼聽見了陸太攀沙啞而壓抑的詢問。
  男人顫抖著抬起手,用拇指輕輕擦了擦蘇涼的眼角。
  而一直到這個時候,蘇涼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巨大的惡心感於伴隨著信息素過敏引起的疼痛,讓他生理性地流出了眼淚。
  他的眼淚毫無疑問正在刺激著陸太攀的發狂。
  蘇涼嘴唇翕合了一下。
  他想說自己沒事,他想安慰陸太攀一切都好,然而他的喉嚨裡就像梗了東西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最後蘇涼閉上了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氣,順應了自己的本能。
  “不顧其他人的圍觀,蘇涼就那樣直接勾住了陸太攀的脖子,迫使對方低下頭。
  然後他用力地吻住了陸太攀。
  唇齒相交的那一瞬間,Alpha的氣息伴隨著信息素的交換,瞬間淹沒了蘇涼。
  像是有火在燃燒。
  所有的崩潰,發狂,暴虐……都被這團火給融化了。唇齒間四溢的信息素液嘗起來宛若溫熱微燙的蜂蜜酒,一切都是甜的,熱的,足以安撫因為恐懼而緊繃的神經。
  蘇涼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一點點舒展開來,那條隱藏在他身體裡的“白蛇”此時也顯得很不穩定,可當它探出身體的那一刻,暴虐發狂的黑色“蛇群”迅速與它糾纏在了一起。陸太攀的精神力狂暴減輕了很多,不過,很快蘇涼就感受到了對方精神力中隱含著的另外一種躁動。
  跟外表的極端冷靜自持不一樣,跟在告白中表現出來的克制與笨拙也完全不同。
  陸太攀的嘴唇非常柔軟,而他的索取卻異常強勢。
  這個吻是由蘇涼主動的,但主導權只在蘇涼舌尖停留了短暫幾秒,很快,Alpha天性中的貪婪就占上了上風
  “黑蛇”追逐著“白蛇”,它用自己更強大有力的身體絞住了企圖退卻的“白蛇”,然後抵死纏綿。
  下一刻,蘇涼發出了一聲小小的悶哼,整個人像是被咬住了脖頸的小動物,輕顫了一下。
  光線從撕碎的大門縫隙中泄露出來,蘇涼可以看見陸太攀的眼睛。
  他在其中看到了黑暗的火光,滾燙灼熱,仿佛能夠把另外一人的靈魂也一起卷入其中,然後一起焚燒干淨
  漫長的吻終於結束,蘇涼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嗚咽。
  他又掙扎了許久,才勉強讓陸太攀與自己分開。
  蘇涼嘗到了一點腥甜的味道,他恍惚了一下,然後才意識到剛才那過於急躁的一吻,他直接咬破了陸太攀的嘴唇。
  “抱歉……”
  蘇涼咕噥道,聲音有一點抖。
  “該說抱歉的是我。”
  我沒有保護好你
  陸太攀嗓音非常粗啞,他抵著蘇涼的額頭低喃道。
  蛇窟之主深深地看著面前的少年,他無比平靜地感受著自己靈魂深處,一直被自己的自制力與道德所禁錮的黑暗野獸已經一步一步踏出了牢籠。
  他犯了一個錯誤,陸太攀可以聽見自己身體裡有個極端冷靜又極端瘋狂的聲音在喃喃低語。
  他不應該將自己的珍寶暴露在外。
  他應該如同最吝嗇,最貪婪,又最富有的暴君那樣,以布滿奇珍異寶的黃金宮殿為囚籠,然後將愛人徹徹底底地囚禁於其中。
  只有我能看著他。
  只有我能接觸到他。
  只有我可以染指他。
  ……
  而就這個念頭閃過腦海的瞬間,陸太攀忽然感覺自己唇角有濡濕觸感一掠而過。
  他微微一怔,發現那竟然是蘇涼主動湊上前來,少年就像是小動物安慰自己受傷的同伴一樣,輕輕地舔了舔陸太攀嘴角正在往外滲血的小小傷口。
  陸太攀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至少在這一刻,那些如同火山般噴湧而出所有黑暗情緒,瞬間消退殆盡。
  “別生氣,巳先生。”
  蘇涼的聲音很軟。
  他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陸太攀,只是再怎麼努力,蘇涼的眼神還是渙散開來。
  “也不要發狂,我只是……需要稍微睡一下。”
  他又認真地囑咐了一句,然後他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就那樣在陸太攀的懷裡昏了過去。
  *
  “都這麼久了……小涼你可千萬不要真的出啥事啊……”
  幾個小時後,薛銀環一臉慘淡靠在牆角,衝著不遠處探頭探腦,看著醫療室外的那一片空曠場地,平時總是沒什麼正形的毒蛇絕望到開始自言自語的。
  蘇涼在暈過去以後就被直接送進了蛇窟飛船上的治療室。這間治療室當初在迦南戰爭時期可是可以當做應急治療中心來運作的,醫療能力並不遜於中央星區蛇窟本宅。
  按道理來說蘇涼只是精神受到了衝擊,也沒什麼外傷,送進治療室後很快就應該能清醒好轉。
  可是幾個小時過去了,治療室的大門卻始終緊閉。
  這樣反常的狀況,讓所有人的精神都不由自主緊繃起來,尤其是陸太攀,原本已經被安撫下來的精神力又開始不住外泄,在治療室外的等候區直接造成了一片真空區域。任何Alpha只要稍稍靠近都會感到呼吸困難,行動困亂。
  有那麼一會兒,薛銀環真希望黑曼巴能在自己身邊,如果是那樣的話,他至少還能有個嘮叨的對像,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緒。不過,一想起自己之前跟黑曼巴處理重傷中的陸之昭時,某人臉上那種極其陰沉且恐怖的神情,薛銀環又有點慶幸黑曼巴此刻並不在這裡。
  ……畢竟那樣的黑曼巴,已經很久沒見過了。而真正發怒的黑曼巴,可是非常可怕的。
  薛銀環打了個冷戰,然後嘆了一口氣。
  其他毒蛇因為陸太攀精神力威懾根本無法上前,只能在外圍嚴陣以待。可薛銀環看著面前的男人,卻覺得陸太攀大致上還是不會陷入狂暴。
  但前提是,蘇涼不要有事。
  如果蘇涼真的出了什麼問題,薛銀環覺得,恐怕大伙兒再怎麼抵抗,大概也抵不住陸太攀的一擊吧。
  不經意的,薛銀環想到了現在還躺在重症治療儀中的某位大少爺,即便對那人沒有任何好感,但是想到對方的慘狀,薛銀環還是略有點兒膽戰心驚。
  幸好,就在所有人的精神壓力都已經抵達極限的前一刻,治療室封閉的大門終於打開了。
  “蛇主大人……”
  身穿白袍的醫療官在走出大門的那一刻腳下趔趄了一下,明明是beta,他卻依然被面前蛇窟之主釋放出來的精神力壓制地有些無法呼吸、
  好在陸太攀隨即便迅速地收斂起了自己外泄的精神力,讓醫療官得以喘息。
  蛇主站了起來,定定望向醫療官。
  “彙報情況。”
  他吩咐道。
  “蘇涼少爺現在情況非常穩定,他只是對陸之昭少爺的信息素產生了非常嚴重的過敏反應,他沒有任何生命危險,但是……”
  醫療官一邊觀察著陸太攀,一邊在心底斟酌著自己的用詞。
  “但是?!”
  “考慮到蘇涼少爺的這種過度過敏反應不符合常理,為了避免隱藏風險,我們對他進行了進一步的身體檢查。在綜合蛇窟之前送過來的詳細檢查數據,我們發現,之前對蘇涼少爺的分化性別判斷出現了嚴重的失誤。”
  “他並不是beta,而是一種分化類型非常特殊的Omega。”
  說到這裡醫療官推了推自己的眼鏡,鼻尖滲出了細密的汗水,他顯得十分的緊張,但又十分的興奮。
  “他的分型真的非常,非常特殊,特殊到儀器之前一直在誤判他的數據。雖然我並不願意用如此不專業的詞語為蘇涼少爺性別定性,但是,這樣說可能會更加直觀明了一些——蘇涼少爺此時的性別非常接近傳說中普羅大眾對於Sigma這一性別的描述。”
  “Sigma?”
  陸太攀眼神瞬間變得更加銳利,他冷冷望著對方,縝密而仔細地評估著面前醫療官的精神狀態。
  他必須得確定自己的醫療官沒有發瘋。
  Sigma——也可以稱之為Omega中的Omega。
  Sigma擁有極其強悍的精神力,一旦與其結成伴,那麼該伴侶的精神力可以得到無限制的提升,而最令人驚嘆的一點事,他將永遠不用擔心精神力過高引發的精神海暴動。因為Sigma的精神可以完美的消除高等級Alpha的精神海崩潰這一自然規律導致的缺陷。
  而在傳說中,Sigma基本上都有著近乎於魅魔般的特殊體質,一旦與其結為伴侶,將得到超越人類想像的極致快樂。最令人驚嘆的一點是,跟普通的Omega比起來,Sigma還有一個極其特殊的特性:它可以被任意一性別標記,並不僅僅極限與ALpha。
  在條件合適的情況下,即便是beta和Omega,也可以像是Alpha永久的標記對他。
  而且據說,他們格外易孕,多產,所誕下的子嗣都有著所有人夢寐以求的高等級……
  不過無論Sigma有多麼奇特夢幻的特性,對於正常人來說,都沒有任何現實意義。
  因為Sigma的存在,就像是某種傳說,類似於遠古時期地球人的想像中的人馬與美人魚。人類只不過是將自己腦海中的某種幻想與渴望具現化為一種並不存在的生物,然後為其編造出種種無稽的童話故事。
  可現在,陸太攀站在自己多年來信賴的醫療官面前,聽見對方親口對他說——
  蘇涼是一名Sigma。
  “你們能確定嗎?”
  良久,在發現面前的醫療官十分正常而且對於自己所說的事情很有把握後,陸太攀才冷靜地開口詢問道。
  頓了頓,他又迅速地補充道:“性別為Sigma,這對於蘇涼的身體會有任何的傷害嗎?他被那個東西襲擊,並且在這之前表現出了相當嚴重的不適。他在治療室裡待太久了,這遠遠超過常規治療所需要的時間。”
  “說起這個,這正是我接下來要向蛇主大人你重點彙報的。”
  醫療官神色嚴肅地開口道。
  “在這之前我們一直認為蘇涼少爺已經分化完成,但實際上,正因為他是等級非常高且分型特殊的Omega,他的分化其實一直都還處在進行階段。我們今天給他做了深層身體檢查,在這過程中,我們發現,他正在發育育囊。”
  “蘇涼少爺在這之前就已經成年了,可現在的情況是,他已經成熟的身體裡正在重新生長出全新的器官。這對於他的身體來說是一個不小的負擔,而且他的信息素也會因此而處於極端不穩定和敏感狀態。可是偏偏他卻在這樣的情況下遭遇到了另外一名Alpha的襲擊。最糟糕的是,他對於這名Alpha的信息素有非常嚴重的過敏反應……如果我們不立刻對他進行信息素治療的話,他接下來的分化很可能會出現問題。”
  在聽到蘇涼是Sigma時,尚且能維持表面冷靜的陸太攀,在聽到最後那句話後變了臉色。
  “什麼問題?會影響到他的身體健康嗎?為什麼不馬上進行信息素治療?!”
  “育囊對於Omega來說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器官,任何外部藥物的刺激都可能影響到它的正常生長。而且,一旦育囊發育不全,就意味著一名Omega的分化不完整,這會在之後造成非常麻煩的信息素病症,就比如說,信息素紊亂。蛇主大人,你比任何人都知道這種病症的痛苦。我們必須要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尤其蘇涼少爺此時是以成人狀態生長育囊,普通的信息素治療方案對於他來說都不算適用。現在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采用自然療法。”
  醫療官抬眼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蛇主大人,然後輕咳了一聲。
  “也就是讓一名與蘇涼少爺契合度極高的Alpha,用自己的天然信息素對其進行少量的釋放或者臨時標記,,壓制住過敏源,調節他的Omega信息素分泌……”
  陸太攀不由一怔。
  而醫療官隨即又道:“嗯,當然采用這種自然方式也有一定的風險,我查了蘇涼少爺的治療記錄,他在之前已經經受過多次少量的信息素釋放治療,而該名信息素提供者都是……你。這也就意味著即便是壓制住這一次的過敏,但是,在他身體尚未完全發育成熟前,他有極大的概率會患上信息素依賴症。”
  “他的情況真的非常特殊。對於他究竟何時能夠分化完全,醫療團隊沒有辦法給出確切的預估。也許在接下來的幾個月甚至幾年裡,他都會對你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強烈依賴和渴求。”醫療館偷偷打量著自己面前的Alpha,然後神色復雜地說完了剩下的話,“考慮到兩種治療方案都會產生嚴重的副作用,我們需要蘇涼少爺自己和你進行溝通,再來做出決策。”
  “我明白了。”
  陸太攀沉聲道。
  然後他抬眼看了看治療室的大門
  “他現在怎麼樣?我可以去看他了嗎?”
  “我們暫時用了一些辦法緩解了他的過敏反應。但是我想蘇涼少爺此時應該還是很虛弱,而且表層緩解劑的時間效果很難維持,他現在正處於清醒狀態,你可以去見他,但是如果他有任何的不妥,請隨時的呼喚我們。”
  說完,醫療官迅速在陸太攀面前讓出了路。
  陸太攀背脊挺直,步伐卻稍顯急躁地走進了治療室。


第62章
  蘇涼正半躺在病床上,因為過敏反應,他的關節和肌肉依然處於刺痛狀態。
  這讓他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
  聽到金屬門開合的聲音,蘇涼轉過頭來,然後,便與陸太攀對上了眼神。
  “巳先生……”
  在看到陸太攀的那一瞬間,蘇涼完全無視了自己正在瘋狂抗議的肌肉與關節,不由自主的繃緊了身體。
  少年原本蒼白的臉上染上了一抹嫣紅,他驚駭地睜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陸太攀,神色中有些慌張。
  蘇涼還沒有做好准備面對現在的陸太攀。
  他並沒有忘記、自己昏迷之前的所作所為,他完全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衝動才讓自己做出了那種完全不敢想像的事情——他,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強吻了陸太攀。
  而且,還把對方的嘴唇咬出了血。
  在治療室裡清醒過來之後,蘇涼只要一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就恨不得腳趾扣地當場挖個洞鑽下去。
  “對不起,我當時一定是暈了頭,所以才……
  蘇涼心慌意亂,脫口而出道。
  但是陸太攀看上去很淡定,仿佛並沒有注意到少年的窘迫與為難。
  蛇窟之主徑直來到了蘇涼床邊,目光凝在了後者身上。
  對比起蘇涼此時的手足無措羞憤欲死,此刻的陸太攀看上去異常的沉穩,鎮定,不為外物所動。
  “你的性別分化出了一點問題。”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陸太攀開口道,恐怕也只有最為親近的人才有可能聽得出來,此時此刻他的聲音裡有一絲細微的異樣。
  “你可能是一種分型非常特殊的Omega……”
  將之前醫療官告知自己的事情以盡量簡單明了的方式轉告給了蘇涼之後,陸太攀清楚地看到面前的少年整個都呆住了。血色一點點地從蘇涼原本就很蒼白的面頰上褪去。
  蘇涼的手拽緊了床單,連指關節都開始微微發白。
  “還有別的什麼辦法嗎?”蘇涼壓抑著所有的情緒,一字一句地問道,他已經拼盡全力保持冷靜了,但是言語之間還是泄露出了些許惶恐和無措。
  “想要信息素過敏症應該還會有別的方式吧?如果使用其他Alpha的信息素是否可以避免信息素依賴症呢?就比如說——”
  就比如說使用合成Alpha信息素,在臨床上這種合成信息素也有著良好的效果。
  蘇涼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有可能患上信息素依賴症,以巳先生的繁忙程度,如果有人無時無刻需要他的安撫與給予,恐怕會是巨大的負擔才對。
  更何況,蘇涼也並不覺得巳先生會希望看到那麼難堪的場面。
  然而蘇涼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發現面前冷若冰霜的男人突然之間俯身向前,將他困在了自己的手臂之間。
  而蘇涼的未盡之言,被男人盡數吞沒,湮滅在濡濕的唇齒交纏中。
  【巳先生?】
  蘇涼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隨即整個人便被重重地壓倒在了病床之上。
  陸太攀的存在感在這一瞬間變得異常的明顯,在完全緊身的作戰服之下,男人的肩膀極其寬厚,胸膛和腰腹上都覆蓋著石塊般結實的肌肉。
  蛇主的手也非常大,只需要一只手,就能將蘇涼的雙手手腕都束縛在虎口處。
  陸太攀的大腿更是繃得宛若鋼筋,極其強悍地卡在了蘇涼的腰側,將少年完全禁錮在了自己的掌控下。
  Alpha原本清冽,寒冷的焚香,變得如同火苗般灼熱。
  是因為正處於嚴重的信息素過敏症嗎?在陸太攀壓上來時,蘇涼竟然覺得自己原本已經痛到麻木的皮膚,一瞬間變得異常的敏感。
  每一絲氣流拂過都會讓他控制不住地瑟縮和顫抖。
  這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激烈而狂暴的吻。
  如果說之前那只飢渴的野獸,只是將獵物含在自己的牙齒尖輕輕戲弄,好讓獵物精疲力盡,毫無抵抗能力的話,那麼現在這頭凶獸已經徹底的放棄了偽裝。
  蘇涼第一次知道,這種被強大的Alpha徹底壓制,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吞吃入腹的感覺,會是如此恐怖。
  ……如此令人頭暈目眩,無力抵抗。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真的有人會因為過於凶狠的親吻,而不由自主地哭出來。
  而這個人竟然還是他自己。
  頭腦一片空白,視野也變得模糊,時間仿佛被拉長到了一萬年之久。
  好不容易,蘇涼才發現自己可以自然地呼吸了,然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終於被陸太攀松開。
  心跳快得仿佛心髒下一秒就要撞破胸口,蘇涼咽下喉中一絲嗚咽,眼睛濕潤地望向了陸太攀。
  他好不容易才將自己支離破碎的理智拼湊回原樣,他想要開口讓陸太攀冷靜,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了男人異常沙啞的宣告。
  “我要食言了。”
  每一聲音節響起,蘇涼都可以感覺到男人滾燙的嘴唇擦過自己的耳廓。
  “之前我曾經對你說,在你感到不舒服的時候,你有權利喊停我的一切追求。現在,我必須要收回這句承諾,因為我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我沒有辦法停下,因為我根本不可能放棄你。”
  “因為我是那種……類似於Sigma的Omega?”
  蘇涼虛弱無力地躺在了陸太攀的臂彎裡,在聽到陸太攀的宣言後,他眼睫輕顫,不受控制地問道。
  “因為你是蘇涼。”
  陸太攀低笑了一聲,胸口因為這一聲低笑而微微震動。
  “你不專心,小涼,我曾經說過,我喜歡你,跟你的性別沒有任何關系,無論你是Beta,是Alpha還是Omega我都會喜歡你,你是Sigma也一樣。我倒寧願你是永遠都是一個普通的Beta,這樣的話,我在你面前的偽裝可能還能維持得久一點。”
  “巳先生?我,我不明白……”
  “我不是什麼彬彬有禮,克制守紀的人,我從一開始就騙了你。事實上,想囚禁你,獨占你這樣的話,我之前就說過,但那並不是誇張,而是我的真實所想。如果陸之昭膽敢追求你,我就殺掉陸之昭,如果你在星川大學那些該死的學長學弟在找來,我也許也會殺掉他們。任何人,任何事物,如果他們占據了你的心神,我都會心生嫉妒,並且想要將那些玩意兒徹底毀掉。我只想讓你看著我,只看著我,只愛我一個人。”
  陸太攀的指尖輕輕撫過蘇涼的臉頰。
  少年剛來蛇窟的時候瘦得厲害,也就是在蛇窟呆了這麼久,才勉勉強強養出了些許豐腴。撫摸上去的時候手感異常的細膩,滑潤,讓人總有種恨不得拼盡全力小心呵護,又想要在他皮膚上很用力,留下無數紅痕的衝動。
  “小涼,他們並沒有說錯。我確實是一只怪物。”
  說話的時候,陸太攀咧開了嘴,他微笑得很溫柔,持重,一如往昔,然而他的眼睛卻又深又黑,好像通往深淵的隧道。
  ……那頭之前被釋放的野獸,自始至終未能回到他心裡的牢籠中去。
  只要稍稍受到刺激,便會陷入狂暴之中。
  陸太攀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的愛人。
  這是一個多麼漂亮,多麼嬌弱的少年,眉眼精致如畫,氣息溫潤甜美,即便沒有性別的特殊吸引,也足以招來無數狂蜂浪蝶。
  而現在,一旦他是Sigma的消息傳出去,任何人……任何人都可能抓住他,然後標記他。
  現在陸太攀需要防備的不再是僅僅只是Alpha,還有Beta和Omega,整個世界都變了,陸太攀仿佛能看到無數雙貪婪的眼睛自黑暗中投來灼熱的目光。
  所有人都可能從他的懷中搶走他摯愛的寶貝。明知道這只是一種臆想,可陸太攀還是感到無法忍受。
  聽到醫療官給出的消息時,就一直在心底不斷發酵的獨占欲,這一次終於徹底地爆發。
  陸太攀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程度的失控,他沒有陷入狂暴,他也沒有暴走,他沒有砸掉飛船,沒有跟其他毒蛇對峙。
  可是在他的靈魂深處有什麼東西,已經徹底地改變了。
  那玩意撐破了他原本堅固的自制力牢籠,現在它早已變得無比扭曲,瘋狂而黑暗,可偏偏陸太攀卻並不打算與之對抗。
  ……他已經變成了那種東西本身。
  聽到陸太攀的告白,蘇涼目光微閃,他遲疑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巳先生,我……”
  可他依舊沒能把話說完,因為在那一刻,陸太攀又一次用吻吞沒了一切。
  那個吻貪婪,強勢,綿密,一如之前。
  蘇涼被吻得頭暈眼花,差點暈過去,而陸太攀仿佛能察覺到他的狀況,每每到他到了極限時,便會立時松開。
  過了很久,這個漫長到了極點的吻才終於來到尾聲,分開時,蘇涼已經滿臉都是眼淚,整個人更是完全虛脫。
  “不,不要了。”
  在剛剛被陸太攀松開的那一刻,蘇涼幾乎是本能地低·吟道。
  陸太攀直勾勾地看著自己身下的少年,神色沉迷,眼底卻閃過一絲痛苦。
  他俯下身,然後將臉埋在了蘇涼的頸側。
  “我真的很抱歉。”
  上一秒還顯得極其強勢的男人,在這一刻終於顯示出了一絲脆弱。
  “在你拒絕我之前……讓我再抱你一會兒嗎,只要一會兒。”
  滾燙的吐息,落在了頸側,癢癢的。
  蘇涼躺了很久,才養回來一點說話的力氣,他無奈地看著慘白的天花板,感受著身上男人的重量。
  然後,他悶悶地開口道:“傷口……”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蘇涼自己都因為自己嗓音中那種甜潤沙啞的音色嚇了一跳。
  他定了定神,艱難地補充道完了剩下的話。
  “你嘴上那個傷口還疼嗎?”
  “不疼了。”
  陸太攀伸手輕觸了一下嘴角細小的傷口,然後回答道。
  又過了好幾秒鐘,陸太攀的瞳孔瞬間縮緊,他猛地起身,直勾勾望向了蘇涼。
  “你沒有拒絕。”
  陸太攀不敢置信地說道。
  蘇涼:“……”
  已經被吻怕了的少年目光閃爍,面紅耳赤。
  他根本沒敢吭聲,只能艱難地別過了頭,也不敢再去看陸太攀。
  只不過這種企圖降低刺激度的舉措,終究還是沒有什麼用。
  蘇涼的嘴唇很快便染上了另外一個男人唇齒間灼熱的溫度。


第63章
  蛇窟飛船上的治療床相當堅固,可此時此刻,金屬床架卻發出了細微的嘎吱聲。
  同時響起的,還有男人低沉的哄騙聲。
  “醫療官說過的,我需要對你進行一些信息素釋放治療,才能緩解你的過敏症。”
  “別怕,不會疼的。”
  “這只是正常的……醫療行為,你無需害羞。”
  ……
  雖然陸太攀表示治療並不會疼痛,然而過了片刻,少年纖細的手自床單下掙扎探出來,朝著床頭的呼救鈴摸索而去。
  只可惜,可他才剛剛動作,便被更加寬大而粗糙手掌覆蓋,十指交扣,然後牢牢地固定在了原處。
  在蛇窟飛船的種植室裡種植著大叢大叢的萊亞之花。
  而此時,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有幾朵萊亞之花的花瓣早已枯萎,枝頭沉沉下墜,悄然掛著一顆微紅的果實。
  原本青澀的果子已經即將成熟。
  每一瓣果肉都開始散發出蜜似的甜香,多汁柔軟而豐腴。
  ……
  治療室裡,甜美的香氣與男人強勢的冷香相互糾纏,最後緩緩融合成了粘稠濃密的另外一種氣息。
  那氣息甚至讓整間治療室都開始緩慢升溫。
  ……
  這一次,蘇涼和陸太攀又花費了漫長的時間才勉強分開。
  一直以來都以極其冷靜而聞名的蛇窟之主,此時卻眼睛微紅,氣息不勻。
  他死死看著蘇涼,下一秒,便猛然起身離開了醫療床。
  “我先離開一下。”
  男人倉促地丟下一句話,隨後近乎狼狽地逃進了醫療室附帶的清潔間內。
  而在床上的蘇涼整個人都已經氣喘吁吁,全身濕漉漉的,仿佛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根本無力回應陸太攀。
  他企圖坐起身來,然而剛剛動作,衣服便從肩頭直接滑下。
  “嘶……”
  緊接著,他倒抽了一口冷氣。
  身體裡一縷特殊的不適感讓蘇涼臉色變幻莫測,先是勉強從地上撈起被子蓋住自己,接著又連忙拽緊了自己的領口。
  再想扣扣子時候,才發現他的衣服扣子幾乎已經全部不見蹤影,當然不僅僅只有扣子慘遭毒手,他身上整潔干淨的病號服,此時也已經宛若被抓爛的抹布,完全就是衣不附體的狀態。
  無需看鏡子也能知道,如今他身上肉眼可見的部位滿是“治療痕跡”,而看不見的地方……大概也差不多。
  當然重災區則是蘇涼的後頸,那裡有一抹很深的齒痕,深到甚至有些滲血。
  即便之前做治療的時候,那裡已經被清潔了無數次,陸之昭的信息素早已消失不見。可是Alpha那種強烈到讓人難以招架的獨占欲作祟,男人的信息素依舊霸道地在那一小塊區域覆蓋了一層又一層。
  蘇涼覺得現在全身上下都浸透了陸太攀的信息素。
  醫療官說得沒有錯,陸太攀的信息素確實可以完美地治愈過敏症。
  因為陸之昭信息素過敏而引起的全身刺痛早已消散,可是……
  “老天……”
  蘇涼頹然地倒回了床上,目光有點空。
  明知道應該打起精神來收拾一下目前過於慘烈的狀況,可實際上,他連一根手指抬起來都費力。
  與陸太攀之間其實並沒有進行更深的交流,然而蘇涼也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治療室裡的場面,會變得如此狼藉。
  蘇涼已經不願意去想待會兒醫療官們進入治療室時,自己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那些無辜的醫療官了。
  事實上不要說是那些醫療官了,蘇涼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此時的陸太攀。總覺得,那個人跟之前好像有點不一樣。
  即便再想放空自己,蘇涼也可以清楚的聽見,有些曖昧的悶哼隱約地從清潔間裡傳出。
  過了一會兒,是沐浴時的水聲。
  一直折騰了很久,陸太攀才從清潔間中走了出來,沐浴過後的他已經脫下了漆黑的作戰服,只在腰間圍上了一條浴巾,他頭發已經披散了下來,上面殘留著一點濕漉漉的冰涼水汽。
  盡管眼底還殘留著一絲飢渴,然而此時男人極黑的發絲,配合著那張英俊到邪魅的面孔,整個人還是透露出一縷莫名的饜足。
  像是一只吃飽喝足,心情極為愉悅的嗜血海妖。
  明明危險得要命,也已經在他手裡吃了大苦頭,可一看到這樣的陸太攀,蘇涼還是忍不住心神搖曳了一瞬。
  巳先生能控制好自己的時候,果然還是很帥的。
  陸太攀很明顯已經徹底地清潔過自己了,不過他靠近時,蘇涼還是無比敏銳地嗅到了原本冷冽的信息素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麝香味。
  蘇涼:“……”
  嗅到那股熟悉的氣息,蘇涼發現自己臉又開始發燒了。原本對陸太攀升起的那種特殊的心動瞬間消失殆盡,只留下了無盡的不堪回首。雖然能夠控制自己的蛇主確實美色動人,可一旦失控,某人的惡劣癖好也實在讓人招架不住。蘇涼眉眼低垂,只想盡快將剛才發生的一切拋之腦後。
  可還是有人不願意放過他。
  對上蘇涼視線的時候,陸太攀神色沉靜。
  “你的身體還沒恢復,我只能用這種方式……。”
  仿佛意識到了蘇涼對自己的面孔沒有太大抵抗力,陸太攀有些生澀地將頭發捋到了耳後,好讓自己的面容凸顯出來。
  他壓低聲音,一字一句衝著蘇涼說道。
  “你還沒有完全分化完全,我不想傷害到你。”
  說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眼中驟然閃過了一絲緊張。
  他抬手便探向了蘇涼的小腹,小心翼翼地按了一下。
  “這裡沒有什麼不舒服吧?”
  蛇窟之主認真問道。
  “沒,沒有……”
  “可是,你之前一直說那裡很酸,整個人也在抖。”
  “巳先生,求求你!別說了!”
  蘇涼猛地伸手,用力地捂住陸太攀的嘴。
  他覺得自己已經臊得快哭了。
  陸太攀在蘇涼的手掌下眨了眨眼。
  “好。”
  他喉結滾動,很輕地承諾道。
  可是下一秒,蘇涼就像是被電到的貓一樣,瞬間跳了起來,並且直接縮回了手。
  “巳先生?!”
  他提高了聲音不敢置信地望向面前本應沉穩冷靜的男人。
  就在剛才,有人舔了他掌心一口。
  “果然是甜的。”
  陸太攀啞著嗓音,望向了蘇涼。
  他的表情倒是很坦然,好像剛才做了那種事情的人根本不是被人忌憚的蛇窟之主。
  唯一泄露出一點端倪的,只有他紅得幾乎滴血的耳垂。
  ……至少有句話他確實沒有說錯。
  之前他在蘇涼面前展現出來的那種冷靜,寬容,自持的模樣,確實就是徹頭徹尾的偽裝。


第64章
  “巳先生,你……你之前不是這樣的!”
  蘇涼結結巴巴地說道。
  連控訴都是軟綿綿的,帶著一點兒啞。
  而陸太攀比任何人都清楚,為何少年原本甜潤的聲音如今卻變成這樣。
  男人看著蘇涼,眼神似乎又深了一點。
  對上那種目光,蘇涼警惕地往後靠了靠,然後便感覺到自己後頸的皮膚又繃緊了一點。之前Alpha留在那裡的齒痕也開始隱隱發燙。
  蘇涼幾乎是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就像是弱小的動物在面對捕食者時總是會想要逃跑一樣,蘇涼的直覺也在大喊不妙,他應該立刻跟面前的男人拉開距離。
  可是雙S級Alpha的壓制力在整間治療室裡無處不在,而蘇涼的身體也早在之前的治療中耗光了力氣,連膝蓋都是軟的。
  就算是想逃,也根本無處可逃。
  偏偏陸太攀此時眼底的暗火已經越燃越旺。
  蘇涼的呼吸亂了,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不久之前,身體很熱,可是同時也很害怕。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承受那種好像連靈魂都要被另外一個人徹底吞噬的強烈刺激的。
  而就在蘇涼驚慌失措的這一刻,陸太攀忽然閉上了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氣,隨後低下頭,輕輕地在蘇涼的嘴角碰了一下。
  一個吻。
  但不是那種帶有強烈侵略感的吻,而是特別輕柔的安撫性的親昵。
  “沒事了,睡吧。”他啞身輕嘆,“我的信息素還需要在你身上停留一陣子,等你睡醒以後就可以去洗澡。”
  明明眼底依然有暗火在燃燒,可是陸太攀的聲音卻格外溫柔和低沉。
  然而,聽到陸太攀這樣的叮囑,蘇涼反而覺得自己的心跳比起剛才更快了。
  早已撕破偽裝的怪物倏然間變回了原有的溫和模樣,蘇涼不由自主地看向陸太攀,眼中滿是驚疑不定。
  而下一刻,蘇涼眼眶一暖,視野全黑。是陸太攀用手掌蓋住了蘇涼的眼睛。
  “閉上眼睛,然後好好休息。乖,別看我了”
  好不容易偽裝出來的溫和,此時又有一些碎裂的傾向。
  蘇涼陷在了被褥之中,心跳如擂。
  他很想抗議。某人說得倒是簡單,他倒也是想好好休息,然而視覺被剝奪之後,被褥裡殘留的那種冷香瞬間就變得愈發濃烈馥郁。每一次呼吸,鼻腔裡縈繞的信息素的氣息,都在提醒蘇涼,就在不久之前,蘇涼與陸太攀在這裡做了什麼。
  蘇涼下意識地想要逃避,是羞恥心,也是某種特殊的Omega的本能在提醒他,尚未發育完全時候,必須要遠離侵略性如此強的Alpha。
  然而某種直覺告訴他,他現在做出任何舉動,都很有可能導致十分糟糕的後果。無奈之下,他只能乖乖地按照陸太攀的吩咐,閉緊了眼睛,一動不動,假裝自己真的可以在那樣強勢而曖昧的信息素中沉睡過去。
  事實上,蘇涼真的以為,自己根本不可能睡著。
  然而沒過多久,他的意識就已經陷入了混沌。
  他陷入了沉睡。
  ——在契合度高的情況下,Omega的氣息可以安定狂暴中的Alpha。而同樣的,在某些情況下,Alpha的信息素對於Omega來說也可以是一種相當強效的精神穩定劑。
  尤其是對於受到了特殊刺激的Omega來說更是如此。
  感受著蘇涼的氣息漸漸平穩,陸太攀這才慢慢地挪開了自己的手掌。
  少年的臉色已經恢復了些許紅潤,整個人卻因此而顯得更加纖細瘦小,看上去好像只要一伸手就能把人整個收攏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陸太攀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深深地看著自己懷中的蘇涼,然後有些狼狽地嘆了一口氣。
  他很清楚自己身體的某處還繃得很緊,靈魂中某個扭曲而黑暗的玩意更是在心底不斷叫囂著強烈的不滿足。
  但到了最後,他唯一做的,也只是慢慢俯身下去,用雙手緊緊地攬住了睡著了少年。
  惡龍甩了甩尾梢,然後收攏起滿是漆黑鱗片的尾巴,將自己的珍寶卷入身下。
  即便隔著揉皺的睡衣,也可以感受到少年的體溫。
  這下子,就算是之前叫囂不停的黑暗面也漸漸消停下來。
  最讓陸太攀感到心滿意足,是蘇涼身上無比濃厚的冷香,那是Alpha的標記。
  只差一點點了。
  陸太攀用拇指和食指抵住蘇涼後頸,隔著皮肉可以清楚地觸摸到頸骨。
  而在骨頭與皮膚之間,便是Omega的信息腺。指腹下的皮膚有一些細微的凹痕,那是陸太攀自己的齒印。在之前的信息素自然治療中,全程陸太攀都在努力保持清醒,盡量地溫柔。
  唯獨在留下這枚齒痕時,他毫不留情,異常粗暴。
  如今深紅色的齒痕烙印在細致白皙的皮膚上,多少顯得有些可憐。可陸太攀知道就算時間倒流再來一次……他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陸太攀輕輕地揉了揉那一枚齒痕,已經昏睡過去的蘇涼打了一個顫,可下一秒,他像是尋求安慰的小動物一般,又往陸太攀的懷抱深處靠了靠。
  陸太攀垂下了眼眸,他給蘇涼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隨後自己也臥在了床側。
  陷入恐慌的人並不僅僅只有蘇涼,還有他自己。
  而方才的那場纏綿,得到了安撫的人同樣也不僅只有蘇涼……
  蛇窟之主細細地嗅聞著屬於蘇涼的那一絲甜美,終於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黑暗中的怪物已經得到了他的寶物。
  終於停下了瘋狂的掙扎與嚎叫。
  *
  蘇涼做了一個夢。
  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夢
  他夢到了陸太攀。
  其實經歷了之前那麼激烈的事情,睡著後夢到那個男人也是正常的。可是這一次的夢似乎有不一樣。
  在夢裡,本應無比強悍的男人卻枯瘦得宛如已經斷了根的枯死樹木,只剩下一具高挑的骷髏骨架,包裹著慘白的皮肉。
  漆黑的眼瞳早已不復明亮,深深的陷在凹陷的眼窩之中。
  就連那一頭讓蘇涼心動不已的長發,也早已化為瑩白。
  明明尚未老去,可那種垂死的氣息沉沉地包裹住了蛇窟之主。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出來,這只強悍而可怕的怪物已經到了自己的生命盡頭。
  蘇涼的呼吸急促起來。
  心髒好像已經壓進了胸腔深處,讓他完全喘不過氣來。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幾步,企圖觸到陸太攀。
  “巳先生?你怎麼了?”
  他慌亂地問道。
  然而到了陸太攀面前,他指尖卻像是落入了空氣中一般,完全觸不到對方。
  陸太攀的瞳孔中也完全沒有屬於蘇涼的倒影。
  蘇涼聽到了一些哭聲,聽上去有一點像是薛銀環,但是在夢境中就連薛銀環的哭聲也是朦朦朧朧的,讓人完全聽不清楚。
  不,可應該說聽不清楚的人只有蘇涼。
  陸太攀顯然是聽清楚了的。
  “信息素紊亂症的末期,精神海徹底崩潰……我的情況你們很早就知道了,能夠撐到現在,已經超過了我的預計。還有,銀環,你太吵了。”
  男人眼神淡漠,對於自己即將死去的事情顯得毫不在意。
  “……在我死後蛇窟的行事依然按照我之前定下的計劃進行。陸家,寧家,都沒有必要留在聯盟內,其余幾家按照順序依次鏟除。”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他有條不紊地吩咐道。
  “至於墓地的選擇,我無所謂。但我不打算留在陸家的墓園。”
  “如果一定需要一個確切的埋葬地……”
  陸太攀似乎沉思了一下,隨即他點開了個人終端。
  他輕輕地在某個地方點了點。
  懸浮屏上浮現出了一片萊雅之花的花叢。
  “這是那個孩子埋葬的地方吧。”
  陸太攀輕聲低喃了一下。
  “是叫做……蘇涼?”
  男人看著屏幕眼神有些恍惚,片刻後,他唇邊似乎泛起了一絲輕笑。
  “把我埋葬在這裡就可以了。”
  “至少這裡的花叢很美。”
  ……
  蘇涼睜開了眼睛,夢境太過逼真,以至於當他對上身側男人的眼眸時,他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
  “巳先生!”
  蘇涼發出了一聲呼喚,隨即抬起手,不由自主緊緊地拽住了對方。
  觸碰下男人的肌肉緊實而溫暖,沒有絲毫枯瘦殆死的模樣。
  陸太攀此時已經坐了起來,在蘇涼醒來前,他已經在個人終端上處理了不少事物。
  感受到了蘇涼的慌亂,陸太攀眉頭微蹙。
  “怎麼了?!”
  對上少年驚駭的眼神,眼底閃過一絲心疼
  ……果然還是應該把陸之昭殺了。”
  而在他這麼想的時候,蘇涼也清醒了過來。
  他立刻收回了手。
  “沒什麼,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蘇涼喃喃道解釋道。
  真好笑。
  他對自己的慌亂感到了一絲羞赧。為什麼會夢到如此荒謬的場景?像是巳先生這麼強悍的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變成那副凄慘殆死的模樣才對。
  以蛇窟的醫療技術,就算自己沒有出現,陸太攀應該也能撐到最後。
  想到這裡,蘇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將夢境拋之腦後。
  他也從床上坐了起來,起身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全身上下一片清爽,身上的睡衣也被換過了。
  蘇涼的呼吸頓時一滯。
  仿佛察覺到了他此時的想法,陸太攀十分冷靜地解釋道:“是我。”
  他說。
  “我幫你換了衣服,也做了身體的清潔。當時你太累了,並沒有醒來。”
  一聽到是陸太攀親自幫自己整理了身體而不是醫療官,蘇涼瞬間松了一口氣,但下一刻,他又反應過來這意味著什麼,整個人頓時面紅耳赤,只差沒有頭頂冒煙。
  而蘇涼其實應該慶幸,他此時並不知道實際上陸太攀做的比說得更多。就比如說,蛇窟之主並沒有告訴蘇涼,那件已經被揉皺的醫療服,現在正存放於哪裡。在沾滿了信息素氣息的床單,也沒有進入正常清潔程序。
  當然,當他發現那件衣服和床單時候,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了。
  *
  幾天後——
  蛇窟飛船,醫療區。
  “蘇涼少爺,你的過敏反應已經非常輕微了,我想只要再接受一次到兩次左右的的信息素治療,你應該就能痊愈了。”
  將冰涼的探頭從蘇涼的後頸處移開,年長的Beta醫療官慈祥地對蘇涼說道。
  “啊?”
  聽到還需要進行一次到兩次的信息素釋放,蘇涼正在扣攏衣領的手指微微一僵。
  “還,還需要一次兩次?其實,我現在已經什麼感覺都沒有了,既然過敏反應已經這麼輕微了,也許也可以不用管它了?”
  仗著陸太攀並不在身側,蘇涼小聲地試探道。
  醫療官並沒有察覺到蘇涼此時的輕微尷尬,他在治療儀上操作著,收回探頭和懸浮臂,臉上神色很是溫和,語氣卻很堅定。
  “怎麼可以不管呢?蘇涼少爺,你現在的情況非常特殊。”
  他回到了蘇涼面前,非常認真地說道:“而且,接受自然的信息素療法,也不是僅僅只是為了緩解你的過敏症。我們之前已經檢測過了,你與蛇主大人之間的匹配度非常高,已經高出了儀器檢測的上限,這意味著你與蛇主大人之間的匹配度已經遠遠超出了百分之九十五。而這麼高匹配度的Alpha信息素,可以非常好地促進您的分化,以及身體的發育。”
  一聽到“發育”兩個字,蘇涼的動作頓時更遲疑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要直接抱頭逃出醫療室,可此時此時醫療官已經朝著他遞來兩張身體檢測圖。
  “蘇涼少爺,請看。這一張是我們之前對你進行檢查時留下的記錄,當時你的育囊發育程度只到二級。”
  “這是你今天的記錄,育囊的發育程度已經到了三級,甚至逼近四級。”說起蘇涼的身體狀況,醫療官顯得異常關切,“你要知道。Omega的分化通常與育囊的發育是同步的,在理想的情況下,育囊一旦發育成熟,您的分化也徹底完整了。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對於您來說尤其如此。”
  “蘇涼少爺,其實我也明白,之前一直認為是Beta的自己忽然變成了Omega,還是分型如此特殊的Omega,你的心理可能有點轉變不過來。不過,為了你自己的身體健康著想,你一定要正視自己身體的變化,積極治療……”
  ……
  之後,蘇涼是兩眼發虛離開了醫療區的。
  一直到出了金屬門,他的耳邊仿佛還環繞著醫療官苦口婆心的勸導,而他的懷中,則抱著醫療官強塞給他的檢測圖。
  明明只是最普通不過的醫療檢測圖,蘇涼卻只覺得燙手。
  臉上的熱度尚未退卻,一出門,便感覺到了一抹強烈的視線。
  蘇涼抬起頭,愕然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身材高挑的男人身著作戰服,此時正定定地看著他。
  簡直就像是在特意在門口堵他一樣。
  蘇涼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神色驚慌。
  “巳先生?你怎麼在這裡!”
  蘇涼記得自己明明是特意避開了陸太攀才來做檢查的。
  說是說接受了信息素釋放後,他很可能產生信息素依賴症的後遺症,可等到“治療”結束,蘇涼卻覺得真正產生了後遺症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陸太攀。
  當然,男人倒也沒有真的像是軟了骨頭必須無時無刻地向他索取信息素……可對方卻也確實變得格外粘人。
  粘得蘇涼有點招架不住的那種。
  “我只是來檢查一下我的身體狀況。之前我們在四十八區找到的那個孩子確實跟N農場有關系,我們發現了一些線索,過幾天我要親自帶隊去踩個點。為了避免出問題,這次要來再確定一下精神值。”
  陸太攀無辜地說道,裝得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蘇涼的逃避。
  “你的檢查結果怎麼樣?”
  明明作為蛇窟之主,可以輕而易舉地從醫療官那裡得知所有蛇窟成員的身體狀況,可陸太攀此時卻還是極其認真地向蘇涼詢問道。
  “一切都很好。”
  蘇涼訥訥回應道。
  甚至可以說好得太過頭了,以至於蘇涼壓根就沒有做好准備面對身體的變化。
  其實一直到現在,蘇涼都有一種不真實感。
  自己竟然會是高等級的Omega?
  而且他這種Omega的型號還格外特殊。
  Sigma的特征之一就是易孕和多產什麼的……
  一想到醫療官之前跟自己解釋為什麼育囊對他如此重要的話語,蘇涼就覺得自己的臉在燒。
  他無意識地又把那兩張清楚記錄著自己育囊發育情況的圖紙往身後藏了藏,渾然不覺這個小動作反而讓陸太攀眼底掠過一絲精光。
  “這是結果?我可以看嗎?”
  陸太攀問道。
  “沒什麼!”蘇涼僵硬地說道,“只是一些很無聊的身體數據而已。其實個人終端上都能夠查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醫療官一定要讓我拿回去。”
  【你必須要正視自己身體上的變化。】
  醫療官的低語又在陰魂不散。
  蘇涼目光閃爍,不敢抬頭。
  眼看著蘇涼差點要著火的可憐模樣,陸太攀終於放開了對方。
  “知道你檢查結果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簡直就像是貼心而穩重的長輩,陸太攀平靜地說道。
  “檢查完就回去休息吧,我聽說植物室那邊的萊亞之花第一次出現結果,你之後會很忙。”
  “嗯,醫療部的人說萊亞之花陸陸續續開始結果了,因為它們都是經由我的精神力培育出來的,不知道是否跟我……跟我的變化有關,說等我身體穩定之後再配合他們做一些試驗。不過應該不會很忙,大家都還挺照顧我的。”
  終於能夠轉移話題,蘇涼一口氣說道。
  隨即,他總算找到機會迅速從陸太攀眼前溜走。
  就是……
  剛離開沒過久,蘇涼的個人終端上便彈來一則消息。
  【發信人巳蛇:今天晚上,我們可以再進行一次信息素自然療法嗎?】
  蘇涼猛然頓住腳步,雙頰通紅。
  明明上一次的“治療”就在不久前?
  仿佛能隔著距離探查到蘇涼的抗拒,很快下一則消息也傳遞了過來。
  【發信人巳蛇:醫療官應該也向你提到過,像是我們兩人的這種情況,其實治療一直都是相互的。我的易感期即將到來,我希望通過治療讓自己穩定地度過易感期。當然,你不需要有任何壓力,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也可以,萊雅之花也能對我起到一定的作用。】
  沒過多久,是另外一則補充消息。
  【發信人巳蛇:即便不進行任何治療也可以。】
  【發信人巳蛇: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
  “蛇主大人,你的身體……”
  陸太攀收點關閉了個人通訊,他抬眼望向正在給自己做檢查的醫療官。
  後者的表情顯得異常微妙。
  “什麼?”
  “我記得我之前有向你提及過信息素依賴。”
  陸太攀點頭:“是的,你提醒過。不過小涼他很幸運,他似乎並沒有出現這種後遺症——”
  醫療官的表情更加復雜了,額角漸漸滲出了些許冷汗。
  “這裡有一個非常特殊的情況,蛇主大人。”


第65章
  “蘇涼少爺的分型非常特殊,他的等級可以說是Omega中的最高級別,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的級別甚至很可能已經超過了您……”醫療官舔了舔嘴唇,干澀地解釋道,“高等級壓制外加契合度極高,從目前來說有極大的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產生了信息素依賴症的人似乎並非是蘇涼少爺。”
  說到這裡,醫療官聲音漸小。
  “產生了信息素依賴症的人是你,蛇主大人。”
  年長的Beta在蛇窟工作了許多年,甚至就連陸太攀,也可以說得上是他看著長大的。
  在往常他總是可以以平常心面對這個冷漠而不好親近的蛇窟之主,直到今天,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絲艱難。
  在聽到醫療官的話之後,表情淡漠的男人臉上瞬間閃現出了震驚和僵硬,不過很快外顯的情緒就再一次被他壓了下去。
  “我對此結果保持疑惑。”陸太攀一字一句地說道,眼神極其銳利,“我並不認為我對小涼產生了信息素依賴症,如果產生依賴症的話,一定會產生情感上的認知混亂,但我可以確定的一點是,至始至終,我對他的情感都是自然產生的——”
  “啊,關於這個請不用擔心。”
  醫療官迅速地說道。
  “蛇主大人,你的精神力是雙S級別。在之前你身患信息素紊亂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檢測過你的精神強度,可以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激素或者是精神手段,能夠讓你產生認知混淆或者是情感上的非自然轉變。而且Alpha對Omega產生的信息素依賴症,表現形式也跟大家認知中傳統的信息素依賴症截然相反。”
  醫療官一邊說一邊點了點面前的儀器。懸浮屏彈了出來,半透明的屏幕上是僅有的幾則A對O產生信息素依賴症的案例。
  “我們能夠查到的AO信息素依賴症,基本上都是在特殊條件下,低等級的Alpha對高等級的Omega產生的。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們基本可以確定是蘇涼少爺的特殊體質,才導致了目前這種狀況。”
  進入了專業領域,醫療官的緊張感也漸漸消失。
  “你並不會對蘇涼少爺產生不自然的情感依賴,你只是……咳,會改變自己信息素。”
  說完,醫療官不自覺地看了陸太攀一眼。
  “我不知道蘇涼少爺是否有向你提及這件事情,但我查看了這段時間和之前的醫療記錄,你的信息素成分已經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在這之前我們一直認為是信息素紊亂症導致了這種改變,但結合最新的檢查結果,很顯然這並非是信息素紊亂,而是你的身體主動做出的改變。你會根據蘇涼少爺本能地喜好而不斷調整信息素的氣息……換而言之,你會努力地用自己的身體去誘惑蘇涼少爺。”
  聽到這裡的時候。陸太攀眯了眯眼睛。
  “每一個Alpha在面對自己喜歡的Omega的時候都會這樣做。”
  他非常冷靜且專業地說道。
  “展現出自己的長處,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醫療官咳嗽了一聲。
  “咳咳,這是當然的,確實,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時,每一個Alpha都應該展現自己最美好的一面,不過大部分人能夠改變的只有自己的談吐和言行,而信息素在絕大時候都是穩定的。”
  除非,那個人患上了A對O的信息素依賴。
  話音落下,陸太攀陷入了一陣長長的沉默。
  而醫療官努力繃住了自己的表情,他盡量平靜地開口道:“好消息是這種AO信息素依賴症。從表現上來看,遠比我們知道的那種要輕微得多,也不會有那種令人作嘔的認知扭曲的副作用。這更像是一種自然選擇下,Alpha無法用別的辦法留住更強大伴侶時,自然進化出來的求偶技巧。”
  當然,絕大多數人做夢都無法想像已經是雙S級別的Alpha,有朝一日竟然也會患上這種無比特殊的病症。
  “蛇主大人,接下來,你應該只會產生一些輕微的,情緒上的改變,比如說,嗯,你的妒忌心會變得比以往激烈,性格會變得更加敏感,多疑,以及對Omega陪伴度的需求也會提高。尤其是考慮到您最近的易感期剛好跟這一次的信息素依賴症重疊在了一起,接下來的日子,你可能會稍微有一些難熬。但是我相信蛇主大人你應該能夠忍住自己的衝動的,畢竟之前你的情況如此糟糕,但是你依然表現得非常完美。”
  “蘇涼少爺的發育需要你的信息素,而你的身體也需要蘇涼少爺來穩定情緒。然而考慮到你作為強大的Alpha,在武力值上碾壓了蘇涼少爺,而且蘇涼少爺又是尚未發育完全的特殊Omega……在接下來你們兩個的接觸中,我強烈建議你繼續佩戴止咬器,並且加強禁錮裝置的強度。換而言之,你們兩個需要盡可能的在一起,但是絕對不可以進行到最後那一步。”
  “在蘇涼少爺分化成熟前,你不可以標記對方,絕對不可以!”
  說到最後一句,醫療官完全沒有理會蛇窟之主的尊嚴,說的斬釘截鐵,格外嚴厲。
  陸太攀冰封的表情出現了一絲細細的裂縫。
  “我會小心。”
  他干澀地說道。
  “考慮到你確實產生了信息素依賴症,基於醫療條例,我在之後會直接通知蘇涼少爺,並且讓他對你提高警惕。不用擔心,之後如果他願意的話,我也會采集他的信息素作為原材料為你制作舒緩噴劑,這會讓你在受不了的時候好受很多。”
  醫療官說。
  “等等——我,我會自己親自跟他說。”
  陸太攀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帶著一絲挫敗,小心地說道。
  Beta抬起頭,定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蛇主,作為醫療官,他對於自己的首領向來是充滿存崇敬和信賴的。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對方的Alpha身份以及儀器上表現出來的各種特征,醫療官莫名地開始擔心起來。
  “好吧。我相信你會將事情清楚告知對方。不過,請一定要記得,你不可以衝動——”
  年長的醫療官早已在蛇窟工作多年,偶爾也會不自覺地對陸太攀顯露出某種長輩對子侄特有的絮叨和擔憂。
  在以往,蛇窟之主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可這一次當他離開醫療區時,卻破天荒地感受到了跟蘇涼一樣的窘迫和微妙的尷尬。
  出了金屬門,陸太攀頹然地嘆了一口氣。
  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他忽然停下腳步,抬起手,輕輕按了按自己的嘴唇。
  這一段時間以來,陸太攀的標記牙一直都無法完全收回,每天晚上的夢境中,也充滿了甜蜜,炙熱而濡濕的場景——這導致他臥室內的沐浴間的使用頻率直線上升。
  情緒極其敏感,想要擁抱少年,想要在那個人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跡。
  之前陸太攀一直以為只是因為易感期,在這一刻,所有身體上的特殊改變,都得到了明確的答案。
  並不僅僅是易感期,而是因為……
  “信息素依賴嗎?”
  陸太攀自言自語道。
  他還記得自己在醫療官那裡看到的案例,在那些案例中,幾乎所有的Alpha都會對自己竟然對Omega產生了這樣的依賴而感到了羞恥和難以接受。
  可是,當陸太攀得知自己反而是得了信息素依賴的那個人後,他發現自己的感受跟那些正常的Alpha完全不一樣。
  甚至可以說,他感到了一絲隱秘的愉悅。
  ……就好像忽然之間得到了名正言順跟那個人獨處廝磨的正式許可一般。
  當然,這個隱秘而微妙的念頭,只在陸太攀的腦海深處一閃而過。
  帶著一絲連陸太攀自己也未曾察覺到的期待,蛇窟之主點開了通訊器。
  跟醫療官擔心的不一樣,他一點也沒有想要瞞著蘇涼這個消息的意思,不過,當他看著通訊器上那個人的名字時候,他又遲疑了一下。
  總覺得還是當面說……可以得到的利益會更大?
  “管家。”
  他開口呼喚。
  “我在,有什麼吩咐嗎?主人。”
  “小涼他現在在哪裡?”
  陸太攀問。
  “這個嘛……”本應立即給出答案的管家,此時卻變得有些支支吾吾。“我的系統剛檢測到醫療官上傳了你的身體數據。作為你的人工智能,我十分誠摯地建議你先休息一下,等消化完這個消息帶給您的衝擊感,再將此事告知給蘇涼少爺,你覺得怎麼樣呢?”
  伴隨著管家的廢話,陸太攀目光漸漸銳利。
  “現在馬上為我定為蘇涼的艙內坐標。”
  陸太攀冷然地命令道。
  *
  蛇窟飛船深處,帶有監控設施的被控人員特殊醫療室內,蘇涼正站在弧形治療艙的旁邊,定定地看著艙內的男人。
  陸之昭整個人都已經被半透明醫療凝膠包裹住了,隔著治療艙幾乎難以看清楚他的身形。在那團凝膠之內,只有一道模糊的,慘白的影子。如果不是艙門上的顯示屏亮明了陸之昭的身份,蘇涼甚至都認不出對方。
  醫療室內本應很安靜,只有維生儀器和治療艙運轉時發出的輕聲嗡鳴。不過此時,蘇涼身側某位娃娃臉毒蛇的喋喋不休打破了這種安靜。
  “我真是不明白。”薛銀環一臉無趣地嘟囔道,“你來看著倒霉玩意兒干什麼。他有什麼好看的?做出了這種事情還能活著,已經算是他命大了。”
  薛銀環冷笑道。
  “他會有生命危險嗎?”
  蘇涼忽然問道。
  薛銀環一怔,隨後想了想。
  “生命危險倒是沒有,不過,我們老大當時下手也是真的狠。陸之昭全身粉碎性骨折,這種傷勢就算是送回陸家老宅重新做生物骨骼置換,估計也很難再恢復之前的身體狀況。當然啦,這種皮外傷也不算什麼,這玩意之前襲擊你的時候,老大是真的暴怒了,揍人的時候直接運用了精神力穿刺。這位大少爺精神海本身還就已經處於崩潰邊緣,再這麼一弄,現在徹底精神力崩潰。就算送回去進行精神力修復,最多也就是一個B級。嘖,我還真想知道。陸正恩那老家伙接受到他的垃圾兒子後會是什麼表情……”
  薛銀環看了看治療艙內的人形撇了撇嘴角,眼底是根本壓抑不住的不屑。
  “不過我是真不知道,老大為什麼還要留他一條性命,按照法規,他襲擊你就等同於襲擊蛇窟人員,我們完全可以將其就地擊斃,更不要說他作為高級Alpha直接對著尚未發育完全的Omega企圖強制標記,疊加聯盟Omega權益保護法,這種強·奸犯起碼得槍斃兩回——”
  正說著,薛銀環突然皺了皺眉頭,他轉過頭看向格外沉默寡言的蘇涼,臉色一變。
  “小涼,你那是什麼表情啊?你最好告訴我這是我的錯覺,我怎麼覺得你發現這玩意兒還活著的時候,好像還松了一口氣?”
  “我……”
  聽到薛銀環的詢問,蘇涼回過神來,神色怔忪。
  他正要解釋,一道冰冷的聲音插入了他們兩人之間。
  “雖然沒有就地擊斃,但是我已經以家主的身份,向陸正恩發出了禁令。雖然他會回到陸家,但實際上,陸之昭已經徹底被驅逐出了陸家,從今往後,他不再享有任何陸家特權,同時,他將被囚禁於陸家本宅的特殊區域,終身不得離開。”
  氣息冷然的男人一步一步地來到了蘇涼旁邊。
  他垂眸漠然地看著治療艙內的男人,神色陰冷到了極點。
  “巳先生!”
  蘇涼微微睜大了眼睛,他看著忽然出現的陸太攀輕聲喚道。
  “他確實還活著,不過從今之後,他跟一個死人其實並沒有什麼兩樣。”
  陸太攀沒有看蘇涼,只是盯著陸之昭,平靜地說道。
  “哇,老大?!你什麼時候來的?不過老大你這樣一解釋我心理都舒服多了,這種惡心東西就應該這麼處置!”
  蘇涼還沒有來得及搭話,薛銀環已經睜大了眼睛,雙眼放光都發出了贊嘆。
  陸太攀卻並沒有對下屬的捧場表示任何的快意。
  相反,他瞥了一眼薛銀環,淡淡道:“你還有任務沒有完成。”
  “我?任務?不對啊,今天我應該是在休假——”
  話說到一半,薛銀環已經因為這熟悉的一幕,話音驟然卡住。
  毒蛇顫顫巍巍地點開了自己的任務列表,看著其中無聲無息填滿的任務單,痛苦地屏住了呼吸。
  “老大,如果我現在滾的話,這上面的任務單能不能稍微減少一點。”
  薛銀環望向陸太攀,可憐巴巴地說道。
  陸太攀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而下一秒,薛銀環卻仿佛從著無聲地凝視中察覺到了什麼,迅速腳底抹油離開了治療室。
  臨走前還不忘給蘇涼一個眼神。
  那是寫滿“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好吧,就連最為遲鈍的薛銀環,也能感受到陸太攀此時不對,蘇涼自然也能察覺到陸太攀的情緒糟糕。
  “其實我只是來確定一下他還活著,僅此而已。”蘇涼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又會有點心慌,他小聲地解釋了一句。
  “我知道。”
  陸太攀說道。
  若只是看他的表情,他一切如常,畢竟一直以來蛇窟之主在外的形像就是這麼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
  “但我之所以會留他性命,並不是因為我善良寬容,”蛇窟之主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地敘述著,“我這樣做,純粹是因為,我覺得這樣的陸之昭,活著會比死了更加痛苦。”
  在蘇涼開口說話之前,陸太攀忽然淡淡地笑了笑。
  “你會因此而對他心生憐憫嗎?
  他問道。
  蘇涼沒有立刻回答。
  少年仔細地打量著現在的蛇主,片刻後才開口。
  “我確實不希望他死。”
  蘇涼看著陸太攀的眼神微微一暗,嘆了一口氣,然後補充道。
  “但我不希望他死,並不是因為真的對他有什麼特殊的感情,事實上站在這裡的時候,連我自己都很驚訝,我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也許冷漠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才對……”
  蘇涼的聲音非常干脆而坦然。
  雖然在這輩子他當機立斷地跟陸之昭分手了,但是在上輩子,他跟對方,也有過一段漫長的過去。
  可如今看著他,蘇涼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完全心止如水。
  也許是因為,最後一次見面時,陸之昭對他的襲擊,終於徹底擊碎了他對對方的最後一縷感情吧。
  蘇涼所憧憬的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一名企圖強行標記他人的QJ犯。
  “我不希望他死在你的手裡,因為名義上他還是你的侄子,如果他死了的話,代理家主——”
  “你可以直呼陸正恩的名字。”
  “好吧,陸正恩一定會借機向你發難,蛇窟跟陸家之間的情況本來就很微妙,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並不希望你因為這種事情又一次、陷入輿論的漩渦。”
  伴隨著蘇涼的低語,陸太攀眼底的黑暗正在漸漸消散。
  聽到少年此時的擔憂,他發出了一聲輕蔑的嗤笑。
  “那種事情根本無需在意。”
  “我知道,可是我會心疼。”
  陸太攀呼吸一滯。
  “……這有什麼好心疼的。”
  短暫的停頓後,男人繃著聲音,悶悶地回應道。
  蘇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面前高大,冷峻,強悍的Alpha,輕輕地抬起手,勾了勾對方的小指。
  “我……我之前完全不知道蛇窟的真實情況,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麼樣的人。在我還在陸家時,不對,其實就算是在星川大學,私下裡提起你和蛇窟時,大家的用詞都很糟糕。那些流言和奇怪的傳說,把你形容成了魔鬼,瘋子,殺人如麻的劊子手,或者是屠夫。”
  是很溫柔的語調,但從少年唇齒間溢出的句子中卻纏繞著懊惱和難過。
  “我知道你不在意任何人的流言蜚語,那些人也永遠不可能真的傷害到你。可是,巳先生,你知道嗎,沒有人會願意聽到自己……自己喜歡的人,被人說成是惡魔和瘋子。”
  話音落下地那一瞬,蘇涼感覺到自己的手一下子被男人死死握在了掌心。
  但起碼過了好幾秒之後,陸太攀的聲音才在蘇涼耳邊響起。
  “所以,你是為了我。”
  繃得很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生硬。
  “是的,我在乎的只有你。”
  蘇涼立刻坦誠道。
  陸太攀沒有說話。
  蘇涼有些忐忑,他有些小心地打量著陸太攀。
  直覺告訴蘇涼,陸太攀此時相當心滿意足,可男人英俊的臉上卻始終沒有什麼表情,似乎……還在生氣?
  蘇涼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倒也顧不得其他,連忙往陸太攀身側又靠了靠。
  紅著臉,少年輕輕用指尖,在Alpha的掌心撓了撓。
  “巳先生,你別生氣啦……”
  稍微有些刻意,甚至能說得上僵硬的綿軟語調。
  連撒嬌都撒得很笨拙。
  可陸太攀身體卻因此而驟然繃緊。
  ——應該按照醫療官的囑咐,佩戴好止咬器再來見對方的。
  罕見的懊惱情緒略過心頭。
  一旦意識到自己患有信息素依賴症,來自於蘇涼身體深處的甜香似乎就變得愈發勾人,愈發讓人難以抗拒。
  蛇窟之主呼吸都刻意放緩,完全不敢動作。
  但陸太攀的苦心克制,落在蘇涼眼裡頓時變成了另外一種意味。
  本來還在勉力支撐的笨拙撒嬌瞬間撤去,蘇涼尷尬地企圖從陸太攀掌心抽回手。
  “我知道你這麼生氣是因為陸之昭冒犯了我,而我卻還跑來看他的情況,這確實很讓人生氣。我以後會注意——”
  眼看著蘇涼臉色漸漸黯淡,陸太攀心神一震,隨即脫口而出:
  “我沒有生氣。”
  他強調道。
  “我的身體出現了一些問題。”
  蛇窟之主垂眸掩去眼底神色,聲音壓低。
  “之後醫療官應該也會跟你談及此事,你只需要知道,我需要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需要你。”
  “什麼?”
  蘇涼震驚地看向陸太攀。
  “我之後可能會有些讓人厭惡。”
  陸太攀低下頭,埋在了蘇涼頸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蘇涼身上的氣息。
  “但是,不要討厭我。小涼,沒有你我可能會徹底瘋狂,徹底崩潰的。”
  陸太攀聲音沙啞。
  “我會變得很可怕。”
  ……
  ……
  ……
  而擁抱中的兩人都未曾發現,在他們身旁的治療艙內,本應在藥劑下陷入強制深度昏迷的陸之昭,眼皮之下的眼球顫動了一下。


第66章
  幾天後——
  地球聯盟第一星區
  蛇窟
  “我知道了,我會小心。我想,蛇主大人他不會有什麼問題。”
  “謝謝你的關心。”
  “信息素治療……我會的……”
  “對,是今天……我是自願的,對於這件事情我沒有抵觸。因為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夠盡快分化成功,這樣一來,巳先生的信息素依賴應該也能好轉……”
  ……
  “好的,那麼下一次治療見。”
  坐在謐園舒適松軟的沙發上,蘇涼卻因為身體過於繃緊而感到肌肉酸痛。終於結束了跟醫療官的通話,他便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額角已經有點兒冷汗。
  代號為“春游”的聯盟邊境的星盜清繳實戰演習,在幾天前已經順利完成了。
  那些好不容易才從N農場中逃出來的受害者,也在蘇涼夜以繼日的努力下恢復了基本的情緒穩定,在確定他們的身體已經可以承受長途飛行之後,蛇窟的飛船留下了一些戰鬥單位,而主體則是帶著他們迅速回到了第一星區,好對他們進行進一步的治療以及對他們遭受到的事情進行調查。
  這樣一場意外連連的“春游”順利完結,將那些情況基本穩定後的受害者Omega交接給了蛇窟中心的專業人員之後,原本只是順便去參觀的蘇涼,終於可以卸下肩頭重擔輕松一點。
  這本應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對於蘇涼來說情況卻有一點特殊。
  沒有了工作,現實中原本被排在工作後面的某些事情就必須要面對了,就比如說——蛇窟的首腦,蛇主路太攀的罕見信息素依賴症。
  還在四十八區的時候,因為兩人實質上還處於任務中,其實除了第一次之後,他們並沒有太過頻繁的接受過治療。至少,兩人都沒有再進行過“深層次”的信息素釋放治療。
  可是回到蛇窟之後,這件事情不得不被提上了日程。
  飛船上那位地位資深的醫療官甚至因此通過視頻通話對蘇涼進行了相當多次的遠程指導。
  當然,這種指導並不是常規程序。
  年長的beta醫療官,原本對於蛇窟之主也是抱有一定信心的。
  當時蘇涼還在飛船上,也經常要前往醫療官那裡做常規檢查。也就是在某次檢查中,因為太過擔心,蘇涼向醫療官擔憂地詢問起了陸太攀的信息素依賴症。
  在得知陸太攀是如何向懵懵懂懂的少年轉述自己的症狀和痛苦後,醫療官對某人的信任仿佛一夕之間完全破裂了。
  以至於在這之後,這位絮叨又愛操心的醫療官,一直在想方設法地提醒蘇涼,一定要小心陸太攀的情況。
  他看上去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憂心忡忡。
  嗯,也可以說是良心不安。
  “你們兩人的情況確實很復雜,如果不是蘇涼少爺你確實需要與你高匹配度的Alpha信息素來輔助身體發育,我會強烈建議你與蛇主大人分開。”
  在兩人一同前往醫療室聽取治療建議時,醫療官還曾板著臉,當著陸太攀的面一字一句認真地對蘇涼說道。
  蘇涼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位擔心過頭的醫療官。
  其實他倒是覺得,巳先生跟其他Alpha是完全不一樣的存在。曾經經歷過多次蛇主失控的少年,很清楚這個男人的自我克制能力有多強大。
  但不管怎麼說,信息素依賴症畢竟是事實,而需要共同治療也是事實。
  就算有些尷尬,蘇涼依然紅著臉在治療項目確認書上簽了名。
  而治療的第一項,就是搬家。
  是的,接下來一段時間,蘇涼將與陸太攀同居。
  聽上去稍微有些荒謬,但這卻是醫療部給出的正式治療建議中的一項。
  共同起居帶來的長期穩定感,以及信息素相互交融帶來的安撫,可以非常有效地緩解蛇窟之主AO信息素依賴症帶來的情緒問題。
  而蘇涼也可以在這過程中,通過皮膚和呼吸接收到游離在空氣中的,屬於Alpha的信息素,以一種自然和緩的方式推進自己身體的發育。
  今天就是蘇涼前去與陸太攀一起生活的日子。
  “同居……嗎?”
  蘇涼自言自語,神色有些恍惚。
  他回到房間,將整理好的日用品和衣物放進手提箱。只不過在彎腰的時候,從身體深處驟然酸軟感讓蘇涼動作不由一滯。
  “蘇涼少爺,時間到了,請問你准備好了嗎?”
  耳麥中傳來了人工智能殷切的聲音,蘇涼猛然直起身體,聲音驟然變得沉靜淡定:“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
  就好像那種微妙的空虛感與酸軟感從不存在,蘇涼鎮定自若地走下了階梯,他推開門,准備按照日程安排直接前往陸太攀的居所。
  “抱歉,管家先生,讓你久等了……”
  蘇涼有點心不在焉地說道,然後抬起頭,便對上了一雙漆黑深沉的眼睛。
  他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巳先生?”
  前來迎接他的人竟然不是管家,而是陸太攀本人。
  今天的陸太攀並沒有身穿作戰服,而是穿著一身對於日常來說似乎有些過於隆重的制式軍裝。純黑的材質,緊束的腰帶,完全包裹住小腿的硬質漆黑軍靴線條感極其流暢,完美地勾勒出蛇窟之主異於常人的高挑身材,還有那種同時糅合了精悍,強壯,敏捷,宛若野豹般的身形。
  漆黑長發披在男人身後,由一枚銀質發扣松松束在一起。
  明明已經被黑色合金止咬器遮住了大半張臉,可在金紅色的夕陽背光處,蛇窟之主看上依舊英俊邪魅到不可思議。
  ……簡直像是那種在逢魔時刻敲開人類家門,勾走魂魄的妖魔。
  陸太攀滿意地看著自己面前少年臉上閃過的驚艷與恍惚。
  就為了蘇涼此時的眼神,他也覺得自己毫不留情剝奪了某位人工智能工作機會的行為,非常明智。
  “我來接你。”
  陸太攀淡淡地說道,然後順手將蘇涼手間的行李接了過去,提在了自己的手上。
  略有些輕飄的重量讓男人眉頭輕蹙。
  但是一想到接下來少年還要在自己的地方呆上很久,陸太攀並沒有開口多說什麼。
  接下來,陸太攀的一切的行為都顯得格外順理成章,趁著蘇涼還沒有回過神來,他自然而然地帶著蘇涼朝著飛行器走去。
  就像是體貼的丈夫帶著自己外出歸來的小妻子回家。
  “多,多謝你來接我。”
  蘇涼莫名有點兒心慌,他小聲地跟在男人身側,然後說道。
  而陸太攀目不斜視,唇角的線條卻輕輕上挑了一瞬。
  “應該的。”
  語氣也很冷靜,好像今天花了比平時多了十倍的時間挑選這身制服的人並不是他自己。
  不過,短暫的停頓之後,蛇窟之主語氣中終於還是泄露了一絲無法抑制的輕快。
  “畢竟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同居人了。”
  ……
  雖然大部分時候都在醫療中心進行療養,不過陸太攀在蛇窟中確實是有真正的居所的。
  代號為“王座”的秘密生活基地位於蛇窟的最深處,這裡也可以稱得上是整個第一星區戒備最為森嚴的地方。
  在人工智能的操控下,飛行器平穩地飛行在前往“王座”的線路上。
  而陸太攀卻在此時,從懷中取出了一枚漆黑的金屬方盒。方盒由金屬制成,表面泛著一層微微發藍的幽光,看上去並非是尋常地球產物。在輸入了一連串復雜的指令之後,看上去嚴絲合縫的小盒卻像是花朵一般驟然散開,露出了內裡的微型懸浮力場。
  在球型光暈內部,漂浮著一枚材質半透明的,看上去類似於微縮小蛇般的東西。
  “這是什麼?”
  蘇涼看著“小蛇”不由問道。
  陸太攀小心地取出了那條半透明的“小蛇”。
  “這是‘蛇鱗’。”陸太攀說,“你可以理解為是通往‘王座’的通行證,當然它還有一些別的用途,你之後會發現的。”
  男人此時的語氣格外柔和。
  而他看向蘇涼的眼神也變得格外深邃。
  “這裡頭已經輸入了你的各項信息以及權限,從今以後你可以通過它自由地出入蛇窟。也可以調用機甲,蛇窟的所有武器系統,自動防護系統,也會在受到襲擊時候對你進行第一級別的保護。”
  一縷微笑出現在陸太攀的嘴角。
  “很早之前就讓工程部那邊做准備了。不過,還差最後一項步,‘蛇鱗’才能與你正式綁定,它需要采集你的生物信息,接著它會以納米機器人的形態固定在你的體內,看——”
  陸太攀抬起手,點了點自己的耳垂。
  只見原本平滑的皮肉上面隨著他的指尖抹過,驟然顯示出一點殷紅的痕跡。
  “一般情況下我們會在耳垂這個位置植入通行證。當然,你也可以選指尖。不過無論選什麼位置,都只會有一點輕微的刺痛和出血,很快就會自行修復。”
  “那我選手指好了。”
  如果是耳垂的話,沒法自行操作,拜托陸太攀始終有點太過曖昧。
  還是指尖會更方便一些。
  蘇涼自然而然地選擇了更為穩妥的位置。
  說完,蘇涼正要抬手接過“蛇鱗”,但緊接著他的動作卻是一僵。
  原來,陸太攀在他點頭的那一刻,已經抬起手,捏住了他的中指。
  下一刻,身著正裝,英俊而高大的男人離開了座位,像是為了方便行動,他單膝跪下,而他掌心中是蘇涼的手。
  他抬起頭,認真地看向蘇涼。他離蘇涼很近,近到蘇涼甚至可以清楚地從那雙黑色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Alpha的氣息,正在變得格外溫暖而馥郁。
  潮濕的苔蘚與焚燒的焚香,若有若無,冰雪冷冽的氣息,像是一條無形的巨蛇,緊緊地環繞著飛行器裡身形纖弱的少年。
  陸太攀的指尖微涼,可蘇涼卻覺得自己的身體一下子燙了起來。
  “讓我來?”
  微微沙啞的低語,好像是在真心詢問。
  蘇涼的睫毛簌動,停頓了幾秒鐘之後,他聽到自己開口。
  “麻煩你了。”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蘇涼便感覺到自己指尖傳來了非常輕微的刺痛,像是被冰涼的針尖輕輕一點,隨即那一抹涼意便瞬間消失在了他轟然作響的心跳和略有些慌亂的呼吸中。
  “蛇鱗”已經被植入他的體內。就像是陸太攀說的那樣,傷口並沒有什麼疼痛,只是有一點輕微的滲血。不過大概是因為蘇涼指尖太白,那一滴血滲出傷口時,就變得格外顯眼。
  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蘇涼便看到陸太攀在他膝頭猛然俯下身去。
  Alpha的氣息落在了他的指尖。
  止咬器的金屬冰冷生硬。
  可還是有一點濡濕滾燙的觸感自金屬的間隙中探出來,貪婪地卷走通行證植入時滲出的那一滴鮮血。
  ……
  “消毒。”
  陸太攀抬起頭,這個姿勢讓蘇涼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人的喉頭滾動。
  在昏暗的光線下,男人的雙眸亮得驚人。
  明知道有止咬器的存在,陸太攀並不能對自己做什麼。可光是被陸太攀看著,蘇涼就開始因為那種野獸般的目光微微戰栗。
  他後頸開始發熱,身體……身體深處那種令人難堪的酸軟也再一次出來搗亂。
  莫名的他想起了之前Beta醫療官憂心忡忡的叮囑。
  【蛇主的自制力確實驚人,但是……如果對像是你,可能就沒有那麼值得信賴了。】
  【你可千萬要小心!】
  而就在蘇涼開始緊張起來時候,陸太攀卻忽然坐回了原位,與他拉開了距離。
  “抱歉,其實應該是因為信息素依賴症的緣故,剛才我沒有忍住。”
  陸太攀迅速改口,誠懇地開始道歉。
  語氣坦然。
  眼看著陸太攀收斂起了那種帶有強烈入侵感的氣息,恢復成了原本克制有禮的模樣,蘇涼著猛地呼出了一口氣,這才一直到剛才他竟然不由自主地一直屏住了呼吸。
  少年後知後覺地蜷起手指,指尖仿佛還殘留著那個人舌尖的觸感。
  蘇涼一臉通紅瞪向男人。
  即便對方表現得再誠懇,再真摯,某些事情卻依然是無法掩飾的。
  ……
  “……下次注意”
  可一直過了好半天,飛行器裡才傳來了少年的聲音。


第67章
  “王座”的入口非常狹窄,絕大部分區域都隱藏在了地下。而據說這就是傳聞中“蛇窟”這一稱呼的由來。
  飛行器收攏了飛行翼降落在了室內停機艙內。蘇涼跟在陸太攀的身後一步一步地踏進由黑白兩色組成的空曠空間。
  雖然早就有心理准備,蛇窟之主的生活基地應該跟常人的住宅不太一樣,不過在親眼目睹了眼前的場景之後,蘇涼還是有些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畢竟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座“居所”都顯得過於冰冷了。
  可以說,就連蘇涼之前待過一陣時日的醫療中心,都比這裡顯得適於居住一些。冰冷的光照,異常厚實的合金牆,幾何形狀的陳設裡絕大多數都是武器裝備和防衛設施,沒有多余的人,甚至連仿生人都沒有。這裡寂靜得宛若曾經星際復辟時代那些腐朽的帝王為自己准備的陵寢,都是那麼龐大,那麼冷靜,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氣。
  與其說是所謂的“住所”,倒不如說是這裡就是由武器設施和合金組成的巨大棺材。
  但陸太攀卻對這裡的冷清顯得熟視無睹。
  經過了一段長而復雜的通道,陸太攀將蘇涼帶進了他的臥室。
  謝天謝地,跟一片死寂的其他區域不太一樣,這間臥室看上去總算多了一絲細微的起居痕跡。
  這裡的空間不大,也擺設著幾件簡單的家具。不過所有的東西看上去依舊是硬邦邦冷冰冰的,溫馨程度堪比聯邦重刑犯單人監獄。房間正中心的那張床上鋪著的被褥恐怕已經是整個房間裡唯一稱得上柔軟的東西。
  走進房間後,蘇涼首先看到的也是那張床。
  房間裡只有一張床,這是他進入房間以後,腦子裡閃現的第一個念頭。
  他心跳有點快,而且還有點慌。
  “我讓管家按照謐園的標准准備了被褥。”
  陸太攀有點生硬的說道。
  “不過在‘王座’內無法啟用生活類人工智能,可如果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可以直接告訴我。”
  “一切都很好。”
  蘇涼立刻說道。
  他垂下眼眸,飛快地掩去了自己的情緒波動,然後盡量表現平靜地開始在房間裡擺放起了自己的行李。
  他的手提箱很輕,裡頭的裡頭的東西自然也不多。只有單薄的幾件衣服,幾本書,一台掌上電腦,記載著蘇涼這段時間以來苦心編寫的教案。
  陸太攀看著蘇涼那寥寥無幾的生活用品,終於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你的東西太少了。
  他輕聲說道。
  “是管家之前准備的那些東西不符合你的要求……”
  “不,跟管家無關。”
  聽到陸太攀地詢問,蘇涼動作停滯了一瞬,隨後便開口說道。
  “我只是習慣這樣了。”
  他的表情非常淡然。
  但只有蘇涼自己知道,這個“習慣”究竟是如何養成的。
  依舊是上輩子那場可笑而愚蠢的私奔,在近乎逃亡的那段日子裡,曾經也是普通少年的蘇涼被迫養成了根深蒂固的習慣:將自己的所有物精簡到最少,放在輕便的手提箱或者背袋中,然後安放在最方便拿取的位置。因為只有這樣,才可以方便他在意外來臨時候,快捷而迅速地轉移自己的位置。
  他已經不記得有多少次在半夜驚醒,因為那些人的搜尋而被迫在漆黑的夜色中狼狽地離開自己的臨時居所,前往下一個風雨飄搖的居住地。
  而等他在陸之昭離開後被人一步一步逼到四十八區垃圾場時,他也沒有任何余力再給自己添置太多的東西。
  他早已習慣了,永遠只攜帶最簡單最基本的生存物資。
  不過……
  這一輩子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蘇涼彎下腰,從手提箱的最深處拿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被放置在植物養護罩內的纖弱植物。一朵小野花。
  而且,正是陸太攀之前送給他的那朵小花。
  跟最開始遞到蘇涼手上時比起來,那朵花已經變得茂盛了許多,從根莖處蔓生出了另外一根更加纖細的枝條,如今新生的枝條上,也已經綴上了一顆淡粉色的花苞。
  陸太攀的視線筆直地停在了蘇涼的手上。
  少年垂下眼簾,表情略微有點窘迫。
  “這朵花,我應該放在哪兒?放在床頭可以嗎?”
  蘇涼撐起若無其事的模樣,開口詢問。
  作為蛇窟之主,在面對瞬息萬變的戰場也可以飛快做出決策的男人,面對如此簡單的問詢時,卻遲疑了一會兒才回答。
  “可以——不,等等,放在那裡可能不太安全。”
  陸太攀不自覺地看了蘇涼一眼,眼神暗了一瞬。
  然後他便從蘇涼的手上接過了那朵花,來到了一張小幾前,他調整著茶幾的位置,然後鄭重其事地將粉色的小野花放在整個房間最引人注目的位置。
  說起來也非常奇怪,原本極其冷清寂寥的房間,竟然因為這朵花的出現,莫名顯得溫柔了許多。
  陸太攀定定地看著那朵花看了好一會兒,而等蘇涼察覺到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站到了男人的身側,也正在看著那朵花。
  “我被允許擁有的東西很少。”
  忽然間,蘇涼聽到陸太攀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什麼?”
  “我從小就必須接受訓練,克制自己的渴望和一切衝動。蛇窟所有高等級的Alpha的血脈都是被詛咒的……我們天生偏執,狂妄,瘋癲,而且貪婪。最糟糕的是,我的等級還如此之高,配合高等級Alpha必然會有的精神力不穩隱患,我從小就被我的父親教導,我絕對不可以對任何人或者事物產生感情。”
  “不然我終將因為我那病態的獨占欲,將那樣事物連同我自己,一同毀滅。”
  “就像是父親他本人那樣。”
  說起自己的過去,陸太攀表情非常淡漠。
  “我必須要拋棄所有的情感,我必須是一台機器,這樣才是對所有人最好的選擇。”
  他說道。
  “這種說法也太過分了,”
  蘇涼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你是活生生的人,人又怎麼可能充當機器?又怎麼可以完全舍棄所有情緒?!”
  “是啊。”陸太攀輕嘆了一聲,他看著蘇涼,眼眸漆黑。
  “其實這沒什麼,我早就已經習慣了,忍耐這種事情對於我來說很簡單。”男人眼底深處有一種讓蘇涼想要逃避的情緒,他抬起手,非常溫和地將蘇涼臉頰一縷碎發捋到了耳後,“只是你來了之後,我有的時候也很害怕,我會重蹈那些人的覆轍。我對你……”
  “所以我會治好你。”
  蘇涼忽然出言打斷了陸太攀的話語,少年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澈和堅定。
  “你不會瘋,也不會死。”停頓了一下,蘇涼感覺自己的舌頭像是忽然擁有了自己的意志。
  “我不會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他說。
  在如此熱烈的承諾下,愣怔的反而是陸太攀。
  “小涼……”
  “來看一下信息素治療的具體指導書吧。”
  蘇涼認真了起來,對於他與陸太攀的互相治療,醫療部給出了非常詳細的步驟指導。
  當然,這些指導並非是強制性的,所以當蘇涼看到其中幾項時,便面紅耳赤地關掉了屏幕。
  這一刻對陸太攀的疼惜早已壓過了那種天心中的羞赧,蘇涼當即便在陸太攀的眼前重新調取了指導書看了起來。
  【在共同起居的第一天,建議雙方以共同沐浴的方式接觸彼此的信息素。有研究表明,信息素在濕潤的環境下可以更加有效率地被配對者吸收——】
  “哢”的一聲,蘇涼迅速地關閉了指導書。
  “我,我覺得……可能……我不是不願意,我只是覺得……”
  蘇涼結巴了。
  所有的雄心壯志在具體的事項面前瞬間化為齏粉。對於醫療部的人來說,蘇涼與陸太攀已經是毋庸置疑的最為親密的伴侶。
  可是對於蘇涼來說,他確實還需要一點兒時間才能適應這個身份。
  陸太攀眸色深沉地看著這樣的蘇涼,他舔了舔嘴唇。
  “前後錯開使用浴室也可以達到差不多的效果。或者用別的方式也可以。”他穩重而平靜地說道,“還有,你永遠不用勉強自己做什麼。”
  “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
  察覺到了蘇涼的不安,陸太攀在之後完全未曾提到“同浴”的事情。
  他反而提出帶蘇涼參觀一下“王座”。
  “王座”的占地面積非常大,設施也異常的精密,光是在整個區域裡走一圈就花費了漫長的時間。
  不知不覺中,蘇涼已經漸漸從方才的緊張中走了出來,他頗為好奇地在“王座”中穿行,時間也在這期間不知不覺來到了深夜。
  已經到了需要睡覺的時候。
  然後,回到臥室後,蘇涼就眼睜睜看著陸太攀換下了那一身看上去過於隆重的制服,換上了睡袍,當然在這之前……
  他洗了澡。
  蘇涼:……
  陸太攀走出浴室時候,身上還殘留著濕潤的水汽。
  蘇涼聽到了那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在陸太攀洗澡的時候,他一直在假裝鎮定地看教案,不過只有天知道他腦子裡實際上是一片空白,一個字都沒有看下去。
  好不容易聽到浴室中水聲消失,蘇涼這才如釋重負地回過了頭。
  然後,他便愣在了原地。
  跟白天那身嚴謹禁欲,扣子已經完全束到下巴處的制服完全不一樣,陸太攀今天晚上的睡袍穿得非常潦草。
  衣襟拉得很開,腰帶也系得松松垮垮,到了令人擔心的程度。
  男人的大半個胸口都露在了外面,蘇涼只能睜大眼睛,呆若木雞地看著Alpha濕潤發梢上有一滴水珠滑落,然後,這一滴水沿著對方那無比結實飽滿的胸肌緩緩向下,留下了一道在燈光下微微閃亮的水跡。
  “你可以用浴室了……”
  陸太攀對著蘇涼說道。
  蘇涼這才猛然回過神來
  緋紅浸染了少年整張臉,他發現自己喉嚨很干,不自覺的,他吞了吞口水。
  共同起居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汲取另外一個人的信息素。
  使用同一間浴室也是其中的重要項目。
  蘇涼在心底對自己說道。
  早就已經知道會有這麼一幕,可是此時此刻,蘇涼還是覺得現在的場景有些微妙,微妙到讓人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像是察覺到了蘇涼的不自在,陸太攀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睡袍。
  “抱歉。”他立即束緊了腰帶,然後誠懇道歉,“我很少穿著這種服裝。”
  他解釋道。
  “沒,沒關系。”
  蘇涼迅速撇開了目光,完全不敢再往陸太攀那裡看。
  然後他狼狽不堪地衝進了浴室。
  潮濕的,溫熱的水汽頓時包裹住了他。
  陸太攀一定非常認真地閱讀了治療守則。這間浴室本可以在幾秒鐘就恢復成干淨,清潔的模式,可此時此刻,這裡幾乎浸透了Alpha的氣息。
  明明是凜冽的冷香,然而信息素中屬於焚香的氣息卻變得異常濃重,熏得蘇涼整個人都微微發暈。
  而幾乎是在同一時刻,身體深處那惱人的酸軟也愈發明顯。
  可憐的,尚未完全分化完成的Omega只能在頭暈腦脹的狀態中飛快地洗完了澡。
  他幾乎無法在浴室裡久待,然而打開房門離開浴室之後,面對臥室裡優雅而沉穩的年長男人,蘇涼驟然停下了腳步。
  陸太攀就站在床邊,他深深地望著蘇涼,目光因為過於強烈,幾乎像是擁有了實質。
  他的目光落在哪裡,蘇涼便覺得自己那塊地方的皮膚也會開始微微發癢。
  後頸的皮膚開始繃緊。
  心跳也開始紊亂。
  蘇涼本能地想逃,但是同樣還是本能,讓他只能待在原地
  “巳先生——”
  他微弱而可憐地發出了低語,聽上去更像是某種求饒。
  但下一秒蘇涼便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在他開口求饒後,縈繞在房間裡的,獨屬於Alpha的那股信息素瞬間變得更加濃烈也更加具有侵略性。男人忽然伸出手,蘇涼無法抵抗,被對方攬在懷裡。
  濕漉漉的水汽。
  是之前沐浴留下來的濕意,還是Alpha的信息素?
  蘇涼已經搞不清了。
  他只知道,陸太攀在此時俯下了身體,他湊到了蘇涼的頸側,而蘇涼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他近乎戰栗地等待著標記齒刺入腺體時那種特殊的,仿佛電流閃過脊椎般的強烈刺激。
  ……
  然而,過了很久,蘇涼真正感受到的,只有陸太攀止咬器上的金屬蹭過皮膚時留下的微涼。
  陸太攀什麼都沒有做,他只是無比用力地抱緊了蘇涼,在他的頸側深深地吸著氣。
  這個特殊的擁抱持續了很久看,久到蘇涼幾乎都產生了錯覺,自己可能已經快要跟陸太攀融為一體。
  然後蛇窟之主動作艱難地,緩慢地放開了他。
  “好了……”
  陸太攀聲音沙啞,對他說道。
  “太晚了,你該去休息了。”
  按在少年背脊上的手掌微加壓力,蘇涼被陸太攀帶向了房間中的大床上。
  蘇涼死死咬住了嘴唇,原本就慌亂的心神,在看見房間正中間僅有的那一張床時,瞬間變得更亂了一些。
  只是蘇涼卻並沒有想到,當陸太攀以無比強勢的態度將少年按在了床上後,男人然後便獨自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了房間的另一角。
  隨著一聲指令,牆角原本平滑的金屬牆面向著兩邊推開,閃著銀色光芒的膠囊型深度睡眠艙沿著軌道滑了出來。
  而陸太攀無比熟練地在睡眠艙的操控面板上按下了幾個按鈕。
  可以輔助精神穩定的藥劑,控制神經亢奮的藥物,以及一定劑量的抑制劑被投放進了睡眠凝膠內。
  仿佛察覺到了蘇涼的視線,在躺入睡眠艙前,陸太攀忽然回過了頭,直勾勾地望向了從床上坐了起來的蘇涼。
  “怎麼了?”
  他問。
  蘇涼:“沒什麼。”
  隨著陸太攀完全躺進睡眠艙,臥室裡的燈光驟然暗了下來。
  蘇涼將自己縮在了被子裡,正要閉上眼睛,可通訊器上卻忽然彈出了一則消息。
  【發件人巳蛇:醫療官認為止咬器對我來說只是裝飾物,它對你的保護並不值得信任,所以嚴厲警告我在過夜時必須將自己禁錮在睡眠艙內,以免我對你造成傷害。】
  【發件人巳蛇:我評估了自己的狀況後接納了他的建議。】
  蘇涼在黑暗中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又過了一會兒,他輕笑了起來。
  【發件人蘇涼:我會向醫療官致謝的。】
  【發件人蘇涼:晚安。】
  ……
  蘇涼並沒有看到,在睡眠艙內,陸太攀的腕上還有兩則並未發出的訊息。
  【發件人巳蛇:在今天晚上,我又一次對你說出了謊言。我告訴你我已經習慣忍耐和克制,那不是真的,那只是一種錯覺。我之所以可以營造這種假像,不過是因為我從未有過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該信息已銷毀】
  【發件人巳蛇:當你出現以後,忍耐這種事情對我來說,痛苦到宛若喉中有地獄之火在燃燒。】
  【該信息已銷毀】
  ……
  幾個小時後,蘇涼早已沉睡。
  睡眠艙悄無聲息的開啟,高大的人影慢慢站起,然後來到了他的身側。
  他看了蘇涼很久,很久,怪物,或者說野獸般的目光,一點點舔舐著蘇涼露在被褥外的那一丁點白皙的肌膚。
  男人的指尖繃緊,喉頭滾動。
  神色貪婪而炙熱——是那種如果蘇涼能夠在清醒狀態下目睹,會感到瑟縮與恐懼的表情。
  黑暗中,陸太攀輕而易舉地撕下了自己面上的止咬器。
  他低下了頭,在熟睡的少年唇邊,落下了一個吻。
  “晚安,我的小貓。”
  蛇窟之主沙啞地對蘇涼說道。


第68章
  第二天當陸太攀出現在會議室裡,主持保密會議的時,得到了其他蛇衛們相當率直而熱烈的注視。
  陸太攀對蘇涼產生了AO信息素依賴症的事情並未向外公開,但對於等級最高的這一批蛇衛來說卻並不是秘密。
  再加上“王座”的特殊性,這間會議室裡所有的高等級毒蛇都清楚地知道了一件事——自己的老大遠遠地先他們一步,成為了一名有家有室的Alpha。
  這對於這群人來說似乎造成了某種難以言說的巨大刺激。
  薛銀環打了個哈欠,娃娃臉上透著幾乎快要溢出來的羨慕嫉妒恨。
  而陸太攀今天早上似乎還顯得尤為光彩照人,原本邪魅宛若妖魔一般的面孔,如今愈發像是吸飽了精氣的妖魔一般,邪魅英俊到了無法直視的程度。
  “這麼早啊……”
  薛銀環壓低嗓音,目光刻意地看了看全息投影右上方的時間。
  然後他輕聲嘀咕道。
  “不愧是老大,腎真好。”
  雖然是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此時會議室裡確實十分安靜,這一聲自言自語也就顯得尤為響亮。
  在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又往陸太攀身上望了一眼。
  只有薛銀環猛然回神,開始瑟瑟發抖。
  陸太攀微微側頭,漆黑的目光在薛銀環身上停了半晌。蛇窟之主的目光瞬間就讓薛銀環整個人寒毛直豎,恨不得當場給自己的嘴撞上拉鏈。
  (怎麼就說出來了……)
  薛銀環心中悲嘆,屏息凝神地等待著陸太攀的懲罰。
  但是一直到會議正式開始,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陸太攀竟然完全沒有對他的大膽發言做出任何回應。
  這一次的全封閉秘密會議主要議題自然還是關於人體腺體販賣和N農場的事情。
  名為赤練的青年有條不紊地向所有人彙報了他們在四十八區的新發現。
  “感謝蘇涼少爺收集到了足夠的資料我們才找到了‘她’。”
  赤練鄭重地說道。
  按照蘇涼從其他受害者那裡挖到的線索,毒蛇小隊中前往了N農場的廢墟,並且在碎石瓦礫之中,找到了被掩埋在地底深處的維生艙。
  “目標早已被摘除腺體,正處於重度昏迷狀態的少女,瘦弱,有嚴重貧血和營養不良,無法確定確切身份,推測其陷入昏迷的時間持續了四五年之久。肯定的一點是,在摘除腺體之前,這名少女的Omega等級非常非常高。”
  “根據受害者證詞以及我們搜尋到的一些資料線索來看,這名少女的機構內代號為0214號,她本應在四五年前就已經作為生物實驗廢品直接被清除掉。”
  然而她依然還活著。
  那原本只是一個傳言,傳言中N農場的某位主管,曾經在自己的房間下面偷偷安置了一個少女。
  那是一個大人物的信息腺供體。
  而已經被摘除腺體的供體根本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但是這名少女提供的腺體似乎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也許是想要以此為要挾,又或者是為了將其作為保命的最後手段,那名主管偷偷替換了名單,並且將這名少女浸泡在了昏迷藥液中,將其藏在了自己居所的下方密室之中。
  但是在之前那一次撤離時,這名主管根本來不及拿出自己的保命符,便死在了殺人滅口的槍口下。
  感謝維生艙的存在,被毒蛇找到的時候她還活著,但是……
  “我們無法喚醒她。醫療部推測是在取腺體時目標受到了巨大痛苦和驚嚇,之後又在藥液作用下強制昏迷了太多年,她的精神海已經嚴重受損,無法清醒。”
  赤練說道。
  “線索又斷了……該死。”
  薛銀環的臉色鐵青,發出了一聲詛咒。
  “我們總會想辦法喚醒她的,而只要她醒了,我們就能得到更多的線索。”
  黑曼巴冷靜地對薛銀環說道。
  陸太攀仔細地看著情報上骨瘦如柴近乎骷髏的少女,聲音淡漠:“查一下四到五年前,也就是目標腺體被摘取的那段時間裡,第一星區所有大家族中新出現的高等級Omega。”
  “已經在查了。”
  負責諜報的毒蛇迅速應道。
  “不過自從這張網鋪開,基本上所有家族中都有這種‘分化’成高等級Omega的成員。其中一些應該只是用了特殊藥劑提升了原本的Omega等級,只有少部分才是接受了腺體移植手術。”
  薛銀環忽然開口,他冷笑了一聲,“如果不是擁有這些Omega,這些家族中的Alpha等級也不至於提升得如此之快。”
  他說道。
  “所以這門‘生意’才會如此成功。即便無法移植成功,被剝離的腺體也可以制成藥劑售賣。”
  赤練也喃喃說道。
  “我們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查清楚那些Omega是否正常分化而成。這些高等級的Omega在大家族中幾乎都被嚴密地保護了起來,作為Alpha,我們很難真正地接近他們,所以目前來說進度不盡如意。”
  諜報毒蛇跟在自己同僚後解釋道。
  “不過我們將不計一切手段,盡可能加快進度探查。”
  ……
  會議事項告一段落,在休息的間隙中,娃娃臉的青年感慨了起來。
  “唉,蛇窟的Omega太少了啊。”他嘆了一口氣,“又不是所有人都像老大那麼好運,平白無故撿個Omega,又能打,又能開機甲,還那麼漂亮。老大,要不教我們一點經驗吧,好歹之後再有什麼脫衣舞娘俱樂部臥底這種任務,不用再派我們這種無辜的Alpha頂上。這日子也太難熬了一點。”
  薛銀環半開玩笑地說道。
  而陸太攀今天的心情顯然很好,他竟然完全沒有理會娃娃臉毒蛇幼稚的起哄。
  在這場絕密的會議結束之後,金屬門緩緩開啟。
  陸太攀一抬眼就看見了正乖乖守在門外的少年——因為信息素依賴症的緣故,這一段時間蘇涼都將跟他一同行動。
  在陸太攀處理保密事務的時候,年輕的Omega會在會議室旁的休息區等他。
  今天的會議,除了N農場的事情外,還有許多其他事項,整場會議無比漫長,可在會議室外等了這麼久,蘇涼臉上卻沒有任何不耐煩。
  事實上,在陸太攀忙於工作的同時,蘇涼也在專心致志地看著自己的掌上電腦,繼續做教案編寫。
  明明身處在蛇窟基地冰冷無趣的地下設施之內,可只要有蘇涼在的地方,周圍的氣息卻會變得柔和而安寧許多。
  陸太攀的目光掃過蘇涼的側臉,然後他忽然在薛銀環面前停了下來。
  抬起手,蛇窟之主攔住了企圖離開的薛銀環。
  “老大?”
  “如果你想要Omega,需要的從來都不是經驗。”
  冰冷英俊地男人深深地看著面前娃娃臉青年,一字一句地說道。
  “需要的是腦子……以及,無以倫比的幸運。”
  “啊?”
  薛銀環呆在原地,一時之間壓根無法理解自己老大這句沒頭沒腦地叮囑,可此時陸太攀卻已經離開了。
  一直過了好一會兒,某位毒蛇才意識到陸太攀是在回應他之前的那句問話。
  這下,就算是再遲鈍,薛銀環也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冒犯。
  他用力地勾住了身側黑曼巴的胳膊。
  “剛才是故意的吧?!老大他憑什麼這麼嗎,這麼炫耀!有對像就高人一等了?有對像就了不起嗎?小涼來之前他不跟我們一樣也是鐵杆光棍!再說了我也不稀罕有對像……”
  可話說到一半,薛銀環還是不由自主地望向門外。
  高大的男人身側便是蘇涼。
  明明是兩個氣質截然相反的人,可背影看上去卻異常融洽。
  薛銀環看著陸太攀以從未見過的柔和耐心低頭對著蘇涼說了些什麼,而下一秒,蘇涼臉色微微發紅,卻還是點了點頭。
  然後,兩個人抱在了一起。
  “唉……真好。”
  薛銀環失神地感慨道。
  黑曼巴:“……”
  *
  幾分鐘前——
  “抱歉,我可以以擁抱形式得到你的信息素撫慰嗎?”
  陸太攀忽然對蘇涼說道。
  “是發生了什麼嗎?”
  在會議室的門外,蘇涼有些愕然地睜大眼睛看向自己面前的男人。
  “我想也許是信息素依賴症發作了。”
  蛇窟之主冷靜地說道。
  “我今天情緒稍微有些亢奮。”
  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接著指尖下滑,在胸口處停留了一下。
  “而且,我可以感覺到,我現在非常……非常渴望與你進行肢體接觸。”


第69章
  曾經忍受著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酷刑,也依舊泰然自若,行動如常的男人,根本不可能因為如此輕微的AO信息素依賴症便失控。
  蘇涼很清楚這一點,更何況,某位忽然間就變得格外柔弱且敏感的Alpha也完全沒想過隱瞞。
  但那又怎麼樣呢?也許是因為男人的氣場太過於強大,又或者淺薄如蘇涼這樣的人,徹底屈服於美色的誘惑,他發現自己好像根本無法真正地拒絕面前的男人。
  蘇涼縮在陸太攀的懷裡,呼吸有些急促。可以感受得到蛇窟之主的雙臂正緊緊地禁錮著自己,隔著軍服,也可以感知到頂級Alpha那結實,富有力量的軀體,還有那源源不斷傳導過來的體溫。
  Omega與Alpha天生的體型差讓蘇涼的臉直接抵在了陸太攀的胸口,哪怕是最輕微的低語,蘇涼也可以體會到男人胸膛輕微的震動。
  還有強而有力的心跳。
  “非常感謝你向我提供信息素。”蘇涼聽到了陸太攀的低語——根本就是故意裝出來的,好像是彬彬有禮,克制自持的腔調。
  可男人的實際動作根本就不是那樣。
  蘇涼下意識地想要從陸太攀的懷抱中掙脫出去,結果剛剛一動,就被人按了回去。
  “抱歉,我好像還沒有得到足夠的安撫。”
  Alpha沉聲道。
  金屬止咬器的合金材料貼過來時候帶來了輕微的冷意,男人的呼吸落在了少年的耳尖,在禁錮器和抑制劑的作用下,陸太攀此時的信息素其實已經淺淡到甚至連最精密的儀器都無法察覺的程度。
  可蘇涼還是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它的存在。
  焚香的氣息幾乎已經壓倒了那種陰森潮濕的冷意,此刻的陸太攀信息素聞起來馥郁,濃烈而曖昧,簡直就像是在勾引誰一樣。
  “巳先生,我們現在還在公共場合。”好幾分鐘過去了,蘇涼帶著一絲氣惱,咬牙切齒地提醒道。
  “我知道。”
  陸太攀附在他的耳邊,懶散而無賴地輕哼了一聲。
  “可是我還沒冷靜下來,真的。”
  ……尤其是身體某處更是如此。
  陸太攀稍稍挪動了一下姿勢,非常誠懇地向蘇涼證明了這一點。
  下一秒,蘇涼果然如同預料那樣,僵在了他的懷裡,一動也不敢動。
  “你——”
  “別擔心,只是護甲。”
  陸太攀解釋道。
  一個非常小的謊言,卻讓蘇涼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看著這樣的少年,蛇窟之主喉嚨中瞬間湧上了一陣強烈的飢渴。
  “快點分化成功吧,小涼。”
  沙啞的低語裡蘊含著難以忽視的熱度。
  等到分化成功,蘇涼便能接受正式的標記。
  無論是陸太攀還是蘇涼,都很清楚這句話背後的渴望。
  蘇涼的耳朵已經完全變成了粉紅色,他把頭往陸太攀的懷裡埋了埋。
  良久,才能從Alpha的懷抱深處,聽到Omega帶著一絲氣急敗壞似的的回應。
  “我這不是……已經在努力了嗎。”
  面紅耳赤,卻還要在愛人面前強撐鎮定的少年,實在是可愛到想把他直接含進嘴裡。
  陸太攀不自覺地用力,又把蘇涼往自己的懷裡帶了帶。
  而就在這個時候,兩人身側傳來了仿生人略有一點遲疑的電子音。
  “為了我的新軀殼著想,我是不是應該待會兒再過來?”
  休息區裡緊貼在一起的兩道人影迅速地分開了,正確的說,是受驚的蘇涼飛快地推開了陸太攀。
  “管家先生!”
  蘇涼深吸了一口氣,才轉過頭來對上管家,他的臉還是紅的。
  “我們剛才只是在進行信息素治療,並沒有……算了,已經沒事了。”
  蘇涼自暴自棄地嘆道。
  “……是有什麼事情嗎?”
  管家今天還是頂著仿生人的出廠模式硅膠臉,它看了看蘇涼,又看了看陸太攀,電子眼微微閃爍了一下。
  接觸到這一瞬間閃爍的陸太攀,目光微微一頓。
  可管家之後的表現十分自然。
  “抱歉,我原本並不想打擾到你們‘正常’的醫療互助行為。”
  人工智能輕快地說道。
  “不過,醫療部在萊亞人古籍中找到了一些特殊的線索,那些書籍中提到的一些語句,也許可以解釋蘇涼少爺你與萊亞之花之間的關聯。發現這一點的幾名醫療官因此而非常誠摯地向你發出了邀請,想讓你也看一看那本古籍。”
  “古籍?你是說,我能夠讓萊亞植物開花結果,真的跟萊亞人有關?!那我確實是應該去看看——”
  聽到醫療部竟然找出了萊亞之花與自己的關聯,蘇涼睜大了眼睛,他瞬間來了興趣,當即便要接受邀請前往醫療部,但隨即他就想起來一件事。
  “抱歉,巳先生,我忘記跟你確認行程了。
  他小聲地衝著陸太攀說道。
  按照原本的安排,今天一整天蘇涼都應該與陸太攀待在一起才對,可如果是前往醫療部的話,很可能會耽誤到陸太攀的公務。
  陸太攀抬起手,替蘇涼按下了懸浮屏上來自於醫療部的邀請確認鍵。
  他將手搭在蘇涼的背上,把他往人工智能那邊推了推。
  “待會兒我還有一個會議,反正在會議期間你只能等在外面,還不如利用這段時間前往醫療部。”
  陸太攀說道。
  “可是……”
  看蘇涼還是有些猶豫,陸太攀的神色異常柔和。
  “我還不至於到你一離開就發狂的地步。”
  男人無奈地安撫道。
  他好像完全忘記了,就在方才,他還一臉理直氣壯地表示,自己的信息素依賴症發作,需要另外一個人的擁抱治療。
  最終,蘇涼放下心來跟著管家離開了。
  可是看著少年遠去的背影,陸太攀臉上的暖意與溫柔瞬間褪去。
  眉眼漆黑的男人周身散發出了刺骨冷意。
  他敲了敲自己的耳麥。
  “情況?”
  他只說了兩個字。
  他與蘇涼在定下了治療後,所有的日程安排都經過了精心的計劃。醫療部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可他們卻向蘇涼發出這種低等級邀請,還是在陸太攀的工作時間——這只能說明,這個邀請是特意安排的。
  是管家為了將小涼從自己身邊支開刻意准備的借口。有某些跟蘇涼相關的事情發生了,而人工智能需要單獨彙報。
  下一秒耳麥裡便傳來了管家的聲音。
  “我剛收到信息,陸正恩利用代理家主的身份推遲了陸之昭的禁閉起效時間。”
  聽到彙報,陸太攀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陸之昭的禁令是他親自發布的,可如果陸正恩推遲起效時間,就意味著這段時間裡陸之昭依然可以自由活動。
  “理由?”
  “當事人正處於危及生命的傷病中,在這種情況下,禁令可以延遲起效直到重傷痊愈。”管家應道,“在我們把陸之昭交接給陸家本宅的時候,已經確認他並沒有生命危險。不過陸正恩作為代理家主,確實可以利用自己的權限模糊這一點。”
  話音落下,管家直接在陸太攀的個人終端上放出了一段錄像。
  回到了第一星區的陸之昭,已經從漫長的強制昏迷中清醒了過來,從錄像上他的站姿和動作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已經接受了全身骨骼置換手術。
  但是接受了巨大打擊的陸之昭再也不可能是當初那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在畫面中,年輕的Alpha形銷骨立,看上去消瘦得嚇人,連臉頰都凹陷了下去。錄像很顯然拍攝於陸家內部的射擊場空曠的空間中,虛擬的人靶在場地內飛快地行動,而陸之昭只是眼神漠然地抬起手,仿佛根本不需要瞄准便扣動了激光槍的扳機。
  隨著幾聲輕響,虛擬人靶身上驟然綻放出大片大片猙獰的血花。
  大腦,眼球,胸口,四肢——
  在判定中,虛擬人靶受到了多重致命傷,隨即那道投影便在虛空中化為了細碎的光點。
  屏幕另一端出現了射擊成績,那是是一個高分。
  可看到分數後,陸之昭卻面無表情,他反而定定地看著虛擬人靶消失的地方,視線仿佛穿越了空間,落在了非常遠的地方。
  過了很久,他臉上的肌肉抽動著,露出了一個古怪猙獰的笑容。
  “……他的精神力依然處於受損狀態,陸正恩已經緊急調來了大量精神修復師,但是,從反饋上來看陸之昭的情況不佳。”
  然而僅僅只是因為精神力受損而已,陸之昭卻得到了規定範圍外的自由。
  很顯然,陸正恩的這種行為,是在明晃晃地挑戰陸太攀的權威。
  但是這並不符合陸正恩向來的行事規則。
  陸太攀很快便意識到了這一點。
  是的,陸正恩相當貪婪,這個被自己弟弟搶走了一切的男人無比渴求權利地位與財富,但是,他也極度貪生怕死。理論上來說,陸正恩並沒有那個膽子,敢如此明顯地與陸太攀唱反調。
  對於這一點,很快管家便給出了原因。
  “陸正恩已經正式與寧家達成了盟約。”電子音在耳麥中敘述道,“寧家少主寧嘉逸與陸之昭快便會成婚。很顯然,我們的臨時家主隱瞞了陸之昭的真實身體狀況以及他已經被陸家驅逐的事實。”
  “寧棠生沒有查出來?”
  “也許。”管家道,“不過更有可能是,寧棠生只能默許這一切發生:雖然沒有確切的醫療記錄可以證明,但是根據這些時間的數據,我們基本上可以判定,寧家的少主,S級Omega寧嘉逸,應該已經懷孕。孩子的生物學父親應當就是陸之昭,受孕時間應該為之前那場意外標記。”
  “……”
  “他們不可能這樣浪費一名高級Omega。”
  只要陸之昭與寧嘉逸結婚,至少明面上陸家與寧家的盟約已經達成,至於之後……
  誰又會在意利益交換中,作為利益承載體的工具人的下場?
  “陸正恩對於這場婚姻相當滿意,不過考慮到陸之昭的特殊情況,他想要迅速地將這次的婚事敲定。為此,他已經決定在勝利日慶典晚宴上看,當眾宣布兩人婚禮的消息。”
  管家說道,明明是人工智能,可它的電子音裡卻隱含著一絲類似於不屑的語調。
  “勝利日慶典晚宴?”
  陸太攀眼神微凝,隨即才想起來,所謂的勝利日慶典晚宴是什麼。
  嚴格說起來,他本應是那場晚宴中毋庸置疑的主角,
  因為所謂的勝利日,便是地球聯盟徹底擊潰迦南入侵的那一天。勝利日慶典晚宴所慶祝的也正是地球人與迦南人之間的戰爭勝利。
  每年的這一天,整個第一星區都會陷入歡慶之中,大大小小的宴會與表演不斷,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在統領府內舉行,由大統領親自主持的那一場。
  很多人會把那一場宴會稱之為“黃金之夜”。
  因為這場宴會幾乎是地球聯盟上層權貴最華美也最殘酷的競技場。酒會的入場順序,座位的次序,參加的人員……每一個看似平常的小細節,都暗示著過去一年裡第一星區私下裡的權利鬥爭成果。
  有的人輸了,從此消失在了晚宴之中。
  有的人贏了,可以以更前的位次踏上統領府那鎏金的白色大理石台階。
  當然無論其他家族與勢力如何鬥爭,如何更替,晚宴上的“王座”永遠都只屬於一個姓氏。
  那就是陸家。
  只不過,從所謂的勝利日晚宴第一次召開到最近一次,陸太攀的身影卻從未出現過。當然,每一年陸太攀都會收到至少在表面上格外誠摯而熱烈的晚宴邀請。雖然忌憚陸太攀,可所有人都必須要承認,沒有陸太攀就沒有地球聯盟最後的勝利。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人們有多恐懼蛇窟之主,就有多好奇他的一舉一動。
  但無論那些邀請怎麼懇請,陸太攀自始至終都以冷漠地態度拒絕出席。並非是因為別的,純粹是因為……
  【“跟一群蠢貨待在那種地方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久而久之,陸太攀絕對不會參加順利日晚宴這件事成了所有人默認的事實。
  頂替他的自然只有陸家的臨時家主陸正恩。盡管只是陸太攀不屑一顧的名利場,可每年的這個夜晚,都是他最滿足,最愉悅,最重要的時刻。
  很顯然這一次也是一樣,多年來的約定俗成,讓陸正恩將勝利日晚宴直接預定為自己最重要的宣傳場所。
  沉吟片刻後,陸太攀開口向管家詢問道。
  “晚會的日期?”
  “兩天後。”管家回答,“讓我看一看,不得不說,陸正恩還還真是努力呢,我已經查到,他邀請了全部星區所有的媒體……噗嗤,他打算把陸之昭與寧嘉逸的婚禮打造為‘世紀婚禮”並且打算以此收獲更多群眾支持……”
  “通知大統領,這一次的勝利日晚宴,我會參加。”
  陸太攀忽然語氣淡漠地說道。
  人工智能的話語停頓了一刻,在人類無法感知到的,屬於它的龐大信息流裡,因為陸太攀的這句話,出現了一道漣漪。
  要類比的話,這有一點類似於人類情緒中的激動,但又好像有點不一樣。
  “好的,我的主人,我這就去取消陸正恩的參會資格。”
  管家隨後愉悅地說道。
  “不。”陸之昭神色不變,淡淡道,“既然他花費了那麼多的心思,就隨他去吧。”
  雖然聽上去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可沒有人能夠忽略蛇窟之主語氣中的譏誚。
  “你只需要向大統領通報,我這回也將攜帶自己的伴侶入場這件事就好。”
  *
  “勝利日晚宴?啊,我知道,就是黃金之夜對吧——”
  當天晚上,蘇涼在“王座”中聽到陸太攀的邀請後,不由一愣。
  “之前我只能從星網上看轉播……這麼意義重大的晚宴,我去是不是不太好?”
  自從上一次在陸家宴會上認識陸之昭,之後還搞出一大堆麻煩之後,蘇涼一想起這種權貴雲集的地方就忍不住頭疼。
  陸太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蘇涼。
  眼神很深邃。
  “我知道你不太喜歡那種場合。事實上我也不喜歡。而且,在那樣的場合下會有大量的高級Alpha聚集,他們身上的信息素很有可能會刺激到我,雖然你出現以後,我的情況已經大為好轉,可是……”
  他自然地拉過了蘇涼的手,與之十指相扣。
  高大的男人垂下眼眸,濃密的睫毛遮住了漆黑的雙眸。
  在這一刻,蛇窟之主顯得異常乖巧,蒼白。
  “我想讓你在我身邊。”
  男人聲音低沉地說道。
  “我不會撒謊,說我是因為信息素依賴症才無法與你分離。”
  “巳先生……”
  “說起來很可笑,我從未參加過這場宴會。因為在這之前我一直因為信息素紊亂,只能警惕地避開人群。你治愈了我的信息素紊亂,可即便如此,我依然無法確定,我是否真的能夠踏入人群,而不會發狂。”
  與蘇涼相扣的手指慢慢收緊,陸太攀低頭,隔著止咬器在蘇涼手背上落下了一個虛無的吻。
  “所以我才會如此需要你。”
  他終於抬眼與蘇涼對視。
  “好吧。”
  蘇涼聽到自己這樣回答道。
  沒有任何人……沒有人能夠拒絕這樣的蛇窟之主。
  而得到蘇涼承諾後,陸太攀薄薄的嘴唇上泛起了滿足的笑容。
  “謝謝。”
  他道謝,然後將晚會的邀請函遞給了蘇涼。
  接下來蘇涼只需要按下確定鍵確定自己出席就好。
  然而,少年翻開薄薄的電子屏,卻瞪著上面那一行簡單的字跡呆滯在原地。
  “蛇主陸太攀與其伴侶蘇涼將按時出席……”
  他不敢置信地回望著身邊的Alpha。
  “這上面的‘伴侶’是怎麼回事?”
  “咳……”
  陸太攀挪開了目光,假咳了一聲。


第70章
  “參加晚會的人對於參加者的關系有著相當刻板的要求。”
  陸太攀很快就恢復了原本的冷靜,開始細心地跟蘇涼解釋起來。
  “一般情況下雙人參加晚會的人只會有兩種關系,伴侶,還有親屬。”
  蛇窟之主目光在請帖上掃了一眼,十分坦然地隱瞞了自己作為殺死迦南皇帝的英雄,完全可以不受任何限制的事實。
  “如果不是‘伴侶’的話,我總不可能告訴組織者,我是你的叔叔,這次是打算攜帶自己後輩出席——”
  想到蘇涼管自己叫陸叔叔的畫面,陸太攀目光閃爍了一下。
  可是一直到陸太攀解釋完,蘇涼也沒有開口回應。
  纖弱的少年直勾勾盯著某個Alpha,沒有吭聲,但是這種無聲本身已經是一種態度。
  率領毒蛇擊殺迦南人皇帝時也不曾有過任何退縮猶豫的男人,在少年澄澈的目光下,非常迅速地敗下陣來。
  “對不起。”他道了歉。“其實無論你是什麼身份,都可以跟我一起出席挽回,但是我確實希望,晚會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伴侶。”
  一邊說著,陸太攀一邊抬起手,輕輕地撫了一下蘇涼的臉頰。
  說話時,那種刻意的偽裝一點點從他臉上褪去,只剩下年長男人最為真摯的表情。
  “你不願意以伴侶的身份出席晚會,是因為你會害怕,對嗎?”
  “巳先生,其實……”
  “之前光是跟陸之昭那樣談戀愛就已經讓你吃盡了苦頭,可現在你卻跟我成為了伴侶。我是陸之昭的叔叔,我比你年長,接下來會有更多的人在背後對你發表各種惡心言論,流言蜚語大概也會完全淹沒陸家,之後也許你走在路上,隨便一個人都會跑過來問你,是如何勾引我,誘惑我的……”
  說到這裡,陸太攀聲音陡然變得格外嚴肅和鄭重。
  “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證,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我不會允許當初那些事情再發生。陸之昭沒有辦法保護你,但是我可以。”
  ”沒有任何人可能再傷害你,也不會有任何讓你感到困擾的傳言出現,他們可以在心裡想,但是永遠,永遠都不可能訴諸口舌與筆端。“
  你永遠都不用在害怕了。
  陸太攀在心底說道。
  蘇涼與陸太攀對視了幾秒,良久,他忽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壓根就不會害怕那些人的流言蜚語,我也不在乎他們怎麼說。”少年輕聲說道,“我猶豫是因為,那種宴會都是全程直播,我姐也一定會看。她看了就會發現,我跟你的關系。而我剛才只是在頭痛,如果我姐發現了這件事,我該怎麼跟她解釋。”
  少年顯得很是無奈。
  “她之前就不贊同我跟Alpha交往,尤其是,嗯,你們陸家的,地位高的那種人。你也知道陸之昭真的給我帶來了很多麻煩,我姐全部都看在眼裡,都已經快要得應激障礙了。而且,按照我姐給我列出來的標准,我的理想對像就應該是個家室小康,溫和普通的Beta,最好還要是星川大學的學生什麼的。”
  蘇涼掰著指頭給陸太攀重復了一遍蘇暖的期望。
  性格溫和。
  家室普通。
  身上不要有任何隱藏的麻煩。
  不要跟豪門世家有任何關聯。
  老實。
  會照顧人。
  ……
  聽著那些條件,之前還顯得強勢冷酷的蛇窟之主僵在了原地。
  蘇涼也在此時,抬眼偷偷瞄了陸太攀一眼。
  陸太攀的表情硬邦邦的,眸色凝重,蘇涼覺得自己幾乎都能聽到對方腦子飛快運轉時發出的嗡鳴。
  終於,他因為年長男人此時的表情,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他一下子笑倒在了陸太攀的懷裡。
  “但是沒關系,我姐很疼我,等她發現了,我就在努力在他面前說你的好話。我就說,嗯,我就喜歡陸家地位又高又比我年長,而且還非常強大的那種Alpha,她最後肯定也拿我沒辦法。”
  少年人因為微笑而彎彎的眼瞳裡仿佛點綴著星辰。
  看得陸太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想讓心底積壓的暗火放緩燃勢。
  蘇涼心滿意足地看著面前顯露出吃癟模樣的Alpha,這些天被對方低級騙術騙得暈頭轉向,而且還無力招架的郁悶感多少釋放了一些。
  淡淡的甜香彌漫在兩人之間。
  蘇涼當Beta當了太久,以至於他並沒有意識到,如今已經是Omega的他,身體深處那細微的悸動。
  有點像是醉酒後的微醺,被Alpha信息素浸染到暈暈乎乎的他,在這個晚上變得格外不謹慎,也格外……調皮。
  蘇涼甚至膽大妄為地抬手勾住了陸太攀的脖子,迫使對方低下頭來。
  隔著止咬器,蘇涼故意留下來一個虛吻。
  “所以你要把我哄得開心一點哦,”他衝著陸太攀眨了眨眼睛,“……陸叔叔。”
  陸太攀心底的暗火,終究啊還是沒有忍住。
  “哢嚓——”
  是金屬斷裂的聲音。
  蘇涼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陸太攀抬起手,扯下了那本應格外牢固的止咬器。
  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別怕。”陸太攀表情很溫柔,是超乎尋常的那種溫柔,可眼睛卻比任何時候都要亮。
  蘇涼被按在了沙發上,整個人瞬間動彈不得。半實質化的精神力之蛇愉悅地滑過,纏住了他的手腳。
  “我會讓你很……很開心的。”
  而強大冷峻的Alpha啞著聲音,伏在少年耳邊呢喃道。
  *
  “啊,看看這個——”
  在醫療中心的萊亞之花種植室裡,一名觀測員揉了揉眼睛,看向玻璃內顏色艷麗的外星植物。
  “快快快,記錄下來!萊亞植物徹底成熟由花變成果實的過程太難得了!”
  在看清楚了種植室裡正在發生的變化後,觀測員提高了聲音。
  其實根本就不需要他發出語言指令,早在那些外星植物發生變化的瞬間,智能系統就已經自行開始了對萊亞植物的記錄和觀察。
  首先是花朵,那些纖弱單薄的花心中央開始不斷往外滲出散發強烈甜香氣息的晶瑩液體,半粘稠,采樣後分析出這些液體全部都是萊亞之花的花蜜。
  但這種花蜜在之前從未出現過,分泌量在最開始並不能算很多,但很快,那些花蜜開始以驚人的速度大量分泌,其中一些甚至直接沿著花瓣滴滴答答落在了培育基質上。
  在大量花蜜分泌期過後,原本纖弱單薄的樸素小花形態也發生了轉變。
  它的花萼開始膨脹,薄薄的花瓣逐漸轉變為深粉,浸透了花蜜的花瓣在變色的同時也開始變得肥厚。很快,與地球植物類似的胚珠以肉眼可見地速度脹大。
  空氣中那種特殊的甜味變得愈發濃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作為外星植物,萊亞之花結實的過程與地球植物並沒有太大區別,只不過速度要迅速許多,以及在胚珠發育成完整果實的過程中,外露的柱管自始至終都在不斷分泌帶有甜味的蜜汁。
  跟花蜜分泌期時期比起來,這期間的蜜汁要稀薄許多,其中蘊含的可以用於人體的有效物質也更少,這大概是因為因為其中巨大多數營養都被輸送給果實本體了。
  在幾個小時後,種植室裡原本郁郁蔥蔥的萊亞之花幾乎已經全部轉化為淡粉色的萊亞果實。
  那些果實甚至比之前的更加飽滿,圓潤,壓得纖細的枝條都垂了下來,輕輕顫抖個不停。
  只看外表,還有那偶爾從果瓣縫隙中滲出來的果蜜,都可以想像得到等這些果實真正成熟時,它們該是多麼汁水四溢,香甜柔軟。
  但是……
  “還是跟之前那些一樣,在快速結果之後,果子始終維持在未完全成熟的狀態。這可能還是跟蘇涼少爺沒有完全分化成功有關。”
  觀測員有些失望地記下了每一顆果實的具體數值,然後嘆著氣嘀咕道。
  “現在只能寄希望於蘇涼少爺趕緊分化完全吧,不然這研究都快進行不下去了——”
  另外一名同事也忍不住嘆道。
  不過兩人在交談沒多久就發現另外一名菜鳥醫療官正呆呆地站在種植室的玻璃觀察窗前,看著另一邊的萊亞之花果實,莫名紅了臉。
  “嘿,新人!還在那裡發什麼呆!實驗記錄你復查了沒有?!摸魚也不能當著我們的面摸吧?真是的……”
  觀測員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教訓道。
  那名新人這才慌慌張張地回過神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摸魚,我就是在想事情。”他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想什麼啊想得那麼入神?我看你臉都紅了。”某位好心的前輩出來打了個圓場,結果話剛說完就聽見新人老老實實地開口道:“我就是在想,萊亞之花是經由蘇涼少爺的精神力培育而成的,所以他們兩者之間才會產生出一種特殊的精神感應作用——可是,剛才這些花沒有任何征兆就結果了。”
  新人目光閃爍,有點尷尬。
  “我就是在想,蘇涼少爺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才引發了這麼大規模的結果?”
  觀測員A:“……”
  觀測員B:“……”
  深夜的植物觀察室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過了許久,才有人尷尬地咳嗽了起來。
  “想什麼呢,真是的!去干活!”
  “對對對去干活去干活……”
  ……


第71章
  陸家住宅慶典日
  每一年的慶典日都是喧囂而熱鬧的,即便是在第一星區的權貴居住區,也可以聽見遠處傳來的音樂,歡笑,以及煙花在半空綻放時的轟鳴。
  空氣裡洋溢著節日慶典特有的暖意與歡樂。
  然而此時此刻的寧嘉逸卻是一臉鐵青。
  他近乎惱怒地衝著通訊器裡正在企圖勸說他的管家發著脾氣:“……我他媽才不管,今天對於我來說可是最重要的日子,可是那些該死的設計師和珠寶商竟然全部都只派一些助手來打發我?”
  “……不要說什麼這些人也經驗豐富,我只要最好的!”
  “……我為什麼要提前約定?他們在看到我的下單地址時就應該知道他們要服務的人是誰!太可惡了,他們還敢羞辱我,說什麼那些設計師都另有大顧客要服務,我怎麼不知道還是以後誰比陸家更能稱得上是他們的大顧客。”
  “氣死我了,這些人就只仗著我今天沒工夫跟他們計較才這樣羞辱我。就讓他們等著吧,等今天晚上過去,我會讓這些人等著瞧的——”
  寧嘉逸恨恨地掛掉了通訊,然後來到了走廊盡頭的房間前。
  他在大門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半天才調整好表情和語氣,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這才推開那扇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光線很暗,太陽已經落到了地平線之下,只有淡淡的金紅色落在天邊,可房間裡卻並沒有開燈。
  厚重的窗簾始終攏得很嚴,只有房間一角的沙發邊,有一盞昏黃的夜燈亮著光。
  幽光將沙發上形銷骨立的青年照得有些可怕,眉骨下是兩團黑黑的影子,宛若深井。
  陸之昭氣息很冷,人也很沉默,但寧嘉逸這些天差不多也習慣了他的異樣,畢竟按照陸正恩的說法,陸之昭的精神力太過於強大以至於之前出現了一次精神力震蕩,如今還在恢復期,表現得跟以往不一樣也是正常。
  更何況……
  陸之昭已經要跟他結婚了。
  而寧嘉逸很清楚,最終屈服於陸正恩的逼迫,自己的這位青梅竹馬現在恐怕心情確實不好受。
  不過哪又怎麼樣呢?寧嘉逸無意識地輕輕撫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隨即下了一個指令,整間房間瞬間便被明亮而有柔和的燈光籠罩了。
  “怎麼不開燈啊,這麼暗……啊,阿昭,原來你已經准備好了嗎?”
  寧嘉逸一邊說著一邊朝著陸之昭望去。
  然後發現陸之昭已經身穿正裝,顯然已經為今天晚上的黃金之夜做好了准備。
  這讓寧嘉逸嘴角的笑容多了幾分真摯,他來到了陸之昭面前,裝了一個圈。
  “看看我的衣服,怎麼樣?這可是我提前好久向‘藍色夜鶯’訂的禮服,本來是打算在我分化成功當天穿,沒想到現在提前用上了。很好看吧。”Omega說著說著,臉上多了幾分暗淡,“不過今天我還是挺生氣的,‘藍色夜鶯’說自己是整個地球聯盟最頂尖的私人訂制,可服務卻很糟糕。這些人之前看到陸家的單子可恨不得像是狗一樣圍上來呢,這一次竟然全部都派助理來,要不是知道他們不敢看不起陸家,我都要以為他們是故意在為難了。”
  在寧嘉逸的控制下,就連抱怨也帶著少年人特有的不滿和委屈,配合著他纖弱嬌小的身形和那張清秀可人的Omega面龐,足以激起任何一名alpha天性中對Omega的保護欲。
  然而,陸之昭看上去卻顯得很冷淡。
  他甚至都沒有多看寧嘉逸一眼,只是確認了一眼時間,然後便站了起來:“時間到了。懸浮車已經在樓下等待。”
  他說道。
  “我們該走了。”
  語氣平緩,沒有起伏。
  看到陸之昭的反應,寧嘉逸嘴角繃緊了。
  雖然說終於能夠與陸之昭結婚,可這幾天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所有的計劃都變得非常不順利,不是頂級設計師全部都缺席他的妝造設計,就是他想要買的頂級珠寶配飾被人先一步定走。
  而這種積累下來的挫折,讓他心情也有些急躁,他甚至有些耐不下心來繼續哄著陸之昭了。
  不過,在幾個呼吸之後,寧嘉逸便熟練地調整好了自己的不滿。
  他湊了過去,輕輕牽了牽陸之昭的袖口。
  “最近你的心情還是很不好,我也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蘇涼哥哥。”正說著,寧嘉逸嘆了一口氣,然後他抓過了陸之昭的手,讓對方的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腹部。
  “其實我也知道我對不起蘇涼哥哥,但不管怎麼說,我和你之間也不太可能再回到從前。就衝著這個孩子的份上,至少我們還是要把結婚的流程走完吧。你就當是我自私吧,但是我真的只是希望我們兩個的孩子在誕生時,是有父親的……”
  “等這一切完結,你再去找蘇涼哥哥。我不會攔你。”
  他寬容而大度地說道。
  然而下一秒,寧嘉逸就看到陸之昭像是碰到了炭火一般,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的動作太快,也太過於急躁,差點讓寧嘉逸摔倒在地。
  “阿昭?!”
  寧嘉逸發出了一聲驚慌的呼喚,,連忙扶住椅子,穩住自己的身形。
  他有些吃驚地望向陸之昭,完全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如此粗暴。
  可是在記憶中總是溫和而且非常好糊弄的alpha,此時卻沒有對方才的粗暴行為做出任何的解釋。
  甚至……
  有那麼一瞬間,陸之昭看向寧嘉逸的目光,讓後者感到了一絲可怕。
  那簡直就像是,想要殺死什麼人的森然眼神。
  “你怎麼了?”
  寧嘉逸小聲地問道,這一次語氣裡增加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張。
  “既然你也知道我喜歡的人自始至終都是蘇涼,那麼,就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陸之昭定定地望著寧嘉逸,片刻後,他忽然咧開嘴,衝著少年露出了一個微笑。
  “……我會非常,非常難受。”
  他說道。
  說完,陸之昭率先離開了房間。
  看著砰然關上的房門,寧嘉逸呆立了好一會兒,然後臉色漸漸變得猙獰。
  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順手抓過房間裡價格不菲的裝飾物砸向了地面。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寧嘉逸不斷地詛咒道。
  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瘋狂詛咒的人究竟是那個始終橫在他與陸之昭之間的蘇涼,亦或者是……陸之昭本人。
  但很快,寧嘉逸在房間的鏡子前停下了所有動作,他看著鏡子中倒映出來少年,呼吸漸漸平復。
  鏡子中的Omega容顏秀美,禮服華貴,飾品價格不菲,他身上的這一身即便是對於黃金之夜來說也太過於隆重,但對於訂婚典禮來說卻是剛好。
  是啊,只要過了今晚,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寧嘉逸會是陸之昭的正式伴侶,是未來站在陸家之主身側的人。
  “我贏了,蘇涼哥哥。”
  寧嘉逸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輕聲說道。
  在那之後無論陸之昭再喜歡蘇涼又如何,那個beta永遠,永遠都只能是個見不得台面的小三。
  他早就已經沒有辦法跟寧嘉逸爭陸之昭了。
  想到這裡,寧嘉逸唇邊露出了一抹笑容,隨即轉身離開了房間。
  ……
  豪華的懸浮車載著寧嘉逸與陸之昭一同前往宴會舉辦地,第一星區的大統領府。
  夜色降臨,天空已經變成了瑰麗的深紫色,無數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出璀璨炫目的光芒。
  懸浮車的飛行高度不高,寧嘉逸只要低下頭,就可以看到下方平民仰著頭望向懸浮車時渴望而贊嘆的目光。
  這讓他原本極端郁悶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而這種愉悅感,在他真正抵達大統領府時候達到了最高潮。
  “快看是陸家的車……”
  “之前陸家主已經下車了,這說明這輛車裡一定是陸少主,啊啊啊啊我好喜歡他!”
  “等一下……下車的那個人,不是陸少主吧?那是一個Omega?他是陸家的人嗎?”
  “哇,天吶,怎麼會是寧嘉逸?!寧嘉逸竟然從陸家的車上下來了!”
  “等等是真的嗎?他們兩個關系也太好了吧……”
  “太好笑了,你真的以為光是關系好就能從同一輛車上下來嗎?這可是黃金之夜!有沒有想過這代表著什麼!天哪,我總覺得今天晚上應該會發生不得了的事情……”
  ……
  寧嘉逸回過頭,就可以看見被圍在電子光欄之外的人。
  跟他這樣收到了邀請的人不同,那些人只能停留在規定範圍內而永遠不可能真正進入大統領府。
  那些人只能看著權貴們下車,然後款款走上純白台階,最後進入金色的統領府大門。
  人們無比熱烈的目光和歡呼聲,讓寧嘉逸陰霾了一整天的心情變得異常明朗。
  他微笑了一下,遠遠地衝著那群人招了招手。然後他回過頭來無比殷切地望向了尚未下車的陸之昭。
  本應該率先下車的人此時卻依然坐在車上。
  “阿昭,該下車了”
  寧嘉逸笑容未僵,他提醒道。
  過了好幾秒他才看到陸之昭轉過頭來,他看著寧嘉逸的目光還是有點奇怪。
  寧嘉逸背後汗毛倒豎,幾乎要以為陸之昭又要鬧什麼脾氣。
  然而對方接下來卻相當聽話地下了車,
  好幾個圓球形的懸浮攝像機器人迅速地飛了過來,黑洞洞地鏡頭幾乎要貼在寧嘉逸的臉上。這是寧家和陸家特意為這一次婚訊宣布而准備的裝置,有它們在,今天晚上的陸之昭和寧嘉逸的一切都將同步轉播給整個地球聯盟的所有人看。
  寧嘉逸立刻露出了自己最拿手的甜美笑容,心裡愈發滿意今天晚上的安排。
  在攝像機器人的鏡頭下,Omega與alpha的相處顯得是那樣的親密,他們一同踏上著名的白色階梯,一步一步走進大統領府,進入了進入了金碧輝煌的宴會廳。
  夜空中是不斷閃耀的焰火,身後則是不斷歡呼的人群,一切都是那麼完美……
  然而在進入宴會廳後,寧嘉逸的笑容微微僵住了。
  大統領府的黃金之夜一如既往的豪華奢靡。華麗的絲絨幕布遮掩之下,是比兩人還高的巨大古董陶瓷花瓶,巨大的花束見點綴著金色的樹枝與珠寶打造的花朵,藝術品一般的巨大水晶吊燈垂在弧形穹頂之下,每一束光都因為水晶的折射而顯得閃耀明亮。專門設置的投影裝置讓空氣中閃耀著細小的金色虛影,仿佛這不再是現實世界,而是一座古老的魔法大廳……
  一切都跟以往一樣,但“一樣”就是最大的問題。
  按照原本的設計,這一次的黃金之夜充滿了婚禮相關的裝潢元素。寧嘉逸還記得自己選了好久的設計圖,那是大統領府的室內設計師為了討好陸家特意送來讓寧嘉逸過目的。
  可現在,寧嘉逸完全沒有在大廳中找到一丁點婚禮相關的元素。
  就好像這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次黃金之夜。
  如果不是旁邊還有攝像頭在對他進行不間斷的拍攝,寧嘉逸幾乎快要撐不住臉上的表情。
  也許是一次該死的疏忽。
  寧嘉逸在心底對自己說道。
  之後他會好好的找那些人的麻煩的,而且,就算不追究陸家和寧家也不會姑息這麼大的疏漏。
  在寧嘉逸不斷的自我說服中,黃金之夜按照步驟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大統領就跟之前一樣,在來進行固定的致辭之後,一如既往地將話筒讓給了陸家的當家人陸正恩。
  看著微胖的中年男人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寧嘉逸眼睛微微睜大。
  他愉悅地看著陸正恩,心跳一點一點地加快,甚至連男人說的那些鋪墊之詞都完全聽不進。
  在這之前,他甚至還抽空看了一下星網,如今星網上充斥著關於他從陸家的懸浮車上下來的猜測。無需多言,所有人都已經隱隱有所感覺。
  寧家與陸家的婚約已成定局。
  也許是受到了星網上那些猜測和討論影響,寧嘉逸甚至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本應安靜的宴會廳在此刻也變得略有些喧鬧。
  原本最注重禮節的權貴與高層好像忽然忘記了禮貌,他們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而他們越是揣測,越是關注寧嘉逸,寧嘉逸的心跳就越快。
  他強忍著笑容,靜靜地等待自己與陸之昭婚訊宣布的那一刻。
  這麼多年來所有的鋪墊,所有的偽裝,都是為了今天。
  但也正是因為他太過於激動,他並沒有發現,如今正在台上講話的陸正恩,今天的臉色有些蒼白,額角更是布滿了不應該有的冷汗。志得意滿的陸家代理家主,如今站在台上時,就像是被強行推到眾人前進行表揚的小學生,
  “……接下來,讓我非常榮幸地向大家宣布……寧嘉逸將與陸之昭結成正式伴侶……”
  大廳裡的聲音越來越大,甚至壓過了台上陸正恩的婚約宣布。幾乎沒有人理會台上陸正恩究竟說了什麼。
  而一直到這個時候,寧嘉逸終於意識到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他愕然地望向四周,發現原本像是蒼蠅一樣一直圍著他的懸浮攝像頭,已經悄然離開了他所在的區域,而是聚集在了大廳的入口處。
  “這是怎麼……怎麼回事?”
  寧嘉逸臉色一點點僵硬。
  但沒有人回答他。
  不僅僅是攝像頭聚集在了大廳入口處,事實上,在這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經聚在了那裡。
  寧嘉逸順著眾人的視線轉過了頭。
  在他愕然的視線中,英俊到不可思議的高大男人正垂眸小心地攬著自己身側少年,一步一步走進大廳。
  ……
  “喀——”
  隨後,寧嘉逸聽到了一聲清脆的玻璃碎裂聲。
  那是他身邊的陸之昭,失手將手邊酒杯摔落在發出的動靜。
  作者有話要說:
  陸之昭:瞳孔地震。


第72章
  上一刻還無比歡欣,只覺得自己這多年的委曲求全終於得償所願的鄰家小少爺,此時卻覺得渾身發冷。
  厭惡,恐懼,憤怒……無數負面情緒如同硫酸一般在他的胸口不斷翻滾,刺得他心髒都在隱隱作痛。明知道陸之昭就在自己身邊,無論如何也要穩住表情,然而寧嘉逸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強烈惡意,他惡狠狠地瞪向蘇涼,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摳出了血。
  怎麼會這樣?
  他看得很清楚,本應該是平凡無奇的beta,可這此時蘇涼散發出來的氣息卻屬於Omega。
  而且對方的等級……
  對方的等級到底是怎麼回事?
  寧嘉逸還從來沒有在另外一名Omega身上感覺過這樣的氣息:強大,平靜,溫和,沒有任何攻擊性,卻讓他身體本能感到一陣戰栗和畏縮。
  簡直就像是他的身體本能在向對方臣服一樣。
  精神上的厭惡和身體上的自發畏懼讓寧嘉逸感到混亂,好在此時陸之昭的反應也沒有比他好到哪裡去。聽到陸之昭失手打翻了水杯,寧嘉逸也回過了神,他轉頭望向陸之昭立刻就察覺到了對方的不對。寧嘉逸跟陸之昭的匹配度很高,自然也可以感覺到陸之昭此時的氣息正在一點點陷入狂亂。
  “阿昭,你冷靜點。”
  寧嘉逸臉色鐵青,迅速地開口提醒道。
  頓了頓,神色有些微扭曲的少年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蘇涼哥哥這一次怎麼會在你叔叔在身邊啊,好奇怪?”
  即便知道這句話挑撥得過於明顯,可是寧嘉逸還是難以控制住話語中的陰陽怪氣。
  畢竟他原本計劃已久,期待萬分的人生高光時刻,早已被蘇涼的出現徹底粉碎。
  但很快寧嘉逸就有些後悔了,因為在聽到他的“問話”之後,陸之昭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異常可怕。
  “嘎吱——”
  隱約中,寧嘉逸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陸之昭牙關咬得太緊而發出的細響。在alpha青年原本俊秀的臉上,有一條肌肉正在不由自主地抽動不停。
  他看上去簡直快要瘋了。
  “阿昭,你,你可不要衝動啊。”
  寧嘉逸咽下一口唾沫,連忙伸手抓住了陸之昭。
  陸之昭驟然轉頭狠狠地望向他,神色陰森。
  “阿昭?!”
  過了好一會兒。寧嘉逸才聽見陸之昭沙啞的一聲冷笑。
  “衝動?”陸之昭冷冷地嗤笑道。
  青年枯瘦的臉上神色依舊猙獰,但不管怎麼說,明面上陸之昭已經坐回了座位。
  陸之昭沒有再看寧嘉逸,但寧嘉逸聽到了那干枯的唇縫中擠出來的嘶啞低語。
  “你想多了,不會有人允許我衝動的。”
  陸之昭喃喃道。
  即便已經知道蘇涼出軌了自己的小叔,可時隔多日再看到這一幕,陸之昭的大腦還是陷入了一片空白。
  暴虐的殺戮之意在胸口不斷地翻滾叫囂,讓他恨不得直接衝上去直接將那個名義上是自己叔叔的男人徹底撕碎。
  然而,在剛才他的身體只是輕輕一動,瞬間便有好幾道目光落在了看似無人注意的他身上。
  看上去溫和有禮謙卑的侍應生。
  坐在角落裡,像是某個小家族的新人權貴。
  依偎在某個大家族繼承人身側,容貌嬌艷的女伴。
  甚至是眾星拱月,受人推崇的聯盟出名歌手。
  ……
  他們若有似無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看上去是無意識的打量,其中蘊含的冷意,卻足夠讓陸之昭瞬間恢復了冷靜。
  如果他不是有上一輩子的經驗,恐怕也很難察覺到那種冰冷,精密,仿佛獵殺光網一般的監視。
  這些人竟然全部都是“毒蛇”。
  而且陸之昭也很確定,在整座宴會大廳裡,還有更多的人都隸屬於蛇窟。
  為了蘇涼這一次的現身,那個男人竟然戒備到了這種程度嗎?
  無論湧動的狂躁多麼痛苦,陸之昭還是只能咬牙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後遠遠地,遠遠地看著蘇涼在陸太攀的臂彎裡漸漸走近。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剛才,蘇涼也小心翼翼地收回了自己望向某個角落的眼角余光。
  眼看著陸之昭穩穩地坐回了座位,纖弱的少年終於松了一口氣。
  在走進大廳的時候,他就已經聽見了陸正恩宣布的婚訊,而且陸之昭的目光又是那麼強烈,這讓蘇陽在進入宴會廳的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陸之昭的存在。
  老實說在看到陸之昭身形微動的時候,蘇涼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畢竟,他已經在飛船上就經歷過一次陸之昭的發瘋。現在實在是不想在黃金之夜眾目睽睽之下再經歷一次。不過謝天謝地,現在經過了陸家的治療,陸之昭的病情應該有所好轉了……
  就在蘇涼這麼想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身邊高大冷肅的alpha像是不經意似的,猛然前了一步。男人漆黑的身影,剛好擋住了他望向陸之昭的視線。
  “不用在意陸之昭。”
  陸太攀微微偏頭,神色平靜地在蘇涼耳邊低語了一句。
  蘇涼:……
  在參加宴會之前,陸太攀就已經裝出若無其事告訴了蘇涼,在這一次的黃金之夜,陸正恩將當眾宣布陸之昭與寧嘉逸的婚事。而在向蘇涼轉述這件事情的時候,男人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語氣也非常淡漠,就好像是隨口提起“今日天氣真好”似的。
  可如果真的不在意,又怎麼會在自己面前這樣刻意地提起來呢?
  當時的蘇涼看著自己面前別扭的alpha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
  他真的很想告訴對方,其實他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在上輩子的時候,他甚至還看過了那兩個人的婚禮,這輩子,他自然也不會因為這個消息而有任何多余的情緒。
  反倒是陸太攀本人有點怪怪的。對於陸之昭,他一直表現得十分冷淡,冷淡中還帶著不屑,然而年長的男人在吃醋這一點上面表現出來的幼稚,並沒有比中學時期胡子都沒長出來的傻男生好到哪裡去。
  當然蘇涼覺得自己大概也沒有辦法取消對方,因為即便是如此拙劣的吃醋,他依然覺得……
  巳先生吃起醋來,有一點可愛。
  “好,我不看。”
  大統領府宴會廳內,蘇涼嘴角泛起一絲溫柔的弧度,他聲音軟軟地衝著自己身邊的男人說道、果不其然,在得到蘇涼的保證之後,陸太攀信息素中,那一點凜冽的冷意瞬間就消失了。
  少年不由啞然失笑。胸口泛起了一點酸軟的甜。
  而且不得不說,由陸之昭引起的話題,多少衝淡了一些蘇涼的注意力,也讓他沒有那麼緊張了。
  畢竟,現在投注在他身上的無數目光是如此強烈,強烈到他這樣的人也難免有些無措。
  在黃金之夜的宴會廳正中間,有一張小圓桌,圓桌旁邊的那張椅子是空的。那張椅子本身跟其他座位有著顯著不同——在線條柔和的椅背上,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無比猙獰的蛇。
  沒有任何文字與銘牌,可是光看著那張椅子,所有人都知道,整個地球聯邦,只有一個人有資格坐上那張椅子。
  那是為陸太攀准備的位置,也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是陸家所有權利的來源。
  對於這張“蛇座”,陸正恩自然是渴望已久。已經很多年了,他總是明裡暗裡地向大統領提出,自己作為代理家主,其實也有資格坐上那張椅子。
  但大統領總是笑笑,然後敷衍過去。
  這麼多年來,陸正恩始終沒能碰到這張椅子。當然,陸正恩其實也很清楚,事情根本沒有那麼容易,畢竟就算是大統領同意了,那張椅子周圍落座的人,恐怕也不會允許“蛇座”被占據。因為在那張椅子周圍,所有的座位都有自己的專屬主人,那是當年跟陸太攀一同作戰的各大軍團的軍團長。
  這些人下了戰場後也沒少跟蛇窟鬥得頭破血流,但奇怪的是,他們也不允許任何除了陸太攀之外的人,占據這個最中心的主位。
  久而久之,大廳裡這張空置的座位也就成為了一種像征,直到今天,它終於開始發揮“座位”的功能,引來了自己的主人。
  “太難得了,終於能夠在勝利日的慶典上看到你本人……”
  眼看著陸太攀與蘇涼已經來到了座位前,大統領立刻走了過來。他臉上完全沒有聯邦最高統帥的威嚴,至少,在陸太攀面前是這樣。站在蛇主面前,大統領顯得格外和藹可親,表現得簡直就像是那種愛調侃人的鄰家大叔。
  反倒是陸太攀的態度還是一如往常的淡漠寡言。
  “來晚了,見諒。”
  他淡淡道。
  而大統領的笑容更加親切了。
  “哎呀,我還不知道你,最煩典禮開場前那些媒體的狂轟亂炸。這要不是不允許,我也想在開場後再來。沒關系,沒關系,只要你出現,就是整個地球聯邦的榮幸……”
  蘇涼沉默地看著眼前兩人,眨了眨眼睛。是他的錯覺嗎?為什麼他總覺得,面對巳先生時,就連大統領都顯得有一些諂媚?
  而眼看著大統領還想再與陸太攀寒暄,旁邊卻傳出了一聲輕佻的口哨聲,中斷了兩人的對話。
  蘇涼也下意識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然後便看到了正在吹口哨的那個男人。
  斜斜地依靠在座位上,兩腳甚至都架在了桌面上。
  高大健壯的alpha看上去會讓人想起棕熊,面上還斜著一條猙獰的疤痕。極具個人辨識度的面容映入眼簾,蘇涼不由一怔。
  地球聯盟第三軍團的軍團長林一飛,之前在迦南人戰爭中率領第三軍團浴血奮戰,僅次於陸太攀的戰鬥英雄。不過跟很少出現在人前的陸太攀不一樣,這名軍團長可在星網上貢獻了不少新聞。
  蘇涼本來還以為星網上那些小道消息說得過於誇張,可如今,看著當著大統領依然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還當眾吹口哨的軍團長,他也有點咋舌。
  ……這個人行事乖張,作風古怪恐怕也不是空穴來風。
  陸太攀皺著眉頭,冷然地望向林一飛。
  同為高級alpha,林一飛的存在對於蛇窟之主來說,有些礙眼。
  可林一飛卻像是個沒事人一般,他完全無視了陸太攀散發出來的冷意,語氣愈發輕佻。
  “哇,老毒蛇,我還以為是傳言,沒有想到竟然是真的,就你這樣的人,竟然還找到對像了?不是說上了s級的alpha找到匹配的Omega跟中彩票沒什麼區別嗎?你該不是找了一個演員故意來顯擺的吧?!”
  說著,林一飛放下了架在桌面上的腿。
  蘇涼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看清楚對方的動作,就發現自己面前陡然間落下了一片陰影。簡直就像是瞬移一般,就在方才那一剎那,林一飛竟然已經來越過大統領直接來到了他的身前。
  軍團長的臉湊了過來,嬉皮笑臉的alpha在對上蘇涼時候,不由一怔,眼底驟然閃過一縷驚艷。
  “小美人,我又榮幸得到你的聯絡號嗎?”他指了指自己,“我其實比你旁邊那位小個月,目前單身——”
  話還沒有說完,蘇涼便見到面前桀驁輕佻的alpha臉色陡然一變,整個人更是踉蹌了一下。
  再然後,林一飛猛然後退了好幾步,迅速地與他拉開了距離。
  “我投降——“
  林一飛勉強笑著,衝著陸太攀舉起了雙手。
  “我真的投降了,又不是在戰場上,今天這麼歡天喜地的日子,沒必要這麼認真吧,誇你老婆漂亮還不行嗎?!”
  男人說得輕松自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剛才差點跪下。
  ……這老東西不是說已經快死了嗎?怎麼今天見面,竟然覺得對方的精神力更加強悍了。就在剛才如果不是他躲得快,林一飛甚至覺得自己腰子都快被精神力捅穿了。
  陸太攀側身擋在了蘇涼與林一飛之間,冷漠的目光像是看什麼垃圾一般掃過了軍團長。
  不發一語,陸太攀回過頭,溫柔體貼地替自己的Omega拉開了椅子。
  “坐。”
  他說。
  隨後才像是想起來似的,對上滿臉不知所措的大統領:“你可以去忙了。”
  他說。
  大統領打了個冷戰,連忙笑著敷衍兩句,迅速地離開了蛇窟之主與聯盟第三軍團長未成形的鬥毆現場。
  “嘶——”
  而另一邊,林一飛抽著嘴角,倒吸了一口冷氣捂著腰緩緩坐下。
  真他媽是頭怪物。
  沒忍住,林一飛繼續在心底辱罵起了陸太攀。
  在陸太攀入座後,黃金之夜似乎又恢復了平靜,有人上前致辭,有人表演……
  其實原本預定的高潮,也就是陸正恩宣布寧家與陸家的婚約,也沒有過去多久,可是此刻早已沒有人在意這一點。無形的暗流湧動,刻意壓低的竊竊私語,以及時不時便要隱秘落在大廳正中央那張“蛇座”上的目光,無一不在說明,真正的“高潮”已經落在了蘇涼與陸太攀身上。
  尤其是……許多人的目光都定在了蘇涼身上。
  蘇涼微微蹙了蹙眉。
  “不用緊張。”
  感受到了身側少年的不自然,陸太攀立刻側過頭來,輕聲安撫道。
  alpha的眸色比平時更深一些,在說話的同時,陸太攀控制不住地抬手,拉住了蘇涼的手腕。
  之間在蘇涼的腕間輕輕摩挲了一下,然後漸漸下移,最後兩個人在座位之下,十指緊扣。
  “我沒有緊張,”蘇涼的表情比起平時緊繃了一些,“我只是……好吧,我確實很緊張。”
  他無奈地承認道。
  “我沒有想到那些人會一直看著我們。”
  雖然早就已經做好了准備會引起轟動,可蘇涼還是沒預料到,作為蛇主的伴侶出現在眾人面前,會引來如此強烈的探究。
  他本來以為,在最開始的入場之後,大家很快就會轉移注意力呢。畢竟,寧家與陸家的婚約,在上輩子是那樣轟動,有那個婚約在前轉移注意力,他的壓力也會小一點。
  結果,現在根本無人寧陸兩家的聯姻,而是一直都在盯著他看。
  “因為你今天很美。”
  陸太攀深深地看著蘇涼。
  在眾人面前與蘇涼作為伴侶入場,讓年長男人得到了莫大的滿足,然而,下一刻,另外一種陰暗的情緒開始蔓延。
  “美得我都有點後悔了。”
  陸太攀小聲地嘀咕道。
  在場的alpha實在太多了。他想,不對,其實這裡的beta和Omega也很多。
  多到陸太攀原本的志得意滿與心滿意足,瞬間化為了陰暗的獨占欲。
  他不應該讓自己的珍寶暴露於所有人的視線之下,他應該把蘇涼帶回去,然後鎖在深深的地底。
  讓蘇涼從此之後只能看到自己……
  也只有他能夠獨享自己的少年。
  不知不覺,陸太攀將蘇涼的手扣得更緊了一些。而他信息素中那毋庸置疑的獨占欲,以及對其他阿爾法的威懾,也清晰地傳遞給了在場所有的alpha。
  “嘖。”
  在陸太攀周圍,幾乎所有的高級alpha,都忍不住暗自咬緊了牙關,同時在心底咒罵出聲。
  該死的老怪物,有本事你就別炫耀你找到老婆了啊?!炫耀完畢之後現在又開始釋放信息素,簡直像濃硫酸一樣,想把所有人都趕到外面去是什麼回事?
  更令所有人覺得牙酸的是,跟暴虐,強勢,肅殺的信息素完全不一樣,在座位上,陸太攀對待自己的Omega簡直是柔情蜜意,深情款款。
  “令人作嘔的老男人……”
  林一飛齜牙咧嘴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咕噥。
  高等級的Omega遠比alpha要少太多,能夠找到一個跟自己等級匹配的Omega,對於這幫高等級alpha簡直比登天還難,而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作為雙s級別的陸太攀,竟然真的能找到自己的伴侶。
  是的,甚至都不用看,光是從精神力的平和程度,所有人都已經察覺到,陸太攀與蘇涼極為匹配的一對。
  而再看一看那兩個人,當然主要是陸太攀本人,對自己Omega的那股膩歪勁,就更加可以確定——沒錯了,這就是一對。
  之前每次想到自己即將孤獨終老時,心裡多少還有一點安慰:你看陸家那一只老怪物,強悍成那樣,不也得跟自己一樣孤寡終身嗎……
  可如今那些私下裡的自我安慰,全部化為了酸意。
  讓人又不爽……
  又有一點羨慕。


第73章
  【簡直不知道陸家的這只怪物究竟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為什麼都已經到了這麼高等級了,竟然還能找到Omega。這公平嗎?!】
  林一飛越想越悲涼,最後甚至氣得在自己的軍團頻道裡破口大罵起來。
  就連軍團長都發出了這樣的吶喊,理所當然的,在無形的訊息世界裡,密集的信息流也已經開始全面爆炸。
  陸家之前為婚約而准備的媒體,最大效率地發揮了自己的作用,將大廳裡發生的那一幕,同步傳導到了整個地球聯盟的控制區域。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陸太攀和蘇涼的出現。
  星網差點炸了——
  【我靠,我靠,我之前還以為大家放出來的那幾張照片是假的,是蛇窟為了招攬人心刻意做了美化,沒想到那個瘋子竟然還真這麼帥?!長成這樣是個瘋批我也認了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說蛇主就是個瘋子嘛,可是我看他好溫柔啊,蒼天,如果我男朋友能夠這樣對我就算他只有蛇主大人千分之一帥我也滿足了!】
  【你們注意到沒有?其實蛇主只要不看著Omega,整個人就特別冷,特別恐怖,雖然很帥,但總覺得有點讓人害怕,但只要他低下頭看那名O,瞬間就會變一張臉,整個人都變得好溫柔好暖!太讓人心動了吧?!】
  【你們都在注意蛇主嗎?只有我注意到了蛇主的對像嗎?那個小O究竟是誰啊?長得好漂亮……】
  【是啊,我之前根本想不到誰能跟陸太攀這種人配對,但是看到那名Omega的時候我忽然就悟了!】
  【漂亮成這樣我要是蛇主我也不發瘋了,老婆才是最重要的!】
  【嗚嗚嗚我也想要這樣的老婆嗚嗚嗚……】
  【星川大學學生前來報道。跟大家說一下,這是我們的寶藏學長!】
  【魚哭了海知道我哭了,誰知道我本來還以為蘇學長分手之後我能有一點可能呢,誰知道他新對像竟然是蛇主?】
  【謝邀,我有個表哥也是蛇窟成員,我聽他說其實蛇主早已隱婚多年,這些年之所以留在蛇窟,就是想要避開名利場,專心家庭。】
  再往下大家的話題愈發發散。
  【你們覺得蛇主的子女大概會是什麼等級呀?】
  【雖然一直都不太喜歡那個人,覺得他好可怕殺了那麼多人,不過看他在黃金之夜的表現,我竟然莫名覺得他會是個好男人,好丈夫,這是我的錯覺嗎?】
  【回樓上,我覺得大概是你的錯覺,我覺得蛇主一看就是那種會跟自己孩子吃醋,不想讓任何人占據老婆注意力的瘋批。】
  ……
  *
  在已經各色社會人士心不在焉的發言之後,黃金之夜來到了舞會的環節。
  金碧輝煌的大廳變得空曠,悠揚的音樂緩緩響起。
  在過去,黃金之夜的舞會,便是這場晚宴的重頭戲。之前各大家族的發言人上場次序,發言時間,都是對權利地位的最終展示,而接下來的舞會,便是以這幅權利秩序圖為藍本而上演的慘烈廝殺。
  直到今天晚上,一切都變了。
  沒有人能夠專心的口蜜腹劍,用語言作為武器互相鬥爭。
  沒有人有心事穿梭在各個勢力之間周旋,達成隱秘的聯盟,又或者是無聲的決裂。
  人們依舊在交頭接耳,言不由衷的說著客套的話語,然而,他們的注意力卻始終停留在大廳的角落。
  雙S級的Alpha氣息太過於強悍,叫人根本無法忽視。
  當然,在那個人身側的Omega,也確實讓人無法移開眼睛。
  而且許多Alpha或多或少都隱隱有所察覺,蛇窟之主的Omega,等級似乎真的很高。
  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也有雙S級的Omega?
  ……
  “呼……”
  蘇涼往舞池那裡看了一眼,嘆了一口氣。
  “想要跳舞?”
  陸太攀忽然開口問道。
  “不。”蘇涼立刻搖了搖頭,“就是覺得這裡有點悶。”
  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也有點多。
  年長的Alpha下意識地又把蘇涼往自己的陰影中攏了攏,他的目光停留在少年極其妍麗的面容上,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抱歉,我還是太勉強你了……”
  “是我自己同意來參加黃金之夜的,其實也說不上勉強——”
  “你指的是你的身體,是不是還是不舒服?”
  陸太攀刻意壓低了聲音,可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的關切詢問中,微妙地染上了一絲曖昧。
  蘇涼一哽。
  “沒有。”
  纖弱的少年微微漲紅了臉,狠狠道。
  可實際上,蘇涼也知道,被說中了……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他沒有辦法否認,距離那一晚已經過去兩天了,可是,他的身體還是非常酸。
  一旦取掉止咬器,陸太攀就會變得有些,嗯,有些瘋。
  蘇涼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平日裡那麼冷靜自持的男人,在某些時刻卻會變得那般惡劣,而他的某些癖好更是……更是下流到讓將他這個在四十八區混過日子的人都無法直視。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之前醫療官格外嚴厲的訓斥與告誡,多少還是烙印在了某位Alpha的心底,讓他在最後關頭不至於完全失控到最後那一步。
  可即便是這樣……
  蘇涼也被折騰得夠嗆。
  回想起兩天前那一晚自己是如何嗚咽,又是如何不斷求饒,最後還是被人“欺負”得全身酸軟直到現在,蘇涼沒忍住,瞪了陸太攀一眼。
  這個人竟然還有臉說?!
  接收到Omega氣呼呼的瞪視,陸太攀反而覺得自己背脊上竄過了一道電流似的戰栗。
  喉頭微微滾動,陸太攀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標記齒。
  他的牙尖很癢。
  隨即,陸太攀忽然站直了身子,將蘇涼徹底遮掩在了自己的身體之後。
  “巳先生?”
  “噓——”
  伴隨著一道無聲指令發出。
  某位極受好評的頂級歌手忽然款款走出人群,來到了舞池中央。她微笑著為在場所有人即興地歌唱了一曲,在這期間,大廳裡的燈光也像是為了呼應她的表演,瞬間暗了下來。
  而等到那一曲完畢,燈光恢復明亮之後,大廳裡心懷鬼胎的眾人才愕然地發現,原本被他們緊緊盯牢的那兩個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唔。”
  在大廳外的花台中,陰影處傳來了少年一聲濕潤的悶哼。
  他已經完全無力,只能攀附在高大而強壯的Alpha身上,整個人被吻得暈暈乎乎。
  過了很久,陸太攀才慢慢放開了蘇涼。
  “有點疼。”
  他用拇指撫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在那裡有一道新鮮的齒痕——只方才被欺負到了極點的Omega控制不住咬出來的。
  陸太攀舔了舔那道傷口,整個人卻因此而顯得格外饜足。
  “巳先生,你……又是信息素依賴症發作了嗎?”
  蘇涼盯著那道傷口,片刻後,才憋出一句虛弱的回應。
  而陸太攀與他對視著,深吸了一口氣後,男人用力地抱住了對方。
  “嗯,不過最重要的是,我後悔了。”
  陸太攀在蘇涼耳尖留下了一個輕柔地吻。
  “太多人看你了,我又在嫉妒了。”
  “抱歉,我又沒控制好自己——其實我真的,只是想把你帶出來透口氣的。”
  然而還是沒忍住,在黑暗中不斷索取少年的親吻。
  蘇涼看著這樣的陸太攀,嘆了一口氣。
  然後,伸手在陸太攀唇邊輕輕的撫了一下。
  “笨蛋。”
  他小聲的責罵了一句。
  然後便感覺到,自己身體下方的男人,身體反而因為這一句責罵而陡然放松了許多。
  ……
  而也就是在同一時刻,在花台厚重垂下的窗簾另一邊,有喧囂之聲傳來。
  若是普通的對話,倒也不至於引起蘇涼的注意,奈何那些人討論的重點,正是他本人。
  “陸少爺,當年我們好歹也是朋友吧,這次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總要給我們透個底吧?”
  “對啊對啊,就跟我們說一下唄。你小叔怎麼突然就有伴侶了?不是說他之前因為精神紊亂症已經快不行了?可按照如今這情況……”
  沒有人膽敢騷擾陸太攀,但是如今在會場裡的人並不只有一個姓陸。
  當年一直圍在陸之昭身邊的人,如今也毫不猶豫地纏上了陸之昭想要打聽消息。
  陸之昭一言不發,臉色陰沉,只有寧嘉逸努力想要打圓場。
  但是往日總是對寧嘉逸言笑晏晏的Alpha們,此刻卻完全沒有理會他。
  然後,忽然有人開口,提到了“蘇涼”這個名字。
  “我怎麼覺得他有點眼熟,有點像是你的那個……誰來著?”
  “啊,對,我也覺得,是不是那個叫蘇涼的,總是纏著你的Beta!那麼漂亮的人按道理我不會認錯啊……”
  陸之昭猛然抬頭,死死看向提起蘇涼的那兩個人。
  可他這樣的反應,反而就等同於某種“回應”。
  “等等,該不是真的就是那個人吧?”
  “所以你和那個蘇涼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
  “你們有什麼想問的,可以直接來問我。”
  一道低沉的嗓音,伴隨著徹骨寒意籠罩了年輕的Alpha們。
  所有人登時愣住,不敢置信地回過頭,望向這個偏僻角落裡本應無人的花台。
  沉重的絲絨窗簾被掀開,男人仿佛自夜色中踏步而來的某種人形怪物,正冷酷地俯視著脆弱不堪一擊的人類。
  “蘇涼是我的伴侶。”
  然而,提起蘇涼時候,他的聲音卻是暖的。
  在所有人面前,陸太攀一字一句地說道:“嚴格意義上來說,他應該叫小涼為嬸嬸。”
  看上去像是在回答那名Alpha的問話,可只是始終,陸太攀的目光卻只落在了陸之昭一人身上。
  陸太攀淡定的回應與強大的氣勢讓現場陷入了一片寂靜,而也是因為這樣,那一聲輕微碰撞聲和某種機械的嗡鳴瞬間變得無比明顯。
  “對,對不起。”就在不遠處,有人呆若木雞地看著這邊,神色慌張。
  那個人也是一個小家族的子弟,今年是他第一次參加黃金之夜,而在這之前,他是一名個人訊息傳播者。
  在古老的地球時代這種人可以稱之網紅。
  為了不浪費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在自己的個人賬號上不間斷地直播著黃金之夜的一切。
  來到這裡完全就是意外,作為Beta他氣息太淡了以至於無人注意。
  等到他終於因為過度驚訝撞到桌子時候,他才猛然回神,再想手忙腳亂地關閉隨身攜帶的懸浮直播攝像機器人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方才發生的一切,早就已經沒有一點延遲的…傳播了出去。


第74章
  那名意外直播了全程的網紅,看著面前劍拔弩張的場面,自然也意識到了,自己似乎給整個地球聯盟的人提供了非常了不得的直播內容。
  少年膝蓋一軟,差點沒直接跪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死死抱著自己的直播機器人,聲音裡都已經快帶上哭腔了,只不過他連續道歉了好久,才發現在場之人似乎並沒有誰真的有注意到他。
  所有的人都死死抿著嘴,雖然都是等級不低的Alpha,可在陸太攀面前卻都顯得瑟縮而畏懼。
  他們敢不停追問陸之昭過去發生了什麼,然而當著陸太攀的面,他們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甚至,他們還眼睜睜地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好友”陸之昭整個人看上去都不太對了,也不敢真的攔住對方,控制一下對方情緒。
  是的,陸之昭看上去好像快要瘋了。
  他的眼球微凸,眼白中滿是紅血絲。
  青年正死死地瞪著陸太攀,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陸太攀的嘴唇上。
  蛇窟之主的嘴唇上有一道非常新鮮的小傷口,同為Alpha,陸之昭在瞬間便意識到了那是什麼——那是齒痕。激烈到極點的親吻,被Alpha壓制到無法呼吸的Omega,在被吻到幾乎神志不清時,發出的小小反擊。
  只是看著那道齒痕而已,陸之昭卻仿佛已經看到了花台陰影中糾纏在一起的那兩人。
  陸之昭的呼吸越來越粗重,他慢慢轉動眼珠,視線投向了陸太攀身後那厚重的窗簾以及窗簾後面的花台。
  夜色之中,似乎有一道纖弱的影子正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那雙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清澈雙眸,似乎正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他。
  在自己到來之前,陸太攀與蘇涼就是在這裡接吻,然後……
  陸之昭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極其糟糕的畫面,每一幀畫面都讓他感到無比痛苦。痛苦到連血液都要干涸,心髒都要破碎。
  “你騙了小涼……”
  忽然間,陸之昭開口。
  察覺到蘇涼也在這附近之後,陸之昭說的話是給陸太攀聽的,也是給蘇涼聽的。
  “你不過是為了治病才哄騙了蘇涼,讓他跟你在一起。蘇涼還是Beta的時候,你從未出現,可是等他分化成了高等級Omega,你便做出這幅深情款款地模樣出來哄騙他,你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大家都是Alpha,誰還不知道誰?呵呵,也就是小涼足夠天真,才會被你蒙蔽了雙眼。”
  “你根本就不愛他!你只是把他當成了工具——”
  “如果不是你,我們根本不會分開!他也不會那樣對我!他根本就是被你騙了!”
  越說到最後,陸之昭的聲音就越是沙啞和尖銳。
  陸太攀聽到陸之昭的質問,卻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只不過,看向他的眼神愈發冰冷。
  “你——”
  沒有等陸太攀開口反駁,窗簾後面突然傳來了蘇涼冷淡清澈的聲音:“他從來都沒有騙過我。”
  窗簾被人掀開了,一道纖細的人影直接走了進來出現在眾人面前。
  陸太攀本來並不想讓蘇涼出現在眾人面前面對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所以蘇涼之前一直藏在窗簾後面不曾現身。
  但最怕麻煩的少年,如今卻自顧自地走了出來。
  他厭惡地看著自己面前的陸之昭。
  蘇涼打心眼裡就不想再與這個人有任何的糾纏,然而,發現陸之昭當著所有人的面,以那樣惡劣的態度質問陸太攀後,蘇涼發現,自己非常不爽。
  不爽到他這樣好脾氣的人,此刻已經沉下了臉,語氣聲音冰冷。
  蘇涼的目光環視過在場的所有人。
  最後,停在了陸之昭身上。
  “澄清三件事。”他說,“第一,我並沒有跟你交往過,從來都沒有。第二,我早就已經跟你一刀兩斷,說好了最好連朋友都不要做。第三,當初你口口聲聲說你與寧嘉逸是哥們,你對他沒有任何感情,可就在剛才我們所有人都聽到了,你跟他的婚約。”
  “蘇涼——”
  “總是把所有的責任推在別人身上,不負責任又滿口謊言的你,到底有什麼資格跑到我的男朋友面前,來質問他對我的感情?你不覺得可笑嗎?”
  隨著蘇涼毫不留情地呵斥,陸之昭臉色一點一點地變白了。
  他的嘴唇翕動著,聲音逐漸變得凄涼。
  蘇涼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感到內心一陣刺痛,有一瞬間他幾乎快要無法呼吸,直到好幾秒鐘之後,那種絕望,痛苦還有強烈的不甘,混合在了一起,化作了毒火,開始在他的血管中不斷燃燒。
  “我不想的……小涼,我已經解釋過很多次了,一切都只是意外……”陸之昭解釋道,“我是被設計的,是我父親一直在逼我,是寧家一直在逼我。我和寧嘉逸,從來都沒有朋友之上的感情,這一點我從未騙過你,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相信?”
  陸之昭喃喃說道,下一秒,他忽然抬手,異常粗暴地抓過了寧嘉逸,把他推到了蘇涼身前。
  他望向寧嘉逸的目光異常陰冷。
  “阿寧,把你之前說的那些話告訴給蘇涼聽,告訴他,你在我面前是怎麼說的,告訴他我們之間的交易——”
  “陸之昭,你在發什麼瘋?!”
  寧嘉逸的臉已經扭曲了。
  他怎麼可能解釋,又這麼可能承認自己之前說的那些話。
  病弱的Omega如今早已沒有了婚約敲定的喜悅,整個人氣得發抖,看上去甚至有點可憐。
  “夠了,陸之昭。”蘇涼看了看臉上毫無血色的寧嘉逸,眼神有點復雜。
  “……已經有了你的孩子,已經跟你有了婚約,可你竟然還能說出來這種話。”蘇涼沉聲道,“陸之昭,你真是比我想的還要惡心。”
  蘇涼牽住了陸太攀的手。
  “我們走吧。”
  他已經注意到,因為陸之昭的瘋瘋癲癲,原本已經轉移注意力的眾人都發現了他與陸太攀的去而復返。
  蘇涼可沒有興趣在這種情況下跟陸之昭進行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對峙——他早就已經發現了,陸之昭似乎自有一套自己的邏輯,無論他做了多麼令人作嘔的事情,陸之昭卻總是可以用這套邏輯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去。
  而普通人根本就無法說服他,更無法叫醒他。
  “好。”
  陸太攀面對蘇涼時,氣息瞬間就柔和了許多。
  他攬住了蘇涼,隨即便要轉身。
  看著眼前這一幕,陸之昭覺得,自己腦海中名為理智的那根線好像瞬間崩壞了。
  “不許走,我們還沒有說清楚,你怎麼可以走——”
  Alpha青年大喊著,說完就要伸手拽住蘇涼。
  陸太攀神色微冷,只差一瞬便打算直接在所有人面前折斷陸之昭的手。
  只可惜,就在此時,一道寬厚微胖的身影,徑直擋在了陸之昭與蘇涼之間。
  “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是我的錯……家主大人,真的是我的問題。我想著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還是得讓孩子出來露個面,沒有想到他精神力崩潰還沒有完全好,整個人都有點瘋瘋癲癲,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發作了。他真的就是個小輩,做叔叔的還寬容點。”說完,陸正恩又滿臉假笑地看向了蘇涼。
  “……夫人,真的很抱歉,讓阿昭冒犯到了你,我之後一定會好好的管教他,絕對不會讓他再發這種瘋了。”
  聽到“夫人”這個稱呼,蘇涼不由愕然,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對於陸家默認的,對蛇窟之主伴侶的稱呼。
  他可以感覺到,在“夫人”喊出口後,陸太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仿佛忽然用力了一些。
  蘇涼:……
  “管教嗎?我倒希望你真能如自己所說的那樣,能夠好好‘管教’你的兒子。”
  陸太攀定定地望著陸正恩。
  眼瞳漆黑,精神力的威壓也愈發外露。
  男人現在的氣息相當可怕,但不知道為何,蘇涼卻總覺得……巳先生的心情好像還不錯。
  而且轉折點剛好就是陸正恩改口叫他“夫人”的那一刻。
  但是陸正恩顯然是無法感知到蘇涼此時探查到的情緒的,這名在人前總是顯得意氣風發的“代理家主”如今臉上血色盡失,汗如雨下,整個人搖搖欲墜,好像隨時可以暈厥過去。
  一直到此刻,陸太攀才忽然冷笑了一聲,他小心把蘇涼摟得更緊了一點,又深深地看了陸之昭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看著自己昔日的愛人在別人懷裡遠去,陸之昭控制不住地又想追上去。但好幾名陸家暗衛早已圍了過來,把他死死按在了原地。
  別說是動手了,陸之昭連聲音都被暗衛直接止住。
  聽到兒子發出了痛苦的嗚咽,陸正恩這才轉過頭來。
  “你還嫌不夠丟臉?!”
  其他圍觀的人員早已被陸家人軟硬皆施的帶走了。
  陸正恩也沒有別的顧忌,當即露出了自己原本的面目,他顯得強勢,陰沉而可怕。
  “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讓你——”
  陸正恩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看了看依然守在一旁的寧嘉逸,臉色愈發冰冷。
  完全沒有理會陸之昭的掙扎,陸正恩冷然對著暗衛道:“還不把人拖下去,讓他‘好好休息’"
  他冷然道。
  看著自己不省心的兒子總算被人拖走,陸正恩這才把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寧嘉逸。因為之前陸之昭一系列的言行舉止,寧嘉逸此時也是面無表情,一張臉陰得仿佛可以擰出水來。
  平日裡,寧嘉逸多少還是會在外人面前裝出溫柔乖巧的模樣,可是方才陸之昭被人當著他的面被粗暴的對待,他卻自始至終袖手旁觀不曾開口求情。
  陸正恩倒是意識到了寧嘉逸的極度不滿,不過,他並沒有多在意。
  “阿寧啊,你也知道,陸之昭就是那麼個性子,有的時候比較倔。你有空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去跟他說說道理……”
  面對陸正恩這個名義上的代理族長,寧嘉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出了一抹非常勉強的笑意,然後他便找了個借口迅速地溜走了。
  不過,他可沒有在第一時間趕往房間去查看陸之昭的情況。
  相反,他找了一間休息室躲了進去。
  ……然後,他發出了尖叫和咒罵,把房間內價格不菲的裝飾物全部砸了個干淨。
  “寧少爺,你沒事吧……”
  良久之後,門外隱隱傳來了僕人擔憂的詢問。
  而寧嘉逸氣喘吁吁地坐在了沙發上,對著門外怒斥了一句。
  “滾——”
  呼吸稍稍平穩了一丁點之後,寧嘉逸一臉陰沉地點開了個人終端。
  星網上已經是一片混亂。
  如果說之前蛇主陸太攀攜自己的伴侶一同出現在黃金之夜的消息是全星網轟動的話,那麼方才那名小網紅轉播的事情,則讓整張星網都處於爆炸狀態。
  甚至就連寧嘉逸點開星網時,都覺得速度比往常要慢許多。
  寧嘉逸盯著懸浮屏上普通民眾的討論和疑惑,忽然發出了一聲冷笑。
  下一秒,他登錄星網,熟練地選擇了匿名賬號開始發言。
  【蘇涼就是一個賤人小三,他搶男人是有癮的……是的,我也是星川的學生,親眼看見他當初是怎麼纏著陸之昭的破壞他和寧嘉逸之間的感情的。】
  【其實寧嘉逸真的已經很隱忍了,這種富貴家庭長大的小少爺太沒有經歷過人間疾苦了,所以根本看不出蘇涼使用的那些手段。有的時候他還在幫蘇涼說話,但是偶爾也還是會被那兩個人氣哭,看得人好心疼。】
  【沒錯,我看到過好幾次蘇涼估計惡心寧嘉逸,寧嘉逸真的好可憐……】
  ……
  所有的編排和流言,對於寧嘉逸來說,都是手到擒來,畢竟當初在陸家,那些讓蘇涼苦不堪言的流言蜚語裡,不少都是寧嘉逸親自散播和編造的,如今再重新寫一遍對於他來說簡直再容易不過。
  一口氣披著馬甲發了許多“親身經歷”後,寧嘉逸甚至連最基本的偽裝都無法維持。
  一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寧嘉逸氣到牙齒都咬得嘎吱作響。
  他沒有忍住,又套了好幾個匿名馬甲,在所有的公共網絡上對著蘇涼開始破口大罵,發出了一連串惡毒的詛咒。
  好不容易發泄完自己內心的狂怒。
  寧嘉逸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理了理自己凌亂的頭發,然後撤下了匿名回到了自己的賬戶上。
  果不其然,此時他的賬戶上信息已經徹底的被數不清地消息提示占滿了。
  大概都是來安慰他的吧,寧嘉逸也沒有去理會自己那些粉絲的安慰,他甚至懶得去看那些消息,而是斟酌了一下語氣,盡量以一個溫柔,甜美,備受委屈的受害者的語氣,在自己的賬號上發表了一段文字。
  【很抱歉,今天是勝利日慶典,大家應該開心過節才是,卻讓我的未婚夫與其他人的桃色緋聞擾亂了大家的過節心情。其實蘇涼一直都是我和陸之昭特別好的朋友,看到蘇涼哥哥能夠得到自己的幸福,我非常高興,也希望大家不要再對他有任何惡意的揣測和傷害。如果他因此而難過的話,我也會非常痛苦的……】
  把這段話發出去以後,寧嘉逸便發現
  “嘖——”
  他冷哼了一聲,松了一口氣點開那些消息,心情愉快地准備迎接網友們對他的安慰和對蘇涼的辱罵。
  然而映入眼簾的消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有沒有搞錯……?你和你馬甲上的面孔差別也太大了吧??????】
  【哈哈哈,笑死之前一直覺得你怪怪的,現在才發現原來我的直覺沒有錯,好好奇柔弱天真大戶人家的O從哪裡學來的那麼多髒話。】
  【你幾分鐘之前在另外一個號上的發言,可看不出來你跟蘇涼的關系好呀?】
  【時間線都已經被人捋出來了,你和陸渣倒是真的很般配,求鎖死別出來禍害別人了。】
  【樓上兄弟握手,我也看了時間線,太絕了,其實本來我還覺得你挺倒霉,現在卻覺得你們兩個絕配。】
  【到底是怎樣的自信,才覺得人家蘇涼會想跟你搶垃圾啊,好好笑。】
  發生了什麼?
  寧嘉逸的表情瞬間凝固
  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了寧棠生的語音通訊,點開後,寧嘉逸便看到自己向來冷靜的哥哥,此時正用看垃圾一般的眼神看著他。
  “你是白痴嗎?
  “哥,我……”
  “你之前所有的匿名發言全部都被人找出了真身。”
  寧棠生說話時候沒有一絲感情,只有快要滿溢出來的怒氣與嫌棄。
  “你自己想辦法該怎麼解釋吧。”


第75章
  蘇涼和陸太攀此時並不知道星網上發生的一切,至少現在還不知道。
  不過,就算他們知道了,大概也不會太過在意。
  在黃金之夜的亮相,對所有人宣布了蘇涼的存在,這已經完成了陸太攀的目的,如今再繼續逗留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而且黃金之夜上優秀的Alpha很多,可同樣優秀的Beta和Omega也很多。即便再這麼克制自己,作為Alpha他還是很難克制自己骨子裡的獨占欲。甩開了陸之昭之後沒過多久,陸太攀和蘇涼便打算離開了。
  考慮到他們如今的矚目程度,大統領特意給了他們權限,好讓他們避開人山人海已經完全被各路媒體徹底堵住的正門,而是從大統領府另外一條鮮為人知的側門離開。
  這條小路,恰好便經過了統領府那經過了精心打理的後花園。
  今天晚上的月色其實很好,隔著遠遠的距離,宴會廳中傳來的音樂因為若有若無而顯得格外悠揚。夜色中的花香氤氳,身側的人也恰好是自己喜歡的那一個——陸太攀滿意地看到蘇涼在今晚一直緊繃的肩膀放松了下來。
  氣氛很好,此刻的花園仿佛只有他和蘇涼兩個人。
  而陸太攀只要想起蘇涼方才在所有人面前堅定維護他們兩人感情時的模樣,便覺得自己身體裡對蘇涼的渴望變得濃厚。
  陸太攀抬起手,輕輕地搭在了蘇涼的肩頭。
  “小涼……”
  他輕聲嘆道。
  “什麼?”
  “我的信息素依賴症——”
  然而陸太攀沙啞的低語尚未完全說完,便被不遠處樹蔭中一個男人憤怒的低吼打斷了。
  “陸太攀這個人真的好惡心!”
  第三軍團的軍團長林一飛如今正翹著二郎腿,靠在大統領府人跡罕至的後花園的花池旁,面前則是通訊器彈射出來的懸浮屏。
  懸浮屏上正在接受林一飛負能量轟炸的人身著第三軍團的軍服,正是他的副官。
  在面對自己副官的時候,林一飛自然也不會想到保持矜持,他徹底地放飛自我,正在滔滔不絕地傾訴著自己今天晚上的“痛苦”。
  “……我就是受不了這種他這種多年孤寡後忽然間老樹開花的Alpha,簡直就像是被孔雀精附身,連信息素都開始熏人了。”
  “雖然說我們也老是打架,但我真的沒想到他是這種人。你算算看,都多少年了,這老男人總是在我們面前端著架子,一臉陰森森的,讓人恨不得繞著他走。可是今天晚上,哇,我都快被惡心吐了,你都不知道他在他老婆面前裝的呀……一臉溫柔賢惠的模樣,我真想讓他那位無辜的小美人看看他在我們面前到底是一副什麼嘴臉!”
  “太可惡了!我太受不了了!這有天理嗎?一個雙S級別的Alpha竟然找到了自己匹配的Omega,而且這老怪物的Omega竟然還是又甜又軟又乖那一款的,年紀又小長得又漂亮……這合理嗎?就他,陸太攀,這都多少年了,就看到他蹲在自己的那老窩裡不出門,可就這樣,他都找到了對像,而我,我每年相親夠積極了吧,為什麼到現在我還是單身狗?!”
  在吶喊中,林逸飛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副官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奇怪。
  因此此時,兩道人影已經穿過了樹叢,一步一步來到了林一飛身後。
  “長官——”副官剛開口就被林一飛的崩潰吶喊打斷。
  “你別勸我,你勸我我也沒辦法想開!你就讓我宣泄一下情緒,不然我要裂開了!”
  高大結實的Alpha揮舞著自己的雙臂。
  “我也想要Omega……嗚嗚嗚……我也想要漂亮小美人……嗚嗚嗚……”
  “長官,請你看一看自己身後。”
  副官扶著額頭,終於直截了當開口,打斷了自己長官絕望的哭天搶地。
  “身後?”
  林一飛這才隱約察覺到不對勁,一轉頭——
  他正好對上了表情尷尬的蘇涼以及神色淡淡的陸太攀。
  林一飛:……
  陸太攀:……
  蘇涼:……
  大統領府裡的後花園內,林一飛故作鎮定,面無表情地給自己點了一根煙。
  “你……你們這是出來散步,還是要走了?”
  林一飛面如死灰的寒暄道。
  今天晚上的陸太攀,在他面前莫名顯得十分友善。
  “蘇涼覺得宴會廳裡太悶,我帶他回去休息。”
  陸太攀淡淡地說道。
  “哦。”
  林一飛輕咳一聲,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其實作為第三軍團的軍團長,林一飛的精神感知力相當敏銳,若是普通的alpha靠近,恐怕還沒有踏進花園,他便能立即察覺到有人到來。然而今天靠近這裡的卻並非是普通人,而是精神等級遠遠壓制他的陸太攀。
  最糟糕的是陸太攀竟然還找到了一名Omega,完美地控制住了陸太攀的精神力外溢,以至於林一飛壓根就沒有想過,竟然真的有人能夠如此無聲無息地靠近他,然後把他剛才的哭天搶地全部聽得清清楚楚。
  所以這就是有老婆的好處嗎?連偷聽都如此方便……
  林一飛痛苦地想道。
  好在陸太攀並非是他那群嘴賤到極點的損友,倒也沒有太過跟他糾纏。
  在欣賞欣賞完林一飛滿臉羞憤欲死之後,他與蘇涼便打算離開。
  不過,就在他即將離開花園時,林一飛卻忽然站了起來,追上了他。
  “對了,我聽說你最近在查‘農場’?”
  他看似隨意地問道。
  毒蛇最近的動靜並不算小,陸太攀倒也沒有隱瞞的意思。
  “沒錯。”
  得到肯定回答後,林一飛聳了聳肩膀:“前段時間我手下也有幾個人卷進了‘農場’惹出來的破事之中,本來以為不過就是一幫搞非法人體試驗的,沒想到我派出去的小隊裡折損了七個人。”
  林一飛唇邊含笑,語氣輕松。
  可眼神卻冰冷徹骨。
  “七個人,裡頭還有一對老搭檔,是匹配度超過九十的AO伴侶。”
  聽到這裡陸太攀的目光變得尖銳起來。
  他很清楚,雖然軍團長本人看上去有些輕浮,可第三軍團卻是僅次於蛇窟的精銳力量。能夠讓這樣的第三軍團都折損七個人……
  “那破地方比我想的水深得多,那幾個人救回來的時候,身上沒有物理損傷,但是每一個人的精神海都已經完全破碎,人也已經廢掉了,現在只能當成植物人,靠維生艙養著。”林一飛聲音漸低,“那對搭檔中的Alpha瘋了,而Omega已經……已經找不全了。他被自己的Alpha物理層面地撕碎了。”
  林一飛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地說道。
  只有認識他的人才知道,他越是顯得這樣平靜,實際上心底壓抑的殺意就越大。
  “是精神藥物。你們的人中了N農場的招。”
  陸太攀立刻做出了結論
  林逸飛也沒有否認。
  “救回來之後我們就一直在查他們用了什麼,但是,我們查不出來,我們的情報庫裡沒有任何一種精神攻擊類的藥物能夠做到這種效果。我的人在徹底崩潰之前,每個人的精神力都被提升了兩到三個等級。也正是因為這樣,沒有人可以承受那麼可怕的精神力強度,最後只能……‘砰’。”
  林一飛做了個手勢。
  “不管那玩意兒是什麼,但是絕對是針對於高等級Alpha研究出來的玩意兒。你們蛇窟確實很強,但是,你們最好小心點,可別到時候沒有死在迦南人手裡,反而死在了這幫下三濫的手裡。”
  最後那句話說得並不算好聽,然而陸太攀知道,這是來自於第三軍團的真摯提醒。
  “我知道了,多謝。”陸太攀挑了挑眉,平靜應道。
  ……
  離開了大統領府後,一直到坐上懸浮車,蘇涼的臉色都顯得很凝重。
  “將Alpha的精神等級提升到無法承受的程度,最後讓他們自發崩壞,這種藥物聽上去好像特別的有針對性……”
  “可能是正對我,也可能是正對蛇窟而特別研究出來的武器。”
  陸太攀點了點頭,沒有否認蘇涼未曾說出口的猜測。
  “並不是什麼新鮮手段,當時跟迦南人打的時候,迦南人就一直在研究這一類的藥物。他們似乎也弄出了一些半成品,不過,那種藥物非常不穩定,所以最後被擱置了。”
  他看著蘇涼繃得緊緊的臉,忽然抬起手,在對方的頸側輕輕碰了一下。
  “又在擔心你的男朋友了?”
  男人忽然低聲問道。
  蘇涼一怔,隨即忽反應過來,陸太攀提起的,正是自己之前在陸之昭面前講過的那句話。
  【……你到底有什麼資格跑到我的男朋友面前,來質問他對我的感情?】
  他還是第一次在那麼多人的面前親口開承認陸太攀是自己的……自己的男朋友。
  對上陸太攀似笑非笑的眼睛,蘇涼也很難維持之前的擔憂心情。
  “巳先生,你——”
  你不是應該擔心點正事嗎?!
  而此刻他的男朋忽然上前湊過來,在他的嘴角上留下了一個親吻。
  “別擔心,你的男朋友之後會很小心的。畢竟,我如今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夫人’。”
  濡濕的水聲伴隨著親吻的深入在狹小的懸浮車內部響起。
  已經徹底放棄用止咬器做裝飾物的男人,每一天似乎都比上一日更加肆無忌憚,更加惡劣而貪婪。
  蘇涼半躺在懸浮車的車座上,腰都軟了,只能用手肘擋著自己的眼睛,口中發出含糊的嗚咽。
  考慮到蘇涼身體尚未從之前那一次胡鬧中完全恢復過來,這一次的陸太攀動作很溫柔,但是蛇窟之主用來索取Omega信息素的方式還是……還是很奇怪。
  哪怕一切完事之後,蘇涼還是有點精神恍惚,以至於過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通訊器已經響了很多次。
  打來通訊的人是蘇暖。
  “姐?”
  蘇涼一骨碌從座位上爬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收拾好自己的衣服。
  “小涼……你怎麼哭了?”
  “咳咳咳,我,我喝了點酒,有點過敏而已。姐你怎麼忽然聯系我了,發生了什麼嗎?”
  蘇涼簡直都不敢直視懸浮屏上蘇暖的臉。
  在屏幕之外蘇暖看不到的地方,他沒忍住,踢了踢陸太攀的小腿。
  陸太攀全身繃緊,破天荒地也顯示出了一絲緊張,他坐在一旁,也緊緊地盯著蘇暖。
  “你說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聯系你,你這個,你這個……你是要氣死我對不對?!"
  果不其然,下一秒蘇涼就聽見了蘇暖的呵斥聲。
  “姐,我之前其實就想過要跟你說,就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畢竟,跟自己前男友的叔叔正式談起了戀愛,而且對方還是蛇窟之主這種事情。蘇涼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向蘇暖解釋。
  少年瑟縮了一下,非常虛弱地企圖辯解。
  然而蘇暖接下來說的話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寧嘉逸那個賤人當初欺負你欺負了那麼久,可是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你真的快要把我氣死了知不知道!”
  蘇涼:“……啊?”


第76章
  在蘇涼的印像中,蘇暖其實是一個性格很溫柔的人。
  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樣,溫柔但是卻十分堅毅。不然,她也不可能在父母雙亡之後,帶著蘇涼獨自生活了那麼久,又以平民身份嫁入陸家,忍受了旁人難以想像的艱辛。但即便吃了那麼多苦,蘇涼卻很少看到自己的姐姐真正失態過。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姐姐竟然也是會罵髒話的,而且罵起人來還很可怕。
  蘇暖差不多,快把寧家和陸家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都罵了個遍,看她的架勢,蘇涼毫不懷疑,如果不是時間已晚,可能蘇暖已經捋起袖子去寧家找人干架了。
  而讓蘇暖如此發飆的原因,是星網上忽然出現的一則帖子。
  其實那張帖子的內容非常簡單。無非便是將寧嘉逸在自己的個人賬號上的虛偽的發言,和他在現實生活中做出來的事情,全部都羅列了出來。
  與此同時陸之昭也享受了等同的待遇。
  這兩人之間的事情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不過一旦把時間線捋清,所有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發現,陸之昭在表示自己喜歡蘇涼的同時,卻又與寧嘉逸糾纏不清。甚至在蘇涼已經無數次當眾表示讓陸之昭不要再糾纏自己之後,他依然纏著對方,可這也沒有耽誤陸之昭完成跟寧嘉逸標記,讓寧嘉逸懷孕,到最後跟人結婚一系列程序……
  再配合那名小網紅不久前直播出來的現場八卦,以及寧嘉逸的掉馬事件,那張帖子的熱度瞬間爆炸。
  吃瓜中的星網群眾也對陸之昭和寧嘉逸的所作所為嘆為觀止。
  尤其是那張帖子中還附帶了許多鐵板釘釘的證據,完整地揭露出寧嘉逸之前的所作所為。
  有好幾名Omega單純只是因為正常公務而需要跟陸之昭多說幾句話而已,但哪怕只是這種程度的交往,之後也會被寧嘉逸拼命找麻煩。
  作為寧家少主,只要寧嘉逸稍稍暗示,自然有無數想要討好他的人會幫忙動手整人。
  被盯上的那些Omega裡,有人不堪其擾,只能避到了其他星系上學。
  甚至還有的人被欺負到抑郁發作,無可奈何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而蘇涼作為陸之昭的“好友”,受到的欺辱只多不少。
  “……早知道你曾經這麼被人欺負,我就算是跟你姐夫離婚也要帶你離開陸家!”
  在極度氣憤下瘋狂罵了好久之後,蘇暖的聲音漸漸哽咽,連眼眶都開始紅了。
  “姐,沒什麼的。我早就跟陸之昭沒關系了,而且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自己都快不記得了。”
  蘇涼無奈地安撫著自己的姐姐。
  他其實並沒有騙蘇暖。
  上輩子因為寧嘉逸的緣故他固然吃了許多苦頭,但是那些跟他之後跟陸之昭私奔,然後被人追捕,被人逼到四十八區垃圾場做苦力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麼。
  重活一世,如果不是看到這張帖子,蘇涼自己都快要忘記寧嘉逸的那些小手段了。
  這樣勸了好久好久,蘇暖終於才冷靜了許多。
  而蘇涼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然後,他窺探著蘇暖的表情,終究還是沒有按捺下自己作死的心,非常小聲地追問了一句——
  “你怎麼都不問我跟蛇主的事情啊?我本來還以為今天要挨你的罵呢。”
  然後蘇涼就得到了蘇暖的一個白眼。
  蘇暖從抽過一張紙巾,擤了擤鼻子,隨後硬邦邦地甩出了一句:
  “我早就有心理准備了好嗎?”
  蘇暖滿臉無奈。
  “之前跟你通話也好,見面也好,你十句話裡有九句都是蛇主大人的事情……當時我是沒好戳破你,現在想想,我當時就應該把鏡子放在你面前,讓你看看自己說起蛇主大人時的臉。”
  “姐?!”
  蘇涼完全沒有預料到竟然會得到姐姐這樣的回復,整個人瞬間僵住。
  然而,蘇暖並不知道自己,自己話語中的某個對像,如今就屏幕之外靜靜地聽著她對蘇涼的吐槽。
  蘇暖這廂話音剛落,那廂陸太攀的視線灼熱,已經直勾勾地對上了蘇涼。
  “什麼‘蛇主大人真的很帥’啦,‘蛇主大人很厲害’,‘蛇主大人怎麼那麼強悍’,‘蛇主又溫柔又可靠’……”蘇暖沒好氣地掰著指頭,在蘇涼面前一句一句地數著當初少年的花痴之語。
  “這,這個,姐你別說了!”
  蘇涼頭頂都快冒煙了。
  身邊的人看他的目光已經灼熱到了極點,這下好了,本來還想借著機會讓蘇暖知道,蛇主就在自己身側。
  可現在蘇涼只想當著姐姐和陸太攀的面直接跳車。
  “……你姐姐我好歹也是過來人,當時我心裡就有准備。你啊,估摸著是栽進去了。”
  說到這裡,蘇暖異常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
  “唉,當時我心裡其實還不慌,畢竟那可是蛇主大人,至少也不是那種亂來的人。就算是你單戀吧,只要蛇主不回應,這段感情最後大概率也就是無疾而終。反正讓你喜歡蛇主,也好過跟陸之昭那種垃圾混在一起好,畢竟人家蛇主日理萬機,多少美人沒見過?也不至於對你這種小屁孩出手。誰知道,你和他竟然還……”
  說到這裡蘇暖按了按自己的額頭。
  “唉,算了,我一想到這事我就頭疼……反正,我也管不了你。如今人家都已經把你當成伴侶了,你就跟人好好的過。”回想起這些日子蘇涼滿眼的歡欣快活,以及肉眼可見的放松,蘇暖的心也隨著說話安定下來。
  “當然,要是他欺負你,你也一定要跟姐姐說,聽見沒?”
  在即將掛通訊的時候,蘇暖神色一正,狠狠地威脅道。
  “蛇主大人其實人很好,他不會欺負我——”
  蘇涼下意識地說道,隨即便對上了蘇暖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哦。
  他瞬間噤聲,臉更紅了。
  隨著蘇暖一臉無語地掛掉了通訊,蘇涼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但是姐姐的通訊結束並不代表這今晚的危機過去,身側某個男人的目光已經專注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蘇涼轉過頭,正對上了陸太攀含笑的眼眸。
  “我很好?“
  沒等蘇涼開口解釋,陸太攀已經似笑非笑,一字一句地重復起蘇暖透露出來的那些話。
  “我很強悍?而且很溫柔,很可靠……”
  “原來,你是這麼想我的?”
  蘇涼咬了咬嘴唇,臉上一片緋紅,聲音也微微有些發抖,然而他並沒有像是陸太攀想的那樣,會因為羞澀而回避這句問話。
  “撒謊的話,我姐能看出來的。”
  蘇涼喃喃道。
  出乎意料的回應,反而讓陸太攀怔住。
  耳邊傳來的少年音軟軟的,因為羞赧聲音很低,但是語氣卻很堅定。
  “而且你就是對我很好啊。星網上那張帖子,也是你讓人動手做的吧?”
  畢竟,也只有陸太攀會格外在意,蘇涼會不會因為輿論而受到傷害。
  之前看星網時蘇涼就發現了,他與蛇窟之主談戀愛這件事情,並沒有引來太多的攻擊和負面揣測,因為太多的人都被陸之昭和寧嘉逸的所作所為吸引了注意力,這反而間接保護了蘇涼。
  聽到詢問,陸太攀淡淡地笑了笑。
  “是管家所為。”
  他坦誠道。
  “多謝……”
  蘇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鄭重其事地向陸太攀道了謝。
  很難用語言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當初跟陸之昭在一起他實在是經受了太多流言蜚語,他甚至都已經默認了,這可能就是一種必然的結果。
  普通的他跟權勢滔天的Alpha談戀愛,必然就要經受外人的閑言碎語與各種惡意揣測。
  而且他也覺得自己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壓根就不會在乎那些攻擊。
  他沒有想到,他可以冷然地對待惡意,但當他發現自己竟然被保護得很好真的完全不受攻擊時候,反而會覺得手足無措。
  胸口酸酸的,軟軟的。
  “不用謝。”陸太攀看著自己面前的少年,停頓了片刻之後,他又開口道,“其實應該是我開口對你說抱歉才對。”
  “什麼意思?”
  蘇涼有些迷惑地望向了他、
  “我的動作太慢了,要是能夠早一點把你帶回蛇窟就好了。”
  陸太攀喃喃道。
  “明明是我比陸之昭更早遇見你,但是我卻完全錯過了……我應該在見到你的那一天,就直接把你帶回去的。”
  明明是年長自己許多的男人,可說起這段話時,卻認真得近乎孩子氣。
  蘇涼無奈地嘆道。
  “那個時候我才十四歲,如果真的被你帶回去,你可就犯法了。”
  陸太攀愣了一下,怔怔道:“只是想要好好對你怎麼會犯法——”
  下一刻,他望向蘇涼,聲音忽然卡住。
  眸色也驟然變深。
  而蘇涼瞬間回過神來,頓時面紅耳赤。
  一定是因為這些天真的被陸太攀折騰得太過了才讓他腦子徹底壞掉,他剛才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我剛才就是覺得你,你……”
  他想解釋,可是越解釋就越是顯得他剛才思想格外不純潔。
  陸太攀凝視著自己面前強制鎮定的少年。
  Omega原本白皙的皮膚因為羞恥而染上了誘人的粉色,蛇窟之主舔了舔自己嘴角,不久之前被對方咬出來的傷口只殘留著非常輕微的痕跡。
  而陸太攀覺得,也許讓那傷口更刺痛一點,他會好受一些。
  ……
  從大統領府到蛇窟,乘坐懸浮車的話並不需要太久的時間,然而這一晚,漆黑的蛇主專屬懸浮車卻在路途上留了許久才抵達目的地。
  當懸浮車穩穩地停進“王座”,車門緩緩打開,一股帶著甘美暖意的甜香,混合著馥郁的焚香之氣自車內泄露出來。
  高大而英俊的Alpha懷抱著少年從懸浮車內走了出來。原本披在蛇窟之主身上的漆黑西裝已經被脫了下來,披在了他懷裡的少年身上。
  蘇涼伏在陸太攀的懷裡的,看上去像是已經睡過去了,然而仔細看的話卻會發現他把陸太攀的襯衫抓得很緊。
  明明四下無人,他卻連頭都沒有敢抬。
  *
  而同一時刻,在地球聯盟外延,無人監管的灰色地帶。
  一艘漆黑的遠星飛船一點點貼近了一艘小型自動駕駛飛行器,金屬臂探出,將飛行器牢牢固定在了自己的飛船下側。
  底部艙外活動門平滑打開,兩名全身漆黑的蛇窟成員悄無聲息的降落在了飛行器外殼上,然後他們干淨利落地撬開了自動飛行器的外艙門,翻身鑽了進去。
  自動飛行器內部已是一片猩紅。
  自動報警裝置依舊在有規律地閃爍著,燈光刺眼,引力裝置早已失效,飛行器主人在這裡留下的大量空酒瓶與空針管混雜在雜物中間,飄得整個空間都是。
  在靠近駕駛室的位置,一具早已沒有動靜的屍體漂浮著,眼瞳已經變成了渾濁的灰色,扭曲的面容上,似乎還殘留著他臨死前的極度痛苦和瘋狂。
  他的雙手像是雞爪一般緊縮在一起,指尖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喉嚨。
  那種即便隔著空氣過濾系統也能竄進外骨骼裝甲中的血腥氣味正是因此而來——白念是活生生地撕開了自己的喉管而死的。
  進入飛行器的兩名“毒蛇”沉默了一瞬。
  【呼叫蛇窟中心指揮部。】
  下一刻,通訊器裡傳來了其中一名“毒蛇”冷靜克制的聲音。
  【被驅逐人員白念已確認遭到殺害。】


第77章
  陸太攀得到消息時,蘇涼已經睡著了。
  年輕的Omega今天確實經歷了太多太多。黃金之夜也好,之後與陸之昭的對峙也好,甚至是蘇暖的通訊,都讓他的精神一直處於極度緊繃的狀態,除此之外,某位高等級的Alpha在懸浮車上對他翻來覆去,仔仔細細的折騰,更是榨干了少年身體裡最後一絲精力。
  此時的蘇涼鼻息平穩,顯然已經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不過即便是睡著了,少年的身體似乎還是記得與之同處一室的Alpha之前是怎麼“欺負”自己的。平時睡覺一動不動,睡姿特別安穩的蘇涼,在今天晚上睡著後卻本能地蜷縮起身體,縮在了床角,盡可能地避開了某個危險人物。
  纖瘦的少年抱著被褥小心翼翼睡在角落的樣子,竟然有點兒可憐……又很可愛。
  陸太攀深呼吸了一口氣,將目光從蘇涼身上收了回來,回在了通訊器上。
  白念的死亡,在某方面來說,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當然,如果萊亞人醫療官足夠聰明的話,他就應該按照蛇窟給他的路線,老老實實前往流放地,不做任何小動。。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雖然會經歷一段相當辛苦的生活,卻不會有生命危險,畢竟在他身後一直都綴著毒蛇的隱形飛船。
  如果白念沒有做出任何背叛行為的話,跟在他身後的“毒蛇”將是強而有力的保護者,但是如果他依舊死不悔改的企圖聯系自己在黑市上認識的“朋友”,那麼這些人就只會是冷酷無情的監視者與追蹤者。
  很顯然,一個膽敢在蛇窟內做出背叛的人,在被流放之後,也不可能吸取教訓。
  離開地球聯盟主要星區之後,白念就私自改動了飛行器的路線,在某些特殊人士的指引下前往了星區外緣遍布電子風暴的三不管地帶。
  而且也不知道該說白念的運氣好還是不好,在他潛入該地段之後,那片區域立刻就爆發了一陣高強度的電子風暴——白念的飛行器因此而成功地消失了幾個小時。
  當“毒蛇”再次定位到他的飛行器之後,白念已經以一種離奇的方式死在了飛行器裡。
  “非常典型的殺人滅口。”
  管家簡單明了地在耳麥裡給出分析結論。
  “被驅逐對像白念所聯系的非法人員,在想辦法從他的嘴裡得到了足夠的訊息之後,白念對於他們來說就再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而對於沒有價值的人員,他們向來都會用這種方式來消除後患。”
  “他給出去了什麼?”
  陸太攀忽然開口問道。
  男人目光停留在懸浮屏上白念扭曲青灰的面容上,神色有些凝重。
  按道理來說他不應該感到任何緊張——白念帶走的所有數據和消息,都是他們事先准備好的虛假信息。
  就算白念真的選擇了背叛,也不會對蛇窟造成任何實質性的損失。
  但不知道為什麼,當陸太攀在報告上看到白念活生生撕開自己喉管的死狀,蛇窟之主直覺有什麼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
  管家很快就給出了一段監聽錄音。
  錄下這一段錄音的時候,白念的飛行器正處於電子風暴的範圍內,監聽設備嚴重受損,音質非常糟糕。
  【滋滋滋滋……那一管血樣……沒有人工干預的痕跡,你們蛇窟竟然得到了一名……滋滋……】
  跟白念聯系的人使用了掩飾聲音的小設備,聲音聽起來沒有一丁點兒辨識度,配合著白噪音,錄音聽上去異常刺耳。
  陸太攀面無表情地聽著。
  【告訴我,他的名字……滋滋……你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
  【滋滋……是的,我確實應該感謝你,不然我們永遠都不知道,我們一直苦苦追尋的……滋滋……如今正在蛇窟……】
  在這段對話裡,白念顯得很沉默。
  只有在談話的末尾,他才多少顯得活躍了一些。
  即便是音質如此糟糕的錄音裡,他的聲音聽上去依然顯得格外扭曲和神經質。
  【如果我給了你們想要的訊息,我能得到什麼呢……不,我並不需要新的身份也不需要你們所說的財富……】
  【是嗎?你們最好如同所說的那樣,將他完完全全地當成研究材料……我不希望他活著……】
  監控音頻很快就到了末尾,而聽完全部對話的陸太攀面色冷然,眼神已經冰冷徹骨。
  管家似乎也察覺到了陸太攀極度糟糕的情緒,給出的所有分析以及報告都異常迅速,根本不敢像是往常那樣,多說一句廢話。
  “前醫療官白念用特殊手段竊取了蘇涼的血樣並且將其交給了某些非法人士。根據推測,恐怕當時他就已經對蘇涼少爺產生了惡意和偏見,認為蘇涼少爺是通過特殊手法修改了自己的身體才引起了你的注意。而他將血液寄送出去大概就是想要調查這一點……”
  “我很抱歉,主人,根據推測,蘇涼少爺疑似Siga的消息應該已經泄露。”
  “……”
  沉默了一會兒,陸太攀開口喃喃道。
  “我應該殺了白念的。他不應該活著走出蛇窟。”
  是他的極度自負,才導致了如今極度糟糕的狀況。
  陸太攀想。
  黑暗中,蛇窟之主感覺到自己血管裡流淌的液體正在一點點的變冷,就像是古老的邪靈正在一點點入侵他的靈魂。
  自己的寶物即將受到無數人的覬覦。
  即便所有有理智的人都知道,所謂的西格瑪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蘇涼只是分型非常特殊的Omega,在某些方面上符合Siga的特征……可陸太攀很清楚,那群視人命如草芥,可以毫無心理負擔進行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的非法研究者,絕對不會想到這一點的。
  就像是那段對話裡說的,擁有特殊分型的蘇涼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非常有研究價值的“材料”而已。
  可陸太攀竟然因為自己的失誤,將自己最愛的人拋到了如此危險的境地之中……
  陸太攀漆黑的瞳仁有一瞬間的渙散。
  漆黑的“蛇”開始在皮膚下方緩緩蠕動,撕咬著他的皮肉,已經很久沒有發作的信息素紊亂症似乎又有些蠢蠢欲動,劇烈的痛苦不斷撕扯著陸太攀的神經。
  陸太攀幾乎是本能地朝著床角的Omega伸出了手。
  就像是只剩下本能的惡龍,只想將自己的寶物緊緊地圈在滿是棘刺的尾巴中再藏到自己腹下,陸太攀也想將蘇涼徹底的……徹底地納為己有。
  不過,就在他朝著蘇涼伸出手的那一瞬間,蘇涼無意識地翻了個身。
  少年人松松垮垮的睡衣隨之滑落,露出了肩頭的一枚牙印。
  牙印咬得很深,一直到此刻還殘留著一點猩紅的血跡。
  陸太攀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
  他還記得當時的情景,當時的他差點失去了理智,咬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用力,而少年在吃痛之下,完完全全地繃緊了身體,連聲音裡都染著哭腔。
  【“巳先生……好疼……饒了我……你饒了我吧……”】
  蘇涼當時應該是真的害怕了吧。
  可陸太攀卻還以鮮明地回憶起自己的心情——當時充盈在他心頭的,只有無盡的歡欣還有渴望。
  如果不是最後關頭他清醒了過來,陸太攀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會對蘇涼做出什麼。
  陸太攀收回了手。
  也許是易感期。
  也許真的是信息素依賴症。
  當然,還有可能是他天性中繼承於血脈的病態占有欲。
  陸太攀很清楚,今天的他已經有一些失控。
  至少在今晚,他不應該在靠近蘇涼了,不然他很有可能會傷到對方……
  就在此時,陸太攀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輕柔地抱住了。
  “巳先生?是信息素依賴症發作了嗎?”
  少年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聽上去疲倦得要命,連咬字都不太清楚。
  陸太攀神色微微怔忪,抬眼對上了睡眼惺忪的蘇涼。
  蘇涼看上去完全就處於半夢半醒狀態,甚至可以說,他根本就沒有醒。
  但即便是這樣,他依然無比敏銳地在夢中察覺到了身側男人躁動的精神力,然後出於本能,他貼上了陸太攀的身體。
  甜美的信息素伴隨著少年的體溫,一點點滲透進陸太攀的皮膚。
  那條溫柔的“白蛇”,懵懵懂懂地探伸而來,纏上了陸太攀的精神力。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陸太攀這段時間隱晦的陰謀確實已經得逞了,蘇涼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已經自發地與陸太攀達成了特殊的默契。
  空氣中的氣息變得又甜又暖。
  陸太攀悶哼了一聲,手指的抓緊了身下的床單。
  他的眼睛很亮。
  理智不斷叫囂,讓他必須保持冷靜。
  但是……最終,年長的Alpha也沒有推開蘇涼,而是將臉慢慢地埋進了少年的肩頭。
  他們兩個抱得很緊,身體完完全全地貼在了一起。
  蘇涼還是很困,但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因為陸太攀在自己身上點燃的一連串細小火花而清醒了一些。
  “巳先生,別……明天還有……身體檢查……會被罵的……”
  “沒事,你先睡吧。”
  他聽到了陸太攀輕柔而沙啞的承諾。
  蘇涼確實太困了一些。
  在陸太攀的動作變得沒有那麼過火之後,他放松了身體,在男人懷裡安心地睡著了。
  可蘇涼卻不知道,在確定了他的氣息平緩之後,陸太攀並沒有停下自己的動作。
  當自己的寶貝被人覬覦,惡龍只會做兩件事情——它會亮出自己的牙齒與毒液,無比凶悍地清理領地上的入侵者。
  而與此同時,它會不受控制地在自己的寶物上留下更加顯眼,更加密集的標記,以確定自己的所有權。
  *
  第二天——
  蛇窟醫療中心。
  蘇涼揉了揉脖子,有些遲鈍地在醫療官面前坐了下來。在坐下來時候他動作有一瞬間的凝滯——
  除了身體深處如同電流般竄過的酸軟感外,他莫名覺得自己大腿也不太對勁。
  事實上,好像胸口也有點……奇怪。早上起床時精神恍惚所以未曾注意到,但是現在卻發現之前穿著很舒適的上衣,擦過胸口時,莫名會引得那兩點微微刺痛和麻癢。
  “醫療官先生,我來做例行檢查。”
  少年聲音壓得低低的,有點不敢抬頭看醫療官。
  他已經非常後悔了,昨天確實不應該那麼亂來的。
  那一天胡鬧之後,殘留在身體深處的酸軟感在這麼多天後不僅沒有減緩,反而愈發嚴重。
  今天早上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蘇涼差點沒能起得了床。
  全身上下好像哪裡都不太對勁,各處都有點兒使不上勁,最糟糕的是,今天還是預定的進行身體檢檢查的日子。
  年長的beta觀察著蘇涼的動作,眉頭微蹙。
  察覺到了醫療官的目光,蘇涼的臉有些紅。
  氣氛有點尷尬,而蘇涼有點羞恥。
  畢竟醫療官之前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和陸太攀只要進行信息素治療就好,千萬不要擦搶走火——然而蘇涼捫心自問,覺得除了沒到最後那一步,陸太攀的槍都快擦得锃亮,他也快徹底著火了。
  看著蘇涼如此坐立不安的樣子,醫療官長長地嘆了一口。
  平日裡總是很絮叨的年長Beta,如今只剩下無奈。
  “脫一下衣服,我檢查一下你的身體發育情況。”
  醫療官沒有讓蘇涼再難堪,他沒有問太多,而一邊往探頭上塗抹著凝膠,一邊對蘇涼說道。
  身後傳來了少年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
  儀器准備完畢後,醫療官手持探頭轉過了身。
  下一刻,他便站在原地,神色變幻莫測地呆住不動了。
  “怎麼了?”蘇涼也察覺到了醫療官的遲疑,不由偏頭問道。
  醫療官這下終於繃不住了。
  “……蛇主大人也太亂來了!”
  他非常不贊同地說道。
  “他對你太過分了。”
  蘇涼看不到,可醫療官卻看得很清楚。
  纖弱的Omega原本細致白皙的背部,如布滿了細密的齒痕以及深深的紅痕,從背脊一直延伸到了尾椎以下。
  ——是某個男人異常強勢的獨占標記。


第78章
  在醫療官的提醒下,蘇涼這才發現了自己身上的異樣。
  在鏡子裡看到遍布整個背部的痕跡之後,他不由呆住了。
  “怎麼會?昨天晚上他碰的明明只有——”
  蘇涼的聲音驟然卡殼。
  醫療室裡陷入了沉默。
  好一會兒之後,醫療官看著自己面前好像快要頭頂冒煙的Omega少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他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十分無奈。
  “對於高匹配度的ao來說,身體上的吸引確實很難抗拒。”醫療官說道,“而蛇主大人他的情況跟其他Alpha不一樣,他沒有辦法接受除了你以外任何人的信息素,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對你的信息素沒有任何的抵抗力。”
  一邊說著,醫療官一邊在懸浮屏上展示出了Alpha與Omega之間的信息素吸引機制圖。
  上面非常明確地標示著,越是高等級的Alpha,在某方面的需要和能力就越強。
  “他會表現得非常沉迷,而且也會顯示出異乎常人的,咳,需求……當然,考慮到蛇主大人在過往展露出來的強悍控制力,即便是在現在的情況下,他依然保有對自己的行為的控制能力。但是——”
  說到這裡,醫療官話頭一轉。
  “我看了一下蛇主大人的止咬器佩戴情況,唉……他的各方面能力都因為你的到來而提升了,就算是蛇窟研制的最高等級止咬器,對於如今的他來說,也很難起到作用。”
  蘇涼不太自在地低了低頭。
  關於止咬器不起作用這一點,他已經用自己的實際經歷確認了。
  “這也就是說,在目前階段,想要讓你們兩人安全度過信息素治療期,唯一可靠的,就是是你的意志。”
  “啊?我?”
  蘇涼震驚地看向醫療官。
  醫療官輕咳了一聲,非常努力地用職業道德維持住了自己的平靜表情。
  “是的,你的身體沒有完全分化成熟,被信息素控制的程度也更輕一些。最重要的是你的分型非常特別。之前我也跟你說過,你的精神力對蛇主大人有非常直接而強效的作用。只要你開口堅定地拒絕,蛇主大人應該就能控制好自己,但是,如果你釋放出任何軟弱的信息……”
  醫療官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完。
  可蘇涼通紅的臉已經說明了少年聽懂了所有未盡之言。
  醫療官有些心疼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少年,後者身上各處無法忽視的痕跡已經充分說明了某位年長男人早已在少年身上吃飽了甜頭。
  “Alpha都是狗——”
  醫療官忍不住低聲吐槽了一句。這句飽含個人情緒的低語聽上去並不是很專業。但醫療官在面對蘇涼時,也確實很難像是普通醫療官對待患者那樣客觀冷靜。
  畢竟跟蛇主大人比起來,蘇涼年紀也太小了點。
  漂漂亮亮,而且怎麼看怎麼都乖巧的少年,如今被人欺負得胸口都破皮了,眼底更是疲憊過後無法掩飾的微青,整個人看著就像是傳說中被妖怪吸掉了精氣一般,看上去怏怏的,難免讓醫療官有點心疼。
  “蛇主大人再怎麼冷靜沉穩,說到底也是Alpha,”醫療官忍不住好心地又叮囑了蘇涼一句,“Alpha就是這樣,很容易就會對自己的伴侶得寸進尺,打蛇上棍。”
  “我……我知道了。”
  蘇涼被醫療官說得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
  好在醫療官顯然也看出了蘇涼的不自在,很快就停下了這尷尬的話題,開始正常的醫學檢查。
  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看著手上的報告,醫療官本來就不太好看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了一些。
  而蘇涼觀察著醫療官的表情,不由自主地,也覺得緊張起來。
  “是有什麼問題嗎?”
  “你的成熟度……”
  良久,蘇涼才聽見醫療官沉沉開口。
  年長的Beta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真的很奇怪。”
  醫療官的視線落在蘇涼身上,然後又轉回了報告。
  倒也難怪蛇主大人難以控制自己對蘇涼的渴望,醫療官在心中暗想,從各項數值上來看蘇涼的身體已經無限接近於分化成功。
  成熟的,匹配度極高的,而且未被自己完全標記的Omega——這樣的少年所散發出來的信息素,對於配對的Alpha來說,根本就是最高程度的催動劑。
  然而,不知道為何,就像是醫療部中被精心飼養的那些萊雅植物一樣,蘇涼也如同那沉沉墜在枝頭的微青果實,因為某些他們尚未查明的原因,自始至終卡在了最後一點上。
  那些萊亞果實始終未曾成熟,而蘇涼也沒有分化到最後一步。
  他的育囊迄今為止還沒有完全長成。
  信息腺也沒有完全成熟。
  醫療官在系統上敲敲打打,給蘇涼開了好幾樣促進分化的藥物,但最後又全部都刪除了——蘇涼的育囊還處於發育狀態,而且他也不確定自己手頭有的藥能夠對蘇涼這樣特殊的Omega分型起效。
  “算了,在下次來檢查之前,你先隨身戴上這個,看看有沒有效果。”
  蘇涼有些詫異地看到醫療官將一小顆透明的玻璃球遞給了他。
  那顆小小的玻璃球就像是某種裝飾吊墜,晶瑩剔透,內裡閃著青色與紫色的金屬光澤。
  遞過來時候,一股熟悉的香氣從玻璃球上方的金屬管中散發了出來。
  “這是氣味療法中常用的小東西,”醫療官說,“一般情況下我們會在裡頭放置對應的合成信息素以及一些揮發性神經藥物,不過你這顆吊墜裡頭放的是萊雅之花的花瓣以及種子,還有一些我們從萊亞之花中提取到的精油。”
  聽到醫療官的介紹,蘇涼有些迷惑。
  他有些搞不懂為什麼醫療官會讓他佩戴這個。
  “那些人應該也找過你了吧,就是之前研究萊亞之花的那幫小家伙,”年長的醫療官看出了蘇涼的納悶,他開口道。
  聽到醫療官提到了萊亞之花的研究員,蘇涼才反應過來為什麼醫療官會給他這個看似無用的吊墜。
  研究萊雅之花的研究員確實已經找過了蘇涼——
  就在不久之前,他們已經確定了一點,萊雅植物的開花以及結果,都與蘇涼的精神力直接相關。
  可以說蘇涼的精神力就是它們開花和結果不可或缺的養分。
  而這一點莫名地契合了古代萊雅人的古籍中某些記載。
  是的,萊雅人分為古萊雅人和現代萊雅人。
  古代萊雅人對於現在銀河系智慧生物來說,就是瑰麗而傳奇的存在。
  據說,在百萬年前,古代萊亞人便是整個銀河中最為強悍的存在,他們每一個人都擁有無以倫比的強大力量和堪稱神靈般的精神力。
  他們創造的文明橫跨整個銀河系,遠遠超過了現在人們知道的萊亞人……可就是如此強大而傳奇的古代文明,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而完全消失了。
  人類能夠找到的,只有一些支離破碎的遺跡,以及殘缺不全的古籍。
  “萊雅之花對於古代萊雅人來說是聖物。”
  醫療官看似沒頭沒腦地說道。
  “啊,對……在古代萊亞人的記載中,萊亞之花只召喚神靈‘西瑪’的必備品……”
  蘇涼努力回憶著之前那些研究員對自己說的。
  一直以來,萊亞人所信奉的神明,都是“西瑪”,他是無比強大溫柔而善良的神靈,一直予以自己之民慷慨的照顧。
  而當時,古代萊亞人備受“伊古拉”的困擾。
  那是一名瘋狂,凶殘,野蠻,但是無比強大古老怪物,它人身蛇尾,自從宇宙深處的裂隙中而來。
  在祂的襲擊下,古代萊雅人傷亡慘重,幸存者種下了萊亞植物,向“西瑪”不斷祈禱。
  後來‘西瑪’也回應了之民的祈禱,當他降臨在人世間的時候,星球上遍布萊雅之花。而伊古拉用蛇尾死死纏住西瑪,險些將西瑪撕碎。就在西瑪陷入絕境時候,他讓無數萊亞之花綻放,花朵散發出來的香氣,讓原本孱弱溫和的西瑪擁有了強而有力的神力,同時也讓混沌而邪惡的伊古拉恢復了神智。
  擁有了神智的伊古拉在看到花朵縈繞的西瑪的一瞬間便陷入了愛河。
  “甘蜜流淌,花香四溢,西瑪與伊古拉,於花園中結為一體。蛇尾上流淌著花蜜,蛇牙刺入花蕊。”醫療官調出了古籍的片段,一字一句地讀道。
  “歷經十個太陽的升起與十個月亮的落下,伊古拉與西瑪結成了永恆的契約。”
  “萊亞果實散發出甜香,怪物化為了神靈。殷紅的果實自枝頭墜落,萊亞人的皇帝們自其中誕生。”
  末了,醫療官呼出一口氣。
  “按照這些神話的說法,就是這幾名皇帝建造了古代萊亞人輝煌的帝國,不過也正是因此,他們引來了惡魔的覬覦。惡魔最後帶走了西瑪,而伊古拉因為伴侶的消失再一次陷入了徹底的瘋狂之中,古代萊亞文明也因此消亡。從那以後,在萊亞人的傳說中,那些萊亞果實從此之後再也無法成熟,只能青澀地逗留在枝頭,它們還在等待著神靈西瑪的回歸。”
  不得不說,這些來自於古代萊亞人的傳說,大多都很離奇荒誕,但不可否認,那些看似荒謬不堪的詩句中,也蘊含著一些跟現實符合的信息——可以確定的一點,古代萊雅人中一定也有如同傳說中Siga那樣精神力非常強大的存在,他照料並且飼養著萊雅之花,以自己的精神力作為養料讓萊亞之花綻放和結果。
  甚至,很有可能,關於Siga的那些傳說,正是由古代萊亞人的殘存部族口口相傳而來。
  用科學的方法來解釋神話,而且還是早已消亡的外星人的神話,多少有些奇怪,不過……
  “在古籍中,花朵的香氣對西瑪和伊古拉都有著神奇的效果,如果Siga真的對應神靈西瑪,那麼這些花朵可能也能對你的分化有所助益。不管怎麼說,先佩戴試試看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醫療官有些無奈地說道。
  其實蘇涼也覺得醫療官恐怕就是死馬當活馬醫,他也不覺得自己這個所謂的“siga”真的能跟萊亞人的神靈車上關系,但他可以感受得到這是來自於醫療官的好意。他收下了小小的玻璃吊墜,然後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多謝。”
  “不管萊亞之花有沒有效果,最重要的一點是。在接下來你跟蛇主大人的精神治療裡,你必須控制好自己,你要學會對他說不……”
  下一刻,蘇涼聽見了醫療官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囑咐聲。
  *
  終於結束了這一日的治療,蘇涼眼神渙散地離開了治療室。
  一直到金屬門關閉,他耳畔仿佛依然縈繞著醫療官的循循勸導——
  “你要把Alpha當成狗,這不是在侮辱他們,只是他們確實在某些方面跟狗有著同樣的習性,你必須要學會引導他們正確的習慣,而不能任由他們橫衝直撞,不然他們只會不停地折騰你……”
  回想起醫療官的表情,蘇涼甚至都有點好奇醫療官先生究竟在Alpha那裡遭遇了什麼才有著如此痛徹心扉的感悟。
  下一刻,蘇涼抬起頭,正對上了斜靠在走廊上的娃娃臉毒蛇。
  “小環?”
  他詫異地開口招呼道。
  聽到蘇涼的聲音,薛銀環猛然關上了自己的個人終端,隨後笑嘻嘻地衝著蘇涼招了招手。
  “謝天謝地,你終於出來了,老大起碼都已經問了五十遍你怎麼還沒有好了……”
  一邊說著薛銀環一邊朝著蘇涼快步走來,然而還沒有靠近少年,毒蛇猛然頓住腳步,像是被什麼東西刺到一樣,往後連續退了好幾步,然後拼命地甩起了手。
  “嘶,痛痛痛……”
  薛銀環誇張地痛呼道,再看蘇涼時,他滿臉錯愕。
  “你對老大做了什麼——不對,老大對你做了什麼?!你們兩個這不是確定關系了嗎?你身上的信息素怎麼還這麼衝啊?!”
  明明陸太攀並不在此處,然而在感知到蘇涼身上信息素的那一瞬間,薛銀環頭皮都麻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直接對上了正在保護地盤的冥王星雪龍,只要稍微越過界限一步,就能被那些龐然大物用冰吸直接凍成粉末消散在狂風之中。
  為了偷懶,而搶接了蘇涼的護送任務的某條毒蛇,有點恍惚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明明這麼輕松,積分收入又高的任務,為什麼其他毒蛇都不接,就只有他一個人喜滋滋接了……是有原因的。


第79章
  薛銀環只要稍稍靠近蘇涼一點,便會被少年身上陸太攀的信息素所威懾。原本應該是最簡單不過的護送任務,瞬間變得異常艱難。
  “小環,要不,你就不要勉強了吧。”
  蘇涼看著薛銀環微微發白的臉,無奈地說道。
  “不,沒事,等等,我想到了,有辦法解決的!”
  ·
  薛銀環擦了擦額角冷汗,忽然靈機一動,提高了聲音。
  蘇涼只見他在任務包裡翻找了一陣,然後從中取出了一罐噴霧劑。
  圓柱罐體上面明明晃晃印刷著商品名——Alpha信息素稀釋劑。這是一種Omega常用的日常噴劑,可以用來稀釋掉公共場合或者是特定人身上過於強烈的Alpha氣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紛爭。
  薛銀環手拿噴劑,在蘇涼身側連續噴了好多下。化學制劑濃烈的香味慢慢彌漫開來,總算將蛇窟之主帶有強烈攻擊性的信息素稀釋了一些,而薛銀環也終於可以開始任務。
  雖然在靠近蘇涼後,他還是時不時地會露出那種像是被靜電點到一般的表情。畢竟即便是信息素稀釋劑,也很難完全消解雙S級Alpha留下來的標記。
  “小環你……工具還真是齊全啊。”
  蘇涼有些吃驚地看著薛銀環,忍不住喃喃道。
  對上蘇涼震驚的視線,薛銀環晃了晃手腕,很是隨意地解釋了起來。
  “這算什麼,小事小事。蛇主大人應該也是易感器吧,我能理解的……當初黑曼巴那家伙,也是莫名其妙就進入了易感期,留在我身上的味道特別熏人。那時候我還特意跟第一星區第三軍團的人約好了去聯誼呢,結果剛到咖啡廳就被人直接轟出來了了,都說快要被我身上的氣味熏的起皮疹了。我去找黑曼巴打架,最後他輸了就賠了我一瓶這玩意。真是的,當時我為了那次聯誼還准備了好久呢……”
  話音落下,薛銀環就發現蘇涼看向他的目光更加復雜了。
  “你……黑曼巴……?”
  薛銀環愣了一下,隨即提高了聲音,氣急敗壞地提高了聲音:“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黑曼巴那家伙是同一個宿舍好嗎?!他進入易感期,我身上沾上味道,這不是挺普通的事故嗎?!你可別想歪!”
  “哦。”
  蘇涼點了點頭,覺得薛銀環的這個解釋倒是有道理。
  但是不知道為何,他還是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不過不管怎麼說,薛銀環和黑曼巴之間的信息素事故反而在很久以後幫了現在的蘇涼一把。有了信息素稀釋劑,蘇涼和薛銀環順利地來到了指揮中心。
  按照他今天的日程安排,他和陸太攀會在這裡彙合,隨即他們會外出,前往安置N農場受害者的生活基地。
  蘇涼跟當初被救出來的Omega受害者們已經建立了非常好良好的關系。雖然現在那些Omega受害者或多或少能夠接受基地安排的精神調理師,但根據醫療人員的反饋,那些人似乎還是更適應蘇涼的精神調理方式。想要從他們口中得到更多關於N農場的線索,似乎也只能依靠蘇涼的進一步詢問。
  “……說起來也真是,那些人其實性格有些古怪,應激障礙也很嚴重,就連蛇窟專業的精神調理師都覺得穩定他們的精神很棘手,但是你明明才剛上手,就可以很順利地對他們進行精神調理了。”
  薛銀環一邊絮絮叨叨地跟蘇涼聊著天,一邊帶著他走進了蛇窟指揮中心。
  穿過層層身份認證和門禁,在鐵灰色金屬走廊盡頭便是陸太攀的辦公室。
  “大概是因為我的精神力有點特殊吧。”
  蘇涼有些模棱兩可地回復著薛銀環的話,唇邊的微笑略微有些苦澀。
  少年很清楚,他那特別的精神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很可能是因為,在第一星區養尊處優的精神調理師,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與這些來自於偏遠區域,飽受創傷的Omega溝通。
  而他因為上輩子的緣故,很清楚該如何應對那些人。
  畢竟在自己悲慘的上一世,他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員。
  說話間,蘇涼與薛銀環面前厚實的金屬門悄無聲息向著兩側滑開,露出了門另一面的一行人。
  地球聯盟大統領,陸家現在的臨時家主陸正恩,以及寧家最年輕的話事人寧棠生,此時正從陸太攀的辦公室走出來。
  大統領,陸正恩,寧棠生這三個人,若是放在外界,每一個都是說一不二的大人物,然而此時看他們慘淡的臉色和閃爍的眼神,蘇涼卻微妙地覺得,這三個人看上去有些狼狽不堪。
  雖然這樣說有些不禮貌,但是在對上他們視線的那一瞬間,蘇涼莫名其妙聯想到了狂風暴雨中的落水狗。
  如果他們有尾巴的話,此時大概正夾在兩股之間吧……
  “薛隊長,還有蘇涼夫人,原來是你們啊?!”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大統領,他擠出了一抹略微有些生硬的笑容,衝著薛銀環和蘇涼打了一聲招呼。
  “你們應該也是找蛇主大人的嗎?真巧,我們的事情也辦完了,不會打擾到你們兩人,哈,哈哈。”
  蘇涼和薛銀環對上這三人組,滿臉錯愕。
  而這三人看向蘇涼,其實此時的心情也異常復雜。
  就在剛才,他們從蛇窟之主陸太攀的口中清清楚楚地聽到男人的答復:面前這個看上去溫和纖弱的少年,就是蛇窟的第二個主人。
  大統領可以勉強應付這一消息,而陸正恩和寧棠生的心情卻很難用語言概括出來。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面對蘇涼,大統領還能寒暄幾句,但是陸正恩卻始終板著臉,不曾吭聲,至於寧棠生……寧棠生一直深深地看著蘇涼。
  青年的目光就像是潮濕角落裡緩慢蠕動的蛞蝓,陰冷,潮濕,粘膩,讓人感覺莫名的不舒服。
  大統領只說了兩句話便匆匆地朝外走去,簡直像是背後有鬼在追,陸正恩也很想走,可他很快就發現,寧棠生根本沒有跟上。他不僅沒有抓緊機會離開,反而在蘇涼面前停下了腳步。
  他是一個長相非常清秀的年輕人,微笑起來的時候也顯得很溫和,就連說話時的頓挫都因為多年來專業的訓練顯得格外合適,是那種會讓人感到親切的節奏。
  “終於見到你了,蘇涼。我很抱歉寧嘉逸之前對你做的那些事情,若是我能夠知道,他竟然背著我在背後做了那麼糟糕事,我一定會對他嚴加管教。這一次我來蛇窟,一直想要找你道歉。不過看得出來,太攀他非常重視你,直接拒絕了我的請求。本來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沒想到運氣這麼好,竟然剛好在這裡碰到你,剛好能夠讓我親口對你說出這聲‘對不起’……”
  “哦,聽到了。”
  薛銀環似笑非笑,在蘇涼還沒開口時便搶先應道。
  開口時毒蛇身形微動,恰到好處地擋在了少年和寧棠生之間。
  “啊,提醒一下,”娃娃臉的毒蛇笑得比寧棠生還要甜還要溫和,他抬了抬手,點了一下腕間的個人終端,上面瞬間彈出了非常顯眼的倒計時。
  “你最好快點離開哦,預留給你們的離開時間不多,”薛銀環看似好心地提醒道,“畢竟蛇窟的系統可是非常死板的,如果不能在預定時間內離開,你們很有可能會被自動防衛系統當成是入侵者直接剿滅哦。”
  寧棠生對上了薛銀環的視線,嘴角的笑容不變,鏡片後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冷意。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得到蘇涼的原諒。畢竟——”
  寧棠往前探了探身,依然沒有死心,好像他真的很抱歉似的,只想再與蘇涼搭幾句話。
  然而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聲音就卡在了喉嚨裡。
  這一次。阻止他的卻不僅僅只是薛銀環冰冷尖銳的視線,而是一抹更加陰冷,可怕,強勢的氣息、
  寧棠生這下徹底繃不住臉上的表情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地轉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身側站著一個高大,冰冷的身影。
  是陸太攀。
  即便是作為beta的寧棠生,也難以忽視陸太攀此時不斷外泄精神力。空氣中的冷意彌漫,直接喚起了人類潛藏於基因深處的求生本能。
  好像每一顆細胞都在叫囂著“快逃”。
  “你該離開了。”
  陸太攀冷淡地說道。
  在雙S級別Alpha的驅逐下,寧棠生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額角也滲出了一絲冷汗,可越是這樣,他眼中那暗藏的戾氣就越是深重。
  突然,寧棠生抬起頭,不甘心地衝著陸太攀笑了起來。
  “我當然會離開,蛇主大人你還是跟之前一樣,真的很冷酷無情呢。”
  青年的語氣帶著一絲微妙的嗔怪。
  轉身時,他當著蘇涼的面,斜斜地瞥了一眼陸太攀。目光流轉之間是無人可以忽視的情愫與感傷。
  “咳咳,阿寧,瞎說什麼呢……”
  這個時候一旁的陸正恩膝蓋都已經在打顫了,他只看了一眼陸太攀此刻的表情,差點沒翻著眼睛暈過去。
  臨時家主一改在外人面前的威風,慌慌張張地走上前來拉住了寧棠生。
  “時間不夠了,該走了該走了。”
  在陸正恩的催促下,寧棠生微微一笑,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寬闊的走廊,因為外來者離去陷入了安靜之中。
  陸太攀並非多話的性格,而蘇涼眼睜睜地看著寧棠生的離去,也未曾開口。
  薛銀環來回看著蘇涼和陸太攀。
  氣氛好像有點變得怪怪的……
  他有點迷茫地想道。
  然後為了打破此刻那種無法描述的奇怪氣氛,薛銀環當機立斷開了口。
  “怎麼突然之間竟然碰到了那個老東西和那家伙,總覺得好晦氣,”薛銀環絞盡腦汁地斟酌著句子,最後靈光一閃,隱約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提高了聲音,“——尤其是寧棠生,之前就三番四次跑過來騷擾我們家老大,特別惡心。沒想到他這次來還是這麼個鬼樣子,太煩人了。”
  蘇涼:“……”
  話音落下那一刻,薛銀環猛然間感覺到,陸太攀看向他的目光更冷了一些。
  “他們是來道歉的。”
  就在這個時候。管家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辦公室。手上拿著三人之前使用過的茶杯,只見仿生人干淨利索地走到一邊,將茶杯丟盡了走廊盡頭的小型物品焚化爐裡,然後他拍了拍手回到了陸太攀的身邊。
  路過薛銀環的時候,某位毒蛇總覺得管家笑眯眯的那張臉似乎往他這邊轉了轉,並且向他投來了一個充滿同情的目光。
  仿生人……同情他?
  “因為星網上爆出來的那些事情,寧家前正處於風口浪尖上,如今的輿論浪潮對他們來說非常不利。他們此次前來是希望借用蛇窟的力量壓制星網上關於此事的熱度,盡量淡化輿論的不良影響。”
  管家非常理性地對著蘇涼解釋道。
  寧家目前的困境,追根究底,是因為蘇涼與陸太攀的亮相。
  表面上寧棠生和陸正恩是想要跟蘇涼道歉,但實際上,他們不過是想以此為借口讓此事能夠快點過去。
  這樣的小算盤太過明顯,陸太攀甚至都沒有讓蘇涼跟他們見面。就是沒有想到,蘇涼此次在醫療室裡耽擱的太久導致時間上產生了一個小的誤差,才讓蘇涼在走廊上見到了那三個人,尤其是……讓蘇涼見到了寧棠生。
  “我明白了。”
  蘇涼垂著眼眸,輕聲應了一句。
  聲音裡沒有起伏,也聽不出什麼情緒。
  事情看似已經完全解釋清楚了,然而就在此時走廊裡又一次響起了管家無比誠懇的聲音。
  “……尤其需要強調的一點是,主人一直以來都跟寧棠生關系冷淡,沒有任何私下裡的接觸,蘇涼少爺,請你務必放——放——放——心——”
  管家一字一句地說道。
  可就在下一刻,所有人都能看見仿生人的口裡慢慢地冒出了一絲青煙,聲音也逐漸開始卡殼。
  陸太攀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轉頭望向了呆若木雞,戰戰兢兢的薛銀環。
  “管家這一次采購的新軀殼故障有點多,銀環,帶它下去進行檢修。”
  他非常平靜地吩咐道。
  “收到任務。”
  薛銀環當仁不讓,十分“熱心”,干淨利索地拖走了管家慘遭報廢的仿生人驅殼。
  在他們也離開之後,辦公室門口終於只剩下陸太攀與蘇涼兩人。
  蛇窟之主非常隱秘地松了一口氣,然後轉頭望向蘇涼。
  他點了點自己個人終端,略有些不熟練地開口。
  “時間還早,我們應該可以前往第一星區的觀光餐廳共進午餐,我已經提前讓人在那裡清了場,在午飯之後我們再一同前往幸存者的生活區,我會親自擔任你下午的護衛。”
  “不用。”
  然後,年長男人慘遭拒絕。
  “我們沒有必要在所謂的觀光餐廳浪費時間,午餐我們可以在飛行器上吃,我想快點抵達生活基地然後開展工作”
  蘇涼非常平靜地對著陸太攀說道。
  聽聞,陸太攀自懸浮屏後,朝著蘇涼看了一眼,然後又一眼。
  ……自己的小貓似乎有些不快。
  年長的男人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
  “你生氣了?”
  陸太攀沉默了一會兒,聲音稍稍低了一些。
  “……是背上的痕跡太重了?我很抱歉,昨天我沒有忍住。”
  蛇窟之主非常地老實開口,語氣非常誠懇。
  蘇涼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
  陸太攀的聲音繃緊了一些。
  “我可以看一下嗎?”
  他詢問道,企圖檢查蘇涼背上那些自己留下來的痕跡。
  昨天晚上的他確實失控了。
  少年的肌膚仿佛奶油,明明沒有任何味道,舔舐和吮吸時候口腔中卻會泛起細密的甜香。Alpha天性中的標記渴望也因此被放大。盡管陸太攀很確定自己絕對沒有做出真正傷到蘇涼行為,可如今看著自己面前神色冷淡的少年,陸太攀微妙的有些心虛。
  “不用。”
  蘇涼非常干脆利落地拒絕了。
  陸太攀微微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醫療官在你抵達之前,已經向我發出了書面警告,我已經調整了抑制劑的配方。”陸太攀沉聲道,“我保證,我只是想看一看你背後的傷口,昨天我好像把你咬地太重了,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做別的。”
  就在不久之前還憑借著自己可怕的氣息,讓地球聯盟的大統領都落荒而逃的男人,如今簡直就像是做錯事的大狗一般,連精神力都透出了一點兒可憐巴巴的意味。
  他點了點自己的後頸:“……你可以親自為我帶上止咬器。”
  男人甚至直接開口向蘇涼說道。
  少年一怔,隨後便因為自己腦海中閃過的某些片段,不太自在地眨了眨眼睛。
  “止咬器……止咬器什麼的,對你來說根本就沒用吧。”蘇涼目光在陸太攀的臉上點了點,隨即飛快地移向了一邊。
  他小聲的說道,聲音卻沒有之前那麼淡漠平靜,反而略微有些刺人。
  就像是抱怨,亦或者是責怪。
  偏偏就是這樣的語氣,讓陸太攀的心微微一動,男人忽然定定地望向了蘇涼。
  短暫的沉默之後,男人忽然開口。
  “寧家一直以來都非常容易誕生高等級的Omega,也正是因為這樣,寧家通過跟其他家族聯姻,逐漸滲透進星區各個家族與勢力。他們很弱,但是也很有錢。”
  驟然聽到寧家的話題,蘇涼的目光閃了閃,抬起頭,他終於與陸太攀對上了視線。
  “……當年的我也曾經是他們的目標。”
  陸太攀坦然地承認道。
  彼時整個地球聯盟都處於風雨飄搖的狀態中,前線潰散,中央星區卻紙醉金迷,全然不顧迦南人步步緊逼。
  許多人表面上吶喊著要與迦南決一死戰,背地裡卻早已投向迦南人,只有蛇窟和很少一些軍團依然守在前線,損失慘重。
  而當時,寧家忽然接觸了蛇窟。他們表示,如果蛇主願意聯姻,他們可以提供相當不菲的支持用來維系蛇窟的繼續戰鬥。
  當時他們推出來的聯姻對像,便是寧棠生。
  他當時尚未完全分化,不過檢測出來的許多數據都表示,他很可能分化成S級的Omega,所以到了那個年紀依然沒有完全確定性別。對於陸太攀這樣的Alpha來說,即便是等級不匹配,這樣高等級的Omega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他的精神力問題。
  更何況,只要蛇主點頭,蛇窟還可以得到一大筆資金支持。
  聽到這裡,蘇涼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後來呢?”
  明知道這次聯姻根本就沒有成功,但他還是急切地追問起來。
  陸太攀低下頭,輕輕地笑了一笑。
  “他太醜,所以我拒絕了。”
  ……說實在的,寧棠生確實不算美艷,但他容貌也能說得上是清秀,絕對不能說是“醜”。
  但陸太攀方才的語氣,卻格外鄭重其事。
  蘇涼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陸太攀如此刻薄的話,不由怔住。
  “真的。”
  陸太攀舉起手,衝著蘇涼做出了發誓的手勢。
  ……
  蘇涼不知道的是,陸太攀其實隱瞞了一點兒事情沒有說。
  當年他其實並不在乎自己的伴侶究竟是誰。
  作為雙S級的A他,在分化成功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他幾乎沒有任何可能,能夠找到匹配的Omega。
  再加上父親那樣可悲的死去,前線的戰鬥又是那麼殘酷。在那個時候,不要說伴侶,他就連自己的生死,都看得很淡很淡。
  當寧家提出那個要求的時,他心中沒有一絲波瀾,即便那幾乎可以說得上是一種侮辱。
  他甚至有考慮過這個要求的可行性。
  寧家希望用他們家的Omega與高等級的Alpha結合,從而“創造”出更加優秀的“商品”,那些人打算非常明晰。
  但那又怎麼樣?
  如果寧家的加入能夠讓蛇窟少死一點人,那麼政治聯姻也無所謂。
  然而,就在那一天,陸太攀因為任務而身受重傷,他在秘密醫療點進行治療時,跟自己一直以來隨手庇護的小貓打了個照面。
  當時的小小少年瘦弱得要命,骨瘦如柴,簡直像是一只真正的野貓。
  居無定所,連一根貓條都討不到的那種。
  ……唯有眼睛依舊又大又亮。
  看過來時候,充滿了真誠的擔憂。
  陸太攀覺得自己並沒有太在意名為蘇涼的小貓。
  然而,當天晚上,在跟寧家人進行無聊的會面時,陸太攀目光掃過了被人推上台前的少年。
  尚未完全分化的少年已經有了權貴應有模樣:彬彬有禮,進退得度,眼中是暗含的算計,言語是不動聲色的爭權奪利。
  因為可以隨意操控他人人生,所以顯得格外高高在上,志得意滿,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很醜。
  當時陸太攀幾乎是控制不住地想道。
  而在那一刻,男人腦海中閃過的是在小花園裡瘦弱少年的模樣。有了對比之後,寧家的對像愈發顯得醜陋,簡直不堪入目。
  就算要找老婆……
  一直以來都對自己的生命沒有任何期待與安排,甚至已經做好了步入死亡准備的男人,卻在那時候莫名地,有了一點計劃。
  找老婆,還是要找個漂亮點的。


第80章
  “他很厲害。寧棠生是目前星區上層最年輕的家族話事人,寧家的產業在他的操持之下,這幾年翻了好幾倍。”
  陸太攀耳邊忽然傳來了蘇涼小聲的嘀咕。
  “他還是星川大學的傑出校友……”注意到陸太攀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蘇涼不自在地補充道,“我看過他的報道。”
  “如果只是要求財富翻倍的話,管家可以做的比他更好。”
  陸太攀眼神微沉,看似沒有發現蘇涼語氣中淡淡的酸意,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如果他不是變成了Beta,而是變成了Omega的話,你們的聯姻其實也能算得上是雙贏……”
  “他從來都不是我會考慮的對像。”
  陸太攀說。
  蘇涼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神色別扭。
  “可是他……”
  終於,少年細如蚊訥的嘟囔,被年長男人帶著絲絲笑意的低語打斷。
  “小涼,你吃醋了。”
  陸太攀相當直率地開口說道。
  蘇涼身形一僵。
  下一秒,羞恥的火焰從他的腳後跟一直燃燒到了頭頂。
  原來這就是……吃醋?
  一直到這時候蘇涼才猛然驚醒過來,自己剛才究竟在說些什麼鬼話。看似誇獎寧棠生的那些話裡的別扭和不爽連他自己想起來都要臉紅。
  為什麼會莫名其妙說那些奇怪的話?
  明明自己應該比陸太攀更清楚,面前的男人絕不可能跟寧棠生有任何曖昧——前世的蘇涼曾經親眼看見了寧嘉逸跟陸之昭的婚禮,而那時候陸家的蛇主卻始終孤身一人,連緋聞對像都沒有。
  當初自己甚至未曾出現在陸太攀的身邊,但那個時候陸太攀就不曾與寧棠生扯上關系,更何況現在?!
  況且仔細想想,剛才走廊上寧棠生也沒敢真的做什麼,頂多就是在離開時,朝著陸太攀的方向看了一眼,僅此而已。
  蘇涼簡直想直接捂臉。
  當初陸之昭跟寧嘉逸只差沒有在他面前抱在一起親嘴了,他也沒啥感覺。
  可現在,蘇涼卻發現自己竟然會因為某人多看了陸太攀一眼,在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時候氣成了炸毛的貓。
  “對不起。”
  蘇涼無地自容地低下了頭。
  “我剛才……我……就是……可能確實有一點……一點吃醋。”
  最後一句話,蘇涼說得結結巴巴,連脖子後面都是紅的。
  並不是不願意承認錯誤,就是單純的很羞恥。
  聽到蘇涼的道歉,陸太攀瞳色愈發幽深。
  尤其是目光落在少年面頰上誘人的薄粉色時,男人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我接受你的道歉。”
  陸太攀沙啞地說道。
  嘴角含著一抹笑。
  蘇涼敢肯定,那絕對不是自己的錯覺——在自己承認確實在吃醋之後,陸太攀看上去,很高興。
  “我一點都不介意你的吃醋。”
  簡直就是在嫌蘇涼不夠羞恥,陸太攀還格外鄭重其事地強調道。
  “下次……你可以在我出門前親自替我帶上止咬器,這樣就不怕我被人看了。”
  “巳先生,你——”
  蘇涼氣得瞪圓了眼睛。
  陸太攀唇邊笑意更深,雙眸更是漆黑,裡頭閃爍著野獸似的微光。
  “既然已經消氣了,那麼現在你願意讓我看一看你背後的……痕跡了吧。”陸太攀悄聲道,“我真的有一點擔心。”
  蘇涼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有點虛弱:“下午還有正事,巳先生你之前說了你不會做別的。”
  陸太攀:“嗯。”
  “只是看看,對吧?”
  “對。”
  陸太攀誠懇地承諾道。
  *
  這一天,陸太攀與蘇涼趕到N號農場幸存者生活基地的時候,比預定的時間稍微晚了一些。
  下飛行器的時候,蘇涼的動作比平時要虛弱一些。
  “小心——”
  眼看著蘇涼腳軟,身後的Alpha立即伸手將少年穩穩扶住。
  然後,便感覺到了蘇涼在他掌心輕輕顫抖了一下。
  “別,別靠我太近。”
  蘇涼抿著嘴角,恨恨從陸太攀懷中掙脫出來。
  纖弱的Omega眼眶上還殘留著些許紅痕,身上彌漫著淡淡的水汽。
  為了洗掉某位Alpha在他身上留下來的過於濃厚的信息素,蘇涼不得不在陸太攀的辦公室耽誤了好久才勉強能夠出門。
  “咳,好。”
  陸太攀低眉順眼立即松開了手。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今天有些行為確實很糟糕,Alpha今天在蘇涼面前表現得非常乖巧。
  但即便他這樣,也沒有得到蘇涼的一點兒笑臉。
  高大,英俊,氣息森然的蛇窟之主看著自己氣呼呼的小貓,難得表現出了一點兒心虛。
  他可以發誓,在把蘇涼拖進辦公室查看背後留下來的痕跡時,他確實沒有任何奇怪的打算,然而,最後卻還是沒有忍住。
  陸太攀抬起手,不由自主地點在自己的肩頭,昨晚他在蘇涼的這個位置留下了深深的齒痕,而今天在辦公室裡,哭哭啼啼的蘇涼也發著狠,在他身上也咬了一口。被逼到極處的Omega咬起人來確實有點兒疼,即便是現在陸太攀肩膀還殘留著微微的刺痛。可Alpha感受著自己的傷口,神色卻愈發饜足。
  有些後悔自己又一次沒能遵守承諾,但是如果再來一次……陸太攀覺得,自己大抵上還是無法把控住自己。
  很糟糕的易感期。
  很糟糕的信息素依賴症。
  很糟糕的……自己。
  恐怕之後真的要給裝備設計部門施壓讓他們加快升級版的止咬器了。
  陸太攀在心底想道。
  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快要控制不住一名Alpha最深的渴求了。
  ……
  生活基地位於第一星區某處,位置相當相當隱秘,而且戒備森嚴,這裡處於蛇窟的控制範圍內,但是距離蛇窟卻有不短的距離。之所以將從四十八區帶回來的幸存者們安置在這裡,是因為蛇窟的本部裡實在是聚集了太多的高等級Alpha,為了避免Alpha刺激到精神不穩定的幸存者們,他們被統一遷到了這裡生活。
  裝載了武器系統的軍用仿生人以及一些beta醫療官還有護理員負責照看他們,當然,在基地外部更是設置了無比嚴密的防護。
  一切的安排都是讓這群飽受苦難的幸存者們遠離Alpha的干擾,能夠靜靜修養,平復心靈創傷和精神傷害。
  在這個大前提下,陸太攀在進入基地後,便在等候區停下了腳步。
  “我在這等你。”
  陸太攀輕聲對蘇涼說道。
  聲音溫柔得能夠滴出水來。
  蘇涼沒有理他,徑直跟著前來迎接他的Beta護理員一同朝著基地內部走去。
  蛇窟之主和蘇涼之間氣氛之古怪實在是太過於明顯,蘇涼身邊那看上去就很年輕的護理員有點兒忐忑地回頭看了陸太攀好幾眼,又看著蘇涼欲言又止,滿臉都是好奇。
  “你和蛇主大人,是吵架了嗎?”
  終於,護理員很小聲地問道。
  “沒有。”蘇涼平靜地回應道,“只不過我今天剛學會了一個道理。”
  “道理?”
  “Alpha都是狗。”
  蘇涼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道。
  *
  陸太攀靠在金屬門上,目光深沉地看著纖弱的少年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應該是真的生氣了吧。
  陸太攀嘆了一口氣,有點兒後悔——又並不是真的很後悔。
  一直等到蘇涼背影徹底不見,他才深吸一口氣,回過頭來端正地坐在等待區並不舒適的座椅上,開始處理起堆積如山的公務。
  在面對蘇涼時溫柔的面容,在面對文件時候變得冷漠而嚴肅。
  幾分鐘後,他停下了手頭的工作,敲了敲自己的耳麥。
  “管家。”
  他呼喚道。
  “聯系第三軍團,軍團長林一飛。”
  “好的。”
  耳麥中的管家有氣無力地回應了陸太攀,沒有調皮話也沒有吐槽,只有人工智能赤裸裸的冷漠。
  很快,陸太攀面前的懸浮屏上就出現了林一飛睡眼惺忪的臉。
  從背景上來看,某位軍團長今天也是在辦公室加班度過的一天。
  “唔……真難得,你竟然會主動找我?”
  “我需要你之前派人去調查農場的那次任務最詳盡的信息,”看到林一飛,陸太攀沒有廢話,直接開口,“你的七名下屬是如何卷進農場事件,又是如何被發現,以及他們現在的身體狀況……我需要所有的細節。”
  林一飛原本正哈欠連連,斜靠在座椅上,聽到陸太攀的聲音,前者的瞳孔微微縮緊,目光一下子變得銳利。
  他敏銳地察覺到陸太攀語氣中暗含的意思。
  “你這是……查到了什麼?”
  陸太攀頷首,並沒有否認。
  “寧家很有可能就是N號農場的幕後老板。”
  蛇窟之主以無比冷靜而平淡的語氣,說出了足以震驚整個地球聯盟的消息。
  就連林一飛在聽到陸太攀的話後,都不由自主地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如果這是玩笑的話,我可以說你這笑話真是一點不好笑。寧家跟農場相關……”
  “不,並不僅僅只是相關,它是農場的實際控制者。”
  陸太攀糾正道。
  “你有證據嗎?”
  軍團長的聲音有些不穩。
  並非是因為他的心理素質差,而是因為,寧家確實並非普通的權貴。
  這麼多年來,寧家一直以來不顯山不露水在第一星區默默耕耘,然而這些年,隨著他們與各大權貴的聯姻,勢力其實發展得相當迅速,尤其是他們一直把持著聯盟的制藥企業,其財富堪稱驚人。不然的話,陸正恩也不至於在陸之昭被陸太攀驅逐後,憑著跟蛇主對抗也要保住陸之昭。
  正確的說,他想要保護的並不僅僅只是陸之昭,而是陸家與寧家的婚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從陸太攀因為信息素紊亂症而不得不退居幕後,不再插手陸家實際事物後,寧家實際上已經追趕上了陸家,甚至隱隱已經可以與陸家平起平坐了。
  而且,跟半路出家,完全靠著血腥戰爭發家的陸家不同。在陸家之前,寧家一直都是聯盟最老牌的世家。
  這樣的龐然大物,這樣的頂級藍血家族,背地裡竟然在私下經營人體販賣黑市網絡?!
  林一飛自認為自己也見慣了世家權貴背地裡的齷齪事,然而這麼大的醜聞被陸太攀親口說出來,還是讓他有種不真實感。
  陸太攀冷淡地瞥了一眼臉色鐵青的軍團長。
  “寧家的Omega實在太多了。”
  蛇窟之主淡淡地提點。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如完美的基因,不可能寧家的每一個孩子,都恰到好處的分化成了Omega。”
  陸家因為多年前的基因改造,才有了每一代蛇主那近乎恐怖的Alpha等級和實力,然而即便是這樣,陸家在擁有陸太攀的同時,還有陸正恩以及那一家子的廢物。
  可是寧家在他們需要A級Omega的時候,便會恰好便會有一個人分化成了A級Omega。
  當他們需要低等級的Omega時候,也會有人恰巧成為了低等級Omega。
  正常的Omega通常會在十四歲左右就分化,可是如果寧家需要,即便是到了十七歲,十八歲,他們也會剛好又這麼一個人,處於預分化期,各項數值都很好……然後,等確定可以聯姻時,他便剛好可以成為那個最完美的未婚妻。
  簡直就像是被定制生產出來的商品一樣。
  “我已經查了他們很久。”
  陸太攀冷漠地說道。
  “我一直認為他們只是跟農場有生意交往,直到我們這回從星盜手裡救回了一批幸存者。你可以看看這個……”
  陸太攀點了點個人通訊,一份極其詳盡,時間跨度長達好幾年的調查報告被傳送給了林一飛。
  林一飛飛快地看完了報告大概,當他再抬起頭時,眼中滿是怒火。
  “我會要求大統領立即召開軍事法庭!這批渣滓應該全部都被處以極刑!”
  一想到自己手下至今為止還躺在維生艙的下屬,林逸飛連咬肌都凸了起來,額角的青筋直跳。
  陸太攀搖了搖頭。
  “不,我不打算在地球聯盟內部處理此事。”蛇窟之主神色平靜,“我打算將這一事件直接提交給銀河系事物委員會。”
  頓了頓,他補充道:“大統領的情人,也來自於寧家。他已經完全不可信了。”
  “嘖——”
  林一飛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他大口大口呼吸著,然後,他飛快收斂起了自己的情緒。
  望向陸太攀時候,他臉色凝重。他又點了點屏幕,仔細地看了一眼報告。
  “你想把這件事情交給星盟自然是完美的設想,那群怪裡怪氣的外星人雖然很難相處,但是對於這種違背基本智慧道德底線的事情,它們一直處理得很干淨利索。但是,你所調查到的這些證據,對於星盟法庭來說遠遠不夠。”
  “我知道。”
  星盟對證據的要求比地球人高很多。
  但是,寧家把證據銷毀得非常徹底——所有參與到了農場具體事務中的人,一旦出事,要麼就是跟隨著農場的撤退消失得無影無蹤,要麼便會被農場當機立斷的殺人滅口。
  而陸太攀和蘇涼從四十八區營救下來的這批幸存者,可以說是這麼多年以來唯一的活口。
  但即便是這樣,對於星盟法庭來說,依然遠遠不夠。這群幸存者都被挖去了腺體,也因為這樣,他們的精神非常不穩定,甚至無法接受Alpha的靠近,這直接導致他們的證詞,很有可能被認定為可信度不夠,寧家依然可以憑借這一點脫身。
  陸太攀手上並沒有能將寧家徹底定釘死的證據。
  不過對於這一點,陸太攀表現得非常心平氣和。
  “我們會查出來的。”
  他說。
  語氣很淡,但是沒有人會質疑這句話。
  “寧家……不能留。”
  他補充道。
  沒有起伏的聲線中蘊含著可怕的殺意。
  林一飛也點了點頭。
  “第三軍團願意合作。”
  ……
  關於剿滅寧家的事,很快便被兩名Alpha敲定。
  一般來說商討完正事之後,他們便會迅速結束通話,但不知道為何,今天的兩人卻莫名其妙的,誰都沒動。
  林一飛和陸太攀因此而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默。
  軍團長眨了眨眼,有些迷茫地看向陸太攀。
  “蛇主,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他不由問道,神經也因此有點緊繃。
  陸太攀打量著林一飛因為加班而有些憔悴的臉,聲音微沉地開口道:“寧棠生今天來打探消息的時候,被小涼看到了……”
  沒等林逸飛開口,陸太攀緊接著又說道。
  “小涼因此而吃醋了。”
  林一飛:“……啊?”
  他木然地望向陸太攀。
  陸太攀又瞥了林一飛一眼。
  “算了,你不懂。”
  他說。
  下一秒,懸浮屏倏然消失,陸太攀掛斷與林逸飛的通訊。
  幾分鐘後,管家在耳麥裡悠悠地開口。
  “第三軍團長林逸飛向您發來了大量帶有侮辱性詞彙的通訊文字,我已經為你屏蔽他的通訊。”
  “知道了。”
  陸太攀神色淡然,繼續埋首於自己的公務之中。
  但很快。他隨口對管家道:“你那幾具仿生人軀殼采購申請,我已經批准了。”
  “批,批准了?!你是說,你同意我購買那兩款新出的仿生人軀殼了?!”
  管家的聲音瞬間變得又驚又喜。
  “嗚嗚嗚我這是在做夢嗎?不,不對,我是人工智能,是不會做夢的,主人,是發生了什麼嗎?”
  假如人工智能也能喜極而泣的話,那麼現在的管家應該就已經處於喜極而泣的狀態。
  它包含著期待地向陸太攀詢問道。
  陸太攀:“只是因為我今天很高興而已。”
  他說。


第81章
  生活基地內部——
  幸存者的醫療室裡,蘇涼在醫療官的幫助下將用來測定精神力的儀器探頭從面前的Omega後頸處取了下來。
  “數值78……基本穩定……”
  蘇涼低頭看著屏幕上屬於面前Omega的精神力穩定值,放松了表情,微笑了起來。
  “情況不錯。”
  他總結道。
  雖然幸存者們的精神狀態還處於“基本穩定”這個區間,有很大的提升空間,但是跟之前剛被人救下來時相比,面前的這群Omega狀態已經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這個數值可真不錯,我之前以為能維持在60左右就很好了。”
  一旁的醫療官探頭過來看了一眼儀器得出的結果,臉上綻放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我都說啦,我都覺得我最近好多了。”
  “是啊,醫療官你之前還一直瞎擔心,對自己那麼沒信心干什麼。”
  “阿蘇也很厲害啊,每次精神力這麼梳,梳理什麼的,我都覺得好舒服……”
  聽到醫療官的感慨,Omega幸存者們也笑嘻嘻湊了過來七嘴八舌說道。
  面前的醫療官是之前就在飛船上跟蘇涼一同工作過的,Omega們也在那段日子跟蘇涼建立了一種極其特殊的信任關系,如今在生活基地裡再見面,氣氛竟然能稱得上和樂融融。
  “不得不說,蘇涼你還真厲害呢,我聽說你是不久前才剛剛分化成Omega的,”這一次檢查結果不錯,醫療官跟蘇涼聊天時語氣也輕松很多,“可是,我觀察了好久了,你對其他人的精神梳理效果真的絕佳,都快要趕上資深調理師了,你在這方面真的很有天賦呢。”
  醫療官不由感慨道。
  “不愧是蛇主大人的貼身精神調理員……”
  “蛇窟的儀器都很先進,起到了很好的輔助作用,而且你們給我的指導也很詳細,只要照著來就好啦。”
  蘇涼簡直都要被誇得不好意思了,他紅著臉小聲解釋道。
  他實在是沒臉解釋,跟陸太攀在一起的時候,他全程都是暈乎乎的,根本就沒有辦法對自己的精神力進行任何訓練!
  一邊說著,蘇涼一邊抬手撫向自己身後,打算把粘在自己身上的儀器探頭也取了下來。可他剛一抬手,身體深處驟然閃過的酸軟,讓少年的動作凝滯了一下。
  “唔——”
  某個全新器官發育所帶來的酸脹感實在過於刺激,蘇涼下意識地悶哼了一聲。
  “阿蘇?你沒事吧?!”
  剛剛接受完治療的Omega立即注意到了蘇涼的異樣,連忙湊上來扶住了蘇涼。
  “是太累了所以扭到了什麼地方嗎?”
  同一時刻,醫療官也朝著蘇涼望過來,他擔心地問道,然後沒等蘇涼開口婉拒,便已經抬手幫蘇涼取了儀器端口。領口被拉開的那一刻,蘇涼從後頸到肩頭密密麻麻,昭顯著某個男人強烈獨占欲粉印記頓時暴露在人前。
  蘇涼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哎呀……”
  他聽到了一名Omega發出了一聲的抽氣聲。
  “抱歉。”
  蘇涼打了一個激靈連忙回神,也沒有理會身體深處的那種奇怪感覺,手忙腳亂地直起身,將自己的衣領重新整理好了。他很擔心自己身上Alpha留下來的痕跡會刺激到身邊的Omega。
  可就在下一秒,他就聽到自己身邊的女性Omega用格外老練而肯定的口吻發出了感慨。
  “……你家Alpha的標記齒長得可真好,齒痕深,規整,留下來的齒痕持久又不傷人。光看牙口就能看出來,是個好Alpha。”
  蘇涼:“啊?”
  Omega那完全出乎意料的反應,讓蘇涼不由怔住。
  發言的那一名Omega像是看出了他的錯愕,不由捂著嘴嘻嘻笑了起來。
  “怎麼啦?雖然命不好被人帶到那種鬼地方去過,但是之前姐姐我也是睡過不少Alpha的……”
  已經有一些年紀的Omega風情萬種地衝著蘇涼飛了一個媚眼。
  讓蘇涼更加沒有想到的是,治療室裡其他的Omega幸存者,在聽到了女人的話之後也紛紛上前熱烈地討論起來。
  “你的那個ALpha,應該就是那個什麼蛇,蛇隊來著?”
  有人在問、
  “什麼蛇隊,是蛇主,蛇主陸太攀,也虧了他把我們都救出來呢,我記得可厲害,當時在飛船上,他可厲害了,一拳就能把那群畜牲的機甲全部都打碎!”
  “哎呀,你們還在這問什麼,沒看星網上嗎?阿蘇他對像就是蛇主嘛。唉,你還別說。我看星網上,蛇主長得可真不錯,而且沒有飛船上那一次顯得凶,而且啊,那種Alpha一看就知道,腰好。”
  說到最後一句,幾個跟蘇涼最為熟悉而且恢復得也比較好的Omega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不過笑歸笑,開完玩笑後也有人若有所思地盯著蘇涼看了一會兒,然後悄悄地勾了勾蘇涼的衣袖,湊到蘇涼耳邊,小心翼翼地叮囑起來。
  “你對像看著可太厲害了點,又是大人物……你可要小心點兒。那個Alpha一看就知道,留種能力可強了,你年紀小,可以再等等,可別莫名其妙……就被別人占了便宜!”
  ……
  若是蘇涼沒有上一世經歷,自始至終只是留在第一星區,大概會覺得這些幸存者Omega們有些沒有邊際感,連這種話題都能大喇喇地拿出來討論。要知道,在第一星區這種地方,即便是極為相熟的Omega之間,恐怕也很難對彼此發出這麼直白的打趣與叮囑。不過,現在的蘇涼卻很清楚,這群幸存者們實在是經歷了太多,壓根兒就不懂所謂的“邊際感”什麼“隱私”。
  他們對蘇涼的每一句調笑與打趣背後,都是最單純直率的關心。
  ……就是這關心偶爾也會讓蘇涼有一點無法招架。
  當幾名Omega已經開始放肆地聊起Alpha的某方面的能力時,蘇涼已經恨不得抱頭鼠竄,少年人臉上都快燒起來了,根本不敢開口應答。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蘇涼在臉紅的同時,心也慢慢放下——能夠這麼聚在一起,如此坦然直率地討論Alpha,也可以從另一方面說明,Omega們的精神狀態已經穩定下來,即便身體上他們依然對Alpha的信息素敏感,但是從心理上來說,他們已經沒有那麼混亂而驚恐了。
  這對於蘇涼來說就是最好的消息。
  嘻嘻哈哈地跟Omega們聊了好一會兒之後,蘇涼的通訊器亮了起來。
  蘇涼點開一看,發現通訊對像是薛銀環。
  【小涼啊你管管老大吧!救救我們單身狗,不是所有人都能撐得住這種程度的炫耀的——】
  可蘇涼還沒有看完,這條消息被被顯示為“系統自動撤回”,然後從他的通訊器上消失不見了。
  蘇涼有些迷惑的發了一個問號回去。
  但這一次薛銀環並沒有像是往常那樣迅速回訊息,相反,從通訊端還彈出了一個蘇涼從未見過的彈窗:【該通訊對像正處於任務期間,日常通訊已被暫時屏蔽——Fro系統】
  之前薛銀環在進行普通級別任務時候也沒少抽空跟蘇涼聊天,如今驟然被屏蔽,蘇涼愈發困惑。沒有等他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通訊器上就閃出了陸太攀的訊息。
  蘇涼手指一僵,飛快地看了看周圍,Omega們已經熱烈地討論起了蘇涼之後孩子的等級,並沒有注意到他本人。他這才咬了咬嘴唇,點開了那條訊息。
  出現在蘇涼屏幕上的,是設備部向蛇主提交的研究報告,上面顯示,專供蛇主的止咬器的固定裝置已經被加強,在一般情況下,止咬器不會被輕易拆卸,除此之外,該固定裝置還額外增加了“控制權轉移”,“特定詞彙觸發解鎖”等功能。
  當然,最後那個功能被蛇窟之主著重圈了出來。
  【以後我歸你管了。】
  簡單的幾個字,蘇涼卻覺得自己仿佛可以看到男人眉眼深邃,語氣微啞對他低語的模樣。
  某些畫面驟然閃過蘇涼的腦海。
  少年面色通紅,異常迅速地關掉了通訊器。
  可即便這樣,已經怦怦亂跳的心髒依然沒有及時恢復平靜。
  可惡……
  總覺得巳先生跟之前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而他自己,似乎也變得很奇怪了。
  蘇涼氣呼呼地想道。
  內心是控制不住的,心猿意馬。
  *
  精神治療和檢查很順利,確定完所有人的狀態都很好之後,蘇涼也在醫療官的護送下,准備離開生活基地。
  這本應該是順利結束的一天。
  然而。就在此他跟著醫療官經過一條狹長走廊之時,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你聽到了嗎?”
  他問。
  醫療官有些茫然地看向蘇涼:“聽到什麼?”
  蘇涼:“有人……在尖叫。”
  “尖叫?”
  醫療官抬起眉頭,然後他眨了眨眼睛,轉頭扭向了走廊另一頭。
  “啊,是‘無名’。”
  他指了指走廊另一頭的房間。
  “‘無名’?等等,是她?”
  蘇涼也反應了過來。
  從四十八區解救回來的幸存者中,以“無名”為代號的少女是最特殊的一個,她本來應該是一名等級很高的Omega,可是腺體卻被人挖走。她差點兒就被銷毀,但是大概是因為她的腺體跟某個權貴有關,因此被“農場”的小主管當做了用來保命的手段偷偷藏在維生艙裡活了下來,最後又在那一次“春游”行動中被蛇窟帶回。
  “但是‘無名’被強制安眠了太久,而且她之前遭受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精神海完全破裂,如果放任不管讓她繼續沉睡,她可能就永遠無法再蘇醒。所以我們會定期刺激她的大腦,強制她短暫蘇醒。不過被喚醒後她也沒有任何神智,反而會因為積累在意識中的極度痛苦而展現出瘋狂崩潰的一面。”
  醫療官苦澀地說道。
  “今天就是‘治療’的日子,你可能聽到的就是她發出來的慘叫。”
  醫療官其實並沒有聽到什麼,不過他也知道像是蘇涼這樣精神力敏銳的Omega會比他更加敏感,隔著如此厚實的隔音門聽到少女的慘叫也是可能的。
  “這樣嗎……”
  蘇涼臉色也很沉重。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感到了自責。
  在那些玄乎的傳說中,Siga的精神力強大到可以治愈一切精神崩潰的人。而他這個疑似Siga的人頂多也就是幫助普通的Omega恢復一點元氣和精神,但是對於遭遇了更加殘忍對待的“無名”卻完全無能為力。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而就在這一刻一陣急促的警報聲驟然響起,在蘇涼和醫療官愕然的視線中,安置“無名”的病房大門大開,有人急匆匆地撞了出來。
  “快快快,再要一些人來?藥劑師呢?護理員呢?醫療官……隨便什麼人來都可以,出問題了!”
  跑出來的人也身穿醫療師的白袍,他臉色鐵青,一只手按著耳麥急吼吼地叫嚷著,另一只手上卻鮮血淋漓,他的手掌邊緣突兀地缺了一塊,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咬掉了一塊肉。
  噴湧的鮮血幾乎完全染紅了他醫療官白袍的下擺。
  而伴隨著金屬門的打開,慘叫聲變得無比清晰。
  那是一種怎樣的尖叫呀——那聲音完全不成調子,充滿了劇烈的恐懼和絕望,那種極端崩潰的情緒被聲音包裹,哪怕只是聽著,都會不由自主為之顫抖。
  金屬門後面是一張沉重的病床,好有好幾個人惶恐地聚集在那張病床上,伸出手努力地想要按住床上的人。
  脫離了維生艙,名為“無名”的少女愈發顯得干癟消瘦。從未有過正常生活的她,真的只是一具小小的骨架而已。即便是身形纖弱的蘇涼,在那名少女面前恐怕都能稱得上壯漢。然而就是這麼骨瘦如柴的少女,此時卻爆發出了普通人難以想像的驚人力氣。她不斷地床上彈跳著,原本為了保護她不受傷害而特質的軟質束縛帶也早已迸裂,現在全靠護士和醫療官的壓制才勉強把她固定在床上。
  但即便是這樣,她依然掙扎得非常厲害,那麼多人衝了上去,卻依然沒有辦法完全控制住她。
  有好幾個人手上甚至都已經浸滿了鮮血,是女孩在狂亂中如同野獸一般咬傷的。
  “冷靜,你安全了,孩子,你安全了——”
  “已經過去了,清醒過來吧。”
  “沒事的……”
  在尖銳到連耳膜都感到刺痛的嘶吼尖叫中,混雜著護理員和醫療官痛心地安撫。
  可是,那對於精神海早已經完全崩潰的少女來說,根本沒有任何用。
  這一刻發生在病房裡的場面堪稱地獄。
  沒有一點猶豫,蘇涼和醫療官也衝了上去。
  病房裡充斥著血腥味,少女眼睛裡和口中都在往外冒著鮮血。
  “鎮定劑呢?”
  醫療官在衝進去的第一時間便准備給少女注射鎮定劑。
  “已經用完了!可是沒用!鎮定劑對她完全無效了——”
  可他得到的卻是這樣的回復。
  同僚們早已滿臉汗水淚水和鮮血,看上去狼狽不堪。
  “可惡!”
  醫療官氣得咒罵一句,捋起袖子便打算跟同伴們一樣直接用自己的身體按住少女。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少女枯瘦的身體接著血液的潤滑,直接衝出了人類胳膊的桎梏——
  時間好像忽然被放慢了,蘇涼站在病房裡,與少女對視了一眼。
  少女的眼睛裡沒有一絲光芒,只有無盡的恐懼和痛苦。她已經完全無法分清楚自己究竟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麼樣的地方。清醒對於她來說,便是無盡的地獄,而她只想立刻從“地獄”中逃出去。
  她朝著病房的金屬牆面撞了過去。
  ……
  “不要——”
  一切都發生的很快。
  事後,就連蘇涼自己都無法再回憶起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只知道在看到那名少女撞向牆面的瞬間,他不由自主地探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就像是之前對待那些Omega幸存者一樣,他本能地使用著自己精神力的安撫能力——當然,如果情況不是那麼緊急,如果一切都還只是正常的治療手段探討,他的這個行為大概只會被人苦笑著制止。
  對於一個連基本神智都沒有的,精神海完全破碎的人使用精神力安撫沒有任何意義。
  甚至只是在浪費精神調理師自己的精神力。
  然而就在那一刻,在蘇涼的精神力探向少女的那一瞬間,少女原本癲狂的動作瞬間停止了下來。
  無形的精神世界裡,有一條溫和而安靜的“白蛇”睜開了眼睛。
  少女呆呆地站在了金屬牆前。
  病房裡是所有人沉重的呼吸聲,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動地看著少女。
  蘇涼的眼睛漸漸變得一片漆黑,他的瞳孔擴得很大,瞳仁內裡仿佛反射不出一點光。
  白色的“蛇”盤旋在一片支離破碎的精神碎片上,它用自己的軀體將那些銳利的碎片緊緊包裹住,不讓它們繼續對少女的靈魂造成傷害。
  “蘇涼少爺……”
  “發生了什麼……”
  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有人在驚叫,還有趕來援助的護理員及醫生的腳步聲……
  然而那些聲音都仿佛是從遙遠的水面之外傳來的。
  此時此刻,在精神的世界裡,只有蘇涼以及那一名痛苦的少女。
  少女緩緩地轉過了頭望向了蘇涼。
  眼淚順著少女干枯的臉頰緩緩落下,她的嘴唇翕合著。
  【救救我。】
  【我好……害怕……】
  下一秒,少女身形一晃,徑直倒在了地上。
  同一時刻,無數混亂的畫面經由精神力的鏈接,流星一般轟然衝向了蘇涼的意識。
  蘇涼發出了一聲悶哼,隨即,他就跟那名少女一樣,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碎片。
  尖銳的意識碎片圍繞著他,包裹著他
  蘇涼恍惚地看著眼前的不斷旋轉的意識碎片,他本想要逃離,可他不過剛剛一動,便感覺到自己像是被無形的拉力直接拽緊進了黑洞之中。
  他被那些意識碎片徹底包裹住了。
  【咕嚕嚕……】
  “蘇涼”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浸泡在了冰冷的,粘稠的營養液中。
  就像是小魚被放置在魚缸中。
  他也被安置在巨大的圓柱形玻璃器皿中。
  四周都閃耀著不知名儀器散發出來的微光。在他周圍,類似的巨大培養皿還有許多,許多,多到仿佛看不到盡頭。
  他聽到了機器的聲音,以及自己每一次呼吸時發出來的水泡音。
  他感到無比的虛弱,同時,還有刺痛。
  他的身體變得又小又瘦。
  手和腳乃至於脊椎都被牢牢地固定在了特殊的裝置上,呼吸,進食,排泄,則是經由刺入身體的管道進行。這種感覺非常糟糕,蘇涼甚至覺得自己好像正在被制作成標本。
  發生了什麼?
  這裡是哪裡?
  他又是……誰?
  不,不對,這不是現實。
  蘇涼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發現,自己正處於那名少女的記憶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段記憶裡度過了多久。終於有一天,“蘇涼”聽到培養皿外傳來了模糊的交談聲。
  “蘇涼”艱難地抬起頭,被死死固定住的身軀,還有那些讓人絕望的管線,讓他只能看清楚來人的一小部分。
  隔著渾濁的營養液,他只能勉強猜出來,來人是一名高大而健壯的男人以及……一名孩童?
  蘇涼看不清他們的臉,但是隨著他們的靠近,蘇涼逐漸可以聽清楚他們的對話。
  男人和孩童在“他”面前停留了好一會兒。
  “……小少爺你選中了這一只嗎?”
  然後,男人忽然提高了聲音,驚喜地說道,他的聲音裡充滿了諂媚。
  “不愧是小少爺,您的眼光可真好,這一只是我們這裡潛力最大的個體,她很有可能分化成A級的Omega哦?”
  只可惜男人殷切地推銷並沒有得到應有的熱情,孩童的聲音稚嫩,但是卻格外的冷酷。
  “A級?只是A級嗎?好討厭……我可不想要一個平平無奇的A級。就不能讓這只個體分化成S級嗎?”
  “可是小少爺S級的Omega向來都可遇而不可求,我們已經在盡量擴大繁殖樣本了,但是S級別的出貨率還是……”
  “別拿這種話敷衍我,我可不是你們的客戶,我哥都說了,你們不是已經研制出了專門用來催發精神力和提升等級的藥物嗎?!既然是這樣,憑什麼我只能擁有A級,我只想要S級!”
  聽到孩童驕縱的要求,成年人的語氣裡多上了一些為難。
  “抱歉,小少爺,你恐怕有所不知,沒錯,我們確實已經研發出了一種新藥,對於催生精神力和信息腺等級效果不錯,不過呢,這種藥物對培養基傷害太大了。小少爺你選中的這只又是我們手頭最好的個體了,貿然對她用藥的話,她很有可能在分化前就因為無法承受藥力而徹底死去……”
  “蘇涼”聽見了孩童無比困惑的問話。
  “如果死掉的話,就再找一只來培養我的信息腺啊。你為什麼要擔心這個?”
  說完那名孩童一步一步地來到了“蘇涼”的身側,他就像是在觀賞著什麼玩具一般,隔著厚實的培養皿看向了被固定在容器中的“培養基”。
  對上那個孩童面容的瞬間,“蘇涼”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第82章
  “是寧嘉逸——”
  這是蘇涼清醒後對陸太攀說的第一句話。
  從“無名”的記憶中脫離出來已經是第二天,蘇涼在病床上睜開眼睛時候,已經躺在了蛇窟的醫療中心最頂尖的醫療艙中。
  與“無名”的意外精神鏈接中,他並沒有受到太多實質性的損傷,這一點無論是機械的檢查還是蛇窟的醫療官們都可以肯定。
  但是精神力上的特殊衝擊還是讓蘇涼反應很大。
  現實和少女的回憶不斷糾纏,蘇涼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正在一跳一跳的疼,明明未曾收到任何物理性的傷害,可他抬起手時,卻依然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冰冷的固定裝置刺破皮肉與骨骼,將他像是標本一樣釘在金屬架上的劇烈痛感。
  冷靜——
  我是已經醒來了。
  蘇涼不斷地在自己心底對自己重復這一件事。
  他不是“無名”,他只是錯誤地闖入了少女過去的記憶。
  但無論他理智上是多麼清醒,身體卻根本不聽從使喚。
  他一直在發抖,牙齒打顫,身體抽搐個不停。
  他企圖深呼吸好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殘留在精神世界裡的極度恐懼和痛苦依然控制著他的軀體,他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抽泣,肺部緊縮到連順利呼吸都異常艱難。
  “別怕,你回來了,我在這裡。”
  陸太攀死死地抱住了蘇涼。
  他非常非常溫柔地不斷在少年耳邊重復,雖然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也就是蘇涼還沒有醒來的時候,男人的氣息暴虐而冰冷,已經可怕到連薛銀環和黑曼巴都無法靠近的程度。
  Alpha的眼底浸著淡淡的漆黑,在過去即便幾天幾天不睡覺也能精神飽滿指揮戰鬥的男人,卻在蘇涼陷入昏迷後的一夜中,因為巨大的壓力和恐懼而變得無比憔悴。
  可在蘇涼面前,他聲音低沉,柔軟,依然還是那個強大而可靠的蛇窟之主。
  冰涼冷冽的信息素細致地將少年包裹住,像是冰涼的火舌一點點滲入肌膚,將恐懼和驚懼一點點吞噬和燃燒殆盡。
  蘇涼緊繃的身體終於緩慢地放松了一點,陸太攀的存在是一個極為有力的錨點,讓他混亂不堪的精神穩定在了現實世界。
  蘇涼過了很久才冷靜下來,而且這種冷靜還是他強行控制自己才勉強達成的。
  他必須要緊緊地貼著陸太攀,通過汲取身側男人身上的信息素,感受著Alpha龐大強悍的精神力,才能維持神智的基本運作。
  少年的臉色慘白,說話時眼神也很飄忽,他看上去非常糟糕,也非常可憐,但沒有人會因此而責怪他。
  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蘇涼是親身經歷了一遍“無名”,也就是這名被“農場”帶走的高級Omega的過去。
  在當初從四十八區救回那些Omega時,蘇涼就覺得他們在“農場”遭受到的那一切已經堪比煉獄。
  直到他從精神碎片中得知了高等級的Omega會遭遇什麼,他才意識到也許,等級不高對於那些Omega來說也能算得上是不幸中的萬幸。
  是的,跟那些低等級的Omega不一樣,高等級的OMega不會像是牲畜一樣不斷生孩子以供給“農場”新生胎兒,但是他們的遭遇,實際上更加凄慘。
  他們的一切都是為了供養自己後頸的信息腺。
  為了讓信息腺更好發育,“農場”甚至會不斷給他們注射各種各樣的藥物,哪怕那種藥物會產生各種各樣嚴重的副作用也沒關系,只要能夠保證他們在分化前能夠活著就可以了,沒有人會在乎他們的壽命,因為被挖走信息腺後他們也會被銷毀。
  在“農場”的經營者嚴重,這些Omega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他們只是是用來培養信息腺的培養基。
  用來催化信息腺分化的藥物會摧毀他們的神經系統,他們的感知力會變得異常敏銳,身體也異常敏感,這就意味著,對於這些Omega來說,他們的耳畔無時無刻都東西在尖叫,哪怕只是維生系統的嗡鳴,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巨大的噪音,當呼吸時,營養液冰冷的溫度如同有刀子在切割他們氣管,而灌入喉嚨的流狀液體,更是灼熱如同岩漿,好像可以腐蝕他們的內髒。
  也正因為這樣,害怕他們會傷害到自己,“農場”會將他們固定在狹小的培養皿中。
  而到了後期,當那種“藥物”被灌入他們體內時,為了避免他們在掙扎時扯斷所有維生管線,“農場”甚至會直接做手術切掉他們的手腳。
  一切都只是為了信息腺。
  “我……我能夠……保留身體……不對,‘無名’能夠保留完整的身體,竟然只是因為,寧嘉逸覺得沒有手腳的‘培養基’太醜了,不符合他的審美。”
  向陸太攀以及進行記錄的毒蛇仔細地訴說完自己在“無名”記憶碎片中看到的一切,蘇涼在最後還是無法控制地陷入了情緒崩潰。
  “他說……他喜歡漂亮一點的供體。”
  蘇涼控制不住地干嘔起來。
  為了保持腺體的活性,在取腺體的時候,供體是全程清醒的。他們會感受自己活生生地被切開,被挖走一部分器官。然後在尚有意識的時候被仔細地處理成……原材料。
  用來提升等級,促進精神力提升的特殊藥劑。正是來自於他們的屍體。
  而這樣的事情,他以“無名”的視角看了無數遍。“無名”親眼看到自己的同伴被帶走,被做實驗,然後被制造成灌入自己身體的藥劑。
  蘇涼終於明白為什麼“無名”會在每次被喚醒時候都會徹底陷入瘋狂。沒有人能夠在經歷那一切之後依然保持完整的神智。
  他們最好的恩賜,就是徹徹底底,完全瘋掉。
  *
  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
  過了很久,蘇涼終於在鎮定劑的作用下,閉上了眼睛。
  負責記錄細節的毒蛇甚至都不敢抬頭看陸太攀的臉色,即便是在重重禁錮器和隔絕裝置地作用下,外泄出來的精神力依然可怕到讓人膝蓋發軟,呼吸困難。
  很快,醫療官,毒蛇,甚至就連人工智能都迅速地撤離了病房。
  只留下了陸太攀和蘇涼兩人獨處。
  病房裡就連空氣似乎都是冰冷的,自帶沉重的重量。
  陸太攀懷中緊緊抱著蘇涼,在後者昏睡過去之後他終於不用在偽裝自己。他死死咬著牙關,可以感覺到喉嚨裡漫起細微血腥的鐵鏽味。
  “小涼。”
  他不斷地輕輕吻著少年的額角與眉心,感受著自己靈魂被極度疼惜和憤怒切割時彌漫的疼痛。
  他的少年在精神世界遭受了難以形容的酷刑,即便在鎮定劑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陷入沉睡,秀美的臉上也依然滿是不安驚慌的神色。
  秀氣的眉心依然緊皺,眼角依然殘留著濕潤的淚痕。
  也許在夢中,他又會夢到“無名”經歷的那些事情——而那名少女已經因為那些經歷徹底崩潰,精神海破裂,完全地淪入了瘋狂之中。
  而蘇涼還在努力強撐。
  陸太攀看著蘇涼,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巨大的挫敗感。
  他沒有辦法緩解蘇涼的痛苦,也無從替他緩解那種精神上的混亂。
  在這一刻陸太攀甚至希望自己能夠是一名Omega,而蘇涼可以成為Alpha,若是那樣的話,至少他還可以通過精神梳理的方式讓蘇涼放松一些。
  通訊器上輕輕閃爍了一下。
  通訊器的閃爍意味著有人在找他。而膽敢在這個時候找他的人,也只有醫療官。
  蛇窟之主清楚一定是跟蘇涼目前的狀況相關,這也讓他不得不嘆息一聲,異常艱難地將蘇涼自自己懷中放開。
  然而還沒有等陸太攀離開病床,就感覺到自己的袖口被人緊緊拽住。
  沉睡中的Omega像是溺水之人攀上唯一的浮木,眼角泛著淚花,顫抖著挽留著屬於自己Alpha的氣息。
  蛇窟之主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蘇涼的睡顏也可以讓自己如此心疼。
  “乖,我馬上就回來。”
  明知道蘇涼聽不見,陸太攀依然俯身在少年耳邊悄聲說道。
  他脫下了自己的制服,並且將其小心翼翼地疊成了厚實的一塊,塞進了蘇涼的懷抱。
  他看著蘇涼將臉湊在自己的制服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氣息重新回歸平穩。
  然後,陸太攀才面沉如水地離開了病房。
  他在病房門口看到了Beta醫療官。
  年長的醫療官臉色並沒有比陸太攀好到哪裡去,一直在替蘇涼調養身體,生怕少年出什麼問題的他剛放松沒幾天就發現自己的病人昏迷不醒地被送回了自己手上,這種事故之下,就算是當著蛇窟之主,醫療官也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
  特別是在他清楚地了解蘇涼究竟經歷了什麼之後,就更是心疼。
  “在蘇涼少爺之前,記載上從未有過類似案例。蘇涼少爺的精神力直接鏈接上了‘無名’已經完全破碎的精神海,並且對其進行了修復。但是在修復過程中,蘇涼少爺自身也被‘無名’破碎的意識卷了進去,被動地與‘無名’進行了精神共振。”
  醫療官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沒忍住,又嘆了一口氣。
  他的語氣很沉重。
  “如果只是普通精神共振就好了,但是……在古代萊亞人的描述中,‘西瑪’可以直接窺見另外一個人的內心,並且鑽入其心靈親身經歷凡人之前經歷過的一切。”醫療官抬眼看向蛇窟之主,“蘇涼少爺所經歷的恐怕比我們想的還要糟糕,他顯然也已經產生了精神創傷。但是他的等級實在太高,我們目前手頭有的儀器和藥物對他恐怕都不起作用,尤其是蘇涼少爺他本來就處於分化末期,這個時期他的精神海原本就處於不穩定狀態……”
  陸太攀陰沉地開口打斷了醫療官:“告訴我,有什麼辦法能夠讓他好受一點就可以了。”
  末了,他補充道:“不用擔心他的分化或者他是否還是高等級OMega,他……他非常難受。”
  面對年長的醫療官,話尾的語調裡,蛇窟之主控制不住地泄露出了一絲無措。
  “可我根本幫不了他。”
  醫療官沉默了一下。
  “如果蘇涼已經分化成功,在標記時候激烈的精神衝擊應該可以抵消精神共振留給他的負面記憶。而且在標記成功後,你和他之間的鏈接也可以重建他的精神海屏障,讓他迅速恢復過來。”
  陸太攀眉頭皺得更緊:“他還沒有發育完全!”
  他強調道。
  “沒錯,”醫療官恢復了應有的冷靜,“蘇涼少爺確實還沒有完全分化成功,但是……”
  年長的Beta語氣有一瞬間的猶豫,但眼看著面前理智已經更岌岌可危的蛇窟之主,醫療官還是充滿了憂慮地該出了自己的建議。
  “如果你能控制自己不對蘇涼少爺進行最終標記,那麼,你可以嘗試著對他進行最大程度的信息素釋放。”
  “最大程度的信息素釋放?”
  陸太攀目光微凝。
  醫療官臉色已經非常暗淡。
  但他還是在蛇主面前強打起了精神:“是的,你是Alpha,而且還是跟他匹配度非常高的Alpha,從理論上來說,你的信息素確實可以緩解他的問題。但是,我需要強調的是,你絕對不能真正地標記他,蘇涼少爺情況太特殊了,他的育囊沒有發育完全,在成結情況下,你這種等級的Alpha會真正地傷害到他!”
  路太攀陷入了沉默。
  醫療官表情無比嚴肅:“恕我直言,介於蛇主大人你之前的……一些行為,我個人認為這樣做對你來說將會是非常痛苦的考驗。高等級AO之間的吸引是非常強大的,而你需要克服你最本能的衝動。如果你不能確定這一點的話,我們可以再想別的辦法緩解蘇涼少爺的精神海問題——”
  “不需要。”
  陸太攀平靜地回應道。
  醫療官一怔。
  “只要我能讓他好受一點,那就夠了。”
  蛇窟之主低語。
  他的話音剛落,從他身後的病房裡,傳來了少年人恐慌的呼喚。
  “巳先生?你在哪裡?”
  平日裡溫柔而持重的少年,此時僅僅只是因為陸太攀的臨時缺席,聲音裡便已經帶上了些許哽咽。
  幾乎是在聽到那一聲呼喚的同時,陸太攀在醫療官無比擔憂的目光下飛快地回到了病房之中。
  金屬門緩緩閉合。
  而醫療官在病房外站了好一會兒,才神色復雜的離開。
  他實在是不能確定,自己剛才給出的建議,對於蘇涼,對於陸太攀來說,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第83章
  蘇涼是因為噩夢而驚醒的。
  當然,嚴格說起來,讓他大汗淋漓,顫抖不已醒來的,並非是純粹的噩夢——他只不過是又一次在自己的睡夢中,重復了一遍“無名”少女所遭遇到的一切。
  無論多麼想要擺脫精神共振帶來的負面效應,但是可怕的一切還是把恐懼和絕望深深地植入了他的精神海深處,即便身體已經在鎮定劑的作用下困倦疲憊,精神上他還是無法放松。
  蘇涼死死地抱住了自己懷裡的制服,其實在醒過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就在不久之前陸太攀還在自己身邊。病房的空氣裡依然殘留著男人冷冽強勢的信息素,對方留在自己懷裡的制服上也有淡淡的體溫。
  然而,在發現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的那一瞬間,蘇涼還是如至冰窟,身上並不存在的傷口又一次開始刺痛,身體也像是重新被浸在了培養皿冰冷的營養液中,一點點失去了溫度。
  “巳先生——”
  蘇涼顫抖不已,惶恐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想要找到陸太攀,可膝蓋卻是一陣無力,他差點兒直接從床上摔倒在地,但是在那之前一雙結實有力的手直接探伸而出,把他納入了溫暖而結實的懷抱。
  “我在。”
  陸太攀撫摸著蘇涼的背脊,一天的功夫而已,他竟然覺得少年似乎又消瘦了許多,隔著病服都能摸到蘇涼皮膚下的骨頭。隱秘的疼痛感再一次在蛇窟之主心底蔓延。
  “別怕。”
  他將蘇涼抱回了床上。
  精神力被釋放了出來,“黑蛇”緩緩纏繞上少年的身體。在正常的情況下這樣的精神力只會帶來強大的壓迫力和某種窒息感,但是此時此刻地蘇涼卻在感受著Alpha細密地糾纏後,反而放松了下來。
  潮濕,冰冷,存在感強烈的信息素,又如實質一般包裹著自己,蘇涼貪婪地呼吸著帶有陸太攀氣息的空氣,這才覺得自己的心跳慢慢和緩下來。
  “巳先生,別離開我。”
  蘇涼死死地抱住了身前的Alpha,他不斷重復著這句話,身體蜷縮了起來。
  “我不會。”
  陸太攀也一遍又一遍的回應著蘇涼。
  不知不覺中,他們的肢體糾纏在了一起。
  這是一種十分親密的方式,在蘇涼正常的時候,大概會覺得這種方式有些羞恥,然而在經歷了那件事情之後,蘇涼卻覺得,只有這樣的擁抱,這樣的肢體接觸,才能讓他冷靜下來。
  “看著我,小涼。”
  蘇涼聽見陸太攀對他說。
  他順從地在Alpha的命令下呆呆地抬起了頭,眼神有些渙散和空洞。
  “一切都會過去的。”
  陸太攀低語道。
  蘇涼的嘴唇翕合了一下,聲音非常干澀。
  “我不知道……”少年人顯得脆弱而迷茫,“我一直都想要忘記那些事情,但是只要我閉上眼睛,我就覺得我好像又回到了‘無名’的記憶裡。”
  從未經歷過這樣慘烈的精神共振,蘇涼顯得十分無措。
  “……我不想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是我控制不了。”
  “我知道。”
  陸太攀的手壓在蘇涼的背脊。
  他吻了吻蘇涼的眼角,用舌尖舔掉了少年不受控制留下來的眼淚。
  “我可以幫你忘記的。”
  陸太攀聲音更低了。
  蘇涼搖了搖頭:“我真的忘不掉——”
  他的聲音忽然卡在了喉嚨裡。
  “這樣呢?”
  Alpha湊在他耳邊,聲音很啞的低語。
  病床上,少年的身體驟然繃緊。
  “巳先生?”
  蘇涼失聲驚叫了一聲。
  為了保證病人的睡眠質量,病房裡的光線非常暗。可就是在這麼暗淡的光線下,蛇窟之主的眼睛卻反射著如同食肉野獸般的微光。他臉上的表情溫柔,然而眼神卻讓蘇涼感到一陣戰栗。
  “噓——”
  蛇窟之主悄聲低語。
  *
  Beta醫療官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他為自己的建議始終感到憂心忡忡。夜深人靜,失眠中的醫療官發出了一聲煩躁的嘆息,從床上坐起,然後借著床頭的小夜燈,點開了電子屏。他開始翻看起了之前醫療部的那些研究員們努力翻譯出來的古代萊亞神話。
  尤其著重看了一下關於萊亞之花,西瑪與伊古拉的片段。
  ……
  伊古拉的指尖上搖曳著顫抖的月亮。
  那月亮就生於萊亞之花的花蕊之間,
  其光輝比銀還白,比羊脂還要細膩。
  ……
  瘋狂的怪物啜飲著甘露,那是自花心中不斷滴落的蜜。
  那甜蜜讓他欣喜不已,
  恰似西瑪在他耳邊落下的喘息。
  湧泉滿溢,
  新生的神靈伊古拉,那粗壯而巍峨的蛇尾在那粘稠的水中泛起漣漪。
  ……
  *
  與此同時,在病房內。
  汗水一滴一滴地自從繃緊的肌肉溝壑間滾落。
  陸太攀的脖頸處冒出了青筋,但他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小心翼翼與自我控制。
  在他懷裡,蘇涼眼睛微微失神,即便已經完全放松了下來,但少年依然在Alpha懷裡不自覺地輕輕痙攣著。
  “好了,睡吧。”
  陸太攀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他對蘇涼柔聲說道。
  在確定蘇涼已經不再被精神碎片的負面記憶所影響,蛇窟之主才緩緩放松了對少年的桎梏。
  聽到了陸太攀的聲音,蘇涼睫毛輕簌了一下。
  “你要陪著我……”
  他低語道,聲音已經啞得不成樣子。
  陸太攀喉頭滾動了一下,身上迸起的青筋因為少年的懇求而愈發明顯。
  良久,病房裡響起了陸太攀無奈的嘆息:“是的,我會一直陪著你。”
  蘇涼這才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沒有鎮定劑,可他的呼吸明顯要比之前平緩更多,纖弱蒼白的臉上也不再有被恐懼和驚慌的神色。
  而陸太攀看著這樣安然睡去的少年,神情卻是無比狼狽。


第84章
  幾天後——
  寧家別院。
  “真煩人,前兩天不是已經查過一遍信息腺了嗎?我的信息腺明明都已經分化完全了,為什麼還要查來查去的,怎麼,這是為了討好你們新任蛇主夫人,要故意折騰我嗎?”
  寧嘉逸臉色很是難看,嘴裡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在貼身助理的陪同下來到了車庫。
  就在兩天前,陸家的醫院忽然告訴他需要復查一遍他的信息腺分化情況。雖然很不願意,不過考慮到自己如今的特殊狀況,寧嘉逸還是很不高興地配合那群白痴醫生抽了血還取了一點信息素液進行分析。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今天他竟然又接到通知,需要他前去醫院進行進一步的檢查。
  “……我今天下午可是約了設計師來商討寶寶的衣服呢。”
  寧嘉逸忍不住罵了一句。
  一邊抱怨著,寧嘉逸一邊習慣性地朝著自己慣用的懸浮車走過去。可他還沒有上車就被自己的貼身助理給攔住了。
  “抱歉,小少爺。”貼身助理眼眸低垂,很小聲地說了一句,“你之前一直在用的輛車今天要送去維修廠進行保養,我已經替你安排了另外一輛車……”
  寧嘉逸一愣,順著貼身助理的手勢,他才發現自己的車庫裡突然多出來的另外一輛車。
  “新車?”
  那輛車造型很特別,看上去相當具有設計感,全黑的塗裝更是別有一番美感。
  寧嘉逸挑了挑眉梢,臉上多了一點喜氣。
  他這段時間煩心事不斷。尤其是黃金之夜那天的典禮,更是成了他這輩子的奇恥大辱。大概是寧棠生看他這段時間受氣受得太多了,所以又買了新車來安撫他吧。
  畢竟以往每次他遇到煩心事,對方都是這麼來應付他的。
  套路雖然老,但對寧嘉逸來說卻很有用。
  至少看到自己有了新車,寧嘉逸多少還是高興了一些——喜氣洋洋中,他自然也沒有注意到,貼身助理全程的沉默。
  “真是的,我哥有本事就應該把那個賤人給我解決掉啊。就只會送我車。”他嘟囔了一聲,臉色卻很輕松,然後興致勃勃上了那輛嶄新的懸浮車。
  懸浮車騰空迅速地駛離了寧家,全程都很平穩,坐起來確實比寧嘉逸之前那輛價格不菲的豪車更加舒服。
  寧嘉逸心中愉悅,習慣性的點開了個人終端,開始給自己的“朋友們”發消息,打算好好炫耀一下自己新得到的禮物。
  但讓寧嘉逸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往日總是隨叫隨到的那些小跟班們,今天卻像是統一出了差錯一般。
  他挨個發了一遍消息,竟然沒有一個人理會他.
  “這群家伙是想從第一星區滾蛋嗎……”
  寧嘉逸的臉瞬間陰沉了下來。
  他又想跟陸之昭聯系,然而,青年就跟之前一樣,直接掛斷了他的通訊——自從星網上曝光出他之前對蘇涼做的那些事情之後,陸之昭就跟寧嘉逸陷入了冷戰之中。
  【“你果然是這麼惡心的人……”】
  【“寧嘉逸,我不會原諒你對蘇涼做的那些事情,絕對不會。”】
  【“只要看到你,我就想吐。”】
  【“為了你自己著想,你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當初吵架時候,陸之昭對自己發出的惡毒指責仿佛還在耳畔,寧嘉逸氣得當場離開了陸家回到了寧家。
  他本來還以為,在兩家婚約已經敲定的情況下,對方至少也應該上門來做個樣子挽回一下。
  然而……幾天過去了,陸家就像是一潭死水,完全沒有任何動靜。
  至於陸之昭,更是完全不再理會寧嘉逸了。
  一想到這裡,寧嘉逸心中的怨氣驟然爆發。
  “砰——”
  暴怒中,寧嘉逸取下自己個人通訊器砸向了車窗。
  “終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叫你們都後悔……”
  他撫摸了一下自己後頸的信息腺,在心中喃喃說道。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寧嘉逸不經意地抬眼,注意到窗外的風景。
  窗外的景像跟往常似乎不太一樣……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這不是去陸家的路吧?”
  寧嘉逸皺起眉頭質問道。
  沒有人理會他。
  司機依然在自顧自地開著車,寧嘉逸甚至聽見對方完全不守規矩地哼著一段輕佻的小曲。
  而身邊的生活助理更是垂眸斂目,連頭都不曾轉一下。
  “我問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寧嘉逸用力地推了一把生活助理,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往日一直唯唯諾諾的貼身助理,此時看向他的眼神格外陌生。
  冰冷,刺眼,沒有一絲溫度。
  明明只是個低級的Beta,可生活助理這一刻看著他時候,就好像正看著什麼垃圾一般。
  “……你那是什麼眼神?”
  寧嘉逸本能地抬起手,想要給對方一個巴掌,可是他還沒有真正的動手,腕間就是一痛。
  “好痛,這,這是什麼?”
  寧嘉逸驚叫了起來,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腕上竟然出現了一副磁力手銬。那副手銬將他死死地釘在了座位上,根本動彈不得。
  而一直到這一刻,寧嘉逸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情況不對。
  “你們要對我做什麼?你們要綁架我?我警告你們最好不要動這種心思,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是誰,你是想要同時跟陸家跟寧家對抗——”
  “寧小少爺,我勸你最好安靜一點。你真的很吵。”
  前座的司機忽然偏過頭了,在寧嘉逸尖叫不休的時候衝著他笑眯眯地說道
  那是一個娃娃臉的青年,寧嘉逸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他。
  “你們這是自找死路。”寧嘉逸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上娃娃臉的笑容時,他莫名感到有些害怕。
  他的聲音低了下來。
  “我已經跟陸家解下了婚約,你們綁架我就是在跟陸家和寧家宣戰,你知不知道,陸家背後可是蛇窟——”
  “咳咳,抱歉,不好意思忘記跟你說了。”
  薛銀環笑了笑,點了點自己腕間。
  一份官方簽發的逮捕令出現在了半透明的懸浮屏上,出現在寧嘉逸的面前。
  “我們蛇窟一般不干綁架這種事情啦,我們比較喜歡當場擊斃這樣……不過你這次被我們帶走呢,是走了正規程序的,別擔心,寧小少爺,你這不算綁架,這是拘留啦。”
  娃娃臉毒蛇一臉溫和地說道,可是他的眼神,卻陰冷得要命。
  “不可能!”
  寧嘉逸張牙舞爪地提高了聲音:“逮捕我?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違法的事情!而且我可是寧家的人,你們憑什麼逮捕我!對,對了,你根本不可能是蛇窟的人,你就是在假冒身份!我可是陸之昭的未婚妻,而且我還有他的孩子——”
  “陸家跟我們蛇窟有什麼關系。”
  薛銀環本來已經不太想理會寧嘉逸了。
  同為Omega,寧嘉逸看上去智商實在不怎麼高的樣子。
  蘇涼與“無名”的意外接觸,以一種出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喚醒了少女。而她不虧是能被“農場”那名小主管藏起來作為殺手锏的特殊存在,在恢復了意識之後,少女提供了很多非常詳細的,關於“農場”和“農場”主使者的線索。
  光是靠那些線索,蛇窟就已經找到了足夠多的證據。
  更何況兩天前他們采集到了寧嘉逸的信息腺標本,跟“無名”做了基因對比,已經可以確定,“無名”非法挖走的信息腺,如今就在寧嘉逸的身上。
  這一點,足以將整個寧家都送上星盟法庭——寧家將接受地球聯盟加入星盟以來最為嚴厲的懲罰。
  然而,寧嘉逸確實還是太吵了一些。
  看到逮捕令的那一刻,寧嘉逸隱隱感覺到,某些事情……某些非常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我很不舒服……啊……我肚子好痛……”
  寧嘉逸幾乎是下意識地使出了慣用的伎倆。
  “你是真的不知道,你的信息腺是怎麼來的嗎?”
  寧嘉逸忽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的身體驟然僵住。然後他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方。
  新懸浮車的副駕駛座非常寬大,寬大到他之前一直未曾發現,那裡坐著一個人。
  直到此刻那個人終於開口說話。
  一張有些蒼白,容貌艷麗到讓寧嘉逸感到無比刺眼的臉,從副駕駛座上探出頭來。
  “‘如果死了的話,就再找一只來培養我的信息腺啊?’”
  少年一字一句,冰冷地復述著多年以前,寧嘉逸在培養皿前隨口說出來的那句話。
  “寧嘉逸,你再說一遍,你確定你不知道你的信息腺是怎麼回事?”
  蘇涼筆直地盯著後座上動彈不得的Omega,問道。


第85章
  “怎麼會是你?”
  寧嘉逸震驚地看著自己面前的蘇涼。
  在那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成為了蛇主夫人以後,蘇涼為了報復他才搞出現在的這場鬧劇。
  然而……
  為什麼蘇涼和那名“毒蛇”會提起信息腺?
  為什麼,蘇涼說的那句話,他會覺得有些耳熟?
  迷惑,膽怯,恐懼,各中情感交織在一起,讓寧嘉逸有些慌了神,他幾乎是本能地想要開口辯解,然而在對上蘇涼眼神的那一瞬間,往日裡總是飛揚跋扈,氣勢囂張的寧家小少爺,卻發現自己喉嚨像是卡住了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
  身體在顫抖。
  背後冷汗直冒。
  來自於靈魂深處的,接近於本能的屈服。
  “我……我……”
  寧嘉逸的大腦一片空白,喉頭顫抖,可他卻連一句謊話的話都擠不出來了。
  *
  以寧嘉逸的被逮捕作為開始,對於寧家的圍剿,在權貴們尚未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有條不紊,迅速而隱秘地開始了。
  幾日後,蘇涼又一次來到了N農場幸存者的生活基地。
  穿過戒備森嚴的警戒區,在復雜的門禁後面,是寂靜的特殊醫療區。
  在特定的那一間病房內,蘇涼靜靜地坐在病床邊,伸出一只手,與另外一名消瘦到極點的少女,緊緊相握。
  就在不久之前還神智全無,精神崩潰的少女,如今正微微抬著頭,在床上筆直地坐著。
  在她的床前,站著幾名身材無比修長,身披漆黑長袍的外星人。
  來自於星盟法庭的高級法官朝著“無名”伸出了細長的觸肢,它們正仔仔細細地感知著少女的記憶。就在幾分鐘後,那幾名外星人猛然縮起了觸肢,與此同時,它們露在長袍之外的一小塊肌膚上浮現出了無數顏色鮮艷的斑紋,遍布頭顱的眼球更是交迭擴大縮小,顯得異常怪異。
  目睹星盟法官的變化,蘇涼明顯感覺到少女的身體緊繃了起來,他連忙附耳過去,小聲地跟“無名”解釋道;“別擔心,星盟法庭的高級法官絕大多數都是由絕對中立且冷靜的特而人擔任的,它們可以通過觸肢感知到地球人的記憶,當它們感到極端憤怒的時候,便會產生這樣的身體變化。”
  很顯然,“農場”中發生的一切,將向來以冷靜理智著稱的法官都推入了憤怒之中。
  為了迎接法官的親自調查,蘇涼也是提前做了很多功課的。謝天謝地,他的熬夜苦讀沒有被浪費,聽到解釋之後,“無名”總算是放松了下來。
  而那幾名星盟高級法官在完成了對“無名”的記憶證據檢查之後,發出了一連串嘰裡咕嚕的低語。接著,它們朝著蘇涼微微頷首,然後肅然地排成一列,迅速離開了少女的病房。
  它們將在收集完全部證據後回到星盟,並且召開對地球聯盟中人類部族中名為“寧家”的小型人類聚落做出審判。
  盡管一直在安慰“無名”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可是看著他們的離開的背影。蘇涼自己也有一些忐忑。
  星盟法庭的召開,外加法官們的親自到來,應該已經可以說明,寧家將會被繩之以法得到最嚴厲的審判。但是,只要最終結果還未披露,蘇涼始終覺得自己的胸口像是壓著一塊大石。
  來自於“無名”的記憶證據真的足夠嗎?
  擅長毀屍滅跡消滅證據的“農場”真的能連根拔起嗎?
  寧家……根深葉茂,早已滲透進整個地球聯盟上層的寧家,真的完全剿滅,不留任何漏網之魚嗎?
  無數疑問在蘇涼心頭不斷徘徊,讓他難以放松。
  他跟著法官來到了門口,出門後,少年立刻便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D$……”
  蛇窟之主身穿制服,神色冷然地迎上了星盟的高級法官,他與外星人輕聲交談了幾句,儼然是在為這次的記憶證據采集做確認。
  不過就在下一秒,蘇涼就看到男人朝著法官行了個禮,隨即轉身快步來到了蘇涼面前。
  “我還有一些細節需要跟法官確認。你在這等我一會兒?”
  蛇窟之主衝著蘇涼說道。
  “好的。不用管我,這次星盟法官實地檢查證據很重要——”
  蘇涼點了點頭,話說到一半,他忽然停下了話頭驚疑不定地看了陸太攀一眼。
  就在剛才,他分明感受到,自己的掌心被人輕輕撓了一下。
  “那麼待會見。”
  沒等蘇涼來得及反應,陸太攀已經回歸了冷峻,淡漠的面孔。
  他轉過身快步走向那些外星人法官,在極為嚴肅的氣氛中,法官和蛇主在眾多官員和毒蛇的護衛下消失在了治療區的金屬門之外。
  蘇涼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在男人離開後,少年沒忍住,抬起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
  總覺得……剛才被Alpha觸碰到的地方,到現在還癢癢的。
  “阿蘇……”
  這時候,少年身後傳來了“無名”有些緊張的呼喚。
  蘇涼瞬間回過神來。
  “怎麼了?
  他迅速地回到了病房,然後便看到“無名”仰著頭,帶著一臉不安,忐忑地問道:
  “我,我做的好嗎?那些人,得到了,你們說的證據了嗎?壞人,壞人都會,死嗎?”
  迄今為止還沒有完全恢復說話能力的少女結結巴巴組織著語言,語氣中充滿了焦急。
  蘇涼立即朝著少女微笑了起來,他伸出手,拍了拍骨瘦如柴的少女的頭。
  “你做得特別好。”
  蘇涼很認真地告訴少女。
  “你的記憶將會是非常重要的證據,寧家還有‘農場’的所有人都將被繩之以法,接受正義的審判。你真的很了不起。”
  “真的嗎??好,我好高興……”
  “無名”說著說著,音調便低了下去。
  她能夠清醒完全是一個奇跡,剛才又被星盟以特殊的方法抽取了記憶作為證據,一系列的程序操作下來,“無名”早已疲憊不堪。
  而在得到了蘇涼這般肯定的回復之後,她終於安下心來,慢慢地睡去。
  蘇涼在床邊,看著“無名”安心而枯瘦的睡顏看了很久,眼神卻漸漸暗淡下來。
  離開病房之後,蘇涼臉上笑容早已消散。
  他點了點自己的個人終端,重新檢查了一遍寧家被逮捕的人名名單。
  在“寧棠生”這個名字後面,掛著【任務未完成】的刺眼字樣。
  蘇涼神色冰冷。
  是的,蛇窟正在迅速地清剿寧家殘留的勢力,查追“農場”的交易鏈這件事在得到了星盟法庭外加大統領的批准後,也進行得非常順利,然而,在“農場”中有著重要地位的寧棠生卻表現得異常狡猾,幾乎是在逮捕寧嘉逸的同時,那個戴著眼鏡的青年就迅速地藏了起來。
  而“毒蛇”一步一步收緊包圍圈,那個人卻始終未曾現身。
  “在想什麼?”
  伴隨著富有磁性的詢問,早已熟悉的信息素包圍了過來。蘇涼側過頭,才發現陸太攀已經回到了他的身邊。
  蘇涼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這麼快?”
  他問道。
  畢竟星盟法官到來不是一件小事,按照道理來說,蛇窟之主應該跟法官們耗上不少時間才對。
  “能提交的證據都已經提交了,剩下的事情,薛銀環和黑曼巴他們能幫我處理。”
  察覺到了蘇涼的驚訝,陸太攀解釋道。
  頓了頓,年長的男人垂眸,深深地望向自己面前的Omega。
  “我跟它們說,我的信息素依賴症發作了,不能離開我的Omega太久。它們表示非常理解。”
  他聲音低沉,與蘇涼的距離也越拉越近。
  “你的信息素依賴症——”
  聽到男人坦然的話語,蘇涼簡直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臉來面對他才好。
  雖然陸太攀說是這麼說,可蘇涼其實很清楚,陸太攀的信息素依賴症症狀早就已經很輕微了。
  而男人之所以如此迅速地回到他身邊,只是在擔心蘇涼會因為Alpha的離開產生恐慌——即便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但很顯然,蘇涼在最開始被精神共振的負面影響時,表現出來的脆弱和崩潰,確實將蛇窟這位冷酷,身經百戰,經歷過無數風浪的男人嚇得夠嗆。
  “我的信息素依賴症怎麼了?”陸太攀笑著湊近蘇涼,在自己的伴侶額角輕輕吻了吻,“說好了你會對我進行治療的,不行嗎?”
  治療什麼的……
  其實這幾天,真正被治療的人,明明是自己才對。
  蘇涼想。
  回想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蘇涼忽然覺得心跳有些快。
  沉默了一下,蘇涼目光微微閃爍,他偏過頭,沒有看陸太攀。
  “可以啊。”他咬了咬嘴唇,漲紅了臉,細如蚊訥地回應道,“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我可以幫你緩解。”
  在他的話音落下那一瞬間,他明顯感覺到,陸太攀身形一頓。
  冷冽的,泛著淡淡潮濕氣息的焚香在空曠無人的治療區彌漫開來。
  陸太攀完全沒有預料到,自己會得到這樣的回應。
  在過去,Omega對於他的親昵,總是顯得羞澀而被動,而他也早已習慣了這一點。
  可就在剛才……他得到了近乎邀請的回應。
  蛇窟之主的眼神倏然暗了下去。
  “小涼,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男人的聲音裡充滿了克制,聲線繃得很緊。
  他勾住了蘇涼的下巴,強迫蘇涼對上他的眼睛。
  蘇涼的呼吸微微急促。
  “我說……可以。”
  少年有些局促,但回應卻依舊率直而肯定。他幾乎可以看到陸太攀的眼睛裡因為這一聲“可以”而亮起的微光——仿佛怪物窺見了自己的獵物。
  而就在此時,從緊閉的金屬門另一側,傳來了某個娃娃臉青年輕盈歡快的聲音。那是薛銀環正在詢問看守治療區的護衛官:“……蛇主大人還在裡頭嗎?”
  “蛇主大人幾分鐘前剛剛進入病房區域。我想他應該沒有離開。”
  護衛看了看自己的記錄,非常認真地回答了薛銀環。
  “那就好,那就好!”薛銀環松了一口氣。通過認證後衝進了治療區。
  然而,在治療區,唯一的病房裡,少女正在安然沉睡。
  病房外的走廊卻是空無一人。
  薛銀環不由愕然地睜大了眼睛,他手頭是一大堆累積下來的書面文件。雖然不是特別重要,但也需要陸太攀親自確認。考慮到這段時間為了剿滅寧家,陸太攀簡直是神出鬼沒,神龍見首不見尾,薛銀環才特意蹲等陸太攀與蘇涼在一起時連忙來找人。可現在看來,他好像又撲了一個空?
  但是護衛明明說了,陸太攀就在幾分鐘前才進入這裡啊?
  薛銀環有些茫然地四處張望著,不死心地在治療區找了一圈。
  ……
  毒蛇的腳步非常輕,那是他們多年來的訓練留下的痕跡。
  然而也許是因為極度緊張,又或者是別的原因,總之蘇涼此時只覺得薛銀環的每一聲腳步都踩在了自己的耳膜上。
  就在離病房不遠處的某不起眼的設備間內,四下裡漆黑一片。
  蘇涼與陸太攀的身體交疊在一起,好似連對方的心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黑暗的空間非常狹小,蘇涼方才回應陸太攀時積攢的勇氣,此時已經煙消雲散。尤其是在薛銀環尚未離去的此時,他緊張得整個人都快不敢動了。
  他根本就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男人的指尖在他身上點燃了細小的火花。精神力冰涼地探伸出來,纏在他的小腿與腰間,將他牢牢固定在Alpha的懷抱之中。
  他想躲,可是他只是輕微地動了一下,整個人就再一次僵住了。
  【巳先生?】
  他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企圖在黑暗中看到的神情。
  可是黑暗湮沒了一切。
  黑暗……讓所有的觸摸和舔舐變得異常鮮明。
  蘇涼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可是這並沒有什麼用,下一秒,他堅持不住地顫抖了一下,他幾乎要咬傷自己,不過很快有人想辦法迫使他放松了下顎。
  蘇涼的眼角漸漸滲出了眼淚。
  悶哼與嗚咽被盡數吞沒。少年人的身體顫抖得厲害,最後化為了不堪重負的掙扎。然而,黑暗中Alpha某中奇異的野蠻本能像是被什麼東西無限放大了一般。陸太攀不僅沒有寬容地放開蘇涼,動作反而漸漸變得粗暴。
  事情的發展其實也有些出乎陸太攀的意料。
  將蘇涼拖進設備間,只是一中下意識的行為……
  他想要得到的只是一個不受打擾的吻,一個擁抱。
  僅此而已。
  然而密閉的空間裡,因為極度緊張,少年身上的香氣變得異常的馥郁甜美。那中香氣跟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太一樣,甜滋滋的,綿密而濃厚,仿佛能將人的腦漿都融化。
  “……好香。”
  蛇窟之主放肆地湊在自己的Omega的頸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語氣痴迷,而且還有些恍惚。
  ……好像有什麼不太對勁。
  淚眼婆娑中,蘇涼驚恐地意識到這一點。


第86章
  溺水的人在洪水中能做什麼?
  他什麼都不能做。
  巨大的浪潮席卷著他,挾裹著他,把他拋向風浪的頂端,又把他壓進最深最黑的水底。而他無能為力,只能隨波逐流。
  他徹底地失去了對自身掌控,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也不知道這炙熱,強烈而澎湃的浪會持續到何時。
  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死死地攀住洪水中堅硬,粗壯的浮木。
  ……
  蘇涼哭得很厲害。
  即便是當初在面對精神海失控,陷入了發狂狀態的陸太攀時他也不曾像是此刻這般無措和混亂。
  他感覺自己仿佛變成了一捧蜜。
  擱在銀杯裡的蜜放在了燭火上,熱融融地燒成了一團流淌的汁。
  那汁水被火舌撩得沸騰了起來,開始滴滴答答不停往外溢。
  蘇涼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如此奇怪。
  他仿佛落在了瘋癲而旖旎的夢中。
  一切都是熱的,混亂的,汁水橫溢的。
  本應感到的快樂,在這一刻卻已經強烈成了漫長而細密的折磨。
  他正在下墜,被無盡的深淵所吸納,所同化。而就在最大的一波浪潮中,蘇涼突然察覺到自己身體深處出現的變化。
  那是自火上倏然傾倒的銀杯。
  “不要——”
  已經啞得不像話的少年音在黑暗中繃出了細而急促的哭喊。
  蘇涼身形驟然拉緊,思緒化作了一團閃著白光的迷霧。
  在貪婪猙獰的怪物懷中,他的寶物化作了一團擰出汁的雲,依舊在不停地顫抖著。
  “小涼?!”
  而一直到此刻,陸太攀的聲音終於退去了狂熱與痴迷,化為了驚慌失措。
  ……
  幾個小時——
  蘇涼有些虛弱地裹在嶄新的病號服裡,肩頭披著厚厚的,可以隔離信息素的隔離毯,惴惴不安地與某位Alpha同時坐在了醫療室裡。
  但即便是最嚴實的病號服和最先進的隔離毯,也無法遮掩Omega少年纖細的脖子與手腕上的痕跡……以及他身上屬於另外一個男人的氣息。
  蘇涼地後頸貼著薄薄的抑制貼,坐的位置距離陸太攀有些遠。
  他的眼眶微紅,嘴唇都微微有些腫。
  對比狼狽不堪的蘇涼,蛇窟之主的氣色卻異常的……鮮艷。確實就像是已經吸飽了精氣的妖魔,男人眉眼愈黑,唇色鮮紅,全身上下都溢滿了一種近乎魔性的魅力。就是此時此刻,容光煥發的Alpha神色卻有些狼狽。
  雖然陸太攀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他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瞥向自己的伴侶。
  眼底是一抹罕見的緊張。
  醫療官推門進來看到的場景便是如此,他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維持著自己專業態度。
  “蘇涼少爺,蛇主大人……我們來看看結果吧。”
  Beta醫療官沒有什麼起伏地說道,不過當他目光掃過本應該崇敬對待的上司陸太攀的時,眼神卻很是尖銳。
  “情況怎麼樣?”
  陸太攀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醫療官的“不禮貌”,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醫療官給出的報告上。
  “小涼被我傷到了什麼地方?”
  “你應該慶幸你之前地……行為沒有造成嚴重後果。”醫療官冷冷地懟了蛇主一句,隨後他轉向了蘇,表情是徹徹底底的恨鐵不成鋼,語氣卻柔和了一些。
  他將結果發送到了兩人的個人終端上。
  “雖然我並不贊同蛇主大人之前的一系列行為,但是從目前的結果上來看,這段時間的刺激從某種程度上促進了你育囊的發育,蘇涼少爺,恭喜你,你的育囊終於完全發育成熟了。”
  聽到這裡陸太攀瞳孔驟然緊縮。
  而蘇涼一怔,眨了眨眼睛。也許是因為醫療官臉上一點喜色都沒有吧,蘇涼也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他忍不住喃喃問道:“你是說我分化成功了嗎?但是,我感覺……我的身體好像,還是很奇怪。”
  醫療官嘆了一口氣,他沒有立刻回應蘇涼,更懶得轉頭去少年身側那強行壓抑住情緒的Alpha。
  他一樣特殊的儀器,隔著玻璃罩可以看出來儀器內部裝載著某種液體,而從儀器的另一端延伸出了細長的傳導線,線的另一頭是裝飾著類似於半透明的齒狀物的特殊貼片。
  “麻煩蘇涼少爺轉過身,然後露出自己的脖子。”
  醫療官說。
  蘇涼不明就裡地按照他的指揮,低下了頭,稍稍拉低了一些衣領。
  就在醫療官准備伸手將貼片放在少年後頸上時,旁邊卻突然伸出了一雙手。
  “我來吧。”
  蛇窟之主眼眸低垂。
  為整個蛇窟的首領,他此時竟然沒敢跟一名醫療官對上眼神,只是有些生硬地說道。
  醫療官在心底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好吧,Alpha就是Alpha……
  年長的Beta努力說服著自己,假裝自己沒有察覺到這一刻陸太攀展現出來的強烈醋意與獨占欲。
  “這只是儀器貼片,上面也只是模擬偽齒。”醫療官一字一句地說道。
  “只要貼在後頸信息腺的位置就好了吧?”
  陸太攀平平回應道。
  醫療官譴責地看向陸太攀,而陸太攀並沒有收回手,好在只是貼個貼片而已,無奈之下醫療官只好順其自然,讓陸太攀接手了這個小小的步驟。
  兩顆模擬小牙抵在了蘇涼的脖子後側。在貼片安置穩妥之後,醫療官按下了儀器的開關。
  “感覺怎麼樣,蘇涼少爺?”
  他問。
  “還好……嘶,好痛!”
  蘇涼最開始還顯得有些茫然,但就在儀器開啟幾十秒鐘之後,他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痛呼。
  醫療官當機立斷,在某個年長男人爆發出不正常的保護欲之前停下了儀器。
  然後醫療官收拾好了儀器嗎,面朝兩人正色開口:
  “這就是目前我們面臨的小問題。蘇涼少爺,你的育囊已經確定發育成熟了,所以你在之前才會出現出那樣……特殊的狀況。雖然一般情況下普通Omega不會出現那樣的情況,但考慮到你的等級以及分型,之前的情況是非常正常的,請你不要因此而感到恐慌。”
  蘇涼的臉因為醫療官的寬慰而越來越紅。
  他已經窘迫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醫療官倒也沒有在意。
  “一般來說育囊發育成熟,便代表著你的信息腺也發育完整,絕大多數情況下育囊發育與信息腺是同步的。但是剛才我給你做的實驗正是信息腺的成熟度測試。當你接受模擬標記牙的測試時,你還是會感到疼痛,這就意味著,你還是沒有完全分化……只有信息腺的成熟度不夠,才會這麼疼。”
  面對表情有些錯愕的蘇涼,醫療官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之前也曾有過記載,但是非常罕見,確實有一些人的育囊和信息腺發育不同步,但是還沒有出現過像你這樣一直無法徹底分化的情況。”
  聽到這裡陸太攀的表情已經變得非常凝重。
  “是因為我的緣故嗎?我之前的行為傷害到了小涼……”
  “就我個人而言,應該只是蘇涼少爺的特殊Omega分型導致的。”
  醫療官淡淡地刺了蛇窟之主一句。
  “蘇涼少爺的等級太高了,就跟ALpha一樣,在分化上會比較困難,偏偏有的人提前刺激到了他的身體,可能加重了這種育囊和信息腺不同步的情況。”
  “現我們有個非常嚴峻的問題需要解決:每一名Omega在育囊發育後,他的信息素都會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他的信息素對於自己配對的Alpha來說會變得更加甜美,AO之間的x吸引也會愈發強烈。”
  醫療官的目光在少年身上明顯的痕跡上點了點。
  “……想來蛇主你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說話間醫療官轉過身,從自己隨身攜帶的手提箱裡取出了一樣漆黑的盒子遞給了陸太攀。
  “所以我們將非常需要這個。”
  在醫療官的示意下,陸太攀打開了盒子,裡頭出現的竟然是一幅全新的,漆黑的金屬止咬器。
  “這是加強版的防暴力拆卸止咬器。”醫療官非常陰沉地盯著陸太攀手中的金屬物件,“原本設備部那邊是打算過幾天再送到你手裡的,但是我提前取了過來。”
  Beta醫療官死死地盯著蛇窟之主,非常非常嚴厲地開了口。
  “蛇主大人,我非常誠摯地建議你不要再隨意扯下你的止咬器。因為蘇涼少爺今時不同往日,他對你的吸引力會日益變強,但是我們誰都不知道,在他的信息腺沒有完全成熟的情況下,你們兩個要是到了最後一步,是否會對他的身體造成損傷。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你的自控力在他身上似乎有些可靠度不夠。”
  接著他又無比無奈地看了蘇涼一眼,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卻將所有的話都咽回了喉嚨。
  “至於蘇涼少爺你……算了,反正止咬器上也有些新功能,你們自己研究吧!反正事已至此,你們要是真的出現了什麼突發狀況,恕我真的無能為力。”
  *
  蘇涼跟陸太攀回到“王座”的時候,兩人都有一些灰溜溜的。
  從醫療官那裡得到的消息可以說是喜憂參半。
  壞消息當然是蘇涼信息腺和育囊未能一起成熟的問題。
  而好消息……
  咳咳,今天在設備間,自己身上出現的那種奇怪反應,並不是什麼病態,而是育囊發育完成的特征,這應該也能算是好消息吧?
  蘇涼努力地在心底安撫著自己,只有這樣重復醫療官的話,他才可以維持平靜的態度來面對自己身體的變化。
  然而,這種自我說服顯然並沒有什麼用。
  尤其是想到自己在設備間裡竟然還因為那種刺激而徹底陷入了失神狀態,甚至還引來了醫療官……
  要不,也不用等到寧家伏法,今天晚上就直接收拾行李前往四十八區,在那裡支教個十年二十年,然後再回蛇窟比較好。
  蘇涼自暴自棄地想道。
  就在他已經羞恥到恨不得縮在牆角自閉的時候,他眼前落下了一片陰影。
  “巳先生……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蘇涼低喃道。
  可過了半晌,男人卻還是沒有離開。
  蘇涼滿臉通紅地抬起頭,氣呼呼地瞪了面前的Alpha一眼。
  雖然也知道自己身體出現變化,陸太攀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才會搞出今天設備間裡的那一出,可蘇涼還是有點莫名的遷怒。
  “別生氣了……”
  陸太攀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自己伴侶,低聲下氣開始道歉。
  “今天是我不對,我沒有控制住自己。”
  男人聲音沙啞地說道。
  在提起上午設備間裡的那一場歡愉時,Alpha的喉頭滾動了一下,他無法控制地舔了舔自己的齒尖,眼神也暗了一點。
  他的話音落下後,蘇涼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樣冰冷沉重的金屬器物。正是醫療官今天提前取來的止咬器。
  “所以我之後都會小心,”陸太攀低眉斂目,小聲開口,“麻煩你打開止咬器。”
  “我來打開?這是什麼意思?”
  看著蘇涼有些迷惑,陸太攀輕笑了一下。
  “在設計的時候,我就讓設計部的人將止咬器的控制權限轉移到你的手上了,這樣可以避免一些特殊的‘意外’。”頓了頓,陸太攀補充道,“我很慶幸這樣做了,因為你現在的信息素,真的讓我很難控制自己……”
  說到這裡,蛇窟之主顯得有些柔弱且無措,看上去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可憐了。
  “我很害怕,自己會做出強迫你的行為。”
  陸太攀說道。
  “我實在是,太渴望你了。”
  在陸太攀的解釋下,就算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蘇涼還是聽從了Alpha的指揮,他打開了止咬器的固定扣。陸太攀比蘇涼高太多,男人便順從地在蘇涼面前微微俯下了身,好讓少年為自己扣上止咬器。
  好像愈發有些奇怪了。
  動手時,蘇涼忍不住想道。
  不過尋常家庭的夫妻,丈夫在離家時也會一臉坦然自若地要求自己的小妻子為自己戴上領帶,這樣想的話似乎也能說得過去。
  蘇涼最開始是這麼想的。
  可就在金屬固定裝置嚴實閉合的那一刻,蘇涼忽然聽見了年長男人沙啞的低語。
  “真好,從今天起,我歸你管了。”
  陸太攀牽起了蘇涼的手,隔著止咬器,他虛虛地在少年的手背上落下了一個吻。
  男人的語氣中充滿了歡欣。
  而蘇涼……蘇涼知道自己又不爭氣了。因為僅僅只是看著這樣的陸太攀,他便覺得自己的心跳完全失了控。


第87章
  蛇窟中人無不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首領,蛇主陸太攀忽然間又開始戴上了止咬器。
  這多少讓其中某些不明就裡的人感到了輕微的擔憂,畢竟自從蘇涼成為了他的伴侶之後,陸太攀已經很久都沒有再被迫戴上這種特定裝飾物了。
  是又出了什麼問題嗎?有那麼幾個人心中閃過了短暫的擔憂,不過很快,他們便發現自己的擔憂純屬多余。因為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老大完全沒有任何精神狀況不穩的跡像。恰恰相反,男人變得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容光煥發,看上去甚至比他在迦南戰爭之前還要完美而強悍。
  “……原來有老婆竟然是這樣的嗎?感覺老大整個人都年輕了好多啊。啊,我也好想找個老婆啊。”
  薛銀環不止一次對著鏡子觀察著自己的娃娃臉,然後羨慕地對黑曼巴感慨道。
  而在這樣的狀態下,蛇窟在陸太攀的帶領下,對寧家的追捕工作進行得相當順利,唯一的不協調,恐怕只有寧家那位“最年輕的話事人”寧棠生的暫時失蹤。
  ……
  “抱歉,你目前的聯系人正有要事無法與你通話,你的消息將由人工智能代為轉達——”
  老舊公共通訊器的另一頭傳來了低級人工智能呆板的電子音。沒有等到對方說完,路旁身材高挑,面頰微微凹陷,連頭發都變得油膩膩的青年便臉色慘白地將通訊一把掛斷,然後他便迅速地鑽入了一條破敗而肮髒的小巷。
  被頭頂巨大的懸浮軌道遮掩,地面這一整片區域的光線都很暗很暗,而青年走得很急促,地上坑窪中的髒水也在他急促的腳步中,飛濺到了他的腳背。
  那種濕漉漉黏糊糊的感覺,讓多年來養尊處優的青年瞬間浮現出了厭惡的神色。
  “該死。”
  寧棠生低聲詛咒了一句。
  寧棠生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他之前絕對不會涉足的貧民區。
  他簡直難以想像,在第一星區竟然還會有如此落後而破敗的地方,簡直就像是地獄一般的鬼地方。然而,在蛇窟有條不紊,鋪天蓋地的圍捕下,這裡已經是寧棠生唯一可以停留的地方。
  淅淅瀝瀝的小雨自半空中落下,寧家奢華精致的生活,唾手可得的權利與財富,旁人的巴結與奉承……那美好的一切仿佛還在昨天。可如今呈現在寧棠生面前的,只有最慘淡的現實。
  寧棠生裹緊了已經髒兮兮的外套,一路穿過錯綜復雜的小巷,最後在散發著惡臭的垃圾堆旁邊停下了腳步。
  他強忍著惡心,推開了磚牆上上一道暗門小門並且鑽了進去。
  這是下屬為他准備的安全屋,也是整個第一星區最後剩下的一間。
  即便進入室內,裡頭的環境也沒有比外面好到哪裡去。作為掩護的垃圾堆一直散發著臭味,這裡頭也充斥著難以磨滅的惡臭。在最開始進入這裡時,寧棠生甚至會覺得自己隨時可以嘔出來,可現在他卻已經習慣了。他艱難地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想到自己剛才的通訊結果,青年有些焦慮地啃著自己的指甲。
  情況很不妙,剛才他冒險打出去的通訊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然而本應該在第一時間被接起的通訊那頭卻空無一人。
  大勢已去。
  寧棠生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拼命地思考著是否還有別的路可以走。
  他需要立刻離開第一星區,只要離開第一星區,他至少還可以求得一線生機,但是如果他繼續留在這裡,遲早會被蛇窟的人找到,那就意味著他的徹底完蛋。
  而這一切都不應如此——
  在寧嘉逸“失蹤”後,寧棠生甚至都並沒有理會自己的家人,而是迅速地順著自己多年以前就安排好的退路直接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可是,他並沒有順利逃離第一星區,他完全不知道蛇窟的人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他的所有秘密賬戶都被徹底封鎖,所有的利益同盟都在同一時間悄無聲息的消失不見。
  而他之前留下的潛逃路線更是被完全封鎖。
  這幾天,寧棠生覺得自己過得簡直就像是一只老鼠,只能夾著尾巴在第一星區惡臭的下水道裡穿行和躲避。他已經很多天都沒有好好休息,也沒有辦法睡覺了,因為一旦他睡覺,在夢中便會對上一個男人陰冷冰涼的眼神。
  “陸太攀……”
  他一字一句地咀嚼著這個名字,語氣怨憤,而又恐懼。
  在真正地成為蛇窟之主的敵人之前,寧棠生並不知道,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接近於死神的存在。
  寧棠生已經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也許這一次他確實在劫難逃了。
  難道自己的生命就要終結於此嗎?一想到自己被逮捕後可能會遭遇到的事情,寧棠生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隨身攜帶的武器上。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臉色白的就像是溺亡而死的鬼。
  ——一旦在星盟法庭被確認有罪,他將遭遇到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懲罰。
  據說所有生物都將被封鎖在精神的囚牢中,他們將徹底與這個世界隔離,外星人的技術將確保他們活得比普通正常地球人還要久。
  然後,他們將被注入所謂的“被害者”的記憶,在精神的囚籠裡以“受害者”的身份一遍又一遍重復體驗當初他們遭遇到的事情。
  當然,所有被星盟法庭確認有罪的罪犯都再也不曾出現在世人面前,關於星盟大法官們對於罪人們的處刑也只有一些模糊地傳聞。可寧棠生一想到自己之前曾經查閱過的那些資料,他還是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
  也許,他確實銀……
  就在寧棠生精神恍惚,難以抉擇之時。
  安全門另一側忽然傳來了有節奏的幾下敲擊。
  寧棠生瞬間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了武器對准了門口。
  是蛇窟嗎?蛇窟這麼快就找到他了嗎?是什麼時候暴露的?是剛才嗎?該死該死該死該——
  寧棠生大腦一片空白,背後汗如雨下。
  然後寧,他聽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聲音,從門後傳了過來。
  “別緊張,我不是蛇窟的人,我也不是來抓你的。”
  “我是來給你提供幫助的……”
  寧棠生震驚地看著門口。
  幾秒鐘後,來人相當輕松的破解了安全門的門鎖,然後一臉淡然地走了進來。
  看到那個人的臉,寧棠生的手扣在扳機上,卻始終無法決定是否要按下去。
  “陸之昭……怎麼會是你?”
  他咽下一口唾沫,有些顫抖地問道。
  陸之昭微微偏頭望向了寧棠生。
  不知道為什麼,陸之昭在這一刻的眼神,讓寧棠生覺得背後汗毛倒豎。
  面前的男人,有什麼地方很怪。
  非常怪。
  這真的是陸之昭嗎?寧棠生甚至產生了懷疑。
  陸之昭的氣息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在對上陸之昭眼神時候,寧棠生甚至覺得自己是因為這幾天的逃亡太過於絕望而產生了幻覺:明明逃亡的人是他,即將失去一切的人也是他,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陸之昭,卻比寧棠生本人看上去還要憔悴和怪戾。
  陸之昭讓寧棠生想到了自己曾經看到過很多次的,那種窮途末路,把身上最後一枚籌碼都完全輸掉,甚至連自己的器官都已經被提前典當出去的賭徒。
  寧棠生可不相信,像陸之昭這樣的人會因為未婚妻的家族覆滅而受到這麼嚴重的打擊。一定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你想干什麼!?”
  寧棠生穩住心神,試探性地問道。他還是沒有放下槍口。
  陸之昭也在看著寧棠生。
  ……上一輩子這個人,好像是被陸太攀給送上了星盟法庭,並且判處了極刑吧。而這這個人留下來的東西,那些實驗室以及非法人體實驗資料則給了他不少的幫助。
  在那充滿了遺憾的上一世,陸之昭正是借用了“農場”的殘余設備和“原材料”,才那麼順利地進行了屬於他自己的研究。
  只不過這一次陸之昭覺得像是寧棠生這樣的人就這樣白白的被逮捕,有些浪費。
  陸之昭長的時間才徹徹底底地復上一輩子所有的記憶。
  幸好,還來得及。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我只是來提供幫助的。當然,你也可以認為這是一次雙贏的合作。”
  陸之昭一字一句地說道,他在房間裡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在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透著一抹不自然的沙啞。
  “陸少爺,不要開玩笑了,你作為陸家人,不可能不知道我現在是怎麼回事。說吧,你究竟想要什麼?!”
  寧棠生急促地開口問道。
  “是啊,我知道你干了什麼——非法人體實驗,器官販賣,非法的人體改造,拐賣Omega,販賣Omega腺體,違禁藥物研究……對了,你還剛好就是這一代的‘農場主’,對嗎?”
  陸之昭若無其事地點出了寧棠生的真正身份。好像完全沒有看見對方驟然變得慘白的臉色。
  “我還知道,只要你能夠離開第一星區,在地球聯盟管轄範圍之外,‘農場’還有許多當初跟迦南人一起設立的資源點,對了,你最大的供貨基地還有實驗室也還沒有暴露。”
  “你,你怎麼知道……”
  如果說陸之昭最開始羅列的那些罪名,寧棠生還能安慰自己是被蛇窟那邊透露出來的。
  那麼,他最大的底牌,“農場”在外星系的實驗基地的位置還有用途,猛然間被一名陸家人這樣掀開,寧棠生還是震驚到無法言語。他險些就要在驚慌失措中對著陸之昭扣下扳機,但是在那之前,寧棠生聽見陸之昭那聽上去異常友好而親切的提議。
  “我希望你能夠替我取出蘇涼的信息腺。”
  “什麼?”
  寧棠生有些搞不懂自己到底剛才聽見了什麼。
  “只有你們‘農場’能夠做到這一點,將一個人的信息腺從本身上剝離下來……我的要求非常簡單不是嗎?作為交換,只要你能夠剝離蘇涼的信息腺,那麼我將幫你離開第一星區。”
  “陸少爺你的要求……”
  “我想讓蘇涼變回beta。”
  陸之昭仿佛知道寧棠生要說什麼,他微笑著應道,眼底甚至泛著一縷甜蜜。
  他若無其事地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我想你應該也不會太在意寧嘉逸了,反正自始至終我也好,寧嘉逸也好,都不過是你眼中的工具。但是,我跟你們這樣冷血無情的人是不一樣的,如果沒有蘇涼,我真的……無法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了。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愛他。比你們所有人以為的還要愛他。但是,事情出了差錯,你知道嗎?他應該是beta才對。他是beta的話,我們一定可以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然而,他變成了Omega,這才讓一切都亂套了。”
  說著說著,陸之昭臉上的肌肉抽搐了起來。
  “我需要讓一切重回正軌。我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才終於擁有了一次重新彌補一切的機會。等他變回Beta就好啦,一切就跟以前一樣了,不過這一次不會再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們在一起了。沒有了那該死的高等級Omega信息腺,蘇涼也會認清事實,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留在我身邊了,不會再被那種惡心的老男人騙了……”
  陸之昭可能已經瘋了。
  這是寧棠生腦海裡閃現出來的第一念頭。
  他實在不能理解陸之昭的想法。
  讓蘇涼變回Beta就能夠讓事情回歸正軌?還有陸之昭又怎麼可能在蛇窟的監視下,將他送離第一星區?就憑著他那個已經被驅逐的陸家少爺的身份嗎?
  陸之昭當然也看到了寧棠生的不信任,但他內心毫無波動。
  寧棠生不過是一個蠢貨,他永遠都不可能猜得到陸之昭的底牌。
  上輩子,陸之昭為了能夠讓蘇涼復活,幾乎跟整個世界為敵。更何況,在事情暴露之前,他一直都是陸家最引以為豪的S級Alpha,那個老男人當時都病得快死了,也讓他順利地接管了一部分蛇窟的外圍勢力。
  只要他願意,他確實悄無聲息地寧棠生送出第一星區,而且他也非常有自信,自己之後將跟蘇涼一起過著幸福而快樂的生活。
  “你可以不信我,也可以信我。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陸之昭微笑著衝著面前的青年說道。
  寧棠生呼吸急促。
  除非他也瘋了才會相信陸之昭的那些狂言。
  他想。
  而就在這個時候,寧棠生手上的監視器閃爍了一下,他低頭瞟了一眼,清楚地看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紅點正在包圍他所在的區域。
  毒蛇們已經在路上了。
  也許是十幾分鐘後,也許是下一秒,繼續留在這裡,他很快就會被蛇窟的人直接帶走,然後,送上法庭。
  寧棠生放下了槍,然後朝著陸之昭露出了一個非常難看的笑容。
  “那麼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愉快。”
  他啞著聲音說道。
  ……
  十分鐘後——
  “砰——”
  在破門器的暴力拆卸下,毒蛇們迅速地衝進了這間散發著惡臭的安全屋。
  然而,本應出現在這裡的目標,此時卻已經消失不見。
  小隊長漆黑的作戰面罩下,表情瞬間凝重。
  三個小時後——
  一艘陸家內部使用的物資接駁船無聲無息地按照規定航線和程序,離開了第一星區。
  某位“偷渡客”在開船前,將一個手提箱交給了陸之昭。
  “按照約定,這是定金。”
  寧棠生說道。
  陸之昭沒有理會她,在確定了手提箱裡的東西後,他轉身離開了港口。
  五個小時後——
  陸家內院。
  一棟溫馨的小屋內部一片溫馨安寧,年輕的女人煲了湯,正在跟自己的丈夫分享。
  而看似無人的小屋花園裡,幾名“毒蛇”正按照慣例進行著任務交接。
  可就在這個時候,毒蛇們倏然轉身,槍口對准了逐漸走近的男人。
  安全防護程序不知為何忽然失靈。
  夜色中,某個人身形晃動。
  ‘
  身份檢測程序在下一秒中給出了男人的身份,可這也沒有讓“毒蛇”放下手中的槍,他們冷峻地看著男人,發出了第一聲警告。
  “停下腳步,不然你將被視為入侵者予以剿滅——”
  身形消瘦,眼窩凹陷的S級Alpha嘴角歪斜,他看著他們笑了一下。
  下一秒鐘,幾枚散發著暗綠色的特質微型炸彈,在草叢中倏然炸開。
  ……
  “砰——”
  一只杯子自從桌面墜落,摔成了粉碎。
  蘇涼愕然地在自己的書桌前直起了身,看向地面粉身碎骨的杯子。
  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自己的胸口有點兒悶。
  清潔機器人迅速地滑了過來,將地上的碎片清理得干干淨淨,可蘇涼在接下來一小段時間裡,卻莫名無法集中精神。
  “蘇涼,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
  然後,他就看到自己的戀人以前所未有的凝重態度走了進來。
  “巳先生?發生了什麼?”
  蘇涼還從來沒有看到陸太攀臉色如此難看過。他的心跳開始變得越來越快。
  陸太攀深深地看著他,在短暫地停頓後,他小心地半跪下,雙手護在少年的身側。
  “陸家本家受到了疑似寧家殘余勢力的攻擊,蘇暖受到了牽連,也受傷了。”
  陸太攀對蘇涼說道。


第88章
  “我姐姐她怎麼樣?她傷到了哪裡?嚴不嚴重?!”
  聽到這個消息,蘇涼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陸太攀穩穩地扶住了蘇涼。
  “蘇暖已經被送進了陸家的私人醫院,根據那邊的反饋,她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她在襲擊中頭部受到了撞擊,所以迄今為止她還處於昏迷的狀態。”
  聽到蘇暖沒有生命危險,蘇涼反而膝蓋一軟,差點沒跌倒在地上。
  他松了一口氣,然而一聽到蘇暖竟然傷到了腦袋而且還在昏迷,剛剛松下來的那一口氣又提了起來,就連胸口都悶悶的。
  “沒有生命危險就好,只要沒有生命危險就可以。”
  他拼命地說服著自己,然後,便在不經意間對上了陸太攀的眼神。
  蘇涼不由一怔,他可以說是下意識地開了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
  陸太攀的表情明顯不太對——蘇涼也說不出來面前的Alpha到底哪兒不對,畢竟男人還是一副沉穩安定的樣子,可是,在那平靜的眼神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暗流湧動,讓蘇涼莫名有一些不安。
  “你沒事吧?等等,我姐受傷進了醫院,其他人呢?其他人……”
  蘇涼沒敢繼續吻下去,他感覺到陸太攀的胳膊收緊了一些。
  沉默了一瞬,陸太攀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啞著聲音回答了蘇涼的問話。
  “蘇暖的附近一直都有護衛,‘毒蛇’絕大多數人都是高等級的Alpha,而這一次的襲擊者,對他們使用了特殊的藥物。”
  藥物……
  聽著陸太攀的聲音,蘇涼只感覺到一股冷流順著脊椎緩緩為蔓延到全身。
  陸太攀並沒有說得特別明晰,可是,在聽到“藥物”這個單詞的那一瞬間,蘇涼立刻就想到了來自於第三軍團軍團長林一飛的提醒。
  “是那種‘藥物’,對嗎?”
  蘇涼白著臉問道。
  那種對於高等級Alpha來說,簡直是一觸即死的可怕藥物。這種藥物能夠在短短幾分鐘時間裡便將一個人地精神力等級拔高到人類難以承受的等級,這真是因為這樣,所有碰觸到這種藥物的Alpha幾乎沒有任何抵抗能力,他們會迅速崩潰,在精神海破裂後思維陷入極度混亂,最後,他們將變成沒有任何理智可言的怪物。
  “沒錯。”
  陸太攀點了點頭。
  事情本不應如此。
  在第三軍團林一飛的提醒一下,所有的“毒蛇”都配備了針對於這種特殊精神類藥物的防護裝置,然而,遇襲的那幾名毒蛇的防護裝置卻那一天晚上沒有緣由地直接失靈了。
  在藥物炸彈炸開的那一瞬間,當時在場的所有毒蛇都落入了瘋狂的深淵。
  幸好,在被藥物侵蝕掉所有理智之前,“毒蛇”們當機立斷處置了自己。
  他們身上倒沒有重現第三軍團那一只小隊的慘劇,然而從目前的狀況來看,他們最後的下場恐怕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迦南戰爭以後,我本來以為我再也不會失去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陸太攀也不知道自己會忽然在蘇涼面前這樣開口。
  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陰森,低沉……脆弱。
  “巳先生……”
  蘇涼看著臉色無比沉重的陸太攀。緊緊地回握住了對方冰涼的手。
  *
  蘇涼很快就乘坐著飛行器回到了陸家。
  陸家私人醫院如今已經被全副武裝的陸家私人衛隊圍得如同鐵桶一般,而毒蛇絕大多數都藏在了暗處。夜色中彌漫著肅殺的氣息,氣氛沉重到好像鐵塊忽然氣化了然後融進了空氣之中。
  蘇涼深吸了一口氣下了飛行器。在幾名護衛的簇擁下,他快步衝進了陸家私人醫院。
  陸家的私人醫院只為陸家上層成員服務,在上一世,無論是蘇涼還是蘇暖,基本上不可能來到這裡進行治療。
  可這一次,因為蘇暖的受傷,整座醫院都被清空了,偌大的醫院顯得空空蕩蕩的,異常寂靜空曠。若是在往常,蘇涼可能會感慨一下,可現在,周圍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是模糊的。在一臉緊張的醫生的指引下,蘇涼面沉如水地來到了蘇暖的病房。
  “姐。”
  推開門,蘇涼看到的,正是躺在豪華病房內的女人,他僅剩的親人。
  小時候,蘇涼總是覺得蘇暖很厲害,無論條件多艱苦,她總是想盡一切地護著他。可現在,在裝載著醫療設備的病床上,蘇暖的身形看上去卻那樣瘦小。原本還能勉強繃住自己情緒的蘇涼,在對上蘇暖枯瘦的面容後,視野一片模糊。
  看到他的情緒不對,醫生和護衛都非常識趣地退出了病房,留下了蘇涼跟蘇暖單獨相處——雖然這對於他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因為蘇暖還處於昏迷之中。
  在寧家那種特殊藥物的作用下,發了狂的Alpha會對自己距離最近的Omega產生非常強烈的攻擊欲。AO之間最基本的吸引力,會被這種藥物放大到極限,最後,原本是親近,愛護和渴望的本能會被直接扭曲成徹底吞噬對方的強烈渴望。這也就是為什麼在第三軍團小隊遭遇的那場嚴重事故中,那位遇難的Omega隊員會肢體不全的緣故。
  那是最可怕的慘劇。
  無論是對於已經死去的那個人,還是依然身處瘋狂,只能永久沉睡的生者來說都是。
  幸好在蘇暖遭遇到的這起襲擊中,在最後關頭那幾名蛇窟Alpha察覺到不對勁,便當機立斷直接開槍互相射擊彼此的要害,徹底摧毀在場Alpha的行動力,也正是因為如此蘇暖才不至於在襲擊中變成一捧碎肉。但即便是這樣,人們發現蘇暖的時候,她依然身受重傷,躺在血泊中昏迷不醒。
  看到姐姐如今的模樣,蘇涼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姐,你別嚇我了……姐……你休息好了就醒來好不好……”
  蘇涼跪在蘇暖的床邊,他雙手握著姐姐的手,哽咽著低語道。
  “對不起,姐,真的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而就在這個時候,蘇涼忽然感覺到蘇暖的手似乎是微動了一下。
  他瞬間睜大了眼睛,屏息凝神地望向蘇暖的手。
  不是錯覺。
  蘇暖的手指,確實是在動。
  “姐?你醒了?!”
  蘇涼頓時跳了起來,他慌慌張張地瘋狂按著呼叫鈴,但眼睛卻始終停留在蘇暖的臉上。也正是如此,他才沒有錯過蘇暖干枯的嘴唇在翕合。
  “你想說什麼?姐,你別逞強,我聽著,我聽著呢——”
  蘇涼立刻湊上前一邊安撫一邊將耳朵湊到了蘇暖的嘴邊。
  然後,他聽到了那一聲難以辨認的,來自於姐姐的低語。
  “小心……是……陸……陸之……小心……”
  蘇涼瞳孔頓時縮緊。
  身後傳來了病房門被推開時發出的聲音,大概是醫生終於趕到了吧。然而此刻的蘇涼根本無暇去理會遲到的醫生。他握著蘇暖的手,哽咽著回應著自己的姐姐:“我知道。我聽到了。姐,你放心,我不會有——”
  似乎真的能夠聽到蘇涼的聲音,蘇暖的手指漸漸不動了,口中也不再有低語傳出。
  她又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蘇涼抽著鼻子,點開通訊器便打算聯系蛇窟。
  可是,他的通訊器,在他的碰觸下,沒有任何反應。
  病房裡除了原本用來穩定蘇暖情況的醫療設備發出的細細嗡鳴,不再有任何聲音,包括……他身後的“醫生”。
  蘇涼面對著蘇暖漸漸站直了身體,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他身後傳來了陸之昭的聲音。
  “這裡所有的信號都已經被屏蔽了。”
  蘇涼回過頭,目光冰冷地看向身穿醫生制服的消瘦Alpha青年。
  門外也很安靜,安靜得讓蘇涼的心跳開始不斷加快。
  “你對護衛做了什麼?”
  他干澀地開口然後問道。
  陸之昭的眼窩早已因為消瘦而凹陷了進去,在燈光下眉骨的陰影打在了他的眼窩上,讓他的眼神看起來十分古怪。
  “小涼,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關心無關緊要的人嗎?”
  陸之昭笑了笑,他嘆了一口氣。
  “算了,這就是你啊……”
  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蘇涼抓住機會便想要反抗。
  然而陸之昭作為S級的Alpha,在武力值上確實超出了他太多太多。
  蘇涼還沒有來及抬手,鬼魅一般的青年便已經直接貼上了他的身側。
  蘇涼只覺得眼角有東西一晃,下一秒,他的頸側倏然傳來了一陣冰涼的刺痛。
  “你——”
  蘇涼身體猛然緊繃。
  一支針管扎在了他的脖頸處,內裡的藥液在短短瞬間已經盡數沒入了他的體內。
  蘇涼想要開口說話,可是,迅速發揮作用的藥物卻連這個機會都沒有給他。
  病房裡,纖弱的少年眼神瞬間渙散,然後無能為力地,倒在了他身側的青年懷中。
  “會好的,”陸之昭死死地抱著失而復得的蘇涼,臉上浮現出了狂喜的笑意,“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小涼,你看,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這一次不會再出問題了,我發誓,這次我們一定可以幸福……”
  說完,他抱著蘇涼走出了病房,邁過地上正在抽搐的Alpha的身體,他熟練地帶著少年消失在了陰影之中。
  *
  頭很痛。
  身體也是。關節干澀得像是每一寸軟骨都嵌入了生鏽的貼片,神經則是被人抽取出來被浸在了硫酸裡。
  強烈的不適感讓蘇涼在睜開眼睛的前幾十秒都無法聚焦自己的視線,也根本無法正常的思考。
  直到有人小心翼翼地貼上來,手中舉著一支注射器。
  “滾——”
  蘇涼完全是下意識地呵斥道。
  對方的手微微一凝,但很快他就熟練地又給了蘇涼一針。
  伴隨著藥物的發揮作用,蘇涼可以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力氣正在迅速流失,但謝天謝地的是,他總算沒有那麼難受了。
  模糊的視野漸漸變得清晰,蘇涼抬起頭對上了陸之昭的臉。
  在看到那個人的一瞬間,自己昏迷前發生的一切驟然重現。蘇涼又一次掙扎了起來,理所當然的,他的掙扎還是那麼微弱而且毫無用途。所以他只嘗試了一小會兒便迅速地放松了身體。
  在這過程中,陸之昭一直看著蘇涼,目光簡直讓後者作嘔。
  “要不要喝水,之前給你注射的安定劑會有一些副作用,比如說頭痛和肌肉酸痛,不過沒關系,這種副作用很快就會好的。”
  陸之昭溫柔地問道。
  蘇涼沒有理他,他戒備地觀察著自己的周圍,越看就越是覺得胸口沉重。
  他顯然已經不在第一星區了,他現在所在的地方很明顯就是某飛船的內部,而從舷窗外的景像來看,他已經身處太空之中。
  “別看了,我們已經離開第一星區很久了,那個老怪物是不可能追上來的……”
  仿佛看出了蘇涼如今內心所想,陸之昭親切而溫柔地低語道。
  “別害怕,小涼。”
  他又說。
  他把手中的水往蘇涼的唇邊遞了遞,想給蘇涼喂水。
  蘇涼想抬手推開杯子,然而動了一下才發現,他現在連動一根手指都很艱難。
  那杯水他沒有喝,陸之昭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戾色,但很快又被他壓了下去。
  “你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
  他像是很親昵似的抱怨道。
  蘇涼終於忍無可忍地對上他的視線:“陸之昭,你對我姐動了手。”
  少年神色無比冰冷。
  蘇暖之前的低語外加陸之昭之後的行為,一切都是如此明晰:蘇暖身上的傷口根本就不是發狂的毒蛇戰士弄出來的,而是陸之昭做的。
  為的,就是讓蘇涼來到醫院然後方便陸之昭下手擄走他。
  一想到這裡,蘇涼只覺得自己喉嚨裡都泛出了些微血腥之氣。
  陸之昭並沒有否認自己的所作所為。
  “是我對不起蘇暖姐,我很抱歉。”他低聲說道,神色凄然,“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如果不用這種方法,那個老男人根本就不會允許你脫離他的控制,我們兩個也沒有辦法再見面了。”
  蘇涼聽著陸之昭瘋瘋癲癲的辯解,覺得自己快要吐了。
  “……陸之昭,你真他媽是個瘋子。”
  “是啊,我是個瘋子。但這又是誰害的呢?小涼,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明明我們可以在一起,我們兩個一直都是那麼好,可是你為什麼拋棄我呢?就因為這輩子,你分化成了OMega,所以,你看不上我了?對嗎?那個老東西等級比我高,比我有權利,所以他比我更好?”
  “……”
  “把我逼瘋的人明明是你。”


第89章
  “你都想起來了。”
  蘇涼淡淡地說道。
  聽到陸之昭在他面前不斷重復著“上一輩子”“這一輩子”什麼的,蘇涼嘆了一口氣。他沒有否認自己重活了一次的事情。
  陸之昭:“是啊,就跟你一樣。”
  他嘆息道。
  “我跟你都擁有一次全新的機會,你知道這有多不容易嗎?但是,你卻背叛了我。”陸之昭聲音變得尖銳,但很快,他迅速地壓低了嗓音,“但是,沒關系的……我不介意。”
  他直勾勾地望著蘇涼,眼神讓蘇涼愈發作嘔。
  “我真的好愛你……你一點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你……”
  陸之昭痴狂地在蘇涼耳邊訴說著自己上輩子的一切——在蘇涼死後,發生的那一切。
  他是如何拼盡一切地守著蘇涼的屍體,又是如何與世界對抗,如何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將蘇涼帶回世間……
  他是那麼孤獨,絕望,後悔萬分,情深不悔。
  然而他沒有等到蘇涼的任何回應。
  *
  大約兩天之後,蘇涼在艙室裡猛然睜開了眼睛——飛船的引擎聲音變得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重力也跟之前有了細微的改變。
  “終於抵達目的地了嗎?”
  他低聲呢喃道。
  就像是他推斷的那樣,沒過多久,他聽見了那令人厭惡的腳步聲。
  金屬開啟之後,陸之昭靠近了蘇涼。他伸出胳膊,將被固定在座椅上,因為藥物而全身無力的蘇涼緊緊地抱在了自己懷裡。
  “我們到了。”
  他欣喜地對蘇涼說道。
  蘇涼垂著眼眸沒有給出任何回應,然而眼中卻閃過一絲深思。
  兩天的時間,通過飛船引擎的聲音,飛船起碼經過了三次遷躍。
  在路過廊橋的時候,蘇涼忍不住偏過頭,他看著舷窗外的星空看了很久,直到陸之昭在他頭頂發出了沉悶的笑聲。
  “不用看了,你不會知道自己在哪兒的。”
  頓了頓,陸之昭又補充道。
  “那個人也不可能追到這裡。”
  在這一點上,陸之昭非常有自信。
  不得不說,寧棠生相當聰明。
  在接管了“農場”之後,他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直接將“農場”的中樞隱藏在了多年前地球聯盟與迦南人的戰場深處。
  上輩子走投無路時,陸之昭也曾經聽聞過“農場”的秘密基地這個傳聞,他曾經想過找到那裡並且在那裡度過余生,但一直到他死,他也沒有找到“農場”最後的根基所在。
  這輩子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沒能找到最後的這片“農場”。
  因為,就算是最喪心病狂,膽大妄為的星盜也不會靠近這裡。
  原本這片區域就是天然的小型隕石帶,更不要說多年的戰爭,讓整片空間都變得極其不穩定,看似平靜漆黑的星空中隨時會出現空間斷層,到處充斥著小型人工黑洞以及當初在戰爭中散落成片的戰艦碎屑。戰爭中使用過的信息干擾儀以及當初無視星盟禁令引發的電磁風暴,至今還在此處盤旋呼嘯,沒有任何導航儀器可以在這裡使用,這就意味著一旦進入此處,就將徹底迷失於空間之中……除非你能夠得到一份“面包屑”作為路引。
  來自於“農場”的加密信號,每隔十分鐘發送一次,帶領著陸之昭的飛船成功抵達了“最後的農場”。
  這裡代號為“伊甸”。
  接駁船的推進器發出了刺耳的轟鳴,飛船在經過了復雜的身份驗證之後,穿越了了當初迦南人留下的密集的自動武器防御層嗎,終於進入了“伊甸”。
  這是一顆人工星球,小巧,精密,但光是看外形就知道,這是迦南人的傑作。
  那上面布滿了遍布了凹痕與溝壑,參差不齊高星域激光炮台與等離子發射器探伸而出,讓這個有著“伊甸”之名的人工星球醜陋得就像是一顆被放大了無數倍的病毒。
  蘇涼死死地看著屏幕上逐漸放大的星球,臉色異常難看。
  不過,很顯然,對於飛行器裡另外一個人來說,這裡卻是他夢寐以求的世外桃源。
  “你之後會喜歡這裡的。”
  他溫柔地對著蘇涼說道。低下頭時候,卻發現懷中少年臉繃得很緊,四處張望,眼睛一眨不眨的模樣,看上去甚至有些緊張。
  “別怕,這些東西都是用來保護我們的。”
  他本來以為蘇涼會像是之前那兩天一樣不會給他任何回應,卻沒有想到蘇涼竟然低低出聲:“這些都是迦南人的東西?”
  陸之昭驚喜地笑了起來:“是啊,這裡曾經是迦南人的最後要塞,迦南人皇帝本來還藏著這枚殺手锏,結果還沒來得及用就——”
  Alpha忽然一點點地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
  而蘇涼在他懷裡揚起了頭:“嗯,迦南人皇帝還沒有來及用就被我的丈夫殺死了,所以要塞只能繼續隱藏在空間亂流深處直到被你還有寧家這種敗類再次利用,對嗎?”
  陸之昭嘴唇的線條變得生硬,他近乎狼狽地開始轉移話題,然而蘇涼卻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很快,飛船降落在了停泊區。氣閘門打開之後,陸之昭帶著蘇涼一步一步地走了出來,來到來到了停泊口的廊橋之上。
  一個戴著金邊眼鏡的青年,正在廊橋的盡頭看著他們兩人。
  注意到了那一抹極其灼熱的視線,蘇涼緩緩地抬起頭。看向了對方,果然正是本來應該已經在審判台上的寧棠生。
  看到蘇涼之後,寧棠生嘴角浮現出了讓人很不舒服的笑容,他快步地迎了上來。首先打招呼的對像卻並非是他名義上的“合作伙伴”而是蘇涼。
  “蛇主夫人。”
  他直勾勾看著蘇涼,刻意地加重語氣。
  “能夠在這裡見到你,可真是我的榮幸啊。”
  “無名”的記憶再一次襲上蘇涼的心頭。
  蘇涼死死咬住牙關才不至於因為憤怒而發狂,但即便是盡到了最大努力,他還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厭惡。
  寧棠生滿意地看著蘇涼的表情,心中暗暗閃過一絲快意——這就是蘇涼,就算他是Siga,就算他把陸太攀迷得神魂顛倒那麼又怎麼樣呢?
  他依然還是落到了自己的手心。
  他的信息腺也是。
  “你的臉色很糟糕。”
  青年的語氣愈發愉悅。
  如果他看向蘇涼的眼神不那麼垂涎欲滴的話,他此時看上去倒是真的有點兒像是個好人了。
  “希望你能盡快調整過來,手術會在幾個小時之後進行。”
  他抬手點了點自己的個人終端,上面浮現出了明顯的倒計時,很顯然是特意給蘇涼看的。
  “這種手術會有一點痛苦,尤其是對於你們這種高等級的歐米伽來說,不管怎麼說,希望你能夠放松精神,畢竟想要熬過去,精神和體力都是非常重要的……”
  聽到“手術”,蘇涼眉頭微蹙。
  “什麼手術?”
  他問道。
  他語氣有一絲緊繃。
  而寧棠生笑容更深,他十分誇張地挑起了眉毛,看向陸之昭。
  “他沒有告訴你嗎?你的這位……戀人……需要取掉你的信息腺。”寧棠生愉悅地說道,聲音略微有些高亢,”這樣你將變回Beta,然後,跟他過上應該有的快樂生活。”
  他異常滿意地看到蘇涼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
  下一秒,蘇涼直接望向了陸之昭。
  “你想要讓這個人,強行剝離我的信息腺?”
  少年的聲音有些啞。
  目光更是銳利如箭矢。
  陸之昭避開了蘇涼的目光,他勉強擠出了一點微笑:“只你會好起來的,你應該知道的,就算是當Beta,其實也沒有什麼,不是嗎?”
  頓了頓,陸之昭又迅速地補充道:“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只是一個小手術,手術很快就會過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蘇涼閉上了眼睛,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痛苦的表情。
  “小涼?”
  “嘔——”
  蘇涼猛然偏頭,干嘔起來。
  “你怎麼了?小涼,你哪裡不舒服——”
  “別靠近我。”
  蘇涼的臉色異常難看,他虛弱得好像都快要抬不起頭。
  喘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抬頭望向了在一旁滿臉看好戲表情的寧棠生。
  “我不知道你們達成了什麼協議,不過,如果你還想讓我活著上手術台的話,就讓仿生人來看管我。”
  蘇涼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要再讓陸之昭靠近我半步。”
  “小涼,別這樣。”陸之昭不由開口。
  “哦?我們的蛇主夫人,就這麼生氣?”
  而寧棠生打量著兩人,卻是一臉微笑地問道。
  蘇涼抬眼看了他一眼,仿佛能夠看出寧棠生此時對他的惡意——被帶到絕境之中,並且馬上就要實施手術取掉信息腺的少年,終於像是心靈防線徹底崩潰了一般,那張讓寧棠生感到無比刺眼的艷麗面容上,緩緩浮現出一絲屈辱和絕望。
  “你就當我是生氣吧,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對他的信息素過敏。”
  話音落下之後,他身側的陸之昭一僵。
  “小涼,你別生氣了,之前你不是都還好好的……”陸之昭的話語在看到蘇涼衣服外漸漸浮現出來的紅痕後戛然而止。
  “你太惡心了。”而蘇涼直視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我的過敏被你激發出來了。”
  *
  雖然寧棠生對蘇涼沒有沒有絲毫的好感,可是,現實就是,蘇涼確實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因為情緒激動引發了原本就很嚴重的信息素過敏症。即便陸之昭只是碰到了蘇涼,蘇涼也會產生過敏反應。
  在經過了檢查確定了這一點後,蘇涼終究還是得到了他所要求的仿生人。
  畢竟,想要得到Siga的信息腺並不是容易的事情,而寧棠生也不打算讓蘇涼在接受手術之前就因為嚴重的過敏反應死去。
  他必須要確保自己得到蘇涼的信息腺。
  “你最好不要有什麼奇怪的小心思。”
  寧棠生替蘇涼扣上了鎖帶,然後他冷笑著對面前的少年叮囑道。
  “畢竟我這兒地處偏遠,能夠向你提供的只有最基本款的戰鬥型仿生人,這也就意味著,如果你亂動的話,它們很有可能一個不小心就扭斷了你的胳膊或者是你的腿。”
  寧棠生說道,目光掃過了戰鬥仿生人懷裡瘦小的少年。
  為了避免意外,寧棠生不僅又給蘇涼注射了一劑藥劑剝奪他的行動能力,更是用漆黑的束縛帶將少年的雙手以及雙腿全部緊縛了起來。
  沒有仿生人的幫助,蘇涼甚至連翻個身都無法做到。
  全身虛弱的少年面色慘白,他垂著頭,被仿生人帶去了專門為他准備的所謂的“休息室”,等待著第二天的手術。
  寧棠生轉過頭來望向自己身側,陸之昭正痴痴地看著蘇涼離開的方向。
  這讓青年忍不住挑眉:“你還真是愛他呢。”
  他發自真心地感慨道。
  只不過,這種來自於瘋子的愛,還真是令人作嘔。倒是難怪蘇涼在得知陸之昭的打算後,會產生那麼嚴重的應激反應。
  陸之昭緩緩地轉過頭來,唇邊勾勒著一抹虛幻的淺笑,他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對未來美好的幻想之中。
  “你曾經答應過我,信息腺的手術不會讓他受苦,你最好遵守這個約定。”
  在蘇涼面前顯得溫柔瘋癲的陸之昭,在對寧棠生說話時,語氣中也透著一抹陰森。
  聽到陸之昭的囑咐,寧棠生倒是依然笑容滿面。
  “當然。”
  他承諾道。
  只不過,在點頭時,青年眼底卻閃過了一絲冷意。實際上,此時的他正仔細地看著自己面前的Alpha,在心中暗暗思考著該什麼時候動手。是的,從一開始,寧棠生就沒打算真正遵守兩人的約定。
  在很久之前,在那個時候“農場”並沒有被追查,寧棠生便已經得知了蘇涼那特殊的分型。
  蘇涼竟然是Siga。
  最完美,最罕見,也是最強大的分型Siga。
  那是寧棠生無論如何都想要拿到手的信息腺。然而針對蘇涼的所有行動,甚至只是對他身份的試探,都被蛇窟冷酷地直接掐滅了,可以說,如果不是之前在這件事情上折損了太多精英,寧棠生覺得自己在第一星區時,恐怕還不會那麼狼狽。
  幸好……
  幸好面前的蠢貨將蘇涼帶到了他的身邊,讓他省掉了最麻煩的工序。
  寧棠生想道,唇邊微笑愈發親切。
  只不過,事情也到此為止了,青年不著痕跡地觀察著身側的S級Alpha。之前的陸之昭確實展現出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能力,但是,這確實一個瘋子。而瘋子是最不好掌握的武器,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他究竟會做什麼。如果任由陸之昭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只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解決麻煩的最好辦法,就是在那個“麻煩”出現之前,消滅它。
  ……
  【等手術完成之後,就把寧棠生殺了吧。】
  陸之昭也在看著寧棠生。
  他已經抵達了“伊甸”,蘇涼的手術也即將完成。
  寧棠生很快就要沒有用了。面前的青年到目前為止依然掌握著“伊甸”的權限,但是,這裡很快就要成為他與蘇涼的最後家園。
  而寧棠生的存在,實在是太礙眼了。
  在殺了寧棠生之後一切都會好辦很多。至於“伊甸”裡的其他的工作人員也很好處理,就按照自己上一次的辦法來就好,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這種低等級的人總會很聽話的。
  “那麼,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廊橋上的兩個人抬起頭,對彼此相視一笑,異口同聲的發出了聲音。
  而與此同時,在仿生人懷裡,在寧棠生眼裡恐懼到臉色慘白的少年,此時卻一臉淡然地抬起了頭。
  在“伊甸”走廊深處冰冷的光線下,少年的眼睛亮得驚人。


第90章
  第二天,蘇涼被戰爭仿生人帶到了“伊甸”的中心區域。
  柔弱的少年在高大的戰鬥內仿生人的懷裡,很顯然今天即將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讓他一夜未睡,他的眼底浮著一層微微的青色,又因為蒼白的臉色,這種疲倦顯得愈發明顯。
  但即便是在如此憔悴的情況下,少年依然漂亮得驚人,他以一種相當舒服的姿勢蜷縮在仿生人的懷裡,當發現中心區冰冷厚實的大門外並沒有陸之昭的身影後,蘇涼睜大了眼睛,然後,他像是不敢置信似的,又四處張望了一下。
  死到臨頭了,終於想起來找Alpha救自己了嗎?哪怕對方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寧棠生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幕。
  他的腳步頓了頓,不由能笑了一下。
  “不用看了,陸之昭不會來了。”
  他一步一步走近了蘇涼,刻意在對方耳邊輕聲說道。
  就在昨晚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差池,寧嘉逸想辦法支開了陸之昭。
  畢竟真實的信息腺剝離手術可不像是他誇下的海口那樣簡單,Omega必須在活著並且清醒的情況下被抽出信息腺,這將是極為痛苦的過程,
  雖然最開始就是由陸之昭本人提出來抽出蘇涼信息腺的。
  不過在目睹了陸之昭對蘇涼那種近乎病態的痴迷後,寧棠生可不希望在如此重要的手術中,陸之昭會因為蘇涼的慘叫而搞事。
  而且……
  要是不出意外的話,陸之昭現在恐怕已經死了吧。
  在“伊甸”附近還殘留著許多當初迦南人留下來的陷阱,而他則是有意無意地告訴對方,在某個坐標內還殘留著當初迦南人用來對付地球俘虜的洗腦藥物留,已經完全走火入魔的Alpha便立刻趁著“伊甸”進入夜晚作息悄悄離開了人造星球。
  “……他不會來了,是什麼意思?”
  蘇涼似乎有些茫然,他小聲地問道。
  “就是你想的意思。”
  寧棠生說道,他看著蘇涼,卻並沒有在後者臉上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恐慌和絕望。少年只是抿緊了嘴唇,臉上卻並沒有什麼表情。
  這是已經在昨晚徹底絕望了。
  還是……依然對自己會獲救抱有無望的幻想?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寧棠生都很不滿意。
  他想看到的,是絕望,惶恐,徹底崩潰的蘇涼,而不是他面前這個看不出情緒,連身體都很放松,只會窩在仿生人懷裡發呆的纖弱美人。
  原本打算直接對蘇涼進行手術的寧棠生,在這一刻忽然改變了注意。
  “走吧,蛇主夫人。該手術了。”
  他忽然說道,但是並沒有直接帶著蘇涼前往手術室,反而繞了一小段路,從“材料區”穿了過去。
  整個“材料區”驟然看上去就像是地球聯盟某些偏遠星區至今還留存的古老水族館。
  巨大的水槽幾乎直抵天際,裡頭充滿了淡藍色的液體,空氣潮濕,冰冷,光線昏暗。
  但這裡絕對不是那種即將進行特殊手術的人會想要參觀的“水族館”——畢竟,只要稍稍靠近一點,你便會發現在巨大水槽中,正懸浮著層層疊疊的慘白肉體。
  無數鋼架自水槽頂部落下,每一座鋼架上,都固定著面容浮腫,被維生管線遮掩得連身形都變得模糊的Omega,其中有男有女,最小的看上去還是幼童,而最大的也不過是將將成年。
  他們明明都還活著,可是看上去卻比真正的屍體還像是屍體。
  果然,寧棠生發現蘇涼的臉色隨著他們的前行變得越來越難看,就連身體都微微顫抖了起來,他直勾勾地看著幾乎一模一樣懸浮在營養液中的那些Omega。
  “這些……這些人……”
  蘇涼喃喃開口。
  而寧棠生並不吝於在他心底加上一把名為“恐懼”的調料。
  “他們都是‘農場’的原材料。”
  寧棠生直截了當地說道。
  “作為蛇主的伴侶,想來你應該知道這些原材料是什麼了,不過你也不用那麼同情他們。”
  青年轉過頭,衝著蘇涼眨了眨眼。
  “他們會經歷的你也會經歷。不過,別擔心,你畢竟是高等級的Siga,跟這些平庸的材料不一樣。我會好好地使用你的信息腺的。”
  不需要再顧忌陸之昭,寧棠生也懶得在裝腔作勢。
  “其實要不是你的身份特殊,我倒是寧願不剝離你的信息腺,畢竟Siga嘛,使用原身的話生產的產品會更加優良——”
  “就像是你在其他‘農場’迫使其他低等級Omega不斷生育那樣,對嗎?”
  蘇涼開口,他聲音顫抖得厲害。
  “他們的孩子……就在這裡了?”
  寧棠生滿意地在蘇涼的眼中看到了巨大的痛苦。
  少年的眼底含著濕潤的淚意,嘴唇上已經被咬出了深深的齒痕。
  “這些試驗……這些買賣……你不覺得殘忍嗎?你們寧家已經個擁有了這麼多財富和權利,即便不依靠這種事情,你們也可以過上其他人夢寐以求的人上人的生活,為什麼你們還要這樣做?”
  聽到蘇涼的質問,寧棠生怔了一下,下一刻,他笑得很開心。
  “啊啊,受不了,你還真是很善良呢。”
  他嘲諷道。
  “弄得我跟壞人一樣。”
  漸漸的,“原料區”到了盡頭,寧棠生此時也欣賞夠了蘇涼的痛苦,他心滿意足地帶著蘇涼來到了手術室。
  雖然每一次手術後都經過了嚴格的清潔,但是整間手術室裡依然縈繞著一縷淡淡的,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手術台和其他手術人員此時也早已准備好。
  在手術室慘白的燈光下,蘇涼的臉白得近乎透明。
  “我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你這樣的人?”
  少年啞著聲音,開口道。
  而寧棠生看著即將被送上手術台的蘇涼,忽然冷笑,他補上了自己之前未說完的話。
  “……既然陸太攀能夠通過屠殺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利,那麼為什麼我不可以?”
  青年推了推眼鏡。
  “反正做的事情都差不多嘛,而且我賣出去的材料可是讓很多家庭獲得了幸福呢。實在不行,你就當是我是一個很有事業心的人吧。至於其他的……啊,對了!”
  他看著蘇涼,嘴咧得很開。
  “我很喜歡看到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高等級Omega,被我送進實驗室時,恐懼到徹底崩潰的樣子。你知道嗎,之前很多人,在被送上手術台前,會嚇得失禁呢哈哈哈,就跟動物沒有什麼兩樣。”
  說到最後一句,寧棠生笑容頓消。
  不過是一半運氣好的廢物而已,老天爺給了這些人高等級的信息腺哪有怎麼樣。終究,他們也只是自己手中的商品而已——
  就在這個時候,寧棠生皺了皺眉。
  不對。
  他想。
  他忽然意識到,聽到他的回應後,蘇涼臉色蒼白,可是,少年的眼睛裡,卻沒有絲毫恐懼。
  一丁點都沒有。
  這是……
  下一秒,寧棠生忽然聽到蘇涼開口道。
  “證據收集完畢了吧?可以行動了。”
  “你?!”
  寧棠生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瞳孔縮得只剩下很小一點。
  在這一刻,蘇涼清澈的眼眸,倒映出了他扭曲而血色盡失的臉。
  然後寧棠生才發現,蘇涼眼睛裡閃爍著一層朦朧的,有規律的細微紅光。
  那是緊貼在少年視網膜上的生物屏,正在不斷劃過的信息流。
  “你的眼睛!”
  “轟隆——”
  “砰——”
  在轟然作響的爆破聲中,蘇涼微笑了起來。
  時間似乎很長,時間又似乎很短。
  短短一瞬,寧棠生已經明白了一切。這一切都是陷阱。從蘇涼被陸之昭帶進“伊甸”,不,不對,也許在蘇涼被陸之昭抓到的那一刻,他們便已經落入了陷阱之中。
  “殺了他!”
  沒有任何遲疑,寧棠生直接對蘇涼身後的戰鬥仿生人發出了指令。
  原本押送蘇涼的仿生人倏然抬手,可是……
  它完全沒有按照寧棠生的內置程序運作。
  恰恰相反,仿生人手中的武器直接對上了寧棠生。
  “喀——”
  隨著一枚激光射出,寧棠生身上的防護罩閃現出一陣猩紅弧光。
  他沒有被激光洞穿,但防護罩破裂後產生的巨大衝擊卻讓他整個人瞬間飛了出去。
  而與此同時,在寧棠生血紅的視野中,他看到了少年身後仿生人一點點開始褪色——
  原本就高大無比的戰鬥仿生人在褪去了光學模擬膜之後,露出了猙獰而漆黑的機械身軀。即便是處於模擬壓縮形態,機甲的身形依舊顯得異常龐大。
  而下一刻,伴隨著哢哢響聲,摩睺羅伽一點點伸展開自己的身軀。
  此次此刻,整個手術室,不,應該說,整顆“伊甸”都在震動,在顫抖。爆炸的巨大聲響,原本“伊甸”的工作人員的慘叫,機體受損的警告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團極其混亂的狂潮。
  在四散的爆炸碎屑中,機甲張開手臂,將手掌心中蜷縮的少年護得密不透風。然後,機艙門開啟,蘇涼只來得及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整個人便直接被納入一個男人溫暖而結實的懷抱中。


第91章 (補字)
  幾天前。
  地點:蛇窟。
  記錄內容:陸太攀與蘇涼的對話。
  備注:該記錄來自於蛇窟最可愛的人工智能“管家”的自動記錄。
  ……
  “巳先生,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姐受傷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對嗎?”
  蘇涼抬頭望向陸太攀,在最開始的震驚後,少年咬著牙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他無比直率地問出了口。
  而陸太攀也沒有任何隱瞞。
  “蘇暖這一次受傷,是因為那個人想要得到你。”
  陸太攀冰冷地說道。
  “蘇暖身上的那些傷口驟然看上去確實很像是因為藥物而徹底發狂的毒蛇所為,但是是那些傷口都是偽裝。那人是故意的,他很清楚那種藥物的表現形式,發狂的Alpha會對Omega產生非常強烈的攻擊欲望,而所有的毒蛇在被藥物襲擊後都會被送往蛇窟,蘇暖作為Omega必須得到重點保護,為此我們會將兩者盡可能分開,這樣一來,最優先選擇就是將蘇暖送往陸家私人醫院,那裡是陸家的地盤,可以方便他進行後續活動。”
  伴隨著陸太攀的解釋,蘇涼的臉色越來越沉。
  他的眼睛中仿佛燃著兩團火焰,那是極度憤怒的火焰。
  “是陸之昭,對嗎?他跟寧棠生合作了,他幫助寧棠生逃走,寧棠生給他提供那種該死的藥物好讓他對毒蛇實施襲擊——”
  蘇涼的臉越來越白,因為太過於強烈的厭惡和憤恨,他說話時候身體不自覺地微微發抖。
  “是的。”
  陸太攀看向蘇涼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心疼。
  他斟酌著自己接下來的詞句,因此停頓了一瞬之後才完全開口。
  “我們已經安排了替身,在陸之昭帶走替身之後,我會盡快安排你去探望蘇暖。”
  “替身?”蘇涼疑惑地看著陸太攀。
  “陸之昭想要得到你。而且我們查到他已經安排了一艘星際遷躍飛船打算在今晚離開。按照我們的推測,他打算在綁架你之後直接逃離地球聯盟,去跟潛逃中的寧棠生會和。”說到寧棠生,陸太攀眸色幽深,“……而我們需要通過他,定位寧棠生的所在之處。我很抱歉,小涼,陸之昭傷害了你的姐姐,襲擊了毒蛇,我們依然得暫時留著他的命。因為我們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寧家最後的農場就是迦南人皇帝當初在戰爭末期為自己准備的反攻武器,那是一座集結了末期迦南最高武力裝備的人工星球,當時我們很幸運,沒有讓迦南人皇帝來得及啟動它。”
  但即便是沒有被啟動狀態的末日武器對於整個地球聯盟的人民來說依然是一枚定時炸彈。
  誰都不知道任由迦南人的戰爭武器留在喪心病狂的“農場”手中最後會變成怎麼樣。更何況他們有理由相信,寧家所謂的自行“研發”出來的那種針對地球高等級Alpha的藥物,很有可能也正是當初迦南科學家們制造出來的生化武器。
  “我們必須找到那玩意,然後的跟寧家一起,徹底摧毀。”
  陸太攀輕聲說道。
  他有些自責地看著蘇涼。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蘇暖對於蘇涼來說代表著什麼。
  “在替身與陸之昭成功見面前,你可能需要再等幾個小時。”
  Alpha有些生澀地說道。
  “我很抱歉。”
  “不,不行——”就在這個時候,蘇涼忽然開口說道,他對上了陸太攀的眼睛,神色無比鄭重,“如果是替身的話,陸之昭一定可以看出來。”
  蘇涼一想起之前幾次跟陸之昭的會面,再回憶起對方之前那種瘋狂到令人害怕的眼神,心頭再一次泛起了惡寒。
  “他對我……一直有種非常變態的迷戀。如果是替身的話,他一定會發現不對。”
  蘇涼鄭重其事地說道。
  “涉及到如此重要的事情,我們必須要保證事情萬無一失。我不希望再聽到任何毒蛇的傷亡消息,然而,按照你之前的計劃……會有很多人受傷和死亡,不是嗎?”
  畢竟,作為曾經的戰爭堡壘,那上面最不缺的就是專門針對蛇窟而研究出來的特殊武器。
  “小涼……”
  “既然陸之昭想要綁架我,那麼我就讓他綁架好了。我會配合你們,然後想辦法找到寧棠生的藏身之所的。”
  “不,這太危險了。”
  一聽到蘇涼的提議,陸太攀可以說是下意識便說出了拒絕。
  他甚至可以任由自己充當替身,但是蘇涼絕對不行!
  可蘇涼卻在此時直勾勾地看向了自己的伴侶。
  “我知道陸之昭是個瘋子,他確實很危險。”蘇涼嗓音有些沙啞,語氣卻很堅定,“可是,我也不是那麼弱的人。再說了……巳先生,你會保護我的。對吧?”
  “……”
  “有你在的地方,對我來說,就沒有危險。”
  房間裡回蕩著年少Omega對男人的低語。
  每一個字中都洋溢著蘇涼對著陸太攀的絕對信任。
  ……
  時間:現在。
  地點:代號“伊甸”,曾為迦南人戰爭堡壘,現為N農場最後基地。
  隨著毒蛇在“伊甸”中的快速推進,原本已經亂成一團糟的堡壘在一連串的爆炸以及震動之後,漸漸回歸了寂靜。
  原本的信息素剝離手術室內,此時也早已是一片狼藉。
  當然,沒有什麼人做出反抗,在看到驟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陸太攀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快要被嚇瘋了。他們異常乖順地被陸太攀制服,並且被打入了剝奪行動能力的肌肉抑制劑,那當然,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寧棠生也不例外——之前他為了控制住蘇涼而使用的那種保持肌肉松弛的藥物,被人以其人之道還以其人之身。
  青年半躺在冰冷的廢墟裡,雙目充血地看著陸太攀小心翼翼低頭替蘇涼解開了束縛帶。
  而此時,少年人的嘴唇已經被吻得微微發腫。在男人替自己解開了所有桎梏之後,少年一邊甩著手,一邊靈巧地從機甲上跳了下來。
  到了這個時候,寧棠生就算再蠢也知道,蘇涼就連最開始那因為藥物作用而完全無力的狀態也是假裝的。
  “……是什麼時候?”
  他聲音沙啞,每說一句話,口唇間都在往外溢著鮮血。
  蘇涼笑眯眯地看著他,眼神卻很冷。
  “嗯,如果你是說整個計劃的話,從一開始我就不是孤身一人呢。”蘇涼微微躬身,好讓寧棠生能夠看到自己的眼睛。
  他點了點自己的眼角,清澈的眼眸中頓時又泛起一陣微紅的波瀾,那是管家在信息流中聽到了他與寧棠生的對話,特意為此做出的回應——蛇窟最新研發的虹膜生物屏,完美地撞在了幾乎大半個“管家”,就那樣落在了蘇涼的眼睛裡。
  即便是陸太攀沒有那麼瘋狂地直接在“伊甸”內部運用光學膜布偽裝仿生人,蘇涼也可以直接利用“管家”,徹底掌管飛船和“伊甸”中的所有機器人。
  為了讓蘇涼安全,陸太攀幾乎快要把少年偽裝到牙齒。
  “我倒是還挺慶幸我來了這裡,不得不說,寧棠生,你很聰明,將大本營安在這種鬼地方——只要稍微靠近一點,蛇窟的飛船一定會被陸之昭還有你的人發現,但是只要拉到安全距離,這裡的空間亂流便會瞬間擾亂信標,讓人根本無從跟蹤。你一定很自信吧?畢竟,藏在這裡,除非是經過了你的審查,不會有任何人可以跟到這裡來。”
  蘇涼喃喃說道,語氣中有一絲細微的後怕。
  “所以你到底是怎麼做的?”
  寧棠生還是無法想通,事情到底是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就像是蘇涼說的那樣,按照道理來說,除非擁有他給出的信標,不然沒有任何一艘飛船可以通過追蹤之類的進入“伊甸”所在的星域。
  更不可能像是這群“毒蛇”一般從天而降,然後徹底毀掉他這麼多年來的心血和基業。
  “秘密。”
  蘇涼眨了眨眼睛,並沒有回答寧棠生。
  不過在這句低語之後,他還是下意識地回過頭,目光與陸太攀輕輕一觸。
  無論是陸之昭還是寧棠生,都沒有想到,蛇窟之主會如此快就把像征著蛇窟第二主人的“蛇鱗”給了蘇涼。
  那一枚藏於手指上的“鑰匙”不僅僅代表蘇涼擁有對蛇窟的管理權限,也代表著蘇涼“擁有”蛇窟之主的本命機甲。
  更何況,他本來就非常罕見的,以Omega的身份,得到了摩睺羅伽的承認。
  當他從昏迷中醒來之後,他立刻就用自己的權限開始遠程呼喚摩睺羅伽。
  作為整個銀河系中最傳奇的機甲網,摩睺羅伽確實做到了。那是其他機甲師想都不敢想的奇跡,即便隔著空間斷層以及整片戰場上最為混亂的干擾,機甲依然准確無誤地帶著陸太攀川,穿越了大半個宇宙,直向蘇涼而來。
  而且蛇窟的部隊,只需要跟在自己老大屁股後面走就好了。
  “……寧棠生,你只需要知道,你將會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受到懲罰就可以了。”
  蘇涼一字一句地對寧棠生道。
  在兩人對話的短短過程中,幾名毒蛇進入了手術室。
  看到他們漆黑的身影,蘇涼愈發安心——他們的到來,代表著“伊甸”已經被徹底被毒蛇所控制。
  寧棠生被人架了起來,並且扣上了鐐銬。
  也就是這麼片刻的功夫,之前得意洋洋的青年,看上去卻像是憑空老了好幾歲。尤其是當他發現,扣在自己身上鐐銬上不僅有蛇窟的標志,還有星盟地特殊印記時候,整個人更是顫抖不已。
  “當初我就不應該讓陸之昭活著,再來一次,我一定……我一定要殺了他……”
  青年忽然啞著聲音,喃喃地說道。
  是啊,在他得到陸之昭的幫助脫離了第一星區之後,他就應該遵循自己本心,直接將那個男人徹底干掉,從此再也不回地球聯盟。
  這樣的話,他根本不至於淪落到如今這般徹底無望的境地中來。
  “不,就算再來一次,你也不可能逃離法網。”
  蘇涼在他身後發出了冷笑。
  “你擁有人上人的生活,可是你不滿足,在你擁有了錢之後,你還想擁有權勢,在你擁有權勢之後,你又渴望著更高等級的腺體,你永遠都不會滿足,所以即便沒有陸之昭,你還是會對我下手,然後……你還是會像是今天這樣,失去你本不該得到一切。”
  “寧棠生,你終將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蘇涼聲音冷峻。
  “哈,代價?是啊,所有人都要付出代價的……”
  聽到少年的宣判,寧棠生眼中突然閃現出瘋狂的邪光,他的聲音又尖又高,神色更是瞬間變得無比扭曲。
  “——打碎他的下顎。”
  在他身側的毒蛇立刻意識到不對,無需多言,早有豐富經驗的戰士迅速抬手。
  然而他們還是晚了一步,說時遲,那時快,寧棠生直接咬碎了自己口腔內側一顆特殊的“假牙”。
  “你也會付出代價的——”
  寧棠生含糊不清地說道,口中頓時冒出一股鮮血。
  然後。他狂笑著閉上了眼睛。
  他早就在“伊甸”中裝配了自毀裝置。
  隨著他口腔內部特殊按鈕碎裂,面前這些偽善毒蛇所想要拯救的那些“原材料”會被直接銷毀。
  緊接著,之前被他安放“伊甸”內部的藥物炸彈會瞬間爆炸,那些精心研制出來的藥物會充斥在“伊甸”的每一個角落。是啊,眼前這個天真而愚蠢的Omega不是想要救人嗎?不是口口聲聲說,要讓他失去一切嗎?
  那麼,他也會讓蘇涼失去一切。
  陸太攀,蘇涼,終將與他一起落入地獄……
  寧棠生心滿意足地想到,可是一秒過去了,然後是兩秒。
  預想中的爆炸聲並沒有響起。
  在他身側,所有毒蛇身形沉穩,隔著作戰頭盔也可以感覺到冰冷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
  像是落入了最極致的噩夢之中,寧棠生睜開眼睛,呆呆地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一對礙眼的情侶。
  陸太攀習慣性地將少年護在了自己的懷裡。
  而少年也像是早已熟悉男人的所有動作,毫不顧忌地縮在Alpha寬厚的胸膛裡,他的臉上浮現出了近乎明媚的微笑。
  蘇涼就像是知道寧棠生在想說什麼。
  “……如果你覺得只要咬碎你嘴巴裡那玩意兒,就可以引爆所有炸彈和殺害幸存者的話,很抱歉,你要失望了。”
  蘇涼平靜地說道。
  “它們早就被我拆除了”


第92章
  寧棠生陷入了徹底的崩潰。
  在意識到自己真的再也沒有任何底牌,而且即將迎接星盟的審判之後,他瞬間涕淚橫流,臉色扭曲。
  “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吧,寧家的家主又不是我,我只是一個負責人而已,‘農場’的生意也不是我一個人負責……”
  他胡亂地喊出了許多名字,用來開脫自己的借口無比可笑,在發現沒有人在乎之後,他轉而開始謾罵和詛咒。
  過於尖銳的哭喊聲傳到蘇涼耳中,讓他有些不太舒服地皺了皺眉頭。
  也許真的是因為昨夜的工作實在才過勞累,蘇涼發現自己現在有點兒暈乎乎的,視野有一瞬間的模糊。好在寧棠生的哭喊也沒能持續太久。毒蛇戰士們面無表情地將星盟提供的,某種特殊的頭盔罩在了寧棠生的頭上。這種可以截斷精神與身體之間聯系的頭盔讓寧棠生的身體頓時變得僵直,他的頭低垂了了下來。
  籠罩在頭盔之內的他大概依然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發狂哭喊,但現實中的他,卻像是一具還活著的屍體,在接下來的飛行途中,他將會一直處於這種特殊的“沉睡”之中、
  不過即便是這樣,對比星盟審判之後的日子,這也能算得上是寧棠生這令人憎惡的人生中,最後一小段可以稱得上“安寧”的時光。
  只是,他的遭遇,對於蘇涼和陸太攀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
  蛇窟的精銳部隊完全控制了“伊甸”,並且開始著手研究和逐步拆除這顆人工星球上殘留的,可能對地球聯盟或者是其他銀河文明造成傷害的武器和資料。至於那些被寧棠生當成“原材料”的Omega受害者們,也被迅速地營救出來,他們將會在睡眠艙裡度過這段過度時光,直到抵達地球聯盟後再在最近建立好的受害者生活基地裡被喚醒。
  上一批受害者們已經讓蛇窟研究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精神安撫程序,這些受害者們大概還是會經歷一段非常艱難和痛苦的日子,但是他們終將從過去的噩夢中走出來……
  歷經了多日的任務,蘇涼看著周圍忙碌而井井有條的人群,他終於松懈了下來。
  回到蛇窟位於軌道上的主艦艇後,蘇涼在蛇窟之主專用的生活艙內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幸好一切都圓滿解決了,沒有出什麼意外也沒有人受傷……不過也真的好累,完全搞不懂寧棠生這種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啊在自己住的地方放那麼多炸彈,他就不擔心萬一有人操作失誤最後大家一起完蛋嗎?”
  蘇涼嘆著氣,不解地嘀咕道。
  “真的累死我了……唔……”
  蘇涼捋起袖子,一眼便看到了自己依舊泛著微微粉色的皮膚。是對陸之昭的信息素過敏還沒有退去?蘇涼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然後迅速地脫掉了之前穿著的外套。
  他換上了全新的生活服,然後發現平時很舒服的衣服,今天似乎變得有些粗糙。
  但蘇涼也沒有太在意,因為在這一刻,生活艙室有人比不舒服的衣服和身體上奇怪的發熱跟值得他在意。
  “巳先生?”
  蘇涼試探性地往陸太攀的身邊靠了靠。
  “是還有什麼問題嗎?”
  他小聲地問道。
  他發現陸太攀今天要比往常沉默許多。明明寧家的罪惡“農場”已經被搗毀,迦南人留下戰爭極其也被蛇窟控制,所有值得擔心的事情都已經被解決,然而,縈繞在Alpha身上的精神力,卻依然有一種微妙的躁動和狂暴感,陸太攀信息素裡那種獨特的冰冷氣息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在最開始蘇涼還以為,陸太攀之所以給人如此具有威脅感是因為當時他們還在任務中,可現在一切都已經完事了,可陸太攀給他的感覺依然像是風暴來臨之前的大海,看似平靜的海面下,卻繼續著令人害怕的狂暴。
  這讓蘇涼有些擔心。
  在聽到蘇涼的呼喚後,蛇窟之主沉默了一會兒。
  “結束了……”
  許久之後,男人終於開口了。
  蘇涼注意到陸太攀神色中蘊含著一絲痛苦,他整個人就像是已經繃到了極限的弦,正在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把積蓄的情感爆發出來以免傷害到他人。
  而少年已經很久都沒有看見過這樣壓抑的陸太攀。
  男人的眼睛深沉得像是兩團永夜的影子。
  下一刻,陸太攀陡然上前,將瘦弱的少年一把納入自己的懷抱。
  “是啊,一切都結束了。”
  陸太攀喃喃道。
  “我永遠不可能讓你再參與到如此危險中的任務中來……”他的聲音非常的低沉。
  “小涼,我後悔了、”
  “我……我不懂?”
  蘇涼完全不懂,為什麼一切都如此圓滿,可是他面前的男人卻顯得這麼難過。
  “我敗給了我自己。我曾經對自己說,我絕對不要成為父親那樣的人,我不應該將自己的伴侶困在囚籠中,我必須要要尊重他們的意願,可是,現在我必須很抱歉的告訴你,小涼,我無法做到自己承諾的事情——我想把你鎖起來,我想把你困在蛇窟,我甚至想要打造一座獨屬於你的監牢,我想讓你成為只有我一個人得以見到的珍寶。我知道你有非常遠大的志向,我也知道你的能力遠超其他人,可我依然想把你困在我制造的籠子裡,讓你永遠不見天日。”
  “這幾天你不在我身邊,而是跟陸之昭這樣的東西在一起,我嫉妒得快要瘋掉,也害怕得快要瘋掉……”
  陸太攀沙啞地說道。
  在蘇涼因為昏迷而被困於陸之昭飛船上的那幾日,陸太攀已經無法回想自己當時是怎麼度過的。
  像是被沉入了深深的海底,周圍一片黑暗,海水冰涼,而強大的壓強幾乎快要把他整個人壓成一團漆黑凝重而苦澀的石像。
  陸太攀向來清楚自己的能力。他地能力遠超他人,而且他一直都有這個自覺,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在沒有蘇涼的時候,脆弱到不堪一擊。
  他簡直不敢想像,如果在這個任務中蘇涼真的出了什麼意外,他究竟該如何度過剩下的人生。不,,他根本就不需要去想,因為他不可能在沒有蘇涼的世界裡生存……
  蘇涼聽著男人毫不遮掩的傾訴。
  有那麼一瞬間,他沒能出聲,在他心目中總是如此強悍,冰冷,沉穩的男人竟然顯得如此的脆弱……這真的是陸太攀嗎?然而在疑惑中,蘇涼發現自己已經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然後抱住了蛇窟之主。
  他這才意識到,在短短幾日之間男人竟然憔悴了那麼多。
  一股微妙的心疼瞬間湧上蘇涼的胸口。
  “……其實我也沒將誒有什麼很大的志向。”少年靠在了Alpha的胸口,“如果,我是說如果,巳先生真的很想把我鎖在籠子裡,那麼……那麼就鎖吧……”
  蘇涼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了自己被面前的男人鎖在金絲鳥籠裡的畫面,他非常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並沒有生出任何反感。
  如果是面前這個男人的話,大概無論對自己做什麼都可以吧。
  奇怪的,甚至讓人有些羞恥的念頭劃過心間。
  蘇涼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湧現出這樣的念頭。
  “就算你真的跟之前的蛇窟之主一樣發了狂,想要把我囚禁起來也沒關系,只要能夠跟你在一起,我想,我應該怎麼樣都可以……”
  感覺到陸太攀一瞬間加重的擁抱力道,蘇涼在暈頭腦脹中,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該死,他怎麼會把自己心裡的想法說出來?
  而下一刻他便知道了為什麼。
  “你在發燒?”
  陸太攀立刻意識到了蘇涼身體的不對。
  “我……我不知道……”蘇涼喃喃自語。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的身體徹徹底底被陸太攀的信息素縈繞的那一刻,蘇涼就覺得自己的頭瞬間就變得更暈,而原本以為只是對陸之昭信息素過敏而引發的紅疹,實際上只是因為他在高熱之中以至於皮膚全部都開始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第93章 完結
  注意到蘇涼情況不對,陸太攀當即神色大變立刻喚來了醫療官。
  這一次跟隨蛇窟行動的依然是那位年長而嚴厲的Beta醫療官,他很快就趕到了艙室,並且對蘇涼做出了初步的檢查。
  然後,他看著自己個人終端上傳送出過來的各種數據,臉色一點點變得復雜。
  醫療官的反應讓蛇窟之主變得異常緊張。
  “他怎麼樣了?”
  陸太攀問道。
  “之前在任務中,陸之昭曾經給小涼注射了肌肉松弛藥物,之後小涼又對那個人的信息素嚴重過敏,負面因素疊加也許對他身體造成了損傷,情況嚴重嗎?”
  在蛇窟時候陸太攀身患信息素紊亂症隨時可能會死,可蛇窟之主卻從未因此有過任何情緒波動。然而此時,陸太攀的反應卻像是徹底慌了神。醫療官忍不住抬了抬眉梢,他沒有第一時間回應神色緊張的陸太攀,而是忽然轉頭望向了床邊暈乎乎的蘇涼。
  少年因為暈眩,此時顯得異常乖巧,年紀也比實際看上去更小……醫療官嘆了一口氣。
  “你感覺怎麼樣?你覺得還能起來然後吃一些東西嗎?”他問。
  “吃東西?”
  蘇涼有些茫然,然後他點了點頭。
  “可以。”
  “那就好。”醫療官在自己的醫療終端上點了點,同時說道,“我馬上讓人送高能量地營養液過來,味道可能不太好,但是時間緊張,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能吃多少吃多少?醫療官的叮囑讓蘇涼愈發迷茫。
  而做完這些後,醫療官才一臉嚴肅地轉過身來,對上了陸太攀。
  “蛇主大人,你需要盡快騰出一艘飛船,最好是物資船——物資船的生活空間通常比較大而且也比較穩固。最重要的是物質船上殘留的其他Alpha信息素更少一些。但即便是這樣,你依然需要安排人對那艘船進行深度的信息素清潔,尤其是不能有任何Alpha信息素殘留,因為以你的狀況,在待會如果察覺到其他Alpha的信息可能會太過亢奮。我會列一個清單,你按照清單對那艘船進行一些軟性布置……”
  聽到這裡蘇涼還是滿臉迷糊,所陸太攀的眼睛卻漸漸亮了起來。
  他心中隱約浮現出了一個猜想。
  “醫療官先生,我到底怎麼了?”蘇涼咬了咬嘴唇,忍不住追問道。
  而醫療官這時候才給出了他明確答復。
  “你的分化完成了。”
  他說。
  但緊接著,醫療官又補充了一個,讓蘇涼完全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的重磅炸彈——
  “不過大概是因為你的分化實在推遲了太久,所以在你的分化完成之後你立刻進入了發q期。”
  “……發,發q期?”
  蘇涼完全傻眼了。
  這是一個完全超乎他預料的消息。
  他本來以為……這個特殊的時期距離自己還很遙遠,畢竟分化之後,正常的Omega一般要過半年或者一年左右才會迎來迎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q期。
  在此期間,Omega會發出非常強烈的訊息,並且對Alpha抱以強烈的渴求。那是一種以人類的意志根本無法抑制的渴求。即便是對於已經結成配對擁有標記的Omega來說,這也會是非常艱難的考驗。
  更不要說,沒有標記,偏偏又有一名高匹配度Alpha在身側的Omega。
  醫療官看了一眼完全沒有回過神來的少年,在心中無聲地嘆著氣,他轉頭望向了自己身側的蛇窟之主。往日裡殺伐果斷的男人,此時看上去也有一些慌亂和緊張。
  “……別光顧著高興,蘇涼少爺本來情況就很特殊,這裡有沒有特殊的隔離室,殘留在飛船裡的Alpha信息素會是大問題。”說完醫療官一臉嚴峻,他用儀器檢查了一下陸太攀的身體狀況。結果完全不出意料,面前的男人實際上也已經感受到了蘇涼的變化。
  畢竟,陸太攀早就已經是發育成熟的年長ALpha,他的身體早就已經察覺到了蘇涼的變化,並且對他做出了回應。
  如果蘇涼是醫療官的話,大概會明白,為什麼他那位冷峻內斂自持的巳先生,卻會在方才顯得如此暴虐,恐慌和脆弱。但現在,年輕的Omega已經徹底懵掉了。
  而就在此時,金屬門驟然滑開。
  管家推著小推車,將一大包高能營養液送進了艙室。
  “蘇涼少爺,考慮到你目前處於特殊階段,我為你准備了所有你可能會喜歡的口味。”人工智能的眼睛亮得好像是燈泡,當然,對於自己過於明亮的雙眼,人工智能給出的回應是,它不小心弄壞了仿生人驅殼的雙眼激光投射功能。
  看著蘇涼驚人的營養液,蘇涼心情反而放松了一些。
  “我覺得我大概也用不了這麼多吧。”
  他小聲說道。
  按照管家准備的營養液數量,他大概能喝到所有飛船回到地球聯盟。
  “蘇涼少爺,你需要盡快地盡快攝入足夠的營養液,如果有時間的話,請去睡眠艙進行短暫的休眠以應對接下來的……流程。”
  醫療官在此時也看出來了,做了好多年beta的蘇涼,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情況地嚴重性。他不由提高了聲音,提醒了一句。
  不過下一秒醫療官的聲音就迅速放軟了:“接下來,幾天你可能根本沒有機會攝入食物。”
  醫療官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滿臉憂慮。
  怎麼就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呢,他心疼地看了蘇涼一眼。
  少年身形真的很瘦弱,即便是在蛇窟這麼久了也沒養出多少肉,之前又經歷了長時間,高強度的絕密任務,精神緊繃估計也沒有怎麼睡眠,體脂率目測應該比在蛇窟時還要低一些……這根本就不是進入特殊時期的好時候,但這個時候,也沒有辦法了。
  而在另一邊,蘇涼聽著醫療官的叮囑,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那倒也不至於啦……”
  蘇涼在心中非常小聲地反駁了醫療官一句。
  *
  兩天後。
  薛銀環頭暈腦脹地登上了接駁艇,從“伊甸”返回了蛇窟飛船主艦。
  平日裡總是精神百倍的娃娃臉毒蛇如今已是一臉菜色,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間裡補個眠。他就看見醫療部的主管急匆匆地從走廊另一頭衝了過來,看到他時,主管眼睛驟然一亮。
  “薛隊長,太好了,你在這!”
  薛銀環一愣,莫名的,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可不管醫療部的事。”
  他指了指自己。
  可是那名主管卻已經不管不顧,直接用雙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你沒有看任務更新嗎?蛇主大人已經把最高控制權臨時移交給了你,醫療部這邊剛好有個小問題需要你做出決斷。”
  然後,幾分鐘後薛銀環就滿臉懵逼地站在了醫療部的特殊禁閉室前。
  他看著隔離窗後面那位舉止怪異的Alpha,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主管會抓著他不放了。
  在禁閉室裡,那位不成人形的青年,正是曾經的陸家少爺陸之昭。可是現在看陸之昭的樣子,明顯已經陷入了徹徹底底的瘋狂之中。這種瘋狂甚至跟精神力崩潰引發的那種癲狂還不一樣。畢竟如果是精神力崩潰,Alpha也不至於像是現在的陸之昭,這樣時不時便要痛哭出聲,他跪在牆角,衝著虛空不停地發出奇怪的嗚咽。
  “是的……我錯了,求求你原諒我……我回來了呀,我真的回來了……我沒有想過要騙你……”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為什麼……為什麼又是這樣?”
  “為什麼你還是不要我?!我這次很小心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
  “他,這是怎麼了?”
  薛銀環忍不住問道。
  醫療部的主管跟薛銀環一樣,也是臉色慘淡:“之前目標陸之昭在任務中蛇主大人,擊潰了精神海,他的精神力到了B級,但是之後卻表現出了S級的等級。”
  “然後?”
  “根據我們的初步檢測,目標為了重新提升自己的精神力等級,違規使用了寧家給他提供的特殊藥物,當然他在使用之前還是非常謹慎的,他使用的是稀釋後的安全版本。不過……”
  “好吧,我懂了,副作用,對吧。”
  薛銀環一臉無趣地說道。
  那名主管點了點頭。
  “沒錯。寧家的藥物還是對他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損害。”
  想要再次提升已經嚴重受損的精神力,是要付出代價的。
  而對於陸之昭來說,他付出的代價跟某些人比微不足道,但對於他自己來說,這代價有些殘酷。
  曾經的天之驕子,如今被困在了某個極其痛苦無望的噩夢之中。
  他再也無法再回到現實,只能一遍一遍在瘋狂中重溫自己的噩夢。
  “……我們目前沒有辦法對他進行任何有效的治療,可是如果再繼續下去,他很有可能會因為長時間的癲狂身體衰竭而死。”
  小主管露出了一個牙疼的表情。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使用星盟提供的那種隔絕精神力與身體聯系的特制頭盔,但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意味著目標會一直一直重復自己的噩夢,即便是他精神已經完全無法承受,可因為身體還可以支撐,他就會一直繼續……這已經接近於星盟的那種傳聞中的刑罰了。我不確定對他實施這種程度的‘治療’符合人道基本法。”
  一聽到這兩個選擇,薛銀環簡直頭痛欲裂。
  “啊啊啊,煩死了……這種事情,我最不擅長了。要不,我還是去問一下老大吧——”
  薛銀環下意識就想溜,可就在這時,旁邊有人十分淡定地接過了他的話頭。
  “不用去找蛇主大人了,他目前並不在飛船上。而且他應該也沒有功夫理會這種小事。”
  “黑曼巴?你來了!”
  薛銀環一臉驚喜地望向自己的友人。黑曼巴還是一臉沒有什麼表情的樣子,他轉頭望向了醫療主管,然後平穩地開口:“直接給陸之昭使用星盟頭盔,讓他活著。”
  一聽到黑曼巴替自己做出了決定,薛銀環立刻也點頭同意了第二種方案。
  “唉,算了,也對,陸之昭這人渣說白了也確實是陸家的少爺,等他撐到地球聯盟然後再說吧。”
  薛銀環嘟囔道,結果剛好,跟黑曼巴淡然地低語重復了。
  “讓陸之昭死在這裡,確實太便宜他了……”
  薛銀環一怔。
  是錯覺嗎,就在剛才……他竟然覺得黑曼巴顯得有些微妙的恐怖。
  薛銀環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黑曼巴。對方好像跟往常有點不一樣?注意到了薛銀環的視線,黑曼巴轉過頭。
  “怎麼了?”
  他輕聲問道。薛銀環搖了搖頭,覺得剛才在那一瞬間在黑曼巴身上探查到奇怪氣息,應該真的只是一種錯覺。
  作為蛇窟裡最老實最好欺負的黑曼巴,怎麼可能真的有那麼凶殘的氣息嘛。
  薛銀環樂天的想道。
  然後,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轉到了另一個地方:“等等,你還沒跟我說呢,老大怎麼不在船上?他為什麼連普通事情都顧不上了,還把這該死的控制權轉交給我……難道這附近還有什麼迦南人設立的隱藏陷阱?!”
  說到最後一句,薛銀環眼睛都亮了,整個人瞬間躍躍欲試。
  然後,他便收到了黑曼巴無比微妙的一瞥。
  “咳,這個嘛……”
  *
  與此同時。在艦隊的正中心某片被隔空的區域內,有一艘看上去略有一些孤單的飛船。
  飛船的運行在自動人工智能的把控下運行得異常平穩。
  然而在飛船內部精心布置的艙室之內,少年卻覺得自己正處於暴虐的風暴與海浪之中。
  時間的流逝仿佛已經沒有了意義。
  巨大的熱量與衝擊更是讓蘇涼大腦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那肆虐的風暴終於停歇了下來,在這短暫的風平浪靜中,蘇涼失神地躺在床上。
  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經,徹底的濕透了,明明想要休息,可是身體依舊殘留著細小的戰栗,他可以感覺到自己正在不自覺的微微抽搐。
  而之前讓他難以接受的那種異樣,如今似乎已經成為了他身體的正常反應,哪怕只是稍稍動一下,便可以感覺到自己正在……正在變得奇怪。
  很困。
  很累。
  雖然身體中依然有剛才的風浪留下來的余韻,可蘇涼還是覺得好困。
  他很想睡,可身體卻讓他完全無法平靜下來。
  明明男人才剛離開沒有多久,他覺得自己好像……好像又有熱潮開始緩緩上湧。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改變,熟悉的信息素又一次包裹上了蘇涼的身體。
  少年近乎本能地瑟縮了一下,睜開眼睛,望向漸漸走近的男人……
  “……不要了。”
  他下意識地說道。
  “乖,把這個喝了。”
  男人全身滴滴答答往下滴著水滴,是冰水。
  靠著低溫,他才得以讓自己短暫地離開床榻,離開他嬌軟而多汁的Omega。
  陸太攀把蘇涼扶在了自己的懷裡。
  給蘇涼喂營養液時,他深深地凝望了蘇涼後頸的齒痕一眼。跟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樣,現在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信息素,正從那深深的齒痕中溢出來。
  一個非常霸道而強勢的標記,因為多次的重疊而變得無比明顯。
  他還記得蘇涼當時發出的劇烈哭喊與抽搐,那是蘇涼哭得最慘的一次,而陸太攀……陸太攀也是唯一一次沒有對那樣的蘇涼心軟。
  恰恰相反,他不僅不心軟,反而……
  陸太攀用舌尖抵住自己的牙尖,然後他低下頭,在那枚齒痕上舔了一口。
  蘇涼倏然停下了喝營養液的動作。
  “巳先生?”
  “喝完了,真乖。”
  陸太攀的眼眸很暗。
  他沙啞地低笑了一下,將已經喝空的營養液從蘇涼手中取出,假裝自己沒有發現蘇涼刻意拖延時間的小動作。
  “我,我想休息一下。”
  蘇涼可憐巴巴地仰著頭,嗚咽著衝著自己的伴侶提出了小小的要求。
  “真的,我受不了了。”
  他是真的快哭出來了。
  “哪裡受不了?”他聽到了蛇窟之主的詢問。
  男人的聲音沉穩,聽上去像是已經恢復了冷靜似的,這讓蘇涼小小地松了一口氣。
  “我好累。”
  他抱怨道。
  “然後?”
  “……肌肉,很酸痛。”
  “還有?”
  “肚,肚子真的很脹……”
  ……
  蘇涼的聲音漸漸有些不穩。
  他終於意識到,身側的Alpha根本就沒有冷靜下來過!
  天真的,第一次遇到如此壞心眼的Alpha的Omega眼中染上了朦朧的水光。
  “巳先生,你……你別這樣了……”
  蘇涼掙扎著從男人的懷裡掙脫出來,少年膝行向前,企圖從床上逃下去,然而還沒有爬出幾步就被人一把勾住腰,直接拖了回去。
  “不是說好了,隨便我怎麼樣,都可以嗎?”
  男人的聲音也很啞……
  伴隨著手指的動作,蘇涼抗拒的低語中,又一次染上了甜潤的低吟。
  ……
  此時,距離蘇涼終於在哭泣中被人抱著離開這間艙室,還有八天的時間。
  距離他第一個孩子,未來的聯盟最高統帥的出生,還有十個月。
  距離他建立“邊境大學”,也就是之後整個銀河系最傳奇,最頂尖的軍事大學,還有兩年。
  距離他成為聯盟有史以來第一名Omega區域總督,率領四十八區成為地球聯盟副中心,還有十三年。
  而蘇涼對於自己之後波瀾壯闊的人生,依然一無所知。
  他此時只知道一件事……
  “我愛你。”
  蛇窟之主陸太攀吻在他的嘴邊,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道。
  ——end——

ABO重生換攻狗血甜餅

  • B!
  • ABO大法好
  • 15

15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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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前攻也滿可憐的...
他真的很在乎受,只是他沒有能力解決各種阻撓他和受在一起的現實因素,人又蠢

  • 2022/01/01 (Sat)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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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戀愛

好讚!超喜歡這種雖然很陰鬱、冷酷,但超寵的攻!!!而且因為是大齡處男,告白時的生澀感有夠反差萌!但跟受確認關係後,攻也是真的有夠狗ww(為受默哀一秒

受前世處境真的慘,後世拿了金手指,反而更讓人擔憂他的安危,不過攻夠寵,總能化險為夷;前世不小心招惹、後世還擺脫不了前任渣攻,真的是雖小

劇情很順的看完了,雖然有些巧合還挺沒原因和邏輯的,說有就有,但就當作劇情需要吧,反正戀愛談的有夠甜,甜到我還想再吃三(虛數)大包狗糧。
真香。

  • 2022/01/02 (Sun)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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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戀愛

另外,想批判個
我覺得前攻可憐,只可憐在他有夠擅長自我感動

這個角色的無腦體現在方方面面:
自以為受還愛著他,完全沉浸自己幻想,做無謂的搶奪,不理解現實情況;
自以為自己竹馬真把自己也當一般朋友,拒絕被家族湊對,卻沒在避嫌;
自以為只要貼合自己心意,就可以相信,從沒思考過隱藏的細節或後果;一直,都在自以為、自我感動、推託過錯,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造成過傷害,比反派讓我噁心。
這種人的腦子真的應該早點捐出來給科研做研究,不然真是長了更糟,可與惡性腫瘤旗鼓相當了。

  • 2022/01/02 (Sun)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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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夠甜,沒有各種莫名其妙的誤會也很推,一感覺要誤會(拖戲)了就馬上化解了w
最狗血的就是反派們了。前世攻身體變那麼糟我還以為有被驅逐那位的份,但好像沒提到,還有他黑市那邊的線似乎也沒講?不知道番外會不會提到,也蠻想看其他反派後續處置

坐等番外

  • 2022/01/02 (Sun)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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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一個感想:這麼香的設定沒有把肉寫出來真的可惜(喂

  • 2022/01/03 (Mon)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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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知

設定老套,但作者文筆流暢,風格成熟穩健,想看這設定的話值得一看,其實沒什麼特別狗血的段落,所有會讓人不耐的老套誤會狗血橋段全都剛出現苗頭就被掐死。
就順順的看完,比較可惜的是這篇的劇情比較侷限在簡簡單單的甜餅,不然這位作者滿擅長寫大格局的星際/克蘇魯設定的。

  • 2022/01/03 (Mon)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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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鹽奶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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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早蘇爽設定的長篇小甜餅,CP間無狗血誤會無虐心,危難和意外都被正常地預判然後處理掉。獲得信息素依賴症的居然是攻,太可愛了hhh
吐槽一下出場角色全部都是醫療室VVVIP住客,天天不是身體出問題就是精神暴動。(蛇窟的設施肯定都很新,天天被自家老大拆了重建)
前攻確實是蠢(識別不出綠茶,被家人和朋友瞞騙),但按他一開始的人品和行為好像罪不至此。不強塞他上輩子記憶的話,這輩子他可以當個家族工具人傻下去的,有點可惜了。
黑曼巴和薛銀環之間真的沒有一腿嗎很可愛誒。

  • 2022/01/04 (Tue)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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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木

文荒可魯!
好歹給點肉啊喂!

  • 2022/01/05 (Wed)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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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v0

設定非常老套,基本看開頭就能猜到結尾,屬於有點雞肋,但又可以讓人順順看完…文荒可看。

  • 2022/01/05 (Wed)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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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Q

止咬器從頭到尾零作用XD

  • 2022/01/06 (Thu)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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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劇情老套狗血,作者文案就有說是狗血劇所以倒是可以接受,只是有些劇情設定邏輯還是會忍不住覺得救命(例如強大的信息素可以溶解金屬探頭)
攻受互寵是蠻甜也很多,但一直重複「我不會再犯了」→然後還是再犯再咬繼續做無數次,止咬器不管加固多少層級都還是能徒手撕,這個重複套路實在太多次(而且次次永遠進展不到H)後面就看得有點膩了XDD

  • 2022/01/10 (Mon)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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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uble M

基本上文案寫的就是文一整篇的內容,沒有更多打臉延伸,算甜好看,前攻認真噁

  • 2022/06/05 (Sun)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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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士奇

前攻真的噁心,渣而不自知的那種。比較喜歡巳先生前期的樣子,後面有點轉變太大的感覺,中間看兩個人在曖昧起的拉扯還是不錯的啦

  • 2022/07/25 (Mon)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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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拖戲…看到一半就棄了

  • 2022/10/02 (Sun) 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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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休閒小品,可以一看。
渣攻換得好

重生後我成了渣攻他叔的天命omega番外


要知道近年要找一篇沒大中華主義的耽美文不容易啊,看看版上那篇「我的靈魂伴侶是自由人」下面的評價就會覺得這篇文沒愛國愛黨大中華的文是有多麽的難能可貴和「能看」了
重生後我成了渣攻他叔的天命omega番外

  • 2022/11/22 (Tue) 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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